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十五分的闹钟响第三遍时,我正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
林默。
背后传来一声女声,不高,但带着点冰碴儿似的穿透力。我头皮一麻,知道装不下去了。
醒了醒了！我猛地坐起来,转头就看见林晚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捏着我的校服外套。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挽着,看着挺温柔——如果忽略她眼底那点再不起床就把你被子掀了的冷意的话。
【内心吐槽：救命啊姐,你这温柔刀比我们班主任的戒尺还吓人。不就是昨晚多看了十分钟球赛吗,至于早上跟盯贼似的】
穿衣服。林晚把外套扔我床上,目光扫过我床头柜,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昨晚让你收的漫画书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看球赛太困,忘把那本《灌篮高手》收进抽屉了,这会儿正摊在台灯底下。
呃……可能风吹掉了我一边胡扯一边往床尾挪,想趁她不注意把书扒拉过来。
风吹的能正好摊在第23页林晚走过来,弯腰捡起漫画,指尖在樱木花道的红头发上顿了顿,上周月考数学掉了五分,还敢熬夜看这个
那五分是粗心！而且我就看了十分钟！我赶紧辩解,再说樱木多励志啊,他练投篮练到流鼻血都不放弃,我看他是为了学习这种精神！
林晚抬眼看我,眼神特平静：那你今晚别睡了,跟他比着练数学卷子。
【内心吐槽：我错了姐！我不该给樱木扣励志帽子！这波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纯纯大冤种行为。】
别啊姐！我立刻服软,我今晚一定先写卷子再睡觉,保证！
林晚没说话,把漫画书合上塞进我床头柜的抽屉,还咔哒一声上了锁。我看着那把小铜锁,心在滴血——那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珍藏版啊！
早餐在厨房,煎蛋加牛奶。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同桌那个女生,叫苏晓晓的,昨天放学跟你说什么了
我一愣：没说什么啊,就问我作业借她对对答案。
对对答案需要站在教学楼底下聊五分钟林晚抱臂靠着门框,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我昨天去接你,在马路对面都看见了。
【内心吐槽：不是吧姐！你接我放学还搞暗中观察这一套五分钟很多吗苏晓晓就问了三道数学题,一道题讲一分钟都不够啊！再说了,你站马路对面看,能看清啥怕不是把人家递作业的动作当成递情书了吧】
她数学差嘛,一道题讲半天。我赶紧穿裤子,动作快得差点把袜子穿反,真没别的事,姐你想多了。
林晚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丢下一句赶紧吃早餐,别迟到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刚把衬衫扣子扣到第三颗,就听见客厅传来抽屉拉开的声音——不用想,肯定是林晚在翻我书包检查有没有可疑物品。
【内心吐槽：我姐这警惕性,不去当侦探真是屈才了。从小学到初中,我书包里别说情书了,连张女生画的小纸条都没有,她到底在防啥啊防苏晓晓给我塞奥数题吗】
磨磨蹭蹭洗漱完跑到厨房,煎蛋果然是单面煎,蛋黄流心的那种——我爱吃的口味。牛奶温得正好,杯壁上没挂奶渍。
林晚坐在餐桌对面看平板,手指划着屏幕,像是在看什么文件。我扒拉着煎蛋,小声问：姐,你今天不上班啊
请假了。她头也没抬,上午带你去趟医院。
我一口蛋黄差点喷出来：去医院我没病啊！
上周你说膝盖疼,林晚把平板放下,拿纸巾擦了擦我嘴角的蛋黄,带你去拍个片,放心点。
我这才想起来,上周体育课跑八百米,膝盖确实酸了两天,跟她提过一嘴,没想到她记这么牢。
就酸了两天,现在早好了。我赶紧揉了揉膝盖,真不用去医院,浪费钱。
钱的事不用你管。林晚站起身拿车钥匙,吃完把碗放水槽里,五分钟后下楼。
她语气没得商量,我只好乖乖把剩下的煎蛋塞进嘴里。
下楼的时候看见林晚靠在她那辆白色的小电动车旁,手里拿着个头盔。阳光照在她头发上,发梢有点泛黄,看着比平时软和点。
【内心吐槽：虽然管得宽了点,但我姐好像……确实挺在乎我的不过这在乎要是能少管点我跟谁说话就好了。】
坐上车的时候,林晚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我手里。是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是亮晶晶的橙色。
上周你说想吃的。她发动电动车,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点散,医院人多,乖点。
我捏着那颗糖,突然有点说不出话。上周路过便利店,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橘子糖好像出新款了,她居然记住了。
到医院挂号的时候,我才发现林晚挂的是骨科专家号。排队的时候,旁边有个阿姨看着我们笑：小姑娘带你弟弟来看病啊真懂事。
林晚点点头,把我的袖子往下扯了扯——我昨天打球蹭破了点皮,她大概是怕阿姨问东问西。
【内心吐槽：姐啊,你这护犊子的劲儿能不能收收就破了点皮,又不是掉了块肉,至于这么紧张吗等会儿医生要是说我没事,你会不会失望啊】
拍片子的时候,医生让我把裤子卷起来。林晚站在旁边,眼睛盯着我膝盖,眉头又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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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是不是剧烈运动了医生拿着片子看,有点骨膜反应,不算严重,但得注意休息,别再跑跳了。
我心里一沉——下周还有篮球赛呢。
那多久能好啊林晚比我先开口,语气比刚才紧了点。
养两周差不多,别做剧烈运动,每天用热毛巾敷敷。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字,年轻人恢复快,别不当回事就行。
走出诊室的时候,我还在想篮球赛的事,林晚突然捏了捏我胳膊：听见了两周不能动。
可是下周篮球赛……
取消。林晚说得特干脆,我等会儿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别啊姐！我急了,我是主力啊！少了我我们班肯定输！
输了就输了,林晚拉着我往电梯走,比起输赢,你膝盖重要。
【内心吐槽：道理我都懂！但那是篮球赛啊！我练了一个月的三分球！我姐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除了学习和养身体,其他事都是洪水猛兽啊】
就打一场！我保证不使劲跳！我试图商量,打完我就乖乖养膝盖,每天敷热毛巾,绝对听话！
林晚停下脚步,低头看我。阳光从电梯口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默,她叫我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上次你发烧烧到39度,还硬撑着去考试,结果在考场晕过去,忘了
我噎了一下。那是去年的事了,我确实忘了。
医生说你体质比别人弱点,得仔细养。她拉着我的手没松,篮球赛年年有,膝盖要是养不好,以后想跑都跑不了。
【内心吐槽：……好像有点道理。但还是好不甘心啊！我那三分球练得贼准了！算了算了,跟膝盖比起来,篮球赛确实不算啥。我姐虽然管得多,但好像……确实是为我好】
知道了。我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给班主任打电话吧。
林晚这才牵了牵嘴角,虽然还是没笑,但看着没刚才那么严肃了。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停车场走：中午想吃什么给你炖排骨汤补补。
糖醋排骨！我立刻举手。
不行,糖醋的太腻,林晚皱了下眉,清炖。
清炖没味道……
加玉米和胡萝卜。
那好吧。
【内心吐槽：清炖就清炖吧,总比没得吃强。我姐炖的汤其实挺香的,就是总爱放一堆补品,上次还在汤里加了当归,差点没把我喝吐。希望这次别加奇奇怪怪的东西。】
坐电动车回家的时候,路过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我瞥见橱窗里摆着新款的篮球模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晚好像察觉到了,骑车拐了个弯,直接停在了文具店门口。
进去看看她拔下车钥匙。
我愣了愣：不用了吧,我膝盖不能打球,买模型干嘛
看看又不要钱。林晚推了我一把,进去。
文具店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林晚应了一声,跟着我走到橱窗边。
那个篮球模型是橙色的,上面印着跟我平时用的同款队标,做得特精致。我伸手摸了摸玻璃,没说话。
多少钱林晚突然问老板。
老板眯着眼看了看：三十五。
要一个。林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码。
我赶紧拉她：姐！不用买！我真不想要！
拿着。林晚把装好模型的袋子塞我手里,不能打球,看看模型总行。
走出文具店的时候,我捏着那个轻飘飘的袋子,心里有点别扭。明明是她不让我去打球,现在又给我买模型,这操作我有点看不懂。
【内心吐槽：我姐是不是怕我不高兴啊其实我没那么生气……就是有点可惜而已。不过这模型还挺好看的,摆书桌上应该挺酷。算她还有点良心,没把不准打球这件事做得太绝。】
回到家的时候快十一点了。林晚把排骨洗干净放进砂锅,又切了玉米和胡萝卜丢进去,盖上盖子炖着。厨房很快就飘出香味了。
我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手里摆弄着篮球模型。林晚走过来,蹲在我旁边看了看：喜欢
还行吧。我有点别扭地转了转模型。
她突然伸手揉了揉我头发,跟以前小时候一样。我头发有点软,她一揉就乱糟糟的。
等你膝盖好了,她声音放得很轻,姐陪你去球场练球。
我猛地抬头看她。林晚很少说这种话,她以前总说打球是浪费时间,从来不肯陪我去球场。
你不是不喜欢打球吗我问。
不喜欢,但你喜欢。她站起身往厨房走,汤还要炖半小时,你去看会儿电视吧,不准看球赛。
【内心吐槽：我姐今天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怎么突然这么好不对……她肯定是怕我因为不能打球偷偷哭鼻子,所以才哄我呢。不过……就算是哄我,好像也挺开心的。算了,不跟她计较以前管我那么严的事了。】
我抱着篮球模型跑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调了个动画片。其实我早就不看动画片了,但林晚总说动画片不伤眼睛,比球赛好。
厨房的砂锅咕嘟咕嘟响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暖洋洋的。我低头摸了摸篮球模型,突然觉得膝盖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正看着动画片,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同桌苏晓晓发来的微信：【林默,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啊篮球赛名单老师催着交呢,你到底上不上】
我刚想回不上了,林晚端着一碟洗好的草莓走过来,正好看见我手机屏幕。
谁啊她问。
苏晓晓,问篮球赛的事。我老实回答。
林晚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跟她说你膝盖受伤了,去不了。
哦。我低下头打字。
刚打完发送,苏晓晓又回了：【啊受伤了严重吗要不要紧啊】
我正想回没事,林晚突然凑过来看屏幕,念了句：挺关心你的嘛。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内心吐槽：姐！你能不能别突然凑这么近！吓我一跳！苏晓晓就是普通同学关心一下而已,你别想歪了！再说了,你刚才还揉我头发呢,现在又吃这种飞醋,能不能统一一下标准啊】
就同学情谊。我赶紧解释。
林晚没说话,拿了颗草莓递到我嘴边。我张嘴咬了一口,草莓挺甜的,就是有点酸。
下午我得去趟公司,她突然说,给你留了钱,你自己点外卖吃晚饭。
哦。我点点头。
不准点辣的,不准点冰的。她又补充了一句,点份粥或者面就行。
【内心吐槽：知道了知道了！跟唐僧念经似的。我点个番茄鸡蛋面总行了吧肯定不辣也不冰,符合你老人家的要求。】
对了,林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书包里那个笔记本呢带锁的那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笔记本是我记错题用的,不过里面偶尔也会写两句吐槽她的话……她该不会发现了吧
在……在书桌抽屉里。我声音有点虚。
拿来我看看。林晚伸伸手。
我磨磨蹭蹭地跑到房间,把笔记本拿出来递给她。她翻开看了看,里面确实记了不少错题,红笔蓝笔标得清清楚楚。翻到后面几页,我写的那些吐槽话就在那儿——姐今天又偷看我日记（其实是错题本）,幼稚！煎蛋又煎成流心的了,虽然好吃但她是不是只会这一种做法不准我跟苏晓晓说话,她是不是有什么社交恐惧症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生怕她看见。结果林晚翻到最后一页,也没停顿,直接合上笔记本还给我。
错题整理得还行,她淡淡地说,就是字写得太丑了,练练。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没看见那些吐槽还是看见了假装没看见
【内心吐槽：吓我一跳！幸好没看见！不然肯定得没收笔记本！下次写吐槽得藏深点,写在错题缝里,让她找不着！不过她刚才翻的时候好像停顿了一下……该不会其实看见了,就是没说吧有点吓人。】
下午林晚去公司了。我一个人在家,先把数学卷子拿出来写了两张,然后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膝盖偶尔还是有点酸,我就按医生说的,拿热毛巾敷了敷。
五点多的时候,外卖到了。我点的番茄鸡蛋面,没放辣,汤挺浓的。正吃着,手机又响了,是林晚打来的。
外卖点了吗她问。
点了,番茄鸡蛋面,刚吃完。
没放辣
没放。
那就好。她顿了顿,我大概七点半回来,你别给陌生人开门。
知道了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挂了电话,我把外卖盒扔进垃圾桶,刚想回房间看会儿书,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林晚回来了,跑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是苏晓晓。她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外有点犹豫地看着门。
我愣了一下,赶紧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我……我妈让我来给你送笔记。苏晓晓把笔记本递过来,老师说你请假了,怕你落下课,让我把今天的笔记整理好给你送来。
哦,谢了。我接过笔记本。
你膝盖怎么样了她往屋里看了看,阿姨不在家吗
没事了,我姐去公司了。我侧身让她,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苏晓晓赶紧摆手,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啊！
她说完就转身跑了,跑得还挺快,跟怕我把她拉进来似的。
我拿着笔记本关上门,刚转身,就看见林晚站在客厅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手里还拿着钥匙,脸色有点冷。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笔记本啪嗒掉在地上。
【内心吐槽：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她怎么回来这么早看见苏晓晓了完了完了,她该不会以为苏晓晓是来找我约会的吧天地良心啊！我们就是纯纯同学关系！】
她来干嘛林晚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送笔记！老师让她送的！我赶紧捡笔记本,真的！不信你看！
林晚没看笔记本,就那么盯着我。她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还吓人。
我没让她进来,她放下笔记就走了！我赶紧解释,生怕她误会。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才移开目光,走到厨房去洗手。水流哗哗响着,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表情。
【内心吐槽：完了完了,她肯定不高兴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跟苏晓晓多说那两句话了！我姐这醋坛子属性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苏晓晓就是个普通女生,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这么紧张吗】
林晚洗完手出来,把买回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是我爱吃的葡萄。她没说话,拿起剪刀开始剪葡萄梗。
我站在原地没敢动,跟做错事的小狗似的。
过来。她突然说。
我赶紧走过去,蹲在她旁边。
她剪了一颗葡萄,递到我嘴边。我张嘴咬了,葡萄挺甜的。
以后同学来送东西,她慢慢剪着葡萄,声音很平,在门口接过就行,别让人家进门。
哦。我乖乖点头。
尤其是女生。她又补充了一句。
【内心吐槽：果然！还是在意这个！我就知道！我姐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生都想拐走她弟弟啊我长得有那么抢手吗再说了,苏晓晓说不定就是单纯来送笔记的,根本没别的意思……算了,跟她争也争不过,点头就完事了。】
知道了。我小声说。
林晚没再说什么,把剪好的葡萄装进盘子里,递了一颗到自己嘴里。她吃葡萄的时候很慢,睫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挺漂亮的一个人,偏偏总爱为这种小事皱眉头,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但又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好像被她这么管着,虽然有时候挺烦的,但也没那么讨厌。
至少她会记得我爱吃橘子糖,会在我不能打球的时候给我买模型,会炖排骨汤给我补膝盖。
【内心吐槽：算了算了,不跟她计较了。反正她也就是太在乎我了才这样。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总比没人管强。等她老了,我也天天管着她,不让她吃太甜的,不让她熬夜看剧,到时候看她怎么说！】
葡萄挺甜的。我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林晚愣了一下,张嘴咬了。她牙齿很白,咬葡萄的时候嘴角微微弯了弯。
好像……笑了
我没敢确定,赶紧低下头继续吃葡萄。
客厅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落在地板上,葡萄的甜味弥漫在空气里。砂锅还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早上炖排骨剩下的汤渍还没擦干净。
好像……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