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足球观赛派派的意外重逢
我抱着那盒焦糖饼干按响门铃时,还能听见屋里震天的欢呼声。电视里解说正在嘶吼：球进了——！我啧了一声,用鞋尖踢了踢门板。这破比赛居然已经开始了。
门猛地被拉开。姐姐顶着乱糟糟的丸子头出现,脸颊通红。来得正好！她拽我进门,才开场十分钟！
我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顺手把饼干盒塞进背包最外层。这牌子的焦糖饼干我吃了整整五年,从高中到现在。包装袋哗啦响了一声,像在抗议我的粗鲁。
客厅里挤满了人。沙发上瘫着几个穿球衣的陌生男生,啤酒罐在茶几上堆成小山。我眯着眼找空位,目光扫过电视屏幕——哦,阿根廷对法国。怪不得姐姐激动成这样。
我去拿点吃的。我冲姐姐喊了一声,扭头往厨房钻。这种派对永远缺零食。
厨房灯亮得晃眼。我拉开冰箱门找汽水,后颈突然有点发烫。第六感告诉我有人在盯我。我猛地回头——客厅方向一切正常。几个男生正为某个越位判罚吵得面红耳赤。
疑神疑鬼。我嘟囔着抓出一瓶冰可乐。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弄湿了袖口。
再回到客厅时,姐姐正举着手机自拍。她尖叫着扑过来：快看！我老公刚发的动态！
我咬着可乐瓶口含糊应声。姐姐上个月闪婚,对象是个连朋友圈都不发的神秘男人。据说今天会正式亮相。
他说马上到！姐姐蹦跳着刷新页面,说好要穿我最爱的那件球衣……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落在茶几中央的空盘子上。该死,薯片又被抢光了。我认命地伸手掏背包,摸到那盒焦糖饼干。包装纸窸窣作响时,沙发角落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挺剧烈的干咳。我下意识抬眼望去。
有个穿蓝色球衣的男人正背对着我递啤酒。手臂伸得直直的,指尖紧扣着易拉罐。姐姐欢呼着接过啤酒,顺势在那人肩上捶了一拳：谢啦老公！
男人缩了下肩膀。这个躲避的小动作突然让我喉头发紧。
电视里突然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姆巴佩带球突破禁区,整个客厅的人都在尖叫。穿蓝色球衣的男人在这时回过头来——可能是想拿纸巾,也可能是被比赛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的目光就这么撞上了。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慢到我能看清他瞳孔骤缩的瞬间,慢到他手里捏着的薯片袋发出清晰的碎裂声。咔啦一声。袋子里挤碎的薯片沫簌簌往下掉。
我盯着他的脸。五年没见,下颌线硬朗了些,但眉毛还是那样拧着。左眉尾那道小疤还在——我记起那是高三篮球赛被肘击的后果。
进球了！姐姐尖叫着扑向他,你看到了吗！
他被撞得晃了一下,目光还锁在我脸上。喉结滚动一轮。我甚至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客厅顶灯太亮了。把他耳廓照得通红。
我猛地后退半步,饼干盒从背包里滑出来。啪地砸在地板上。
姐姐终于注意到我。愣着干嘛她笑嘻嘻地拽他胳膊,来来来见见我妹！啤酒泡沫沾在她嘴角,随着说话上下晃动：上周末刚领证！以后就是你姐夫啦！
姐夫两个字像记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弯腰捡饼干盒,指甲在包装纸上刮出刺啦一声。再抬头时已经挂好假笑：哟,姐夫人挺帅啊。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电视里解说还在疯狂输出术语,客厅重新吵嚷起来。有个男生跺脚大喊VAR看回放啊,啤酒罐被踢倒,泡沫汩汩涌出来。
在一片混乱中,他突然朝我极轻微地摇了下头。
眼神干净利落。就一下。
我捏扁了手里的可乐瓶。塑料外壳发出痛苦的呻吟。
对了！姐姐突然拍手,你俩是不是同岁说不定以前打过游戏呢！
他猛地呛咳起来。
2.他指尖攥皱的零食袋
我弯腰捡起饼干盒,手指有点抖。塑料包装角磕在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起身时故意没看他,对着姐姐扯出个笑：啤酒沫沾嘴上了。
姐姐啊呀一声,手背胡乱抹着嘴角。他下意识从裤兜掏纸巾,动作太急带出半包烟。薄荷糖滚了一地。
手忙脚乱的！姐姐笑着捶他肩膀,捡起颗糖塞进他球衣口袋,上次不是答应戒了
他喉结动了一下。目光还黏在我手腕上——那个褪色的游戏手环正卡在表带旁边。塑料壳被磨得发白,指示灯早不亮了。
我猛地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金属搭扣撞上手机壳,哐当一声。
电视里突然回放进球镜头。姆巴佩的特写占满整个屏幕,客厅重新炸开欢呼。他像是被惊醒似的,突然攥紧手里的薯片袋。
咔啦咔啦。塑料包装在他指节下皱成一团。碎薯片渣从袋口溅出来,落在他深蓝色球裤上。
浪费粮食！姐姐笑着拍他手背,松手啦！
他触电似的松开手指。薯片袋瘫在腿上,像团皱巴巴的蓝色垃圾。耳尖红得能滴血。
我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口。气泡刺得嗓子疼。
妹你吃的什么饼干姐姐突然探头看我背包,焦糖的哎你不是最讨厌甜食
整个后背瞬间绷紧。我咬着瓶口含糊道：客户送的。
那分点给你姐夫！姐姐伸手就来掏我背包,他最爱甜食了！
我猛地后退半步。背包带子勾住餐桌角,拽倒一罐没开的啤酒。铝罐哐啷啷滚过地板,在电视柜底下撞出回声。
毛手毛脚的！姐姐笑着蹲下去捞罐子。
现在只剩我们俩站着了。
风从阳台门缝挤进来,吹动他汗湿的额发。五年没见,他左眉骨那道疤好像淡了点。是我记错了
他突然动了下手指。薯片袋又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盯着电视屏幕。姆巴佩正在回防,白色球衣被草屑染绿一片。
现在……他声音比记忆里哑得多,还打游戏吗
问得又轻又快,像怕被听见。
姐姐正好抱着啤酒罐站起来：游戏哎对了！你俩肯定玩过同款！就那个……开枪跳伞的！
我突然把手从口袋抽出来。游戏手环擦过拉链,发出刺啦一声。
早戒了。我把空可乐瓶捏扁,垃圾游戏,耗时间。
他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手指慢慢蜷进掌心。
姐姐突然欢呼：啊！半场结束了！她蹦起来拽他胳膊,快去再拿点啤酒！
他被拉得踉跄两步,球衣下摆擦过我手背。棉料有点起球,磨得皮肤发痒。
我站在原地没动。听见厨房冰箱开门的声音,冰块哗啦啦落进桶里。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跳出一条游戏推送通知——正是刚才提到的那款射击游戏。图标角落挂着个极小的小队徽章,两个像素点拼成的黑色闪电。
五年前我们战队标志。
我伸手按熄屏幕。指尖碰到冰冷的玻璃,沾上一点薯片油渍。
厨房传来姐姐的笑声,像玻璃珠砸在地板上。
3.姐姐举着啤酒介绍：这是你姐夫
半场休息的广告音乐震耳欲聋。某个洗发水广告里的长发女人甩头甩得太用力,发梢扫过屏幕时带起一阵虚影。
姐姐抱着三瓶啤酒从厨房冲出来,冰水珠滴了一路。快快快！谁要续杯她左脚踢开地上的空罐子,右脚勾过小板凳坐下,动作行云流水。
我盯着电视屏幕。右下角比分牌亮得刺眼：2-1。
老公帮我开瓶——姐姐把啤酒塞进他手里,转头突然拍我膝盖,哎你刚才说客户送的饼干哪个客户这么贴心
易拉罐拉环咔嗒弹开。泡沫涌出来沾湿他手指。
忘了。我扯背包带子,好像是个食品公司总监。
姐姐凑近嗅了嗅饼干盒：焦糖味真浓！你高中那会儿不是最嫌这个甜她突然用胳膊肘撞他,对了！你高中也住西区吧听说过育英中学没
啤酒罐在他手里轻微变形。铝壳发出细弱的呻吟。
听说过。他声音闷在罐子里,不远。
我盯着地板上滚动的冰珠。它们正聚成一小摊水,映出顶灯扭曲的光斑。
那你们说不定真见过！姐姐兴奋地拍手,我妹那会儿老翻墙去网吧！你也常去吧
拉环突然崩飞出去。金属片在瓷砖上弹跳着滚进沙发底。
偶尔。他弯腰去捡,后颈脊椎骨节清晰可见。蓝球衣领口被洗得发白。
我猛地站起来：我去拿拖布。
厨房水槽堆着没洗的杯子。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答滴答砸在不锈钢槽底。我拧紧阀门,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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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贴着一张直升机造型的便利贴。姐姐的字迹龙飞凤舞：周五复查勿忘！！！三个感叹号划破了纸角。
拖布杆撞倒角落的啤酒箱。空瓶相互碰撞发出脆响。我抓着拖把往回走,听见姐姐正在大笑：……然后他就卡墙缝里了！笑死我了！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落在我手上——那根蓝色拖把杆头正滴着水,在地板上留下深色圆点。
哎呀这点水没事！姐姐挥手,快过来看精彩回放！
电视屏幕上正在重播梅西的点球。镜头推得太近,能看清他小腿肌肉绷紧的弧度。
他坐在沙发最边缘。啤酒罐放在脚边,没喝过。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像在擦掉什么脏东西。
对了！姐姐突然蹦起来,啤酒沫溅到他裤腿上,正式介绍一下！她拽着他胳膊把他拉起来,这我老公！上周刚领的证！她笑得眼睛弯成缝,以后就是你姐夫啦！
姐夫两个字像玻璃碴砸进耳膜。
我手里的拖把杆哐当砸在地板上。饼干盒从背包滑出来,袋口崩开。焦糖饼干哗啦啦撒了一半,碎渣在地毯上铺成凌乱的星座图。
手滑了。我说。
他往前迈了半步又停住。球衣下摆被姐姐攥得死紧,布料绷出褶皱。
姐姐咯咯笑：吓傻啦多个帅哥姐夫不开心吗
我蹲下去捡饼干。碎渣扎进指缝,黏糊糊的。有片饼干裂成两半,焦糖拉出细丝,在灯光下反着光。
头顶传来衣料摩擦声。他也蹲下来了,手指快要碰到半块完整的饼干。
不用。我抢先把碎渣扫进掌心,反正也是要扔的。
广告音乐突然切换成激昂的世界杯主题曲。下半场开始了。
姐姐尖叫着扑回沙发：啊啊啊阿根廷冲啊！
我们同时站起身。我攥着满手饼干渣,他指尖沾着地毯绒毛。
洗手间在哪我问。
他抬手指向走廊。动作太快,肘关节撞到吊灯链。玻璃灯罩摇晃起来,投下动荡的光影。
我在流水声里搓了很久手指。焦糖粘在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亮黄色。
门外传来解说员的呐喊,隔着水声听不真切。像隔着五年的时光。
4.深夜游戏联机的沉默对峙
派对散场时已经凌晨一点。姐姐抱着空啤酒箱打哈欠：老公帮忙收下杯子！他正弯腰捡地上的饼干渣,闻言顿了顿,把碎渣倒进垃圾桶才转身。
我靠在玄关墙上穿鞋。鞋带系了三次才打成结。
妹你睡次卧啊！姐姐从厨房探出头,床单新换的！
次卧门一关,世界突然安静。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在地板上切出狭长的亮条。我倒在床上摸手机,屏幕光刺得眼睛疼。
社交软件静悄悄的。工作群倒是炸了——甲方又在半夜发修改意见。我划掉通知,手指自己点开了游戏图标。
登录界面弹出时愣了两秒。五年没更新的版本,加载进度条走得磕磕绊绊。
联机大厅空荡荡的。凌晨一点十五分,只有三个房间亮着。两个在玩僵尸模式,另一个房主ID叫Meteor07。
我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空调出风口嗡嗡响。
邀请键按下去的瞬间就后悔了。想撤回,系统已经弹出提示：【Meteor07已加入队伍】。
游戏地图加载出来——是张老到掉牙的沙漠图。我们出生在同一个补给点。
他游戏角色还穿着那套黑色作战服。肩章绣着极小的闪电标志,是我当年用金币买的。
耳麦里只有背景风声。游戏里的沙尘暴正在逼近,屏幕边缘开始泛黄。
我操纵角色跑向废墟。他的角色立刻跟上,始终保持落后半个身位。像以前那样。
废墟墙角蹲着个弹药箱。我捡了把狙击枪,他默默拿了医疗包。
沙尘暴圈开始缩小。我们必须转移。跑到峡谷边缘时,我角色突然卡进岩石缝隙——是个至今没修复的旧bug。
耳麦里终于传来吸气声。很轻,但电流放大了所有细节。
他的角色跑回来,对着卡死的模型蹲下又起身。反复三次后,他突然举枪对准我角色脚下。
砰！砰！砰！
三发子弹擦着靴底飞过。角色被冲击力撞得晃出半寸,刚好脱离卡点。
我下意识按了下跳跃键。角色顺利爬上岩石。
耳麦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呼气。像松了口气。
最后的安全区刷在直升机停机坪。我们趴在同一个草丛里,远处有敌人脚步声。
他忽然扔了个烟雾弹。白色烟雾漫起来的瞬间,游戏内语音指示灯突然亮起。
那天……电流让他的声音有点失真,我妈急性心梗。
敌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
必须坐直升机转院。他语速很快,我爸在外地,我只能跟着去。
烟雾开始消散。我看见对面楼顶闪过的枪口光。
后来找过你。他声音低下去,你同学说转学了。
枪声突然炸响。屏幕瞬间灰暗——我们被同一发狙击子弹穿透。
【游戏结束】的字样跳出来时,耳麦里只剩忙音。
我盯着战绩表。队友伤害数值那栏显示：Meteor07
-
3。
是他那三发替我解围的子弹。
窗外传来真直升机的声音。由远及近,轰隆隆碾过夜空。
5.他说当年离开是为了送母亲坐直升机急救
游戏结算页面亮得刺眼。耳机里还残留着忙音的余韵,像耳鸣。
我摘掉耳机,窗外直升机的轰鸣正掠过楼顶。震得玻璃窗嗡嗡响。床头手机突然亮起——游戏系统推送了刚才的战绩报告。
拇指悬在删除键上停住了。
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按熄屏幕。黑暗中空调指示灯泛着绿光。
五秒后手机又震。号码是你姐存的。我是陈淮
陈淮。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在心口硌了一下。
手机持续震动。当年我妈在超市突然倒地。救护车说堵在高架上
医院建议直接呼叫医用直升机。起降点在学校后山
我摸到床头柜上的饼干盒。拆开一片塞进嘴里,焦糖粘在臼齿上。
我必须随机陪护。起飞前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想起那天。高三期中考试前最后一场球赛。我在操场等了他三小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后来在省会医院陪护两周。回来才知道你转学了
饼干突然咽不下去。我起身去厨房接水。
走廊灯没关。姐姐的拖鞋歪歪扭扭甩在主卧门口,其中一只底上沾着饼干渣。
饮水机咕咚一声。冷水溅到手背上。
手机又在兜里震。同学只说你去南方了。没留联系方式
冰箱门上贴着姐姐的日程表。下周四周五画着直升机简笔画,标注复查日。
我拧紧水杯盖子。螺纹咔哒一声响。
回到房间时手机屏幕还亮着。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床头时钟显示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远处又有直升机飞过,这次声音更沉,像是运输机型。
我按键盘：知道了
发送前删掉。改成：阿姨现在还好吗
消息秒回：稳定了。但要定期复查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阴影投在对话框里。
又一条新消息弹出来：你手上的游戏环……还留着
我摘下手环塞进抽屉最底层。金属搭扣撞到旧钢笔,发出空洞的响声。
窗外泛起灰白色。早班垃圾车正在收运空啤酒瓶,玻璃碰撞声清脆得像某种信号。
最后打字：睡了
屏幕暗下去前,看见状态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没有新消息传来。
6.姐姐的抽屉里藏着直升机缴费单
第二天早上我被阳光晒醒。手机掉在枕头边,屏幕还停在游戏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我发的睡了,底下空荡荡的。
厨房飘来煎蛋味。姐姐哼着歌敲碗：两个溏心蛋谁要——
我揉着眼睛走出去。餐桌边只摆了两副碗筷。
你姐夫一早就走啦！姐姐把煎锅哐当放进水槽,说是公司直升机要调度培训。
水龙头开得太大,水花溅湿她睡袍袖口。我抽纸巾递过去,她没接,弯腰从烤箱拿出吐司：快吃！凉了硬得能砸门。
吐司盘边缘贴着张便利贴。打印字体写着复查资料已整理。没署名。
姐你上周不是出差了我掰开吐司,焦边簌簌往下掉,朋友圈还发了机场照。
姐姐倒牛奶的手顿了顿：啊……是去邻市谈客户。玻璃杯沿溢出白色泡沫。她突然转身开冰箱：对了！你姐夫妈妈今天复查！我得去送饭！
冰箱门撞到我椅背。酸奶瓶咚咚晃。
她抓着饭盒袋冲进卧室换衣服。手机忘在餐桌上,屏幕亮着天气预报——今天有雷暴,直升机航班后方标着红色警示符。
卧室传来抽屉拉开的响动。姐姐喊：见我那个牛皮纸文件夹没
我端着牛奶杯走过去。她正把卧室抽屉整个抽出来倒扣在床上。药瓶、收据、丝带撒得到处都是。
就上周用的那个文件夹！她抓头发,完了完了要迟到！
我蹲下帮她捡东西。结婚证从枕头底下滑出来,红得刺眼。翻开内页,登记日期是上周三——姐姐发机场照那天。
指腹摩挲过钢印凹凸。底下压着张缴费单,抬头印着医用直升机停机坪使用费。日期是去年十月。
更多单据散落出来。整整一沓停机坪缴费记录,备注栏写着陪姐夫母亲复查。最近一张是上周四,使用时长四小时——姐姐声称独自出差那天。
最底下露出照片角落。我抽出来。
姐姐穿着明黄色连衣裙在直升机旋翼下大笑。陈淮站在她左侧半步远,目光却看向画面外。右手攥着医院CT袋,指甲掐破了纸袋边缘。
找到了！姐姐从衣柜顶抽文件夹,原来扔这儿了！
她抢过照片塞回抽屉,动作太快带倒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裂成蛛网状,露出底下另一张照片——高中校运会,陈淮背着穿篮球服的我冲过终点线。照片右下角,我的游戏手环清晰可见。
空气突然安静。吸尘器在楼下嗡嗡作响。
姐姐猛地关抽屉：这些旧东西早该扔了。她抱起饭盒袋冲出门,拖鞋跑掉一只在电梯口。
我蹲下去捡碎玻璃。食指被划了口子,血珠滴在结婚证扉页上。迅速晕开一圈红。
陈淮的短信在这时跳出来：今天雷暴,复查改期了
餐桌上吐司已经冷透。焦边蜷缩着,像某种虫蜕。
7.三人晚餐的足球话题暗潮汹涌
伤口贴创可贴时粘反了。胶布皱巴巴地拧着,边缘翘起来。我索性扯掉扔进垃圾桶。
姐姐傍晚才回来。拎着超市塑料袋喊饿死了,塑料袋印着生鲜折扣广告。她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地板,左脚踝有块新鲜淤青。
复查顺利吗我接过袋子。里脊肉包装渗出血水,沾湿指腹。
姐姐开冰箱拿啤酒：啊哦……顺利顺利。易拉罐拉环掰到一半断掉。她啧了声直接用牙咬,罐口变形豁开。
厨房油烟机轰鸣时门铃响了。猫眼里陈淮站在走廊搓手指,领带扯松了半边。我拧开门把,他递来盒草莓：路上买的。
塑料盒凝着水珠。标签印着机场免税店特供。
姐姐举着锅铲探头：老公正好！糖醋排骨马上好！铲尖滴下的酱汁在地板溅开红点。
餐桌摆三副碗筷。陈淮坐我对面,草莓盒放在中间。姐姐端菜上桌突然笑：哎！下周有场德比战！咱们一起看去
我夹起的排骨掉回盘子。酱汁溅到陈淮手背上。
他抽纸巾擦手：我那天……得去机场接人。纸巾团成球攥在手心。
姐姐盛饭动作停住：客户
公司直升机调度。陈淮声音发干,临时排班。
空调突然切换成除湿模式。嗡嗡声填满沉默。
我舀了勺草莓。最顶上那颗被捏烂了,汁水渗进其他草莓缝隙里。
真可惜！姐姐咬断排骨脆骨,咔嘣一声,妹你陪我去吧你俩以前不都爱看球她筷子尖指向陈淮,他书桌玻璃板底下还压着旧球票呢！
陈淮猛地呛咳。辣椒碎喷进草莓盒里。
我推开椅子：饱了。
水池里冲盘子时,背后传来碗碟轻碰声。陈淮把剩菜倒进垃圾处理器,手臂擦过我后背。洗衣液味和以前一样。
草莓……他声音压得很低,你以前喜欢的。
处理器轰鸣声炸起。果核撞在金属内壁哒哒响。
姐姐在客厅开电视。球赛回放解说声浪涌进来：——漂亮的头球攻门！
陈淮关掉处理器。寂静突然落下时,他轻声说：其实下周三没有调度任务。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答砸在不锈钢槽底。
姐姐举着冰淇淋勺出现在门口：谁要吃朗姆酒味儿的
冰淇淋盒上印着直升机形状的巧克力装饰。旋翼碎了一半。
8.姐姐举着游戏截图质问：你们认识
凌晨三点被雷声惊醒。雨砸在空调外机上像撒豆子。摸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游戏推送——【Meteor07正在直播双排】。
手指自己点进去。直播画面里是张沙漠地图,他单独四排,队友ID都很陌生。右上角击杀数已经堆到14。
公屏突然刷过条弹幕：主播怎么不用闪电皮肤了以前那双人款多帅
他角色正在换弹匣。动作卡了下,子弹撒了一地。
我退出直播。平板电脑还亮着昨晚的战绩截图。窗外闪电劈过,屏幕映出门口的人影。
姐姐抱着枕头站在那儿。睡衣扣子扣错位了,下摆歪斜着。
打雷睡不着。她嗓子哑得像磨砂纸,能挤挤吗
床垫下沉时,平板电脑从被窝滑到地上。屏幕磕亮了,正好停在那张高中游戏截图——我和陈淮的游戏角色并肩站在冠军领奖台,ID旁挂着情侣闪电标。
姐姐捡平板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陈淮ID,又划过我角色腕部的同款手环。
这游戏……她声音绷得很紧,你玩过
雷声滚过屋顶。雨声突然变大。
以前。我伸手想拿回平板,早删了。
她躲开我的手。屏幕光照得她眼眶发红：Meteor07……这ID怎么跟你姐夫游戏小号一样
衣柜门镜映出我们僵持的影子。她手指攥得平板边缘发白。
巧合吧。我掀被子下床,喝点水吗
她突然把平板转过来。屏幕上开着游戏相册——高中校运会那张照片清晰无比：陈淮背着我,两人手腕戴着同款游戏手环。
育英中学2017届运动会。她一字一顿念照片文件名,陈淮书包上还挂着你的钥匙扣。
窗外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在天花板上旋转。
她点开游戏好友列表。我的账号和陈淮的账号并排挂着,亲密度等级显示挚友——需要连续组队500小时才能解锁。
上周四夜里。她指甲掐进平板保护套,你说在赶方案,其实在跟他联机打游戏对不对
雷声再次炸响。WiFi路由器突然断电重连,平板屏幕暗下去又亮起。
充电线还缠在她手腕上。像某种束缚带。
五年。她笑出声,比哭难听,我跟他恋爱三年,结婚一周。现在才知道他……她猛地把平板砸在床上,是我亲妹的前任
楼下有车报警器被雷声触发,尖鸣着穿透雨幕。
我弯腰捡起平板。屏幕裂了,蛛网正中央是我们的游戏合影。
9.他在直升机停机坪说愿意放弃一切重来
雨停后姐姐摔门走了。汽车引擎声在凌晨四点撕开寂静。平板屏幕裂纹割裂了照片里陈淮的侧脸。
五点半手机震动。陌生地址发到屏幕上,后缀带着直升机Emoji。
打车软件显示目的地是城郊通用航空基地。雨后的路反着晨光,像泼了油。
停机坪铁网门开着。陈淮靠在护栏上,背后停着架白色直升机。旋翼还在缓缓转动,吹乱他头发。
你姐走了他嗓子哑得厉害,打电话不接。
我踢开脚边碎石：你觉得呢
直升机引擎发出低频轰鸣。他白衬衫领口被风吹得翻飞,露出锁骨旧疤——高三替我挡篮球砸的那道。
缴费单的事。他声音混在风里听不清,是我求你姐帮忙的。当时医院催款……
旋翼转速突然提升。草屑扑在我们脸上。
结婚是因为钱我不得不提高音量。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掌心滚烫：我妈当时第二次病危！停机坪使用费每小时三千！他手指掐进我皮肤,你姐直接垫了全年费用！
直升机舱门突然打开。地勤人员招手喊：陈先生！试飞准备！
陈淮没回头。眼睛红得吓人：她说只要结婚就不催债。我签了字才看见条款——要陪她演三年恩爱夫妻。
风把他衬衫后背绷紧,脊椎骨节清晰可见。
但我每天……他喉结滚动,每天看见你游戏账号亮着,就……突然呛咳起来,像被风呛住。
地勤按喇叭催促。旋翼卷起狂风。
他忽然把我拉近。嘴唇擦过我耳廓：我可以离婚。工作不要了,债慢慢还。呼吸烫得像发烧,我们走好不好像以前说好的去南方。
口袋里手机在震。屏幕亮起姐姐的消息：冰箱里有醒酒汤
记得喝
直升机开始滑行。轰鸣声震得脚底发麻。
他塞给我张纸条。墨迹被汗洇晕：明天最早班机票
我等你
纸条边缘印着航空公司Logo——和姐姐结婚请柬上的烫金纹样一模一样。
10.我把焦糖饼干递给姐姐,选择守护她的笑容
出租车拐进小区时,晨光正擦过垃圾车金属顶盖。楼道里飘着煎蛋油味,401门口堆着快递箱——姐姐买的酸奶机到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半圈就卡住。门从里面猛地拉开。
姐姐举着锅铲愣在那儿。围裙沾着番茄酱,拖鞋穿反了。眼睛肿得厉害。
回来啦她声音粗得像砂纸,煎蛋要吃溏心的吗
厨房飘来焦味。平底锅里躺着两枚边缘发黑的鸡蛋,蛋黄凝固了。
我关掉煤气灶。焦黑的蛋滑进垃圾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站在原地没动。锅铲尖滴下红色酱汁,在地砖上聚成一小滩。
我从背包掏出那盒焦糖饼干。包装角磕瘪了,透明胶带还粘着几根猫毛。
最后一份了。我把盒子放在料理台上,以前总跟你抢,现在觉得……
饼干盒被晨光照得发亮。塑料纸反射出冰箱门上的直升机贴纸,日期是今天。
她突然拆开包装。焦糖香混进煎蛋油气里。指尖掰断饼干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知道。她塞了满嘴饼干渣,声音含混不清,他书柜最底下……藏着你们校运会照片。
窗外有小孩尖叫着跑过。皮球砰砰撞着车库卷帘门。
她突然抓住我手腕。饼干碎末扎进皮肤：但他每次喊错我名字……都是叫你。
冰箱嗡嗡启动。制冷管结霜的细微响动填满沉默。
我抽出手,把碎饼干扫进掌心。糖渣粘在指纹里,像细小的琥珀。
姐。我碰了碰她反穿的拖鞋尖,下周德比战,我陪你去。
她眼眶突然红了。泪水滴在饼干盒上,洇开深色圆点。
其实缴费单……她哽咽着摸围裙口袋,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直升机贴纸在晨光里微微反光。日期旁有行小字：复查取消,改生日聚餐。
我拧开水龙头冲洗饼干渣。水流冲走焦糖残迹,旋涡打着转消失在下水道口。
她忽然从背后抱住我。围裙带子勒在我胃部,番茄酱蹭到衬衫上。
饼干……她脸埋在我后背,还是分着吃最香。
阳光完全爬进窗户了。灶台上糖醋排骨的酱汁结痂成亮红色。
比游戏通关动画真实。比任何进球回放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