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第一次见到可可,是在大学图书馆的角落。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微卷的长发上,像镀了层温柔的金边。
她正低头看着一本旧诗集,手指轻轻划过泛黄的纸页,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与她无关。
陈默当时正抱着一摞厚重的专业书,脚步匆匆,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定住了。他不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可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沉闷又滚烫。他悄悄找了个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目光总忍不住往她那边飘。
后来,陈默开始刻意在图书馆偶遇可可。他发现她总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总穿简单的衣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气质。她看书时格外专注,偶尔会因为看到有趣的段落而轻笑出声,那笑声像风铃一样脆生生的,能驱散陈默心头所有的烦躁。
他知道了她叫可可,学的是中文专业,喜欢读诗,也喜欢在笔记本上写些零碎的句子。他偷偷记住了她常看的诗集作者,跑遍学校附近的书店,买回那些书一本本读,想离她的世界近一点。
可他太普通了,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成绩,站在人群里就像一粒尘埃,连上前跟她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真正有交集,是在一个雨天。陈默从教学楼出来,发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他没带伞,正站在屋檐下发愁,一把浅蓝色的雨伞递到了他面前。
一起走吗可可的声音带着雨水的清润,他抬头,看见她站在雨幕里,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一路,陈默紧张得手心冒汗,话都说不利索。可可却很自然地跟他聊起天,问他是哪个系的,喜欢什么样的天气。他才发现,她不仅有着安静的一面,说话时眼神真诚,带着让人放松的亲和力。分别时,可可笑着说:下次在图书馆见呀。
从那以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陈默会提前帮可可占好她喜欢的位置,可可会把自己觉得好的诗抄下来分享给他。陈默知道了她来自南方的小镇,家里条件不太好,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奖学金和兼职挣来的;知道了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他越来越觉得,可可是落在他平凡世界里的一束光。她会在他为考试焦虑时,递上一颗水果糖,说别担心,你很努力;会在他抱怨生活乏味时,带他去学校后面的山坡看日落,说你看,每天的夕阳都不一样呢。
有一次,陈默在兼职的餐厅被顾客刁难,委屈又愤怒,下班时看到可可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我听同学说你在这里兼职,她把奶茶塞到他手里,别往心里去,那些人不懂你的好。那一刻,陈默看着她被风吹红的鼻尖,突然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开始在心里偷偷叫她女神。不是因为她有多耀眼,而是因为她在他最低落、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他别人给不了的温暖和力量。他努力学习,拿到奖学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配得上这样好的她;他省吃俭用,攒钱给她买了一支她念叨了很久的钢笔,却在送给她的时候,谎称是抽奖中的。
毕业季来临,大家都在为前途奔波。可可拿到了家乡一所中学的offer,决定回去当老师。陈默则通过了一家大城市公司的面试。离别的前一晚,他们坐在学校的长椅上,沉默了很久。
陈默,可可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陈默攥紧了手里的毕业纪念册,指尖发白,终于鼓起勇气说:可可,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在我心里,你就像女神一样,照亮了我所有的日子。
可可愣住了,眼眶慢慢红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陈默,你很好,真的。可是……我们要去不同的地方了。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没关系,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以后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女神。
后来,他们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陈默在大城市打拼,偶尔会收到可可发来的消息,说她教的学生很可爱,说家乡的花开了。他每次都认真回复,却再也没说过那句藏在心底的话。
有一年冬天,陈默出差到可可所在的小镇,特意去了她任教的中学。放学时分,他看到可可站在校门口,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正笑着跟学生们挥手告别。阳光落在她脸上,和多年前在图书馆初见时一样,温暖又明亮。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默念着那句话:可可,你是我的女神,永远都是。有些喜欢,不必拥有,能在记忆里闪闪发光,就已经足够。
陈默站在街角,看着可可转身走进教学楼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笔身被体温焐得温热,就像他此刻滚烫的心跳。他终究没敢上前,怕打破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有些喜欢,远远看着,反而能留得更久。
回到大城市后,陈默把钢笔放进了抽屉最深处,旁边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当年可可抄给他的诗:月光落在你肩头时,你就成了银河的一部分。他开始拼命工作,从项目助理做到部门主管,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同事笑他卷,他却知道,只有让自己变得更亮,才能配得上记忆里那个发着光的姑娘。
可可的消息从未断过。她会拍下教室窗外新开的玉兰,说像不像那年图书馆门口的花;会发来学生们歪歪扭扭的作业,附言这孩子的字迹,让我想起你当年给我讲题时写的草稿。陈默每次都存下照片,建了个相册,命名为银河碎片。
三年后的一个深秋,可可突然发来消息:陈默,我要结婚了。
陈默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指尖在恭喜两个字上悬了很久,才慢慢敲下去。那晚他加了一夜班,烟灰缸堆满了烟蒂。天亮时,他打开抽屉,把钢笔拿出来,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笔帽,突然笑了——原来有些女神,注定是来照亮一段路,而不是一辈子。
婚礼那天,陈默请了假,悄悄去了小镇。教堂的钟声敲响时,他站在后排,看可可穿着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走向圣坛。她的笑和当年在图书馆时一模一样,只是眼里的光,分给了身边的人。陈默转身离开,口袋里的钢笔硌着心口,不疼,就是有点空。
回去的路上,他收到可可的消息:谢谢你来。其实我知道你在,门口的玉兰开了,像你送我的那支钢笔的颜色。
陈默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突然明白——可可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女神,她是真实的光,曾照亮他的青春,也教会他:喜欢不是占有,是哪怕隔着山海,想起她时,心里仍能泛起暖意。
后来,陈默在办公室养了盆玉兰。每年花开时,他都会拍下照片,发给可可。没有多余的话,却像在完成一个仪式。
有一年,可可回信:我的学生问,老师为什么总对着玉兰笑我说,因为它像一个老朋友,让我知道,有些光,一辈子都不会灭。
陈默看着屏幕,轻轻笑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当年图书馆里的模样。原来女神从来不是标签,是藏在时光里的,一段永远温热的回忆。
那年冬天,陈默去小镇出差,特意绕到可可所在的中学。下课铃响时,他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她。她穿着驼色大衣,正弯腰听一个小个子学生说话,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幅画。听见脚步声,可可转过头,愣住了,随即眼里漾开笑意: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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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附近办事,顺道看看。陈默的手在口袋里攥紧了那支钢笔——他终究还是带了过来。
两人并肩走在操场边缘,雪粒子簌簌落在枯草上。可可说起班上的趣事,哪个学生总爱上课画小人,哪个孩子的作文写得像诗歌。陈默安静地听着,忽然发现她的语速比以前慢了些,尾音带着点小镇特有的温软,不像当年在图书馆时,说话总像蹦豆子似的急。
你呢还总加班到深夜可可歪头看他,眼里有了然的关切。
早不那样了,陈默笑了,现在知道,好风景要慢慢看。他从口袋里拿出钢笔,这个,当年没送出去。
可可接过钢笔,笔帽上的划痕还在,是他当年不小心摔的。她摩挲着那道痕,忽然说:其实那天我看见你在图书馆门口了,手里攥着这个,脸憋得通红。
陈默愣住了。
我以为你会追上来的。可可的声音很轻,那本诗集,我其实早就想借给你了。
雪越下越大,陈默望着她睫毛上的雪花,突然觉得,有些错过或许不是终点。就像这钢笔,迟来了许多年,却依然能在掌心焐出温度。
下次……我请你吃镇上的糖糕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
可可笑着点头,眼里的光映着雪花,亮得像当年他初见时的模样。
有些女神,从来不是留在回忆里的标本。当时光把青涩酿成温润,那些隔着山海的距离,终究会被一句好久不见轻轻抚平。
而那支钢笔,后来被可可放在备课笔记的第一页,旁边贴着一张小纸条:有些光,会绕个弯,再照亮你。
陈默的话让气氛瞬间凝重起来,雪粒子落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可可下意识地往陈默身边靠了靠,怀里的小猫似有察觉,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墨羽没多问,只是眉头微蹙,脚下的地面开始无声地翻动。他的指尖泛着淡土色的微光,那些冻得发硬的泥土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簌簌往两边退去,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湿土。
这是……可可忽然低呼一声。
被翻开的泥土里,嵌着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锈迹斑斑,边缘却还能看出精致的花纹——是朵半开的玉兰花,和当年陈默送她的那支钢笔笔帽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陈默的呼吸猛地顿住。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锈屑簌簌落下。这是他大学时在工艺品店打的书签,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赠银河。当年没敢送出去,后来搬家时弄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你认识墨羽抬头看他。
陈默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可可却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那支钢笔,笔帽上的玉兰依旧清晰。那年你说抽奖中的,她声音很轻,带着雪的潮湿,其实我知道,你跑了三家店才找到这支。
雪下得更密了,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洼。小猫从可可怀里跳下来,踩着湿土跑到书签旁,用爪子拨了拨,忽然对着旁边的泥土喵了一声。
墨羽会意,继续催动异能。泥土层层翻开,露出更多东西:半块橡皮擦,上面印着图书馆的标记;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是当年他们一起看过的那场老电影;还有一页撕下来的诗集,边角卷了毛,上面有陈默笨拙的批注。
全是他们当年在图书馆留下的痕迹。
这里……可可忽然红了眼眶,是我们以前偷偷藏东西的地方。你说怕被保洁阿姨收走,就在操场角落挖了个坑。
陈默望着那些旧物,像看见时光从泥土里破土而出。原来有些事,她都记得。
喵——小猫忽然对着更深的地方叫起来,尾巴直竖。
墨羽的脸色沉了沉。他加大力道,泥土翻涌得更急,很快,一块长方形的木板露了出来,上面钉着块褪色的牌子,写着:银河的秘密基地。
木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香气飘了出来。不是花香,是旧书的油墨味,混着可可当年常用的薄荷护手霜的味道。
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本厚厚的日记,封面是陈默送她的那本旧诗集,内页却被挖空,成了个隐秘的收纳盒。
可可颤抖着手翻开日记,第一页就是她的字迹:今天图书馆的男生又在偷看我,他的书拿反了。往后翻,全是细碎的记录:他今天帮我占了靠窗的位置,阳光刚好落在他发梢下雨那天他的耳朵红得像番茄他说钢笔是抽奖中的,笨蛋,我看到他手心的茧子了……
最后一页,停在毕业那天:他说我是他的女神。其实我想说,他低头看书时,睫毛比星星还亮。
雪落在日记上,瞬间化了,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滴来不及擦的眼泪。
陈默忽然站起身,转身就走。
陈默!可可叫住他。
他停在几步外,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很紧。
那书签背面的字,可可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晰,我后来找到了。‘赠银河’——其实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你的银河了。
陈默的背影猛地一颤。
雪越下越大,把操场的轮廓染成一片模糊的白。小猫蹲在秘密基地旁,看着两个站在雪中的人,忽然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墨羽默默合上木板,重新将泥土盖好。有些秘密,该留在土里,也该破土而出。
陈默猛地转过身,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子簌簌往下掉。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冻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本诗集……你一直带在身上
可可把日记抱在怀里,指尖划过封面磨损的边角:你送的东西,我从来没丢过。她顿了顿,忽然笑了,眼角的泪混着雪水往下淌,就像你当年说‘抽奖中的’,我也假装信了好多年。
陈默大步走过来,伸手想帮她擦眼泪,手到半空又停住,最后只是笨拙地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她脖子上。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可可被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兔子,却笑出了声:你还是这么笨。
嗯,陈默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当年没敢说的话,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可可踮起脚,把冻得发红的鼻尖往他手心蹭了蹭:你说呢,笨蛋。
小猫喵地一声跳上日记,尾巴扫过那行赠银河的字迹。远处传来墨羽和墨羽的笑声,雪落在他们肩头,把秘密基地的木板盖成了白色,像是给这段迟到了许多年的心意,盖上了一个温柔的邮戳。
傍晚的霞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我收拾书包时,发现桌肚里多了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那是我以前总在草稿纸上画的图案。
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叠信纸,字迹是他独有的工整,开头第一句就是:其实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你蹲在角落喂流浪猫,就觉得你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一页页往下翻,原来他早就注意到我总在早读时偷偷吃薄荷糖,注意到我解不出数学题时会咬笔头,甚至记得我在运动会上摔了一跤后,偷偷抹眼泪时用的是哪块碎花手帕。最后一页,他写: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后山的银杏树下,想跟你说句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第二天我特意提前去了后山。银杏叶黄得正好,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铺了层金毯。他来的时候抱着本《小王子》,看到我时脚步顿了顿,耳尖又开始泛红。
那个……他挠挠头,把书递给我,这个送你,上次看到你在书店盯着它看了好久。书里夹着张书签,背面是他画的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站在银杏树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紧:其实从高一那次你帮我捡回被风吹走的试卷开始,我就……
风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过,把他后面的话吹得有点模糊,但我看懂了他眼里的光——和我看向他时,心里那束光一模一样。
后来我们总在放学后一起走一段路,他会听我絮叨班里的琐事,我会听他讲物理题里的宇宙。冬天他会把我的手塞进他校服口袋,夏天会提前买好冰镇的橘子汽水。有次路过花店,他指着一盆向日葵说:你笑起来,就像它一样。
毕业那天拍合照,他站在我左边,悄悄用手指勾了勾我的小指。快门按下的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成了那年夏天最清晰的记忆。
那根被悄悄勾住的小指,像一根细韧的线,把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缠在了一起。
毕业后的第一个周末,他果然抱着那盆向日葵出现在我家楼下,花盆上歪歪扭扭写着赠星星——那是他给我起的绰号,因为我总爱盯着夜空发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见我下来,慌忙把花盆往身后藏,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我……我妈说这花好养活,比你养的多肉省心……
我忍不住笑出声,接过花盆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背在身后使劲蹭了蹭裤子。那天我们沿着护城河走了一下午,他讲物理题里的匀速直线运动,我讲语文课上读到的意象派诗歌,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却聊得停不下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交叠在一起,他总会猛地跳开,然后假装看天,耳根却红得更厉害。
高二开学,他成了我的同桌。班主任调座位那天,他抱着一摞书挪过来,膝盖不小心撞到课桌腿,发出哐当一声,引得全班哄笑。他窘得脖子都红了,却不忘把我常喝的柠檬味汽水放在我桌角,瓶身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我发现他有个秘密——总在数学课上偷偷画小猫,画得歪歪扭扭,却每只都顶着和我一样的齐刘海。有次我趁他走神,抽走他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猫涂鸦,旁边还写着星星今天穿了蓝裙子星星皱眉的样子像我家楼下的橘猫。他发现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抢回草稿纸塞进书包最深处,半天不敢抬头看我。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第一场雪落下时,我冻得指尖发僵,握着笔写不出字。他忽然碰了碰我的胳膊,把一只暖手宝塞过来,绒毛套子上绣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我妈绣的……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他眼神飘忽,却偷偷盯着我手上的暖手宝,直到确认我捂热了指尖,才放心地转回去做题,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期末考试前的晚自习,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俩。他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倒出热气腾腾的姜茶递过来:我妈说这个防感冒……话没说完,保温杯盖没拧紧,姜茶洒了他一袖子。他手忙脚乱地擦拭,却不忘先把我的那杯扶稳,袖口的水渍晕开成一小片深色,像幅抽象画。
我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指尖触到他手腕时,他忽然屏住呼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其实……他声音低得像叹息,上次后山那句话,我还没说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压得树枝咯吱作响。他的目光落在我握着纸巾的手上,忽然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渗进来:我喜欢你,从高一捡试卷那天就喜欢了。
我愣住时,他慌忙松开手,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语无伦次地补充: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初次见他时,那个在图书馆笨拙喂猫的少年,想起他草稿纸上的小猫,想起暖手宝上的刺绣,想起护城河边长长的影子。
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像毕业那天他做过的那样:笨蛋,这句话我等了好久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雪还亮,伸手把我揽进怀里时,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远处传来保安大叔巡逻的手电筒光束,他却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后你的多肉我帮你浇水,你的数学题我帮你讲,你的手冷了我给你暖……
后来的后来,那盆向日葵在我家阳台开了又谢,他画的小猫草稿纸攒了满满一盒子,暖手宝的绒毛套子被洗得发白。而那个总爱脸红的少年,成了站在我婚礼红毯尽头的人,在交换戒指时,他偷偷勾了勾我的小指,轻声说:你看,我说过会一直牵着的。
春日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落在交握的手上,无名指的戒指闪着光,像极了那年护城河旁交叠的影子,温暖而绵长。
那年冬天的操场,雪落无声,却把所有迟来的心意都焐得滚烫。
陈默最终还是没松开可可的手。他把那本藏着心事的诗集日记小心收好,又将那块玉兰书签揣进贴身的口袋,仿佛握住了流逝的整个青春。墨羽不知何时已带着小猫悄然离开,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踩着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为这段失而复得的时光伴奏。
去吃糖糕吧可可仰头看他,睫毛上的雪花还没化,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暖意。
镇上的糖糕铺开了二十多年,蒸笼里冒出的白汽混着红糖的甜香,在寒风里凝成一片朦胧。老板认出可可,笑着招呼:陈老师,今天带朋友来可可脸颊微红,没应声,却悄悄往陈默身边靠了靠。
刚出炉的糖糕烫得人手忙脚乱,陈默剥开油纸,小心地吹凉了递到可可嘴边。她咬下一口,糖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指尖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随即相视而笑,像两个偷吃糖果的孩子。
其实那天婚礼,可可含着糖糕,声音含混不清,我一直在等你上前。
陈默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那天她穿着婚纱的模样,圣洁又遥远,而他像个怯懦的小偷,只敢在后排捡拾零碎的光。我怕……他低声说,怕打扰你的幸福。
幸福不是别人眼里的样子。可可放下糖糕,认真地看着他,是心里的秤,知道什么最沉。她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布偶,是只缝得歪歪扭扭的蚂蚁,触角用红线绣着,你当年在图书馆给我讲《昆虫记》,说蚂蚁会为了同伴扛比自己重十倍的食物。我就偷偷缝了这个,想送给你,却没敢。
陈默接过布偶,布料已经洗得发白,针脚却细密扎实。他忽然想起大学时,总看到可可在笔记本上画蚂蚁,当时以为是随手涂鸦,原来每一笔都藏着他不知道的心事。
雪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亮晶晶的。他们沿着小镇的石板路慢慢走,路过可可任教的中学,路过她常去的花店,路过当年他们偷偷藏东西的操场角落。陈默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笔帽上的玉兰花纹在阳光下依然清晰。
颜如玉说,有些光会绕个弯再照亮你。他把钢笔塞进可可手里,我绕了太久的弯,现在还能为你添点墨吗
可可握着钢笔,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烫得眼眶发酸。她想起那些年收到的玉兰照片,想起他藏在银河碎片相册里的惦念,想起他在雪地里红着眼眶说你是我的女神——原来有些喜欢从不是单箭头,只是他们都太怕摔碎,把心事裹了一层又一层。
学校的文学社缺个校外指导老师。可可忽然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不是总说喜欢读诗吗
陈默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点头:求之不得。
后来的日子,陈默真的成了小镇中学的校外指导老师。每个周末,他都会坐最早的火车来,和可可一起带学生们读诗、写诗,在操场边的玉兰树下讨论字句。学生们总笑他们:陈老师看陈老师的眼神,比诗里的月光还软。
有一次,文学社办诗歌朗诵会,陈默读了当年抄在纸条上的那句:月光落在你肩头时,你就成了银河的一部分。读到最后,他看向台下的可可,她眼里的光比当年图书馆的阳光更亮,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远远仰望银河的尘埃,而是终于走进了她的星系。
那年秋天,玉兰花开得格外好。陈默在花瓣纷飞的树下,单膝跪地,手里拿着的不是钻戒,而是那支磨得发亮的钢笔,笔帽上的玉兰仿佛开得正盛。
可可,他声音有些发颤,却无比坚定,从大学图书馆到小镇石板路,我追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把你当女神供奉,是想和你一起,把日子过成诗里最暖的那句。
可可笑着点头,泪水落在钢笔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欢呼,风吹过玉兰树,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盖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盖在那句迟到了太久的我愿意上。
后来,那本诗集日记被他们放在客厅的书架最上层,旁边摆着那支钢笔和歪歪扭扭的蚂蚁布偶。每个傍晚,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上面,仿佛把所有错过的时光都酿成了蜜。
陈默偶尔还会想起第一次见可可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只是现在他知道,那不是遥不可及的神光,是人间烟火里最实在的暖——是糖糕的甜香,是钢笔的墨痕,是两个人踩着雪地回家时,交叠在一起的、再也不会分开的影子。
原来最好的女神,从不是供在神坛上的光,是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愿意和你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寻常。而可可,就是陈默这辈子最温暖的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