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百一觉醒来成了道门祖师爷。
面对跪满山门的徒子徒孙,他打了个哈欠:飞升累得要死,不如睡觉。
随手丢出的蒲团化作飞天神毯,啃了一半的仙果核长成先天灵根。
众弟子疯狂记笔记:祖师爷躺平的姿势都暗合天道!
直到天魔浩劫降临,李八百翻了个身…
吵死了。一道梦呓,百万天魔瞬间灰飞烟灭。
正当他准备继续睡时,体内忽然传来咔嚓一声——
糟糕,躺太久,骨头好像…睡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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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气东来三万里,凝作实质般压满了云巅,将整座龙首原映照得琉璃剔透。晨钟轰鸣,一声接着一声,庄严肃穆,震得云海翻腾,仙鹤惊惶地避开主峰。自山门直至祖师殿前,乌泱泱跪满了身影,白衣内门,青衣外门,杂役仆从更是排到了山脚。人人屏息,头颅低垂,连最刺头的剑道天才也不敢抬眼,额角紧贴着冰凉的白玉灵砖。
他们在迎候道祖。
千年一轮回,道祖李八百自三十三天外混沌海中沉睡归来,今日,便是法驾回归龙虎道庭之期。这是整个修真界等了整整一千年的盛事。
香烛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与氤氲紫气纠缠。
吉时将至,钟声骤歇,万籁俱寂。所有目光,或敬畏,或狂热,或好奇,皆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高逾百丈的千年沉香木祖师殿大门上。
吱呀——
一声慵懒到极致的、与这庄严气氛格格不入的轻响,门被从内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脚探了出来,没穿云履,更无道韵环绕,只套着一只看起来软趴趴、甚至有点起绒的布拖鞋,鞋面上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似鸭非鸭的奇怪图案。那只脚拖着拖鞋,在地上蹭了蹭,似乎嫌弃地砖太凉。
然后,一个身影勉强挤了出来。
宽大得不像话、皱巴巴仿佛腌菜干的紫色道袍胡乱裹在身上,头发用一根木筷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几缕发丝顽强的翘着。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眼袋垂着,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强行开机、困顿欲死的颓废。
他,就是李八百。道门始祖,万法之源。
山风似乎都停滞了。
万众瞩目下,李八百抬起手臂,极其不雅地、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
呵——欠——
一个长长的、泪眼婆娑的哈欠。
打完哈欠,他揉了揉眼睛,视线毫无焦点地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眉头嫌弃地拧起:搞什么…这么多人…堵门口…
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如同惊雷。
为首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老道士,乃是当代道庭掌教清虚真人,他额头沁出细汗,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恭迎祖师法驾归位!弟子等…弟子等期盼千年,恳请祖师开坛讲法,示下飞升大道,佑我道门…
飞升李八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麻烦的事情,眉毛耷拉下来,嘴角往下撇,累得要死,不去。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该干嘛干嘛去,别吵我睡觉。
满场死寂。
掌教真人的拂尘差点掉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后几位长老更是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哪路妖邪冒充的。千年期盼,无尽虔诚,换来的是一句累得要死
李八百却不管他们,自顾自嘟囔:门口风大,凉飕飕的…说着左右张望,似乎想找什么东西垫一下。
他视线落到殿门角落一个给值夜弟子准备的、半旧不新的蒲团上。那蒲团草编的,边缘都磨破了,沾着点泥灰。
众目睽睽之下,他弯腰捡起那蒲团,嫌弃地拍了拍灰,然后随手往身前一丢。
就这个吧,矮是矮了点…
那蒲团脱手的瞬间,竟无风自动,悬浮于空。表面粗糙的草茎骤然焕发出璀璨金光,交织蔓延,化作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流转不息!道韵轰然弥漫,如潮水般冲刷过整个广场,所有弟子身上的法器玉佩叮当作响,自发共鸣!
蒲团在空中延展、变形,呼吸之间,竟化作一张宽大无比、瑞气千条、霞光万道的飞天神毯!其上云纹自成阵法,道则隐现,散发出浩瀚无边的灵压。
!!!
下方跪着的弟子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修为稍低的直接被那灵压慑得气血翻腾,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李八百却像是完全没看见这神异变化,打着哈欠,十分自然地往前一倒——整个人软泥似的瘫倒在那飞天神毯之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下来,眼看就要续上回笼觉。
掌教真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压着声音对身后众长老嘶声道:快!快记!祖师示法!大道至简,物用其极!即便是凡尘微物,一念亦可通神!这…这莫非是暗示吾等,飞升之机不在外求,而在日用常行之中!!
长老们如梦初醒,慌忙掏出玉简、龟甲、甚至是随身玉佩,疯狂以神念刻录眼前景象与自身感悟,一个个面色潮红,如痴如醉。有弟子甚至因感悟太急、心神激荡,噗地喷出一口血来,却还死死盯着那神毯符文,喃喃道:值…值了…
李八百被那点动静吵得皱了皱眉,闭着眼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拳头大小、被啃得坑坑洼洼、果肉莹润尚且沾着点口水的仙果,看也不看,随手往殿外广场空地处一扔。
别吵…
那果核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地。
嗡——!
地脉龙气轰然上涌,灵气瞬间狂暴!果核钻入土中,眨眼破土、抽枝、发芽、展叶、开花、结果!一株小树苗在数息之内长成参天巨木,树干如龙鳞,叶片道纹自成,枝头悬挂九枚果实,形态各异,分别蕴藏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冰、混沌之气,赫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先天灵根!
磅礴生机混合着纯粹道则席卷开来,吸一口便觉修为瓶颈松动,寿元隐有增长!
第…第二课!掌教真人声音彻底变了调,几乎尖叫出来,斡旋造化,一念生灭!枯荣随心,道法自然!祖师是在点拨吾等长生非虚妄,生机就在眼前啊!快参悟!快吸收这先天木灵之气!快记录灵根道纹!!
整个山门彻底疯狂了。弟子们再也顾不得仪态,有的五心朝天疯狂吐纳,有的掏出丹炉现场尝试引气炼丹,有的以剑指临空摹画那树叶上的道纹,剑意嗤嗤作响。
鼾声,细微而均匀的鼾声,从飞天神毯上传来。
李八百,睡着了。
徒子徒孙们就在这鼾声、先天灵根的道韵、以及飞天神毯的威压下,如痴如狂地修行、感悟、记录。无人敢大声喧哗,生怕吵醒祖师,错过了这无上机缘。龙虎道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勤奋修炼热潮。
时光就在李八百的酣睡和弟子们的疯狂记笔记中流淌。
直到这一日。
天际尽头,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污秽的裂口。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墨绿色邪气如同溃烂的脓液,汹涌而出,瞬间染黑了苍穹。无数狰狞扭曲的身影从中爬出,尖啸着、嘶吼着,汇成毁灭的洪流,直奔龙虎道庭而来!
那是域外天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规模!魔气滔天,所过之处,灵气被污染,草木枯萎,山石腐化!
天魔浩劫!!警钟长鸣,凄厉无比。
护山大阵瞬间开启到极致,光华冲天而起,却在魔潮疯狂的冲击下剧烈摇晃,明灭不定。弟子们结成剑阵,法宝光芒纵横交错,与魔物厮杀在一起。爆炸声、惨叫声、魔物的嘶吼声瞬间将仙家净土化作修罗战场。
掌教真人与诸位长老全力出手,雷法、剑罡、符箓不要钱般砸出,清出一片片空地,但更多的魔物立刻填补上来,杀之不尽!魔气侵蚀道心,不断有弟子惨叫一声,双目赤红,反戈相向。
顶住!为了道庭!为了祖师!清虚真人嘴角溢血,嘶声怒吼,拂尘挥出万丈清光,扫落大片飞行骨魔,但更多的触手怪和影魔又扑了上来。
战场迅速向山门内推移。魔潮的核心,一尊庞大如山、生有千眼千手的魔主跨出裂缝,所有眼睛同时转动,锁定了广场上空——那悬浮的飞天神毯,以及其上酣睡的身影。
魔主发出一声贪婪的咆哮,它能感受到那具躯体中蕴含的、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那是它进化、吞噬这个世界的关键!
一只遮天蔽日的、由污秽魔气凝聚的巨爪,撕裂长空,带着腐蚀万物的恶臭,直直抓向飞天神毯上的李八百!
不好!保护祖师!!清虚真人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数头强大魔将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爪落下!
所有弟子心中皆是一凉。
就在那魔爪即将触及神毯霞光的刹那。
飞天神毯上,李八百在震天的喊杀与魔啸中,不甚其扰地…翻了个身。
由侧卧变成了平躺。
眉头紧紧皱起,嘴巴咂摸了一下,似乎梦到了什么不爽的事情。
然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带着浓浓睡意的——
吵…死…了…
三个字。
轻飘飘的,含混得好似梦呓。
然而。
言出,法随。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消失了。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一拧!
那咆哮的魔主,那汹涌的魔潮,那狰狞的魔将,那污秽的裂口…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实体还是能量,无论是高达万丈还是细微如尘,都在亿万分之一刹那,定格、凝固、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彻底地…
分解、湮灭、化为虚无。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丽的光华对撞。
只有绝对的、彻底的、干干净净的…
抹除。
天空重新变得湛蓝,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照在下方每一个呆若木鸡、保持着战斗姿势的道庭弟子脸上。
风轻轻吹过,带着先天灵根的清香,以及…一丝尴尬的寂静。
魔主魔潮浩劫
仿佛从未存在过。
无数道目光,僵硬的、缓慢的,转向广场上空。
飞天神毯上,李八百咂咂嘴,似乎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满意地缩了缩脖子,准备重回梦乡。
他身体放松,习惯性地想伸个懒腰,舒展开睡得太久有些僵直的筋骨。
就在他腰腹微微用力,正准备伸展的那一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从他体内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劈在了所有刚刚经历完天魔浩劫、心神尚未落定的道庭弟子心头。
李八百那慵懒的、永远睡意朦胧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动作僵在半途。
一点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腰部。
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眼睛,罕见地睁圆了,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一种名为懵逼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性地,又轻轻动了动。
咔…嚓…
又是令人牙酸的一声。
李八百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了一声痛苦又带着十足懊恼的低吟:
嘶——哎…哟…卧槽……
完犊子…
躺太久…骨头…好像…睡断了
李八百僵在飞天神毯上,一动不敢动。
那声咔嚓和随之而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尖锐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周身包裹的厚重睡意,把他从千年万年的慵懒中暂时捅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神识内视。
腰部往下,脊柱末端,一节原本莹润如玉、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椎骨上,一道细密的裂纹,触目惊心。
是真的断了。
不是道则演化,不是神通幻象,是实实在在的,骨头断了。
就因为躺得太久,肌肉松弛,血脉不畅,骨质疏松…刚才伸懒腰那一下微乎其微的力道,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八百的表情从懵逼,到愕然,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剧痛、荒谬、和一丝哭笑不得的尴尬。
他,李八百,道祖,万法之源,历经无量量劫,硬抗过混沌风暴,徒手捏碎过域外魔神的头颅…今天,居然把自己的懒骨头给睡断了
这要是传回三十三天外那些老不死的耳朵里…
下方,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魔浩劫被祖师爷一句梦呓吹糖人似的吹没了,这带来的震撼尚未消化,祖师爷本人似乎…就出了点小小的状况
掌教清虚真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唰地白了,连滚带爬地冲上飞天神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祖…祖师!您…您无恙否!他不敢触碰李八百,只颤巍巍地伸着手,围着李八百打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几位长老也慌忙跟上,围成一圈,个个面色惨白,如丧考妣。祖师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了这简直是道庭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事故!最大的不敬!
无恙李八百吸着冷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躺个几万年不动弹,然后起来抻个懒腰试试看看有恙没恙
清虚真人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冷汗涔涔而下:弟子…弟子罪该万死!是弟子等伺候不周!请祖师…
行了行了,李八百不耐烦地打断他,尝试微微一动,又是一阵酸爽的刺痛传来,让他呲牙咧嘴,嘶…别嚷嚷…想法子…哎哟…疼…
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瘫了,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一位擅长丹医的长老急忙上前,神识小心翼翼地在李八百腰部一扫,脸色更加难看,回头对清虚真人低声道:掌教师兄…祖师…祖师确实是…骨窍蒙尘,气血滞涩,经脉萎缩…这…这像是…像是凡间老人的退行性…呃…他不敢说下去了。
清虚真人眼前一黑。退行性病变这词跟祖师爷沾边吗
李八百听得清清楚楚,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倒是没引起疼痛):废话,躺久了都这样。神仙也架不住不运动啊…愣着干什么倒是来个会正骨的啊!难道让老子一直这么撅着
正…正骨清虚真人和长老们面面相觑。给祖师爷正骨用手去触碰那无上道躯这…这谁敢
祖宗!李八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们修炼把脑子修傻了道法自然!最高的道在最低处!肉身是渡世宝筏,坏了不知道修等着它自己烂掉吗实操!动手!明白吗!
他这一吼,夹杂着一丝因疼痛而起的火气,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清虚真人等人神魂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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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的道在最低处…肉身是宝筏…坏了要修…实操…
一瞬间,几位道门顶尖巨头仿佛抓到了什么玄之又玄的契机,却又模糊不清。
快…快请葛长老!他…他入道前家传三代是宫廷正骨圣手!清虚真人猛地想起一位常年窝在藏经阁整理医道典籍、存在感极低的长老。
很快,一位穿着打补丁道袍、身上还沾着草药沫子的干瘦老道被紧急提溜过来,吓得魂不附体。
在李八百哎哟哟…轻点…对…就那儿…嘶…爽…的指挥兼呻吟声中,葛长老战战兢兢,以最精妙柔和的手法,配合自身温和的乙木真气,小心翼翼地将那节错位的椎骨复归原位,并以真气温养裂痕。
过程中,李八百嘴也没闲着:
看见没骨正筋柔,气血自流!这道理放在修行上,就是功法运转要圆融无碍,别硬冲关,容易走火入魔!筋脉堵了,就好比你们心思拧巴了,念头不通达,修个屁的真!
疼疼就对了!疼是身体在跟你报警!修行出了岔子,心神不宁,也是警报!别硬扛,得找原因!讳疾忌医最蠢!
气血!气血是根本!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源头在哪儿在你这身皮囊里!辟谷辟谷不是让你们当神仙不吃不喝!是让你们别贪食浊气,要会吃,吃精华!天地灵气是饭,日月精华是菜,不会吃饭还有理了
他每骂一句,下方竖着耳朵听的弟子们就疯狂记录一句。
原来如此!祖师是在以自身为例,点拨吾等修行关隘!
肉身大道!这才是被吾等忽视的根本!
警醒之道!修行需时时反省自身!
食气之法!祖师爷连吃饭都蕴含至理!
骨头接好了,剧痛稍减,但那股绵长的酸涩和无力感依旧存在。李八百瘫在神毯上,叹了口气,指挥道:去,弄点黑豆、核桃、桑寄生、杜仲…再加二两晒干的牛骨头,找个紫砂锅,小火慢炖十二个时辰,水用后山那眼活泉的…给我端来。
他报出的都是些凡间寻常药材,甚至还有牛骨头
弟子们愣了片刻,旋即再次狂热记录:祖师药膳!以俗物入道,平衡阴阳!
必是蕴含无上养生密法!
快记下!火候、水质皆有讲究!
清虚真人亲自跑去操办,不敢假手他人。
李八百看着下方那群陷入顿悟狂潮的徒子徒孙,无力地摇了摇头,嘀咕道:就是缺钙了,补补钙,壮壮骨…哪来那么多道理…
他试着缓缓调动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灵力,以往一个念头就能让星河倒转的力量,此刻流经那受伤的椎骨时,却显得异常艰涩,甚至带来阵阵刺痛。
灵力太强,肉身这容器却因长久荒废而变得脆弱了,有点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了。
就像一把绝世神剑,剑柄却朽烂了,一用力就可能碎掉。
李八百皱起了眉。这倒是个新问题。光接上骨头不行,得让这身体重新适应力量,变得强韧起来。
他目光扫过下方,看着那些还在拼命记笔记、试图从他每一句抱怨里抠出大道的弟子们,忽然眨了眨眼。
那个…谁,他指了指清虚真人,别蹲着了。传下去,以后每天早上…辰时吧,全体弟子,包括你们这些老的,都给我到广场集合。
清虚真人立刻躬身:谨遵祖师法旨!可是要开讲**
讲什么经,李八百没好气,做操。
做…做操清虚真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广播体操…呃,不对,李八百琢磨了一下,就叫…《道祖舒筋活络养生功》吧。
于是,第二天辰时,龙虎道庭出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诡异的一幕。
朝阳下,万千弟子,从掌教到杂役,整齐列队于广场。先天灵根散发着勃勃生机,飞天神毯悬浮于空。
李八百依旧瘫在神毯上,只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逼出一缕微弱到极致、刚好不会伤到自身肉身的灵力,在空中演化出一个个动作轨迹。
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幅度大点!没吃饭啊!
第二节,扩胸运动!胳膊打开!吸气!呼气!对!感受胸腔开阔!念头也跟着开阔点!别钻牛角尖!
第三节,转体运动!腰!用腰!哎哟…我的腰…你们小心点转!
第四节,踢腿运动!气血往下走!别老是气冲头顶,容易上火!
他一边指挥,一边解说,把一些最简单的舒展筋骨、活跃气血的凡人锻炼动作,硬是套上了修行术语。
弟子们却做得无比认真,甚至狂热。他们发现,跟着祖师这看似滑稽的养生功活动开来,一夜修炼的滞涩感竟真的消失了,灵气运转都顺畅了不少!
神功!果然是祖师亲传无上神功!
暗合天道至理!简单中蕴含大智慧!
我的瓶颈松动了!就因为刚才转了个腰!
清虚真人做得满头大汗,却觉得久未松动的境界壁垒隐隐有了感应,激动得老泪纵横。
李八百看着这万人齐做广播体操的场面,嘴角抽搐了一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李八百每天被迫上班领操,喝着弟子们精心熬制的十全大骨补钙汤,身体渐渐恢复,至少能坐起来了。
他开始在领操后,随口回答弟子们的修行疑问。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但句句戳中要害,往往最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提问者茅塞顿开,甚至当场突破。
但他自己的身体,依旧是个问题。骨头是长好了,但那种神剑朽柄的隔阂感仍在。力量恢复越多,这种感觉越明显。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是他了,无法再完美承载他的道。
他需要一次彻底的蜕变。
这一日,领操完毕,回答完问题,李八百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瘫倒。他坐在飞天神毯边缘,望着下方生机勃勃、道韵盎然的道庭,望着那些眼中充满朝气的弟子,沉默了片刻。
清虚。
弟子在!清虚真人立刻上前。
给我找个地方,李八百缓缓道,要安静,没人打扰。地火平稳,天光能照到。
清虚真人心头一凛:祖师您是要…
闭关。李八百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睡个长觉。
清虚真人顿时激动起来——祖师终于要认真恢复了吗!他立刻亲自去安排。
最终选在了后山一处僻静洞府,引地火温泉,汇天光星辉,布下最温和的聚灵阵。
李八百走进洞府,打了个哈欠,对清虚真人摆摆手:行了,忙你的去。没事别来找我,有事更别来。
洞府石门缓缓关闭。
李八百没有立刻躺下。他盘膝坐在温泉边,看着氤氲的热气。
这一次,不是被动的沉睡。
他需要主动地,将自己那过于庞大的神,重新炼入这具已然有些陌生的形中。
形神合一,本就是修行的起点,也是终点。
他闭上了眼。
这一次,没有鼾声。
他的呼吸变得极深、极长、极缓。每一次吸气,整个龙虎道庭的灵气都为之微微波动,如同一次潮汐;每一次呼气,则吐出体内沉积万古的浊气和倦意。
他的身体发出朦胧的光辉,血肉变得透明,骨骼上道纹自然浮现,与呼吸共鸣。
时间再次失去意义。
洞府外,草木枯荣,星辰流转。
清虚真人每日都会来洞口静坐守护,他能感受到,洞府内那股气息,正在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从最初的庞大却略显涣散,逐渐变得内敛、凝实、圆融…仿佛有一枚无上道果正在孕育成熟。
一年,十年,百年…
这一日,正是正午,天光最盛之时。
咚!
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猛地从洞府内传出,震得整座后山微微一颤。
守护在外的清虚真人猛地睁开眼。
咚!咚!咚!
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强健,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所有道庭弟子,无论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望向后山方向。
浩瀚的灵气疯狂向后山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先天灵根哗作响,将所有灵气提纯后输送进去。
轰!
洞府石门缓缓开启。
万丈霞光从中喷涌而出,道音轰鸣,异香扑鼻。
一个身影,缓步走出。
依旧是那身皱巴巴的紫色道袍,头发依旧用木筷随意挽着。
但不同了。
他身姿挺拔,如松如岳,肌肤温润,隐有宝光流动,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眼睛,此刻清澈明亮,深邃如星海,却又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平和。
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天地都仿佛以他为中心,和谐共鸣。
恭迎祖师出关!!
以清虚真人为首,全体门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伏地叩拜。他们能感受到,祖师变了!那并非修为的无限拔高,而是一种彻底的圆满和自在!
李八百深吸一口气,笑了。
这一觉,睡得舒服。
骨头好了,形神重新契合,甚至比沉睡之前更加圆满通透。那百万年的倦怠,似乎也被这次断骨之劫彻底洗去。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充满力量。
他看向下方激动的徒子徒孙,摇了摇头:起来吧,跪什么跪,膝盖不疼啊
他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缓缓道:修行修行,修的是行,不是修‘懒’。动静结合,方是自然。我睡得太久,差点把自个儿睡废了,你们…别学我。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却蕴含至理:道不在远,在尔周身。气在呼吸,力在手脚。神在专注,意在当下。照顾好你们的皮囊,清明你们的神识,两者不合,早晚出事。两者相合,躺着也能修行。
弟子们如痴如醉,铭记于心。这是祖师用断骨换来的无上开示啊!
李八百说完,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
好了,法也传完了,操也领过了…
他身形一晃,已舒舒服服地瘫回了那张飞天神毯上,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窝好,嘟囔道:
没事别吵我…这回…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鼾声渐起,轻柔而均匀。
阳光洒落,飞天神毯载着他,缓缓升空,沐浴在暖阳和微风之中。下方,先天灵根枝叶轻摇,洒落点点光雨。
清虚真人与众多弟子抬头仰望着空中酣睡的道祖,相视一笑,悄然行礼,各自散去修行,脚步轻快,充满活力。
龙虎道庭,紫气依旧东来,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生动与人间的烟火气。
道祖今日,依旧在躺平。
但这一次,无人再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懒了。
那鼾声里,似乎也暗合着某种…圆满自洽的天道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