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父亲因获知太子通敌的秘密,被太子和太子妃构陷而亡,一把火烧尽了我所有的天真。
我抱着病重的母亲,在破庙里苟延残喘,听着仇人高高在上的慰问,唯一的生路,是那张通往地狱的选秀皇榜。
他们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蝼蚁,却不知,我入宫只为复仇。
太子妃羞辱的声音还在我耳旁回荡,她却不知道最后也得尊称我一声母妃。
01
我抱着母亲缩在破庙的角落。
她咳出的血染红了我们唯一的破旧棉被。
刺骨的冷。
风从破洞的窗户灌进来。
我十五岁,曾经是边陲县丞苏正清的独女,苏映雪。
而现在,我只是一个连明天都看不到的孤女。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夜晚。
父亲将一封信塞进火盆,转身对我和母亲吼出最后一句话。
快走,别回头,去京城外祖家!
然后,他被穿着官服的人按倒在地。
父亲被就地斩首。
罪名是通敌叛国。
我和母亲从后院的狗洞里狼狈逃出,身后是我们温暖的家,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去京城外祖家
外祖家早就递来书信,为了撇清关系,与我们恩断义绝。
我们成了无根的浮萍。
母亲本就体弱,一路奔波,担惊受怕,终于病倒了。
就在我以为我和母亲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冬天时,太子妃柳玉妍的人找到了我们。
不是为了灭口。
是为了羞辱。
那个为首的嬷嬷,穿着绫罗绸缎,用帕子捂着鼻子,仿佛我们是什么脏东西。
她居高临下地丢下一袋铜钱。
太子妃仁善,说苏大人虽有大罪,但家眷无辜,这些钱够你们母女买口薄皮棺材了。
哦,对了,太子妃还说,苏小姐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了,这辈子怕是只能配乡野村夫了。
我死死攥着拳头。
母亲在我怀里气若游丝,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抬起头,看着那嬷嬷得意的嘴脸。
我恨不得生吞了她的肉,喝干了她的血。
但我不可以。
我连让她多看我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她扭着腰肢离去,那串铜钱在地上散开,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没有去捡。
我苏映雪就算饿死,也不会要仇人施舍的一文钱。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了官差敲锣的声音。
圣上有旨,遍选秀女,充盈后宫——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选秀。
入宫。
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也是我唯一的复仇之路。
我要入宫,走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边,我要亲手撕碎太子李承璟和太子妃柳玉妍那张伪善的脸。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熄灭。
我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裙摆。
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绣着雪花的白裙。
没有笔墨,我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
我用这根流着血的手指,在破布上写下我的名字。
苏映雪。
三个字,歪歪扭扭,却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决心。
我抱着母亲,踉踉跄跄地走到负责登记的官吏面前。
他一脸嫌恶地看着我。
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我将血书递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嘲笑。
罪臣之女还写血书哈哈哈哈,一个罪臣之女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但我没有退缩。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民女不求富贵。
只求为母,求一味救命药。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嘲笑声渐渐停息。
那官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或许是我的样子太过凄惨,或许是我的话触动了他。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块沾着我血的破布。
几天后,一张初选名册的凭证,被送到了破庙。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像看着我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贴身收好凭证,转身扶起母亲。
娘,我们有救了。
女儿带您去京城。
02
殿选那天,我穿着最不起眼的宫装,站在一群环肥燕瘦的秀女之中。
所有人都铆足了劲,想要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
珠翠环绕,香风阵阵。
我安静地垂着头,用余光打量着高位上的每一个人。
年迈但威严的皇帝。
我的仇人,太子妃柳玉妍。
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端庄,仿佛世间一切的污秽都与她无关。
可我知道,这副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多么歹毒的心。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
在看到我的脸时,她端着汤盅的手,有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随即她的露出轻蔑的、冰冷的微笑。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丽妃低语了几句。
丽妃看向我,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吗
果然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一个又一个秀女上前,献艺,吟诗,想尽办法展现自己的才华与美貌。
终于,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到了我的名字。
苏映雪。
我缓缓走出队列跪在殿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有好奇,有轻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丽妃娇笑着开口了。
妹妹就是那位写血书求入宫的奇女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楚楚可怜。
不知妹妹今天要为我们表演什么才艺是再写一封血书,还是表演一下如何乞讨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这是在羞辱我。
也是在提醒皇帝,我是一个罪臣之女,身份卑贱。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对着高位上的皇帝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民女苏映雪,不善歌舞,不懂诗词。
民女只想为陛下,献上一份薄礼。
我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高高举起。
太监上前接过呈给皇帝。
皇帝展开画轴,微微一愣。
那不是什么美人图,也不是什么山水画。
而是一幅边陲地图。
是我凭着记忆将父亲书房里那幅最大的地图默画下来的。
上面不仅有山川河流,还有几处不为人知的军事要隘。
殿内一片哗然。
太子李承璟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一直以温文尔雅的储君形象示人,此刻却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慌乱。
柳玉妍的笑容也彻底僵在脸上。
我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用一种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语言开口了。
我说的是北狄语。
此处名为‘鹰愁涧’,狄语意为‘飞鸟难渡的死亡之谷’。
此处名为‘红石滩’,狄语意为‘祖先浴血之地’。
我流利地说出几个地图上要隘的北狄俗称,这些是任何官方图册上都不会记载的。
我重新换回大乾官话,声音平静无波。
家父曾管辖边陲,与北狄人多有来往。
这些都是父亲当年教我解闷的闺中趣话,让陛下见笑了。
闺中趣话
谁家的闺中趣话是聊军事要隘和敌国语言
这话说出来鬼才信。
但我就是要这样说。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懂这些。
我懂这些足以让我被灭口,也足以让我变得有用的东西。
高位上的皇帝,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拖出去杖毙。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抬起头来。
我顺从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突然笑了。
有意思。
一个懂北狄语的才女。
就封为才人吧,赐居静心阁。
一锤定音,我被留下了。
我叩头谢恩,起身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太子和太子妃。
他们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苍蝇。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威胁,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一场无声的战争,从我踏入这静心阁开始,正式打响。
03
静心阁,名不虚传。
偏僻,冷清,连宫里的落叶都比别处多几分。
我被封为才人,听起来是个主子,可实际上,连得宠的宫女都不如。
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我。
仿佛殿选那天的惊鸿一瞥,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亦或是对我仍有怀疑。
柳玉妍自然不会放过我。
她派来伺候我的宫女春禾,说是伺候,其实就是监视和刁难。
送来的饭菜永远是冷的。
过冬的炭火永远是湿的。
她看我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她们在等。
等我熬不住,病死,或者发疯。
这样就能不着痕迹地除掉我这个隐患。
春禾甚至开始在我的饮食里下药。
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无色无味,只会让人日渐憔悴,最终身体衰败而亡。
这点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父亲不仅教我北狄语,还教我辨识百草。
北狄苦寒,很多草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我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
我将计就计,开始病了。
每天都咳血,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我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还对春禾嘘寒问暖,感谢她的照顾。
春禾的警惕心渐渐放下了。
她以为我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乡下丫头,根本不懂这后宫的阴险。
在我病得最重的时候,我开始做另一件事。
我用仅存的一件首饰,收买了一个小太监,从御花园里采来几种最寻常不过的花草。
金银花,佩兰,还有一种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叫碎雪。
我将它们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用文火慢慢熏烤。
很快一种奇特的香味,从静心阁里飘了出去。
这香味很淡,若有若无。
但它有一个名字,叫狼烟香。
是北狄王庭祭祀时才会使用的秘香。
据说能安抚战狼的灵魂。
父亲曾带回过一点,他说这是北狄的国香,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我赌的就是皇帝能闻到这个味道,是他对北狄的警惕,和他那颗多疑的心。
天可怜见,我赌对了。
那天下午,我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皇帝的銮驾突然驾临了冷清的静心阁。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走进我的寝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闻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的脸隐藏在光影里,看不真切。
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帝王的,审视和压迫的气息。
我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他抬了抬手。
躺着吧。
他走到我的床边,看着我苍白的脸。
你宫里的香很特别。
我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
回陛下,是臣妾家乡的一些寻常花草,能安神。
家乡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意味深长,你的家乡,在边陲。
是,陛下。
他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咳嗽声,和窗外萧瑟的风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好好养病。
说完,他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他没有问我一句关于北狄的事,也没有提我父亲的案子。
但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二天,春禾和静心阁所有的旧宫人,全被调走了。
换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太监,名叫小禄子。
他是皇帝御前的人。
皇帝在我身边,安下了一双属于他自己的眼睛。
这很好。
我不仅活了下来,还在皇帝心里,埋下了一根更深的刺。
这盘棋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在下了。
04
皇帝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这消息恐怕第二天就传到了太子妃柳玉妍的耳朵里。
她坐不住了。
一个被皇帝关心的罪臣之女,对她来说威胁太大了。
很快,机会来了。
皇帝召我侍寝。
消息传来的时候,小禄子正小心翼翼地给我喂药。
他的手抖了一下,药汤洒出来几滴。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我看着他脸上的喜色,心里却一片冰冷。
侍寝
我知道,这不是恩宠,这是更深的试探。
皇帝要亲自来验证,我到底有多少价值。
柳玉妍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绝不会让我顺顺当当地走到皇帝的龙床上。
果然,傍晚时分,太子妃派人送来了一套华美绝伦的衣裳。
那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繁复的凤凰纹样,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送衣服来的宫女满脸堆笑。
娘娘说,苏才人初次侍寝,不能失了体面,这件衣服,是娘娘特意赏的。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件衣服。
指尖传来一种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刺痒感。
我笑了
衣服上被涂了一种叫七日痒的植物汁液。
这种植物只生长在北狄和大乾交界的毒瘴林里。
寻常人沾上,皮肤会迅速红肿溃烂,奇痒无比,七日不消。
柳玉妍好狠的手段。
她想让我在御前失仪,彻底惹怒皇帝,最好是直接被当成刺客拿下。
小禄子看不出端倪,还在一旁赞叹。
太子妃娘娘真是仁慈,这料子,怕是只有贵妃娘娘才穿得上。
我淡淡地吩咐他。
把这件衣服,收起来吧。
啊主子不穿吗
如此华服,我福薄,承受不起。
我转身走进内室,挑了一件最素净的白色长裙。
没有一丝多余的绣花,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莲。
小禄子急得团团转。
主子,您就穿这个去这……这太素了!
无妨。
我就是要这样去,要让皇帝看看,我是如何被欺负的。
到达养心殿时,皇帝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他看到我这一身素缟,挑了挑眉。
为何穿得如此素净
我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惶恐。
回陛下,太子妃赏赐的华服,臣妾……臣妾不慎染恙,不敢污了圣眼。
哦染了什么恙
是一种……会让皮肤起红疹的植物,臣妾年幼时在边境见过,当地人叫它‘鬼抓痕’。
我故意没有说出七日痒这个更恶毒的名字,而是用了北狄当地的土称鬼抓痕。
皇帝握着朱笔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而且他内心深处那根关于北狄的弦,又被我拨动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
当晚也没有让我侍寝。
而是留我在偏殿,陪他下了一整夜的棋。
我们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第二天一早,一道圣旨传遍后宫。
才人苏映雪,性情温婉,聪慧敏思,晋为贵人。
所有人都以为我一步登天,获得了天大的恩宠。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皇帝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需要我这颗能牵扯出北狄和太子的棋子。
我需要他这把能为我报仇的刀。
柳玉妍的计谋,又一次落空了。
而且她还亲手把我推到了皇帝的庇护之下。
我能想象此刻她在自己宫里,气得摔碎了多少名贵的瓷器。
05
在宫里,光有皇帝的庇护是远远不够的。
帝心难测。
今天他能捧我上天,明天就能让我摔得粉身碎骨。
我必须寻找真正的盟友。
一个在朝堂上有力量,并且和我有共同敌人的盟友。
目标很快就锁定了。
三皇子李玄。
他是皇帝的第三子,生母早逝,在宫中无依无靠。
据说他才华横溢,却因为没有外戚支持,一直被太子李承璟死死地压着,不得施展。
他表面上与世无争,整日沉迷于诗书古籍,像个透明人。
但我知道,被压抑得越久的人,反抗的欲望就越强烈。
他和我一样,都视太子为眼中钉。
我们需要彼此。
但我不能贸然接触他。
在皇宫这个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的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我需要一个看起来是偶遇,实际上是我精心设计的机会。
我开始频繁地出入皇家书库,藏书阁。
以为陛下分忧,查阅古籍,寻找边境良策为由,获得了皇帝的许可。
小禄子每天都跟着我,名义上是伺候,实际上是皇帝的眼睛。
这正合我意。
我要让皇帝看到,我和三皇子的接触,是纯洁的,是偶然的。
终于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午后,我在藏书阁的角落里,等到了李玄。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袍,正专注地看着一卷竹简。
侧脸清瘦,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郁色。
我假装在找书,不小心撞到了他身边的书架。
一卷书掉了下来。
我们同时伸手去捡。
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的指尖很凉。
抱歉,殿下。我立刻抽回手,垂下头,一副惶恐的样子。
他看了我一眼,认出了我。
苏贵人。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样的人,心思极深,绝不会轻易表露。
我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让他明白我的价值。
看着他手中那卷关于前朝历史的竹简,我轻声说:
殿下也在看《前朝纪事》
前朝有一位安阳王,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最终被一位忠臣揭发,身败名裂。
世人都说那位忠臣是国之栋梁,可我却觉得,他很可悲。
李玄抬起头,终于正眼看我。
他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探究。
哦为何可悲
我看着窗外的落雪,声音轻得像叹息。
因为那位忠臣,在揭发之前全家都被安阳王灭了门。
他用自己的命和全家的血,才换来一个所谓的‘忠臣’之名。
可那些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位忠臣能有更聪明的办法,既能揭露藩王的罪行,又能保全自己和家人,那该多好。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
安阳王影射的是太子李承璟。
那位可悲的忠臣影射的是我的父亲。
而我,就是那个想要寻找更聪明的办法的人。
李玄是何等聪明的人瞬间就听懂了我所有的潜台词。
他的脸依旧平静,但握着竹简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小禄子都开始不安地挪动脚步。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雪大了,贵人早些回宫吧。
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我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的尽头,我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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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赌错了
他不愿意和我这个身份敏感的罪臣之女扯上关系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白玉佩,上面却刻着一个古朴的药字。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药铺回春堂的标记。
我从父亲的密谈中听说过,回春堂的背后,是三皇子李玄的秘密产业,也是他用来联络心腹的据点。
他不是拒绝了我。
他是用这种最隐秘,最安全的方式,向我递出了橄榄枝。
我弯下腰,将那枚冰冷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07
和三皇子李玄搭上线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柳玉妍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那个叫春禾的宫女,在我晋升贵人后,又被调了回来。
柳玉妍大概觉得,只有这个熟悉我的人,才能更好地监视我。
她真是……太自信了。
她以为春禾对她忠心耿耿,却不知道,人心是最容易动摇的东西。
尤其是在见识了我的圣宠和手段之后。
我没有立刻动她。
甚至对她比以前更好了。
赏她金银,给她体面,让她在静心阁里作威作福。
我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跟着我比跟着太子妃更有前途。
同时我开始故意通过她,向柳玉妍传递一些假消息。
比如,我无意中透露,自己夜里常常做噩梦,梦见父亲的惨死。
又比如,我不小心说漏嘴,说三皇子李玄曾派人送来安神的药材。
这些消息半真半假,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能精准地挑动柳玉妍那根敏感的神经。
太子妃果然上当了,开始怀疑我和三皇子已经暗中勾结。
她急于抓住我们的把柄。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
她策划了一场失窃案。
计划很简单也很老套。
她让春禾趁我不备,将一枚伪造的三皇子的玉佩放入我的首饰盒,然后再派人来搜查,栽赃我与三皇子私相授受。
春禾把这个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她的脸上带着邀功的谄媚。
主子,您看……
我看着她,笑了。
很好。
你照她们说的做。
啊春禾愣住了,主子,那您……
你照做就是了,我打断她,但是,你要把她们让你放的东西,换成这个。
我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她。
春禾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里面不是什么玉佩。
而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记录着一个官员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那是太子私下收受朝臣贿赂的账目之一。
是李玄通过回春堂的渠道送到我手里的。
春禾的手在发抖。
主子……这……这是……
这是能让你活命的东西。我冷冷地看着她,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事成之后,我保你荣华富贵。要么,现在就去向太子妃告发我,然后和我一起死。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得像捣蒜。
奴婢……奴婢全听主子的!
计划开始了。
那天下午,丽妃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宫人,闯进了静心阁。
苏贵人,有人举报你私藏宫中失物,还请你配合我们搜查!
她一脸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被定罪的样子。
我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搜吧。
宫人们立刻像狼一样扑了上去,翻箱倒柜。
很快春禾惊慌地从我的首饰盒里,捧出了那个锦囊。
丽妃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预想中的玉佩,变成了一张要命的纸条。
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都在做什么!
皇帝的心腹太监,公公,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进来。
王公公看了一眼丽妃手里的纸条,脸色一沉。
这是什么
丽妃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想把纸条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王公公将纸条呈给了随后赶到的皇帝。
皇帝看着那张纸条脸色铁青。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丽妃,而是直接下令。
传太子!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太子被皇帝叫到御书房,痛斥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终被罚禁足东宫三个月,闭门思过。
丽妃因为诬告和扰乱后宫,被降为嫔,罚俸一年。
而那个告密的宫女被太子妃迁怒,当晚就不慎落水淹死了。
春禾吓得魂不附体跪在我面前,一遍遍地说着主子救我。
我扶起她,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
别怕。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只需要记住,是我救了你的命。
她看着我,瞳孔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从这一刻起,这颗钉子,才真正为我所用。
我不仅拔掉了柳玉妍的眼线,还在她身边,安插了一颗我自己的棋子。
一个双面间谍。
07
太子被禁足,柳玉妍元气大伤。
但这还不够。
我要的是斩断她的臂膀,让她变成一个孤立无援的疯子。
通过李玄的情报网,我锁定了一个完美的目标。
柳玉妍的亲弟弟柳承志。
此人仗着姐姐是太子妃,姐夫是储君,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更重要的是他掌管着京畿卫戍的部分兵权。
是柳家和太子在宫外最重要的武力支持。
必须除掉他。
李玄送来的资料里,详细记录了柳承志的各种罪状。
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罄竹难书。
但这些都不足以一击致命。
因为有柳家和太子在后面保着他。
我需要一个能让皇帝下定决心,并且让柳家不敢保他的引子。
我注意到,柳承志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好色。
京城里稍有姿色的良家女子,几乎都被他骚扰过。
而朝中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定远侯,最是疼爱自己的独生女。
那位侯爷,脾气火爆,性格耿直,是皇帝的亲信,也是最看不起太子和外戚集团的人。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我让李玄的人,设下了一个局。
在一个百花盛开的春日游园会上,柳承志偶遇了那位娇俏可人的侯府千金。
他当场就动了歪心思,言语轻薄,甚至动手动脚。
侯府千金又惊又怒,当场给了他一巴掌。
柳承志是什么人
京城里的小霸王,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他当场就发飙了,扬言要让侯府好看。
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定远侯得知女儿受辱,气得当场拔剑,差点就冲到柳家去砍人。
第二天早朝,定远侯就在金銮殿上,向皇帝哭诉,参了柳承志一本。
柳家和太子党的人自然是百般回护。
说这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是侯爷小题大做。
两派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就在他们吵得最凶的时候,我安排的第二步开始了。
一份匿名的举报信,同时送到了定远侯和皇帝的案头。
信里没有提调戏侯府千金的事。
而是用最详实的证据,揭露了柳承志克扣军饷,并将朝廷明令禁止贩卖的精良军械,私下高价卖给北狄商人的罪行!
这一下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调戏官家小姐是私德问题,可大可小。
但倒卖军械给敌国,这是通敌!是叛国!
定远侯当场就炸了。
他拿着那封信,在朝堂上嘶吼。
我大乾的将士在边关用命换来的军饷,就被这种国贼拿去花天酒地!
我们的士兵用着生锈的钝刀,而我们的敌人,却用着我们自己造的精良兵器来砍我们的头!
陛下!此贼不除,天理难容!
人证,物证,俱在。
柳承志的罪行被钉得死死的。
柳家的人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左相柳宗权,柳玉妍和柳承志的父亲,当场跪下摘下自己的官帽。
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他这是要弃车保帅。
皇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当场下旨,将柳承志打入天牢,彻查其所有罪行。
最终,柳承志被判罢官夺爵,流放三千里。
柳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割掉这块已经腐烂的肉。
太子妃柳玉妍,在宫外最重要的臂膀被我硬生生地斩断了。
她一定恨死我了。
可她没有证据。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出面。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像是柳承志自己咎由自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柳玉妍不会善罢甘休。
但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只能对我龇牙,却再也咬不动我了。
08
柳承志倒台对柳玉妍的打击是巨大的。
我能想象她躲在东宫里是如何的歇斯底里。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得让他们狗咬狗。
我让春禾这个安插在柳玉妍身边的双面间谍开始行动了。
春禾按照吩咐,在太子李承璟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吹风。
殿下,奴婢听说柳衙内的事情,好像有点蹊跷。
哦正在气头上的太子,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外面都在传,说……说柳衙内行事一向张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可奴婢觉得,早不踢晚不踢,偏偏在这个时候踢到铁板,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春禾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太子心里。
李承璟本就生性多疑,又志大才疏。
他开始琢磨了。
是啊,太巧了。
为什么偏偏是定远侯偏偏在我被父皇禁足的时候出事
会不会是柳家行事不密,连累了东宫
亦或者柳玉妍这个女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做了什么蠢事
他对我这个苏贵人的恨意,开始慢慢转移了一部分,到了柳玉妍和柳家的身上。
我让春禾继续添柴加火。
她无意中让太子看到,柳玉妍在偷偷销毁一些信件。
那些信件其实只是柳玉妍和娘家的正常通信。
但在多疑的太子看来,这就是在毁灭证据!
她心虚了!果然有事瞒着我!
东宫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春禾告诉我,太子和太子妃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太子质问柳玉妍,是不是她和柳家拖累了自己。
柳玉妍则尖酸地反讽他,如果不是他无能,自己何至于被一个罪臣之女耍得团团转。
两人不欢而散。
曾经看似牢不可破的同盟,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太子开始不再信任柳玉妍。
他悄悄地将一些与北狄联络的核心信物和渠道,从柳玉妍手中收回,转移到了他自己认为更安全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很高明。
却不知道这正是我想要看到的。
柳玉妍这个女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那些罪证放在她手里,很难找到。
可太子李承璟,自负又愚蠢,所谓的安全之地,在我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他们的内斗给了我和李玄绝佳的机会。
李玄趁着京畿卫戍因为柳承志的案子而进行权力洗牌的当口,成功地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进去,接管了部分兵权。
敌人的堡垒,正在从内部一点一点地瓦解。
我站在静心阁的窗前,看着东宫的方向。
那里曾经是我遥不可及的仇恨之源。
而现在,我能清晰地听到它崩塌的声音。
09
皇帝对太子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柳承志的案子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
他开始频繁地召见三皇子李玄,考校他的功课,询问他对朝政的看法。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皇帝在为废储做准备了。
但他还缺少一样东西。
一个能让太子万劫不复,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最核心的证据。
那封我父亲用命换来的,太子亲笔签署的与北狄的通敌国书。
我知道那封国书一定存在。
它就是一把悬在太子头顶上的利剑。
也是我复仇之路上最后、最关键的一环。
必须找到它。
那封国书,一定被柳玉妍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她的娘家-防守森严的左相府。
我决定下一次险棋。
引蛇出洞。
我求见皇帝。跪在养心殿冰冷的金砖上,我向他坦白了一切。
并直言我父亲临死前曾对我提及,他无意中截获了一份太子与北狄的密件,就藏在左相府的某处。
我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
陛下,臣妾知道,空口无凭,搜查当朝宰相的府邸,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为了家父的清白,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臣妾恳请陛下,给臣妾,也给死去的家父一个机会!
我这是在逼宫。
用我自己的性命和皇帝的多疑,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如果搜不到我就是诬告,死路一条。
皇帝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终于,他开口了。
准。
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皇帝同意了,他决定以搜查乱党余孽为名,彻查左相府。
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我走出养心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然而就在我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从李玄那里传来。
搜查的前一夜,他派人送来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国书已从相府转移。
我看着那张纸条,如坠冰窟。
转移了
太子竟然不信任柳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去了
明天就要搜查了,如果搜不到国书,我就是欺君之罪!
我之前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我的计划在最后关头面临着全盘崩溃的风险。
我该怎么办
10
那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
冷汗湿透了我的背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我坐在烛光下脑子飞速地运转。
太子李承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多疑,自负,愚蠢,又急功近利。
他不信任柳家,所以把国书转移了。
那么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
他会相信谁
答案是,他谁都不会相信。
他只相信他自己。
那么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东宫!
他把国书藏回了东宫!
他觉得所有人都以为国书在相府,所以东宫反而成了灯下黑!
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我立刻找到了方向。
但我不知道国书具体藏在东宫的哪个位置。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找到它。
而这个人就是太子妃。
我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让小禄子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春禾手里,让她去向柳玉妍告密。
就说:三皇子已经买通了东宫的侍卫,今夜子时就要带人来搜查东宫,寻找所谓的‘罪证’!
这是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消息。
但对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柳玉妍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不知道国书已经被太子转移。
但她知道,东宫里有太多太子和她不清不楚的东西。
以防万一,她一定会去检查那个她认为最安全,也是藏着最重要秘密的地方。
而我早已经让李玄的人,像影子一样,潜伏在东宫的各个角落。
只等柳玉妍为我们指路。
计划天衣无缝。
子时很快就到了。
李玄的人传来消息。
柳玉妍果然慌了。
她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进了太子的书房。
她在书房里,走到了那张象征着储君地位的雕着龙纹的椅子前。
她摸索着扶手启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机关。
椅子下面一个暗格缓缓打开。
她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东西还在,才松了一口气,关上了机关。
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墙壁上的一个小孔,被看得清清楚楚。
国书的真正位置找到了!
我立刻将这个消息,通过李玄,传给了皇帝。
第二天,朝会散后。
皇帝没有回养心殿。
而是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了东宫。
美其名曰,关心太子的学业。
太子李承璟和太子妃柳玉妍,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容。
皇帝和颜悦色地问了问太子的功课,然后,话锋一转。
朕听说,你这书房里,藏着不少好东西
太子的心咯噔一下。
父皇说笑了,儿臣这里,只有一些圣贤书。
是吗
皇帝笑了笑,径直走到那张龙椅前。
他伸出手,在那扶手上,看似随意地摸索着。
然后在太子和柳玉妍惊恐万状的注视下。
他准确无误地,启动了那个机关。
暗格应声而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黄布包裹的卷轴。
皇帝拿了出来,缓缓展开。
上面,是太子李承璟的亲笔签名,和东宫的朱红大印。
以及北狄王的印章。
通敌国书!
铁证如山!
太子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柳玉妍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11.
养心殿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太子李承璟,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侍卫按在地上。
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满脸的绝望和恐惧。
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沉默而降到了冰点。
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押回东宫分别软禁!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将瘫软的李承璟和兀自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的柳玉妍分别拖了出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左相府。
左相柳宗权,这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老人,知道一切都完了。
大势已去,柳家完了。
但他不甘心,柳玉妍更不甘心。
她被带到了东宫偏殿,等候发落。
这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在绝境之中,迸发出了最后的疯狂,决定铤而走险,做最后一搏。
她派心腹给同样被软禁的太子传话。
殿下,我们还没有输!
父皇年迈,京畿卫戍还有我们的人!
只要我们控制住皇宫,逼父皇退位,您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到那时,这封国书就是一张废纸!
这是在蛊惑太子发动宫变。
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对于已经没有退路的李承璟来说,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被说动了,那颗本就愚蠢的脑袋里,被权力的幻想冲昏了头。
太子开始秘密联络那些还忠于他的将领,调动他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李玄的掌控之中。
太子能调动的那些所谓心腹,早就被李玄用各种手段架空或者收买了。
他以为自己手握千军万马。
其实他只是一个光杆司令。
一场注定要失败的宫变,就这样像一出闹剧一样,上演了。
那天夜里,太子李承璟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带着他拼凑起来的,寥寥数百个亡命之徒冲向了皇宫。
他幻想着自己能像开国皇帝一样,杀出一条血路,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然而当他冲开宫门的那一刻,他傻眼了。
等待他的不是慌乱的守军,而是严阵以待黑压压一片的御林军。
弓上弦,刀出鞘。
杀气弥漫了整个夜空。
皇帝穿着一身龙袍,亲自坐镇在宫门之上。
他的身边站着三皇子李玄。
冷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他们就像两个审判者,冷冷地看着下面那个跳梁小丑。
李承璟的脸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也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
这场所谓的宫变,连一声像样的厮杀都没有就结束了,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12.
大殿之上,烛火通明。
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冷眼看着这场最后的审判。
李承璟和柳玉妍,像两条疯狗一样跪在殿中。
他们互相攀咬,互相推卸责任,丑态百出。
是她!是这个毒妇!是她蛊惑我的!父皇,儿臣是被她和柳家拖下水的!
李承璟指着柳玉妍,声嘶力竭。
柳玉妍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凄厉的冷笑。
我李承璟,你真是个废物!如果不是你愚蠢无能,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你这个志大才疏的蠢货,还想当皇帝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的叫骂,像最肮脏的污言秽语,玷污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骂累了,骂不动了。
皇帝的视线才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苏贵人。
我从阴影里走出来,跪在殿中。
臣妾在。
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我抬起头迎上李承璟和柳玉妍那充满怨毒的视线,但没有理会他们。
我将他们如何构陷我的父亲,如何伪造证据,如何放火烧了我的家,如何派人追杀我们母女,如何在我入宫后百般刁难,下毒陷害。
一件一件,一桩一桩,统统说了出来。
我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一丝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李承璟面如死灰。
柳玉妍则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她大概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给我这么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小县丞之女。
皇帝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属于帝王的冷酷和决断。
他拿起朱笔,宣判了他们的结局。
太子李承璟,谋逆通敌,罪不容赦,废为庶人,终身圈禁皇陵,永世不得出!
左相柳宗权,教子无方,结党营私,满门抄斩!
废妃柳氏,心肠歹毒,蛊惑储君,赐白绫三尺,自尽于冷宫!
13.
冷宫比我住过的静心阁,还要破败,还要阴冷。
我提着一盏孤灯,缓缓走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上。
柳玉妍就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曾经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此刻满是憔悴。
是你。
苏映雪。
你这个贱人,你终于来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灯笼放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我们两个人的脸。
我不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死死地盯着我,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输了
我柳玉妍,出身高贵,才智过人,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输给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到死,她都不甘心。
我看着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因为你算计的是天下,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后位,是柳氏一族的百年荣光。
你的目标太多,你的欲望太大。
而我从始至终,只为一件事,复仇。
我的每一步,都走得比你更专注,更小心,也更决绝。
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无所畏惧。
而你拥有的太多,所以你处处都是软肋。
柳玉妍愣住了。
她脸上的癫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了,她不是输给了我的计谋,而是输给了我的恨。
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杯毒酒,一把匕首,和一条白绫。
废妃,上路吧。
柳玉妍看着那三样东西,突然惨笑起来。
她没有选择最轻松的毒酒。
而是拿起了那条白绫。
她将白绫搭在房梁上,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了恨,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我转身走出了冷宫。
没有再回头。
当我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清晨的阳光正好照在我的脸上。
很暖。
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多年的仇恨终于了结。
我以为我会大笑或者大哭。
但我没有,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茫。
李玄,不,现在应该是新太子了。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等在宫门外。
见我出来,他默默地走上前,将一件温暖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们相顾无言。
只有风吹过空旷的宫道,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14.
尘埃落定。
三皇子李玄,被册立为新太子。
朝堂内外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我父亲苏正清的冤案也终于得以平反昭雪。
苏家恢复了名誉。
皇帝召见了我。
在养心殿里,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感慨,还有几分我看不懂的复杂。
苏氏映雪,智勇双全,堪为女中表率。
朕欲封你为贵妃,待太子登基,你便是这大乾最尊贵的女人。
贵妃。
皇后。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是这座皇宫里权力的顶峰,也是一座更大,更华丽的枷锁。
我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臣妾入宫,只为家父沉冤昭雪。
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臣妾再无所求。
臣妾……无意后宫权位,只想接回尚在人世的母亲,寻一处安静之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我的话让皇帝感到了意外。
也让站在一旁的李玄,脸色微变。
他欲言又止,看着我,瞳孔里满是挣扎和不舍。
皇帝沉默了。
他大概从未见过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审视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伪装和不甘。
但他失败了,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清澈和坚定。
经历了这么多血雨腥风,我看透了这宫墙之内的虚伪和肮脏。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柳玉妍。
也不想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耗尽我余下的人生。
许久,皇帝叹了一口气。
也罢。
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
他知道,这座皇宫,终究是困不住我的。
我再次叩首谢恩。
起身时,我没有去看李玄。
我怕看到他眼中的挽留,会动摇我的决心。
我欠他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但我们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的未来,是这万里江山。
而我的未来,只是一方小小的庭院,一个需要我照顾的母亲。
15.
我回到了边陲的那座小城。
曾经被烧成废墟的苏宅,已经被修葺一新。
是李玄派人做的。
我带着母亲住了进去。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京城里的繁华似锦,似乎都成了上辈子的事,与我再无关系。
我每日的生活很简单。
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陪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者,去城外的山坡上,为父亲的衣冠冢,扫去尘土。
坊间渐渐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说。
说当今圣上身边,曾有一位神秘的妃子。
她以一己之力,扳倒了不可一世的太子和外戚。
却在功成名就之后,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死了。
有人说她出家了。
没人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子就是我。
一个只想过平淡日子的普通女人。
这年冬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我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墓前。
为他的墓碑,拂去厚厚的积雪。
我靠着冰冷的石碑,轻声说道:
爹,女儿做到了。
您安息吧。
风雪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岁那年,父亲在火光中,对我喊出的那句话。
快走,别回头。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墓碑。
然后,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
身后,是万里江山,朝代更迭。
眼前,是恬淡人间,岁月静好。
雪落无声。
我的人生,也终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