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凭借本能，再次打车，来到了那家熟悉的、装修得令人放松却莫名让人压抑的心理诊所。
当我像一缕魂般飘进王瀚文医生的诊室时，他似乎并不意外。
他示意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温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
“陆先生，您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具有一种专业的安抚力。
但我已经不需要安抚了，我需要真相，哪怕它致命。
我语无伦次地把这一天的经历全部倒了出来——醒来的惊恐，段许诚的出现，公园和糖水店的“刺激”，家里的离婚协议和便利贴，以及最可怕的，沈冰和儿子的“不认识”，店员的“没看见”。
我一口气说完，死死盯着他，像等待最后的判决：
“王医生！你告诉我！段许诚到底存不存在？！他们都说没有这个人！难道我真的是个疯子吗？！”
王医生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极其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的语气开口：
“陆先生，首先，您不是疯子。您只是生病了，这是一种大脑功能性的疾病，不是精神错乱。”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最恰当的词语。
“关于您提到的这位‘段许诚’先生根据您过去的病历，以及您夫人长期反馈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是您的大脑为了应对记忆断层和认知功能障碍，而产生的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的人格化显现。”
我愣住了，没听懂。
王医生耐心地，一字一句地，为我这个“十九岁”的大脑解释这个残酷的概念：
“通俗地说，在您疾病的某个阶段，您可能无法接受和处理‘失忆’、‘衰老’、‘需要被照顾’这些残酷的现实。您强大的潜意识，于是‘创造’了一个您绝对信任的、来自过去的老友形象。”
“这个‘段许诚’，他替您承担了‘告知坏消息’的痛苦角色，他替您去完成那些您内心渴却又无力独自完成的行为，他甚至可能替您表达了您潜意识里的愤怒、困惑和不甘。”
“您说他逼您、刺激您、对您吼叫这或许，正是您内心深处，那个不愿屈服、不甘遗忘的‘自己’，在借他的口，向这个世界，也向逐渐消逝的您自己，发出的呐喊。”
王医生轻轻推了推眼镜，最后给出了那个科学的、却足以将我彻底击碎的结论：
“所以，陆先生，就目前的医学分析和您家人的证词来看，这位‘段许诚’，并非真实存在的外部个体。
他极大的可能，是您为了自我保护，而分裂出的一个只存在于您意识中的‘第二人格’。
他是您的一部分，是您孤独大脑上演的一出悲壮戏剧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同行者。
另外，这些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像一座无声的囚笼。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原来，那唯一的同行者。
那陪我闯过四十年迷雾的兄弟。
那场歇斯底里据理力争的对质。
那个在我最恐惧无助时出现的身影
从头到尾。
都只是
我一个人。
十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沈冰。
那天，我约好跟她玩一辈子。
第二天一醒来，好朋友段许诚却跟我说，
沈冰要和我绝交。
我捂着仿佛要裂开的脑袋，一阵懵圈中只抓住了一点：
“绝交？昨天才交的朋友，今天就要绝交。”
段许诚却急的直跺脚，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走她真要跟你绝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