我和林见深一起重生了。
前世,我是他在孤儿院一眼选中的妹妹,是他亲手为我戴上那枚蝴蝶发卡,对我说:
跟我回家,做我的家人吧。
后来,我成了林家名义上的养女,实际上却是他为真正千金准备的挡箭牌。
当我替他挡下那场致命的车祸,在剧痛中弥留之际,才听见他握着苏晴的手温柔承诺:
晴晴别怕,她终于完成了使命。从今往后,林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原来十六年兄妹情深,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再睁眼,我回到了八岁那年,刚刚被他从阳光之家孤儿院带出来。
林家别墅的客厅里,林父林母一如前世般温和地望向我,正准备开口正式收养我。
少年林见深却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坚定:
爸妈,请等一下。
他拉过一直躲在他身后、那个前世此时本应遭遇意外而昏迷的女孩苏晴,将她轻轻推向前方。
看我的眼神,淬着与前世的临终时刻如出一辙的冰冷:
爸爸,妈妈,我已经查清楚了。晴晴才是我们林家失散多年的表亲,她颈后的胎记和姑姑留下的日记完全吻合。
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向我,
至于她——
他的手指向我,语气淡漠如霜:
这女孩命格孤煞,刑克亲缘。留在身边,恐生祸端。
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残忍无比。
正巧,城郊那家封闭式住宿学校不是在招收‘特殊资助生’吗把她送去那里,既全了我们林家做慈善的名声,也能为晴晴挡灾祈福,两全其美。
我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
原来重来一次,他不仅要夺走我仅有的温暖,还要将我放逐到遥远的孤寂之中,用我的不幸,为他真正在意的人铺就坦途。
那所所谓的特殊资助学校,前世我曾听过它的传闻——管理严苛,近乎囚笼。
跟我走吗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在我身旁响起。
我抬头,看见一位身着墨绿色旗袍、气质清冷的女士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
她是母亲生前的挚友,著名珠宝设计师江韵。
前世在我的葬礼上,她是唯一一个为我不平落泪的人。
我又看向曾经视若生命的光源、此刻却小心护着另一个女孩的林见深。
我在心中默念:好。
这一世。
既然命运要我另择方向,那我便要靠自己,飞向真正的苍穹。
1
我被林家司机送出别墅时。
林家的人还未散去。
见了我,林见深立刻警惕地将苏晴护在身后,厌恶地低声道:
沈星辰,别妄想哭闹哀求!林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你这不详之人,合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手臂一扬,示意司机快走,随即拥着苏晴转身步入那扇我前世渴求了十六年温暖的雕花大门。
我攥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下摆,没有回头。
林家的车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尾气卷起的尘埃迷离了初夏的阳光。
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灰色轿车无声地停在我面前。
后排车窗降下,露出江韵女士清瘦却难掩风华的脸。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
那所学校,以磨灭孩子心性著称。
她开口,声音如玉石轻叩,
即使这样,也不后悔
我摇头,努力挺直单薄的脊背:
跟您走,能让我读书吗能让我学画画吗
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看你自己。
我毫不犹豫,拉开车门,主动坐了进去,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声音清晰:
谢谢您,江阿姨。我会努力,不辜负您今日的选择。
车子平稳驶离,将林家的别墅远远抛在后面。
江韵的住所并非豪华宅邸,而是一处位于老城区的独栋小院。
白墙黛瓦,爬满了苍翠的藤蔓,院子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栀子花,正值花期,香气清雅袭人。
她将我安置在二楼一间朝南的小房间里,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旧衣柜,但窗明几净,窗外可见摇曳的绿树。
这里以前是我的工作室,安静,适合看书。
她放下我的小包袱——那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和林见深当初给我的那只蝴蝶发卡,
一楼是工作室和客厅,二楼我住,三楼是库房。
规矩有三:
不准擅自进入我的工作室,
不准打扰我工作,
不准未经允许带人回来。
好的,江阿姨。我乖巧应答。
她淡淡瞥我一眼:
以后,你就叫江星辰。
我怔住,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
这个名字,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开始。
2
日子并非立刻变得轻松美好。
江韵女士是个真正清冷的人,她专注于她的珠宝设计,对我并无过多热络的关怀。
她提供住所、食物、学费,却从不问我过得如何,是否想家。
最初的忐忑过后,我很快安定下来。
我无比珍惜这失而复得的机会。
学校是附近的公立小学,师资普通,但于我而言已是天堂。
我发疯般学习,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放学后,我会主动打扫小院,帮忙准备简单的晚餐。
江阿姨吃得清淡,我便学着煲汤煮粥。
她从未表扬,但也从未阻止。
偶尔,在深夜,我路过她工作室紧闭的门扉,会看到门下缝隙里透出的灯光,以及极轻微的画笔沙沙声。
我知道,她在工作。那是我无法触及的世界。
我的课余时间被书本填满。
江阿姨的书房里有很多书,设计、艺术、历史、文学……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
唯一的困扰是画画。
我渴望画画,那是前世唯一能让我感到快乐的事。但画具需要钱。
某个周末,我鼓起勇气,用省下的极少的早餐钱,买了几张最便宜的宣纸和一支毛笔、一小瓶墨汁。
我在旧报纸上练习,然后在宣纸上小心翼翼地画下一只蝴蝶——和我发卡上一模一样的蝴蝶。
画得并不好,笔法稚嫩,墨色浓淡不均。
我把它贴在书桌前的墙上,用以自勉。
一天晚饭后,江阿姨忽然放下汤匙,目光落在我身上:
墙上那蝴蝶,你画的
我心里一紧,以为她嫌我把墙面弄脏了,低声道:
……是的,对不起,我下次不会……
明天放学后,来我工作室。
她打断我,语气依旧平淡。
我一夜辗转反侧,不知是福是祸。
第二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那扇一直对我紧闭的门。
工作室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杂乱,一切井井有条。
巨大的工作台上铺着图纸,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冷光,角落的柜子里陈列着一些未完成的珠宝件,美得令人窒息。
江阿姨递给我一个旧旧的木质画箱。
我打开,里面是整齐的素描铅笔、橡皮、削笔刀、一叠专业的素描纸,甚至还有一套基础的水彩颜料和画笔。
工具是设计师的手脚。
她语气淡然,
既然想画,就别用废纸和劣墨侮辱这件事。以后每周六下午,可以在这里画两小时。保持整洁,用完归位。
我抱着那个沉重的画箱,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重重地点头:
谢谢江阿姨!
她没再说话,转身埋首于她的设计稿中。
从那以后,每周六下午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
我在那张巨大的工作台角落拥有一小块天地,可以尽情挥洒颜料和线条。
江阿姨从不指导我,她只在我偶尔控笔不稳或者色彩运用极其离谱时,会简洁地提点一句力度、比例或色温。
但我知道,她在看。
沉默的、严格的、却带着某种期待的注视。
3
时光荏苒,我在江阿姨的屋檐下平静地长到了十二岁。
小学毕业那天,我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被最好的初中录取。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第一次主动地、想要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我推开工作室的门,她却不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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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架上夹着一幅尚未完成的设计稿,是一只蝴蝶形态的胸针,线条流畅灵动,翅膀部分勾勒出繁复而精致的镂空结构,美得惊心动魄。
我一时看得入神,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触摸那纸上精美的线条。
别碰。
冷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下头:
对不起,江阿姨,我……我只是觉得它太美了……
江韵走进来,目光扫过设计稿,并无责怪,只是平静地取下画稿,放入抽屉。
美,需要距离和敬畏。
她看向我,
考得不错
嗯!
我连忙递上通知书,
全区第一。
她接过,看了一眼,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
期待中的表扬没有出现,我心里划过一丝细微的失落,但很快释然。这已是她表达认可的方式。
暑假有什么打算
她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
有个青少年艺术夏令营,一周时间,在邻市美院。
她递给我一张宣传页,
想去就去。
我接过宣传页,眼睛瞬间亮了。那是我向往已久的艺术殿堂!但看到费用时,眼神又黯淡下来。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
她语气理所当然,仿佛我已经是个能自食其力的大人,
算是预支。
工资
我愕然。
嗯。
她指了指工作台旁边一个小茶几,
以后每天下午,帮我整理这两个柜子的石材样本,按色系、质地、透明度重新归类贴标。一天两小时,按市场兼职时薪的百分之六十结算。
那是两个巨大的木质柜子,里面分门别类放着数以千计的各种宝石、
水晶、珍珠、贝壳等原材料的小样本,杂乱无章,工作量巨大。
但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
那不是施舍,是劳动换取的机会。
这让我感到踏实和骄傲。
那个暑假,我第一次离开了这座城市,独自参加了夏令营。
在那里,我见到了真正的高手,看到了更广阔的艺术世界,也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渺小和不足。
回来后,我更加努力。
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整理样本库,晚上学习、画画到深夜。
样本库的整理工作枯燥繁琐,却让我不知不觉间认识了无数种材料,对色彩、质感、光泽的敏感度提升到了新的level。
江阿姨偶尔会检查,手指拂过标签,眼神锐利:
鸽血红和石榴红,色阶差了三度,不能放在相邻格。
月光石和拉长石,光泽效应不同,归类依据要统一。
她的话总是简短而切中要害,我默默记下,下次改正。
我们的交流大多围绕这些具体的事务,鲜少有温情脉脉的时刻。
但我知道,她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塑造着我。
4
初中三年一晃而过。
我成绩依旧优异,绘画功底也日渐扎实。
样本库早已整理完毕,我又开始帮她处理一些简单的绘图助理工作,描线、上色、做效果图。
她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批评也愈发直接严厉。
线条没有呼吸感,重画。
色彩情绪不对,它是黎明,不是黄昏。
结构松散,缺乏支撑力。你的基础不牢。
有时被她训得狠了,我也会躲回房间偷偷掉眼泪。
但哭完了,擦干眼泪,又会拿起笔继续修改。
我知道,她说得对。
严师出高徒。
我和林家的世界,似乎早已隔绝。
只在某些时刻,会不经意听到他们的消息。
从同学偶尔的闲聊中得知,林见深依然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和苏晴一起就读于最好的私立国际学校,两人形影不离,是人人羡慕的青梅竹马。
而我的名字,沈星辰,早已湮没在时光里,无人记得。
中考结束,我再次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本市以学风严谨、升学率高著称的重点高中——市一中。
报道那天,我在校门口看到了林见深和苏晴。
他们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来为国际部的招生做宣传的。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私立学校制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在一群同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苏晴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他身旁,巧笑倩兮,宛若公主。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简单的书包,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无意间扫过我,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仿佛觉得我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打量了我一下,那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随即不在意地挽住林见深的手臂:
见深哥哥,快看那边,是不是李校长来了
林见深收回目光,被她拉着转身。
我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径直走向新生报到处。
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高中生活更加忙碌。课业繁重,我还要抽出时间练习绘画,帮江阿姨处理越来越多的助理工作。
她开始让我接触一些真正的设计项目,虽然只是最基础的部分,却让我兴奋不已。
高二文理分科,我毫不犹豫选择了文科,并计划未来报考美术学院。
某个周末,我陪江阿姨去参观一个当代艺术展。
在展厅里,我们意外地遇到了林见深的母亲,林夫人。
她老远就看到了江韵,笑着迎上来:
江大师,好久不见!真是巧啊!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些许打量:
这位是
我的助手,小江。
江阿姨语气平淡,并未多做介绍。
林夫人笑了笑,显然没把我这个小助手放在眼里,转而热络地和江阿姨聊起来:
带我们家见深和晴晴来看看,熏陶一下。晴晴这孩子,对艺术特别有天赋,见了您设计的作品喜欢得不得了,一直嚷嚷着要拜您为师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林见深和苏晴就在不远处。
苏晴正站在一幅抽象画前,林见深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姿态亲昵。
似乎感受到视线,林见深抬起头,再次看到了我。这一次,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我平静地移开目光,专注于墙上的画作。
……可惜您一直不收徒,不然真是晴晴的造化了。
林夫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江韵淡淡一笑,语气疏离而客气:
苏小姐天资聪颖,林家资源丰厚,何愁找不到名师。我习惯一个人清净,带不了徒弟。
林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江阿姨转头看我,目光深邃:
心乱了
我摇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错过错的,才能遇见对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带有安慰意味的动作。
让我心头一暖。
5
高三那年,一场至关重要的全国青少年艺术设计大赛拉开了帷幕。
冠军不仅可以获得高额奖金和名校保送机会,其作品还将被选送参加国际青年艺术展。
几乎所有有志于艺术道路的年轻人都摩拳擦掌。
江阿姨把大赛章程放在我桌上:
试试看。
我知道,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我开始了废寝忘食的创作。构思、画草图、推翻、再构思……反复循环。
我想到了那只蝴蝶发卡,想到了江阿姨设计稿上那只精美的蝴蝶胸针,想到了我这些年的蜕变。
破茧。我的主题呼之欲出。
我决定设计一套以蝴蝶蜕变为主题的系列首饰,包括项链、耳环和一枚胸针。
然而,就在我几乎完成所有设计稿,开始尝试用样本材料制作效果图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将我击垮。
大赛的初审名单公布了,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同时,学校里开始流传起恶毒的谣言。
有人说我的设计稿是抄袭的,有人暗示我利用了特殊关系才获得江韵女士的推荐。
甚至有人翻出模糊的旧事,说我来历不明,性格孤僻怪异,不配代表学校参赛。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几个其他学校的参赛者联名向大赛组委会写信,要求调查我的参赛资格。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那些倾注了心血的设计稿,眼泪第一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愤怒、委屈、无助……种种情绪几乎将我淹没。
为什么重来一世,我努力挣扎,还是会被轻易否定
房门被轻轻敲响。
我擦干眼泪,打开门。江阿姨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她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设计稿和我红肿的眼睛。
她把牛奶放在桌上,拿起我的主设计稿,看了很久。
然后,她放下画纸,看着我,目光冷静而锐利:
眼泪洗刷不了冤屈,也证明不了清白。
两条路:
一,现在放弃,承认失败,以后永远别再碰设计。
二,拿出让他们闭嘴的作品。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
告诉我,你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绝望被一股不甘的火焰驱散。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我选第二条路。
很好。
她点头,
从现在起,工作室24小时对你开放。需要什么材料,跟我说。决赛现场有公开制作环节,那是你唯一自证的机会。
她把牛奶往我面前推了推:
喝了。然后开始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上了战场的士兵,不知疲倦地奋战。
江阿姨成了我最强硬的后盾。
她动用自己的人脉和信誉,向大赛组委会做了担保,确保了我能站在决赛场上。
她帮我寻找稀有的材料,在我遇到技术难题时,会一语道破关键。
但她从不替我动手,也从不安慰我。
决赛日到来。
现场高手云集,灯光耀眼,评委席上坐着国内外知名的艺术家和设计师。
我看到了台下前排坐着的林见深和苏晴。
苏晴也进入了决赛。
林见深陪着她,目光温柔鼓励。
当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和参赛作品《破茧》时,我听到了台下细微的议论声。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操作台。
公开制作环节要求选手在限定时间内,根据主题完成一件作品的核心部分。
我的主题是蜕变。
我选择制作那枚蝴蝶胸针最复杂的翅膀部分——镂空镶嵌工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却稳如磐石。焊接、镶嵌、打磨……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工具操作的细微声响。
我能感受到评委们专注的目光。
突然,意外发生了!
用于镶嵌的一颗微小的主石,因为加热过度,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苏晴的嘴角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完了!我的心猛地一沉,大脑瞬间空白。时间所剩无几,根本来不及重新制作或更换主石!
就在这时,我猛地想起了江阿姨的话:
设计是解决问题的艺术。缺陷,有时是天赐的灵感。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迅速调整了设计方案,利用那道裂痕,将其塑造成蝴蝶挣脱茧壳时最用力的一道撕裂痕迹!
我用更细碎的副石沿着裂痕进行点缀,模拟出蜕变时迸发的光芒和能量!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完成了。
我的作品被送到评委席。
经过漫长的评审和讨论,评委会主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拿着话筒站了起来。
今天,我们见证了一位年轻艺术家非凡的勇气和创造力。
他的声音充满激动,
作品《破茧》,不仅主题契合,技艺精湛,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突发状况下所展现出的冷静、应变能力和对‘不完美’的完美转化,真正诠释了‘蜕变’的精神内核!这才是艺术最打动人的力量!
全场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台上,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后台入口处的江阿姨。
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我看见,她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做到了。
冠军毫无悬念地属于了我。
颁奖典礼后,我抱着奖杯和证书,走出会场。
林见深站在不远处,似乎特意在等我。
他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悔。
沈星辰
他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带着不确定的迟疑。
我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
林同学,有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挤出一句:
恭喜你。
谢谢。
我淡淡回应,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回头,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托你的福,去了我该去的地方,然后,破茧成蝶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怔愣的表情,快步走向不远处等着我的那辆灰色轿车。
车窗降下,江阿姨的声音传来:
上车。庆祝一下,想吃什么都行。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笑容灿烂:
我想吃您煲的莲子羹了。
她微微挑眉:
要求还真不低。
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车子驶离,将所有的喧嚣、质疑和过往,彻底抛在身后。
6
大赛的成功为我打开了通往艺术殿堂的大门。
我顺利获得了顶尖美术学院的保送资格,作品也在国际青年展上获得了广泛好评,甚至有收藏家提出购买意向。
但我婉拒了。
那套《破茧》系列,我精心制作完成,在一个栀子花飘香的傍晚,送给了江韵阿姨。
她打开首饰盒的瞬间,我看到她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亮的光彩。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的蝴蝶胸针。
然后,她将它仔细地别在了自己的旗袍衣襟上。
很好看。
她看着镜子,轻声说。
那一刻,我知道,这就是最高的赞美。
大学我选择了珠宝设计专业,同时辅修商科。
江阿姨对我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在我大二时,将一个小型独立工作室的钥匙交给了我。
以后你的设计,打你自己的品牌。
她说,
亏了本,别来找我哭。
我给自己的品牌取名StarDust星辰尘。
起步维艰,从设计、选料、制作到推广销售,几乎全靠我一个人摸索。
江阿姨从不插手具体事务,但当我遇到绝境时,她总会像定海神针一样出现,一句点拨就能让我豁然开朗。
星辰尘的设计风格独特,融合了东方的写意和现代的结构感,渐渐在小众圈子里积累了口碑。
大学毕业那年,我举办了第一场个人作品展。
展览主题就叫重生。
展出的作品,讲述了一个关于孤独、寻找、挣扎、蜕变和绽放的故事。
展览很成功,吸引了众多媒体和收藏家。
在熙攘的展厅里,我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见深。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套《破茧》系列前,看了很久很久。
我走过去。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疲惫和深深的落寞。
我看过你的所有访谈。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你说,你很感谢那位带你离开,给你严苛却也给你天空的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苏晴……她去年设计的作品,涉嫌抄袭,被行业封杀了。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林家的投资也出了很大问题,不复当年了。
我微微愕然,但并不感到意外。
浮华之下,若是根基不稳,崩塌是迟早的事。
我常常想起……想起那天在别墅门口……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如果我当时……
没有如果,林见深。
我平静地打断他,语气没有怨恨,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淡然,
每一个选择,都指向一条不同的路。我选择了我的,你选择了你的。仅此而已。
他望着我,眼神剧烈波动着,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留恋或怨怼,但他失败了。
现在的我,早已不需要从过去的人身上寻找认同或原谅。
我的世界很大,未来很远。
恭喜你,星辰。
他终于低声说,这一次,叫的是我现在的名字,
你真的很棒。
他转身,慢慢地走进了人群里,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但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展览结束后,我和江阿姨一起回到小院。
月色如水,洒满庭院,栀子花的香气比往年似乎更加馥郁。
我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安静地喝着茶。
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问。
想把‘星辰尘’做得更好,明年想去巴黎参加时装周的合作展。
我说,然后顿了顿,看着她,
江阿姨,谢谢您。如果没有您……
她抬手,止住了我的话。
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
星辰,
她很少这样叫我,
你知道吗你母亲以前,也最喜欢栀子花。她总说,这花看起来最是清冷含蓄,香气却最是执拗浓烈,能穿透一切壁垒。
我怔住,这是我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我的母亲。
关于母亲,我只有一些模糊的温暖记忆和一个冰冷的墓碑。
她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江韵的声音很轻,融在月色里,
她把你托付给我,但我那时年轻气盛,忙于事业,总觉得不是时候……后来再去寻你,林家已经先了一步。
我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原来,我并非无人牵挂。原来,这场重生后的选择,背后藏着如此深的渊源和沉默的守护。
我答应过她,要让你活得自由、明亮,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中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如水般的温柔,
你做得很好,星辰。比你妈妈和我期待的,还要好。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我的眼眶,模糊了月光。
原来,我不是侥幸获得了命运的垂青。
我是被爱着的。
以一种沉默的、严苛的、却最坚实的方式。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她没有挣脱。
夜风拂过,满院花香摇曳。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分享着同一片静谧的月光,和那份迟到了许多年、却终究抵达的深情。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抓住一点点温暖才能活下去的孤女。
我是江星辰。
我的根,或许曾历经风霜,但如今已深深扎进土壤,获得了滋养,生出了坚韧的枝干,终将开出属于自己的、绚烂的花朵。
未来还很长。
这一世,祝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