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大婚,我是被家族硬塞进宫固宠的棋子。
红烛摇曳,龙榻之上,暴君萧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语气是装出来的温柔。
爱妃之美,堪称倾国。
我心头一紧,面上羞涩,脑中却轰然炸开一个冰冷的声音。
【沈家的女儿,果然是个尤物。可惜,她那个爹是只老狐狸,总在朝堂上跟朕作对。】
【罢了,先用一夜。明早就安排她‘意外’失足落水,让她在鬼门关走一遭,也算敲打敲打那老东西。】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抚上我脖颈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收紧。而我,却在他阴毒的心声里,缓缓勾起了一个无比咸鱼的微笑。
1.
陛下……我哆哆嗦嗦地开口,掐着嗓子,夹出一丝颤音,臣妾……臣妾给您倒杯茶吧
萧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似乎很满意我这副被他帝王之气震慑住的鹌鹑模样。
他微微颔首,姿态慵懒而高贵。
【去吧。反正也是你最后一次伺候朕了。】
我听着他心里恶毒的盘算,手脚麻利地爬下龙榻,赤着脚奔向桌案。
然后,就在他好整以暇的注视下,我的脚精准地被地毯的流苏绊了一下。
哎呀！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向前扑去,手中刚端起的茶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哗啦——！
滚烫的茶水,一滴不漏,尽数泼在了萧觉那身价值连城的明黄色龙袍下摆上。
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趴在地上,悄悄抬眼,只见那明黄色的袍角迅速被茶水浸染,氤氲出一大片可疑的深色水渍,正冒着袅袅热气。
【……】
萧觉的心声第一次出现了空白。
足足三秒后,他那杀意凛然的内心咆哮才如山洪般在我脑海中爆发。
【这个蠢货！她是猪吗！这可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她就这么给朕毁了！】
【朕现在就想掐死她！立刻！马上！不行……冷静,萧觉,你是一国之君,要有风度。弄死她太便宜了,溺水,必须是溺水,让她死得像个意外！】
我听着他心中天人交战,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恕罪！臣妾……臣妾是太紧张了！臣妾该死！
萧觉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妨,起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可我听得真真切切,他心里正在怒吼：【起来个屁！给朕死在地上！】
我抖得更厉害了,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臣妾毁了陛下的龙袍,罪该万死,不敢起来！
萧觉：……
【她还赖上了！行,真行！沈啸那个老狐狸,怎么生出这么个蠢得冒泡的女儿！朕的计划会不会太抬举她了她这智商,自己走路都能掉湖里,还需要朕安排】
我心里冷笑。
对,我就是蠢得冒泡,蠢到让你所有的算计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一个坐在床上看着湿透的袍子,一个趴在地上装死。最后还是门外的大太监福安听着里面半天没动静,小心翼翼地问了声：陛下
萧觉似乎终于找到了台阶下,语气不耐道：滚进来！
福安连滚带爬地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吓得脸都白了。
更衣。萧觉冷冷吩咐。
【把这个蠢女人给朕拖出去！朕今晚不想再看见她！】
我接收到信号,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跑到殿门口还不小心撞了一下门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
萧觉的心声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猜,他大概是被我的蠢给震惊到无语了。
我逃回了偏殿,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按照规矩,我要去给皇后请安。
果然,刚出殿门,就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凑上来,殷勤地说：沈才人,皇后娘娘宫里派了轿辇来接您,说怕您初入宫不认得路,特意让奴才来引您走条近路。
我看着他,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他引着我,绕过御花园,专往那有水有湖的地方走。
我心里门儿清,这所谓的近路,终点站就是奈何桥。
2.
走在前面的小太监脚步轻快,甚至还带着一丝即将完成任务的兴奋。
【总管说了,只要把事情办得漂亮,让这位沈才人‘失足’得够真,就赏我五十两银子。嘿嘿,等拿了钱,就给我娘在乡下买几亩地。】
我听着他的心声,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为了五十两,就要取人性命。这就是皇宫,人命贱如草芥。
我们来到一座汉白玉小桥上,桥下就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我知道,这里就是萧觉给我选好的葬身之地。
小太监放慢了脚步,悄悄朝我身后挪了过来,手已经暗暗抬起。
【就是现在！推下去！】
就在他发力的前一秒,我仿佛被桥边的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吸引了,猛地一个转身,面向他,惊喜地指着湖面。
呀！公公你看,那朵并蒂莲开得好漂亮啊！
小太监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狠厉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啊,呵呵。
他蓄满力的一推,因为我突然转身,硬生生憋了回去,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操！这蠢女人怎么不按套路来！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个时候转身！】
我故作天真,完全没看到他扭曲的表情,还拉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儿地让他看花。
公公,我们过去看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并蒂莲呢！
说着,我就要拉着他往桥另一头走。
他急了,一把甩开我,力气大得我一个趔趄,差点真的掉下去。
【不行！任务必须完成！再来一次！】
他稳住我,脸上又堆起假笑：才人小心。这桥滑,还是别乱动了。您仔细看,这边的风景更好。
他一边说,一边又想绕到我身后去。
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往左,我就往左。他往右,我也往右。
我俩就在这小桥上,像两个跳探戈的傻子一样,转来转去。
他几次三番想找角度推我,都被我用各种看鱼、看鸟、看云彩的理由给恰好躲了过去。
小太监快哭了。
【这娘们是属泥鳅的吗！怎么这么滑不溜丢的！总管还在远处看着呢,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我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回廊下,确实站着一个管事太监,正焦急地朝这边张望。
行吧,不陪你玩了。
我哎呀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朝着……小太监的方向摔了过去。
他本来就心神不宁,被我这二百斤的……哦不,九十斤的身体猛地一撞,根本没站稳,惊叫一声,两个人像滚葫芦一样,双双跌进了太液池。
扑通！扑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包围。
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我从小在军营长大,水性好得跟鱼一样。但我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我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死死抱住那个小太监的大腿,把他往水里拽。
救命！救命啊！公公救我！
那小太监本来是会水的,可被我这么个水鬼一样缠着,手脚施展不开,呛了好几口水,也跟着我一起扑腾起来。
【妈的！这蠢女人！害人不成反害己！老子要被她拖死了！】
很快,岸上就乱成一团。
不好了！沈才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最终,我们俩被七手八脚的侍卫捞了上来。
我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一张小脸惨白,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那个小太监,因为被我拖累,喝了一肚子水,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出意外落水,最终以行凶者自己半死不活收场。
3.
我被送回寝殿,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我只是受了惊吓,外加风寒,并无大碍。
但我就是昏迷不醒。
开玩笑,醒过来干嘛醒过来就要面对萧觉那个狗皇帝。
我躺在床上装死,听着宫女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意图加害咱们主子的恶奴,在慎刑司没挨几下就全招了。
招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说是受人指使,想害咱们主子性命！
天呐！是谁这么歹毒主子才刚进宫啊！
我闭着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
指使的人还能有谁肯定是萧觉那个狗皇帝,找了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果然,没多久,福安就带着浩浩荡荡的赏赐来了。
沈才人受惊了,陛下心中挂念,特让老奴送来些上好的人参燕窝,给才人补补身子。另外,那胆大包天的恶奴,陛下已经下令杖毙,扔去乱葬岗了。还查出是李贵人因嫉妒才人受宠,才买凶杀人,陛下已将李贵人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福安尖着嗓子念完,又假惺惺地关心了我几句。
我依旧昏迷不醒。
但我脑子里,却清晰地听到了萧觉的远程心声。看来只要提到他,我就能听见。
【废物！一群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折进去一个贵人！那个沈氏,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运气怎么这么好】
【罢了,这次算她命大。既然装病,那就让她多病几天。朕正好乐得清静。】
狗皇帝,想得美。
你让我病,我偏要好起来,天天在你面前晃悠,恶心死你。
第二天,我就悠悠转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哭着喊着要感谢陛下的救命之恩,亲自炖了汤要去御书房聊表心意。
我的贴身宫女秋月急得直劝我：主子,您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怎么能去吹风呢
我一脸坚定：不行,陛下的恩情大于天,我一定要去。
于是,我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十全大补汤,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御书房。
通传的太监进去禀报,很快就出来了,面带难色：沈才人,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恐怕……
我不等他说完,就端着汤碗往里闯。
陛下为国事操劳,日理万机,臣妾正是心疼陛下,才特意送来补汤的！
我闯进去的时候,萧觉正坐在龙案后,皱着眉看奏折。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听到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怎么来了！这个瘟神怎么来了！她不是应该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吗！】
我屈膝行礼,把汤盅放在他桌上,用我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陛下,这是臣妾亲手为您熬的汤,您尝尝
萧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眼皮跳了跳。
【亲手熬的就她那脑子,怕不是把砒霜当白糖放了吧】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有心了,放着吧,朕等会儿再喝。
【福安！福安死哪去了赶紧把这碗毒药给朕端走！】
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我亲自打开汤盅的盖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萧觉的鼻子动了动,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味儿药材糊了还是她把自己的洗脚水倒进去了】
我舀起一勺,热情地递到他嘴边：陛下,快趁热喝。为了给您补身子,臣妾把太医送来的人参、鹿茸、灵芝……全都放进去了！
萧觉的脸绿了。
【……全放进去了她当这是煮大杂烩吗！这些东西能一起炖吗！她是想补死朕然后当太后吗！】
他往后仰了仰,试图躲开我的勺子：陛下,爱妃的心意朕领了,只是朕……
陛下是不相信臣妾的手艺吗我立刻泫然欲泣,眼泪说来就来,臣妾……臣妾熬了好几个时辰,手都烫出泡了……呜呜呜……
我一边哭,一边把手伸到他面前。
白嫩的手背上,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可疑的红痕,是我刚才故意在蜡烛上燎的。
萧觉看着我的手,又看看我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再看看那碗冒着诡异气味的汤,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内心的弹幕,已经刷成了瀑布。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喝了,朕可能会当场驾崩。】
【不喝,这个蠢女人肯定要哭到水漫金山。传出去,又说朕苛待后宫。】
【妈的,朕当初为什么要招她进宫！】
最终,在我的眼泪攻势下,我们伟大的、英明的、说一不二的陛下,屈服了。
他视死如归地张开嘴,闭上眼,将那一勺毒药喝了下去。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4.
萧觉的脸,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
我清晰地听到他内心的呐喊。
【苦！咸！涩！酸！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她是不是把厨房所有调料都倒进去了！】
【朕的舌头！朕的喉咙！都在燃烧！】
【不行,朕是天子,朕不能吐！朕要忍住！】
我看着他拼命维持着帝王仪态,喉结上下滚动,硬生生将那口汤咽了下去,不由得在心里为他鼓掌。
好样的,不愧是暴君,对自己都这么狠。
我再接再厉,又舀了一勺：陛下,好喝吗锅里还有好多呢！
萧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还有！她想让朕死！】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汤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力道大得汤都溅了出来。
够了！他低吼一声。
我被他吓得一个哆嗦,眼泪又开始往下掉：陛下……
萧觉看着我这副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翻涌的气血压下去。
【不能发火,不能让沈啸那个老狐狸抓到把柄。】
【冷静,她只是个蠢货,蠢货是无罪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用一种极其疲惫的语气说：朕……朕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处理。你先退下吧。
可是汤……
朕晚点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吓得不敢再说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我走远了,还能听到御书房里传来萧觉压抑的怒吼和福安惊慌失措的声音。
水！快给朕拿水来！
陛下,您没事吧陛下！
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心情愉悦地回了自己宫里,从那天起,我爱心靓汤的名声就在宫里传开了。
再也没人敢让我碰厨房。
而萧觉,也一连好几天没召见我,甚至在御花园碰到,都绕着我走。
我乐得清闲,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吃喝喝,逗逗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我以为这种咸鱼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宫里设宴,款待北狄来的使臣。
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缩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地对付我面前的桂花糕。
突然,上首的萧觉开口了：听闻沈才人多才多艺,不如就由沈才人,为我朝与北狄使臣,献上一舞助兴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我嘴里还塞着半块桂花糕,愣在了原地。
跳舞
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我从小舞刀弄枪,弓马娴熟,但跳舞……我是真不会啊！
我惊恐地看向萧觉,正好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
【沈啸在边关打了胜仗,风头正盛,朕得敲打敲打他。他这个女儿不是他的心肝宝贝吗朕今天就让她在两国使臣面前出个大丑,看他沈啸的老脸往哪儿搁！】
【一个将门之女,能会什么歌舞让她上来扭几下,跟个狗熊一样,正好挫挫沈家的锐气！】
我懂了。
这是嫌我上次落水没死成,又换了个法子来羞辱我,顺便打压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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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皇帝,真是煞费苦心。
5.
满朝文武,后宫嫔妃,还有北狄的使臣,所有人都看着我。
皇后在一旁假惺惺地打圆场：陛下,沈妹妹身子刚好,恐怕不宜剧烈舞动……
萧觉摆了摆手,笑得像只狐狸：无妨,助兴而已,随意舞动几下便可。
【对,就像个傻子一样,随意扭动。】
他心里补充道。
我接收到他恶毒的电波,缓缓站了起来,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对着他福了一礼。
臣妾……遵命。
宫女们上来为我更衣,换上一身广袖流仙裙。乐师们也准备就绪,只等我示下。
我走到大殿中央,深吸一口气,对着乐师说：劳烦各位,奏一曲……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乐曲。
乐师们面面相觑,宫廷舞曲哪有这种风格的
还是首席乐师有见识,试探着问：才人,您看……《将军令》如何
我眼睛一亮：甚好！
《将军令》
这下不止乐师,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战前动员或者凯旋时才会奏的军乐,用来给一个弱女子伴舞
萧觉也皱起了眉头。
【搞什么鬼《将军令》她想干嘛在朕的宴会上耍大刀吗】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
当那雄浑激昂的鼓点和号角声响起时,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我没有跳任何时下流行的柔美舞蹈。
我开始伸展手臂,踢腿,弯腰,跳跃……
我的动作,刚劲有力,大开大合。
扩胸运动,一二三四。
体侧运动,二二三四。
弓步压腿,三二三四。
原地高抬腿,四二三四。
……
我把当年在新兵营里,我爹逼着我练的广播体操,从第一节到最后一节,完完整整地跳了一遍。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柔美的广袖流仙裙,配上我这套刚猛无俦的舞蹈,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又滑稽的效果。
尤其是当我做到最后一个跳跃运动,双脚落地,振臂高呼,摆出一个收尾姿势时,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能听到身边宫女太监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皇后和一众嫔妃,已经石化了。
北狄使臣张大了嘴,手里的酒杯掉了都不知道。
而坐在最高处的萧觉……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五彩斑斓的黑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想杀人,想毁灭世界,但为了维持风度又必须拼命忍住,最后憋到内伤的酱紫色。
他的内心世界,此刻正经历着十二级地震和海啸。
【这……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她在干什么！她是在做法吗！还是在抽风！】
【朕的脸！大梁的脸！全被这个蠢货丢尽了！】
【朕要杀了她！朕一定要杀了她！沈啸！朕要诛你九族！！！】
我欣赏着他内心的无能狂怒,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求表扬的小期待。
陛下,臣妾……跳得好吗
噗——
坐在萧觉下首的一个武将,大概是实在没憋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全场死寂中,这一声显得格外响亮。
萧觉的眼刀立刻飞了过去,那个武将吓得差点当场跪下。
萧觉缓缓地,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开始鼓掌。
啪。啪。啪。
掌声稀稀拉拉,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一边鼓掌,一边朝我走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好……好得很。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好个屁！朕恨不得把你绑在操练场上,让三军将士都来学你这套‘绝世舞功’！】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爱妃的舞姿,真是……别开生面,让朕大开眼界。
我害羞地低下头：陛下谬赞了。
【谬赞你个头！你给朕等着！】
他直起身,对着全场朗声道：沈才人此舞,刚柔并济,独具一格,赏！重重有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宴会不欢而散。
我成了整场宴会最大的功臣。
6.
那一晚之后,沈才人舞动将军令的事迹,成了宫里最新的传说。
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蠢,也有人说我这是大智若愚,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固宠。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恶心萧觉而已。
效果显著。
他一连半个月没再找我的麻烦,我猜他是被我气出了心理阴影。
这半个月里,我把整个后宫都逛了个遍。
然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跪在地上,被几个耀武扬威的太监围着拳打脚踢。
一个亡国质子,也敢跟咱家顶嘴
打死你个狗东西！
我认得他。
他是敌国送来大梁的质子,燕国的太子,慕容衍。
燕国三年前战败,割地赔款,还把唯一的太子送来当人质,以示臣服。
在宫里,质子就是连下人都不如的存在,谁都可以踩一脚。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当我路过时,我听到了他的心声。
【忍……忍住。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羞辱我的人,百倍奉还。】
他的心声,冷静,隐忍,却带着淬了毒的恨意。
这不像一个亡国太子该有的颓丧。
我停下脚步。
那几个太监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给沈才人请安。
我没理他们,只是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慕容衍。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却苍白的脸,嘴角还带着血迹。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是那个跳《将军令》的沈才人萧觉的女人……她想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突然提起裙子,朝着为首的那个太监,不小心撞了过去。
哎呀！
我叫得很大声,那个太监被我撞得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另外几个太监都惊呆了。
我指着他们,一脸正义凛然：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位……这位公子是陛下的客人,你们怎么能对他动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太监们面面相觑。
客人谁不知道这质子就是条狗啊。
为首的太监爬起来,捂着脸,还想辩解几句：才人,您有所不知,这小子他……
我什么都知！我打断他,声音又拔高了八度,你们聚众斗殴,目无宫纪,我现在就去告诉陛下,让他治你们的罪！
一听到陛下,几个太监腿都软了。
他们只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来欺负一下这个质子,可不敢把事情闹到萧觉面前。
才人饶命！才人饶命啊！
几个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我冷哼一声：还不快滚！
他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现场只剩下我和还跪在地上的慕容衍。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她为什么要帮我萧觉让她来的试探我还是……她真的就只是个蠢货】
我没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擦擦吧。
然后,我又从怀里摸出一块还温热的桂花糕。
饿了吧吃吧。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就走,深藏功与名。
身后,传来了慕容衍低沉的心声。
【沈玉……这个女人,很有意思。】
7.
我跟慕容衍的第二次交集,是在御花园。
我打着伞,在雨中忧郁地散步,主要是刚睡醒,吃太饱了,出来消消食。
然后就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座假山下避雨,浑身湿透,看上去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踩着水,哒哒哒地跑到他面前,把手里的油纸伞举到他头顶。
你怎么在这儿淋雨我问。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又是她。】
无妨,习惯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
我把伞柄塞到他手里：你拿着,我宫里还有。
说着我就要转身跑进雨里。
等等。他叫住我。
我回头,一脸疑惑。
他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倒影：为什么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看你长得好看啊。
慕容衍：……
【……】
我第一次,从他那里听到了空白的心声。
看来我这直白又肤浅的理由,把他给整不会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多谢。
【她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蠢货。不过……倒也不那么令人讨厌。】
我冲他摆摆手,提着裙子,笑着跑进了雨幕里。
那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偶遇慕容衍。
有时候是在冷宫的墙角,我不小心掉了一包点心,正好掉在他脚边。
有时候是在太液池边,我自言自语地抱怨今天的鱼汤不新鲜,其实是在提醒他,今天的御膳房有蹊,别乱吃东西。
还有一次,我知道萧觉要召见他,故意在路上碰巧遇到他,然后一不小心把一篮子花瓣全洒在了他身上。
他穿着一身被花瓣点缀的衣服去见萧觉。
萧觉当场脸就黑了。
【这个慕容衍,一个质子,还搞得这么风流骚气给谁看！】
【等等,这花瓣……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不是沈玉那个蠢货宫里最喜欢的玉兰花吗】
我躲在暗处,听着萧觉内心的醋海翻波,差点笑出声。
狗皇帝,让你算计我,现在就让你尝尝自己给自己戴绿帽的滋味。
我和慕容衍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们从不交谈,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利用读心术,获取一些无关紧要但又能帮到他的信息,用一种极其笨拙和巧合的方式传递给他。
而他,也总能心领神会。
他会托一个扫地的小太监,送我一盆说是他自己种的,长得蔫不拉几的兰花,但花盆底下,却藏着宫外最新鲜的蜜饯。
他知道我爱吃甜的。
我们就像两个地下工作者,用最笨的方法,传递着最隐秘的关心。
直到有一天,萧觉似乎对我失去了耐心。
他把我召到御书房,屏退了左右。
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一股低气压。
萧觉坐在龙案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他的心声却充满了烦躁和杀意。
【这个女人,留着也是个祸害。蠢得让朕心烦,偶尔又透着一股邪门。朕得想个办法,让她‘物尽其用’。】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的要来了。
他指着桌上的一份卷宗,对我说道：沈玉,北狄那边屡次进犯我朝边境,你父亲在北疆屡立战功,但也让北狄对我朝恨之入骨。
我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能装傻：臣妾……愚钝。
萧觉冷笑一声。
【装,你接着给朕装。】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朕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北狄提出,只要我朝肯和亲,便可换来十年安稳。但是,他们点名要的,是你。
我瞳孔骤缩。
和亲让我去北狄
北狄是什么地方苦寒之地,民风彪悍,常年与我朝为敌。我爹手下那些将士的亡魂,大半都留在了那里。
让我去和亲,跟把我扔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沈啸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个女儿。把他女儿送到他敌人的床上,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镇国大将军,还有没有心思给朕打仗。】
【而且,沈玉这个蠢货,到了北狄,估计活不过三天。到时候,朕就有了充足的借口,以‘北狄虐杀我朝和亲公主’为名,一举出兵,踏平北狄！】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用我牵制我爹,又能在我死后,把我的死当成开战的借口。
真是算无遗策啊,我的陛下。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陛下……我眨了眨眼,挤出几滴眼泪,臣妾……臣妾不去。北狄人都是野蛮人,臣妾怕……
怕萧觉的语气里带着残忍的笑意,由不得你。这是圣旨。
他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拍在我手里。
三日后,你将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北狄。这是你的荣幸,也是你沈家的荣幸。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我捏着那卷圣旨,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萧觉,你真的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拿捏的棋子吗
8.
我拿着那份要送我上绝路的圣旨,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转身走向了那个我早已熟记于心的地方——冷宫旁边的废弃庭院。
慕容衍果然在那里,正在修剪一株枯萎的梅树。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是我,眼神微微一动。
你怎么来了他问,语气平静。
我没有废话,直接将手里的圣旨展开在他面前。
萧觉要把我送去北狄和亲。我说。
慕容衍的目光落在和亲二字上,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是他的计谋。
我知道。我看着他,他想用我牵制我爹,等我死在北狄,再以此为借口出兵。一箭双雕。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只是,她来找我,是想做什么求我救她我一个质子,怎么救】
他的心声里充满了理智的分析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我收起圣旨,直视他的眼睛：我来找你,不是求你救我,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慕容衍挑眉。
对。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萧觉的计划是以我为诱饵,在边境设下埋伏。他会假意护送我,引北狄的王族前来迎接,届时,他的伏兵会一举歼灭北狄的使团,嫁祸于内乱,然后挥师北上。
这些天,萧觉自以为计划周密,天天在心里盘算,每一个细节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衍的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萧觉的野心远不止是牺牲一个妃子那么简单,而是要挑起一场更大的战争。
【这个计划……如此阴狠。沈玉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你不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他的全部兵力部署,伏击地点,甚至是领兵将领的姓名和行军路线。
慕容衍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她……难道她不是蠢她一直在伪装她到底是谁的人】
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只为我自己。我冷冷地说,萧觉想让我死,想让我家破人亡,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你想怎么做慕容衍终于开口。
我要你,联系上你们燕国的人。我压低声音,说出了我的计划,萧觉想在榆林关设伏,那我们就把这个消息,‘不小心’透露给北狄人。然后,趁着他的精锐部队都被调往榆林关,你们燕国,可以趁机夺回被他占领的三座城池。
慕容衍的呼吸急促了些许。
夺回三城这是他做梦都想做的事情！
你……他动摇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我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兵符,那是我爹偷偷留给我,以备不时之需的沈家军信物,如果计划成功,我们不仅能让萧觉损兵折将,还能让你戴罪立功,为你将来返回燕国铺路。
那你呢他问,你这么做,等于叛国。一旦失败,你……
我本来就是要被送去死的,有什么区别我自嘲地笑了笑,但如果成功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保我一条命,送我出关。从此以后,天高海阔,我与大梁,再无瓜葛。
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皇后之位,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我想要的,只是自由。
慕容衍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良久,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个女人……是疯子,还是天才罢了,富贵险中求。萧觉,你欠我的,是时候开始讨回来了！】
我们的联盟,在这座破败的庭院里,正式达成。
9.
三日后,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坐在华丽但颠簸的马车里,穿着繁复的公主礼服,像一个被精心包装好的祭品。
萧觉亲自来城门送行,演了一出情深意切的戏码。
他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眼眶甚至都泛红了。
爱妃,此去北狄,路途遥远,定要保重。朕……朕在宫里等你回来。
【快滚吧,蠢货。好好享受你最后几天的活路。你死了,你的家族,很快也会下去陪你。】
我听着他虚伪至极的心声,面上却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陛下……臣妾舍不得您……
我俩就在城门口,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的苦情大戏,感动了无数围观的吃瓜群众。
只有我们彼此知道,对方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
队伍一路向北,行进得不快不慢,完全是按照萧觉心里盘算的剧本在走。
领兵护送我的,是他的心腹大将,赵德。
这个赵将军,每天都会来看我一眼,嘘寒问暖,好像真的很关心我的安危。
【陛下交代了,一定要把戏做足。等到了榆林关,只要北狄的迎接队伍一进包围圈,就立刻动手。至于这位公主……到时候刀剑无眼,‘意外’死于乱军之中,也怪不得我们了。】
我每天听着他的心声,配合着他演戏,扮演着一个惊恐、无助、思念君王的弱女子。
与此同时,慕容衍的行动也在暗中展开。
他利用我给他的沈家军信物,联系上了我爹的旧部,将萧觉的真正目的和我的处境,悄悄传了出去。
同时,他也通过燕国在京城的秘密渠道,将萧觉在榆林关设伏的消息,半真半假地传递给了北狄。
北狄不是傻子,他们对我朝本就心存戒备。收到这个消息,必然会加倍警惕。
而慕容衍真正要做的,是让燕国集结兵力,只等萧觉的精锐部队在榆林关和北狄人对峙,国内兵力空虚之时,就立刻动手,奇袭那三座被占的城池。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我的命,慕容衍的前途,燕国的国运,还有我沈家的清白。
十天后,我们抵达了榆林关。
这里是大梁最北边的关隘,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北狄的领地。
赵将军按计划,将大部队驻扎在关内,只带了一支千人精锐,护送我出关,到十里外的约定地点,等待北狄迎接队伍的到来。
而萧觉埋伏下的三万大军,就藏在约定地点两侧的山谷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10.
约定的日子到了。
我被请出马车,站在两国交界的一片空地上。
风很大,吹得我身上的华服猎猎作响。
赵将军站在我身旁,表情严肃,眼神却不时地瞟向两侧的山谷,充满了期待。
【来了吗北狄人怎么还不来难道是消息走漏了】
他开始有些焦躁。
我心里却很平静。
因为就在刚才,我脑中闪过一个心声,那心声属于正在百里之外领兵奇袭的慕容衍。
【沈玉,撑住。我们已经拿下了第一座城池,萧觉的守军不堪一击！】
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北狄的迎接队伍,始终没有出现。
赵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完了……全完了……陛下想瓮中捉鳖,结果被人抄了老家……我……我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的不是北狄人,而是一个浑身是血的梁朝传令兵。
他滚下马鞍,连滚带爬地跑到赵将军面前,声音凄厉。
将军！不好了！燕国……燕国反了！他们趁我们大军北上,奇袭了云州、朔州、应州三城！三城……三城已全部失守！
轰！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赵将军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一把揪住那个传令兵的衣领：你说什么！三城失守！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领兵的……领兵的是那个质子慕容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出了京城！
赵将军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完了……全完了……陛下想瓮中捉鳖,结果被人抄了老家……我……我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萧觉,你的报应,来了。
赵将军的第一反应,不是撤兵回援,而是拔出刀,指向我。
是你！是你这个妖女！是你和那个燕国质子串通好了,是不是！
他双眼赤红,已经失去了理智。
【杀了她！杀了这个叛国的妖女！就算计划失败,也要拉她陪葬！】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拔刀,将我团团围住。
凛冽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我的宫女秋月吓得尖叫一声,挡在我面前。
我却异常冷静,甚至还有心情欣赏赵将军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就在他的刀即将砍下来的那一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手腕。
啊！
赵将军惨叫一声,长刀落地。
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烟尘滚滚,数不清的骑兵从我们来时的方向包抄过来,将我们这支千人小队反包围。
他们举着的,不是燕国的旗帜,也不是北狄的旗帜。
而是一面绣着沈字的黑色大旗。
是我沈家军的旗帜！
一个身披银甲的年轻将领,骑着一匹黑马,从军阵中缓缓走出。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与我爹有七分相似的脸。
是我的哥哥,沈昭。
哥！我忍不住叫出声,眼眶瞬间红了。
沈昭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
他勒住马,长枪一指,对上了面如死灰的赵将军。
奉陛下密诏,赵德意图谋害和亲公主,挑起两国争端,其心可诛！沈家军听令,将所有叛党,就地格杀！
赵将军愣住了。
密诏不……不可能！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昭的长枪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11.
哥,你怎么会来
混乱平息后,我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哥哥沈昭那张熟悉的脸,声音有些哽咽。
沈昭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傻丫头,真以为爹和哥哥会让你一个人来送死吗
他拍着我的背,声音里带着后怕,那个燕国太子,把你给我的信物送到了军营。我们才知道,狗皇帝竟然存了这么恶毒的心思！
原来,慕容衍不仅把消息传给了燕国,还派人快马加鞭,把我爹的信物送到了驻扎在附近的沈家军大营。
我爹虽然远在北疆主战场,但我哥沈昭,一直带着一支精锐在侧翼策应。
收到消息后,沈昭当机立断,点齐兵马,一路暗中尾随,就等着最后这一刻。
那……密诏是我疑惑地问。
沈昭冷笑一声：狗皇帝的密诏,自然是假的。不过等我们回去,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萧觉的计划彻底败了。
他不仅没能坑到北狄,反而被燕国夺走三城,现在连他派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心腹大将和军队,都被我哥以叛国之名给剿灭了。
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这场仗,萧觉输得一败涂地。
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去吗我问。
沈昭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慕容衍托人送来的。他说,后面的路,让你自己选。
我打开信,信上只有八个字。
燕国都城,静候佳音。
我捏着信纸,看向北方。
那边是北狄的草原,但绕过草原,就是燕国的疆土。
慕容衍已经成功回到了燕国。他兑现了他的承诺,他为我铺好了一条全新的路。
是回去,继续在萧觉那个疯子的眼皮底下,当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还是……
我几乎没有犹豫。
哥,我想去燕国。
沈昭似乎早就料到我的选择,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爹说了,只要你平安,去哪儿都好。大梁……已经不值得我们沈家为之卖命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萧觉失了三城,损了精锐,必定会迁怒于我们沈家。我们必须在他发难之前,做好准备。
哥,你想做什么我心中一惊。
做什么沈昭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年轻时的我爹,他萧家能坐得这江山,我沈家,自然也坐得。
我的心,被他这句话震得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凭什么呢
我沈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为大梁守着国门,最后换来的却是帝王的猜忌和算计。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
12.
最终,我们伪造了我死于叛军之乱的假象。
一把大火,将那辆华丽的马车烧成了灰烬。
世人只会知道,沈才人在和亲路上,不幸被叛将赵德所害,香消玉殒。
而沈家军,则是为公主复仇,平定叛乱的功臣。
在哥哥的安排下,我换上男装,带着秋月,跟着一支前往燕国的商队,悄悄踏上了北上的路。
临别前,沈昭郑重地看着我。
小玉,此去一路保重。等哥哥把大梁的江山打下来,就接你回家！
我笑着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路途漫长而艰辛,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
我再也不用听萧觉那恶毒的心声,再也不用伪装成一个蠢货,再也不用在刀尖上跳舞。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知道自己正在离那个巨大的牢笼,越来越远。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燕国的都城。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这里虽然不如大梁的京城繁华,却也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丝毫看不出是刚刚经历过战争的国家。
慕容衍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我。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穿着一身玄色王袍,褪去了质子时期的隐忍和落魄,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质子,而是燕国说一不二的摄政王。
老燕王身体不好,已经将所有朝政都交给了他处理。
你来了。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来了。我看着他,也笑了。
【她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
这是我再次听到他的心声,不再是阴郁和仇恨,而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他为我安排了一座雅致的别院,没有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我们在院中的亭子里对坐,喝着茶,聊着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哥已经带着沈家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和大梁的朝廷正式开战了。
而萧觉,在得知三城失守,精锐被灭,连和亲公主都被害死后,气得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朝中大乱,各地藩王也开始蠢蠢欲动。
曾经强盛的大梁,如今已是风雨飘摇。
慕容衍听完,只是平静地说：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看着我,认真地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让她留下。我想让她当我的王后。可是,她会愿意吗她向往的是自由。】
我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心声,忍不住笑了。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大志向。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几亩地,盖个小房子,养几只鸡,再养一条狗。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没人管我,也没人算计我。
我描述着我最向往的咸鱼生活。
慕容衍静静地听着,眼神温柔。
好。他说,我燕国的山水,不比大梁差。你看上哪里,我就把那座山都送给你。
【只要她留下,别说一座山,整个燕国都可以给她。】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倒不必。我这个人,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13.
我在燕国都城住了下来。
慕容衍没有给我任何名分,却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我可以随意出入王宫,可以看他处理政务,甚至可以在他的朝会上,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因为我能听到那些大臣们的心声。
哪个是忠,哪个是奸,哪个是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我听得一清二楚。
【王上还是太年轻了,居然相信北边蛮子的话,要削减军备。老夫得想个办法,联合几个老臣,把这事搅黄了。】
第二天,我就不小心在慕容衍面前,把这位主和派的王大人,私下里和他儿子说要拥兵自重的话,当成笑话讲了出来。
慕容衍不动声色,几天后,就找了个由头,把这位王大人给罢官免职了。
【这次的粮草采办,可是个肥差。我得跟户部的李侍郎打好招呼,虚报两成,到手的银子,我们三七分。】
还没等这位张将军把计划付诸实施,我就偶然听见一个采办小吏的抱怨,顺藤摸瓜,把他们整个贪腐链条给揪了出来,证据确凿地摆在了慕容衍的案头。
慕容衍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无奈。
【我到底是请回来一尊神,还是一个妖孽有她在,我这朝堂之上,怕是连只苍蝇都藏不住秘密了。】
我才不管他怎么想。
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爽。
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个扒下他们的画皮,实在是太有趣了。
燕国在慕容衍的治理和我这个外挂的帮助下,国力蒸蒸日上。
而大梁,则彻底陷入了内乱的泥潭。
我哥沈昭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京城城下。
萧觉的朝廷,早已人心涣散,根本无力抵抗。
我时常能从大梁来的商人口中,听到关于萧觉的传闻。
他们说,皇帝疯了。
他变得多疑、暴躁,动辄就杀人。
他总是对着空气说话,好像在跟什么人争吵。
他还下令,杀了宫里所有会跳舞的宫女,毁了所有的琴瑟乐器。
我听着这些,心中毫无波澜。
我知道,他不是疯了。
他只是,永远地活在了被我支配的恐惧里。
14.
差不多半年后,大梁的战事结束了。
我哥沈昭,攻破了京城。
萧觉在大殿之上,自刎而死。
临死前,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我当初不小心遗落在宫里的珠钗。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留下这个。
但我知道。
那是他无能狂怒的证明,是他败给我这个蠢货的唯一念想。
大梁覆灭,我哥听从了部下的建议,黄袍加身,建立了新的王朝,国号周。
他派人给我送来了信,信里是一枚皇后的金印。
他说,只要我愿意回去,我就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我看着那枚金印,笑了笑,让信使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
并附上我的一句话：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只是这皇后之位,还是留给更贤德的女子吧。小妹我,志不在此。
信使走后,慕容衍找到了我。
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摆弄院子里的花草。
你……不回去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会走吗她的哥哥当了皇帝,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
为什么要回去回去当皇后,每天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还要应付一群心口不一的大臣,多累啊。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他走近一步,仰头看着他。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衍的喉结动了动,他没有说话。
我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想要一座山,一片湖,一个怎么吃都吃不胖的身体,还有一个……虽然心里戏很多,但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心声,在我脑海里炸开,像一场绚烂的烟火。
【她……她是在对我表白吗！】
【她知道我心里戏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的那个人……是我吗一定是我吧！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要说什么我要怎么回我现在应该抱住她吗！会不会太唐突了！】
我看着他手足无措,脸颊泛红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原来这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内心竟然是个纯情的小男生。
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他僵硬的胸膛。
喂,慕容衍,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愿意把你给我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愿意。
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我的一切,早就都是你的了。】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如雷的心跳,和那句最真挚的心声,笑得眉眼弯弯。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知道,我的咸鱼生活,终于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15.
一年后,老燕王驾崩,慕容衍顺利登基为帝。
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我为后。
册封大典那天,我穿着繁琐的凤袍,站在他身边,接受百官朝拜。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目视前方,神情肃穆,威严满满。
【今天的玉儿真好看。这身衣服好配她。】
【就是太重了点,等会儿典礼结束,得让她赶紧换下来,别累着了。】
【那帮老臣还想塞人进后宫做梦。我慕容衍的后宫,有她一个就够了。谁再敢提,我就把他发配去守皇陵。】
我听着他心里那些乱七八八的碎碎念,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当了皇帝,还是这么爱操心。
我们的婚后生活,跟我理想中的咸鱼状态,也差不太多。
慕容衍把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他遣散了后宫,偌大的宫殿,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御花园里种种花,去御膳房研究研究新菜式（当然只是动嘴指挥,坚决不动手）,或者去他的御书房,搬个小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他跟大臣们议事。
那些大臣们,一开始还很拘谨,后来发现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好像真的只是来嗑瓜子的,也就渐渐习惯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每次汇报工作时,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全都被我听了去。
【唉,南边又发大水了,这笔赈灾款拨下去,今年我儿子的新宅子怕是没着落了。要不……克扣一点】
晚上,我就跟慕容衍说,我做了个梦,梦见南方的河堤有几个大洞,像是被白蚁蛀的。
慕容衍第二天就派了心腹去查,果然查出了户部侍郎贪墨赈灾款,用豆腐渣工程修河堤的惊天大案。
人头落地,百姓拍手称快。
从那以后,燕国的官员们,一个个清廉得跟小白兔一样。
因为他们总觉得,新帝和新后,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任何腌臜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也因此,在民间得了个神算皇后的美名。
慕容衍为此,没少在心里偷着乐。
【我媳妇就是厉害！】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时常想,能读心这个能力,一开始是我的噩梦,因为它让我看清了萧觉的伪善和人心的险恶。
但后来,它又成了我的金手指,帮我一次次化险为夷,最终找到了属于我的幸福。
或许,能力本身没有好坏。
重要的,是拥有它的人,如何去使用它。
就像水,可以载舟,亦可覆舟。
而我,只想用它,护着我的小舟,在我爱的人身边,安安稳稳地,当一条全世界最快乐的咸鱼。
这天,我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晒太阳,慕容衍在一旁给我剥葡萄。
我眯着眼,懒洋洋地问他：哎,说起来,你当初在冷宫,第一次见我帮你的时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慕容衍动作一顿,耳根悄悄红了。
他把一颗晶莹的葡萄喂到我嘴里,才有点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我哼哼一笑,没再追问。
因为,我已经听到了他此刻的心声。
【还能怎么想。】
【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傻子,长得真好看。】
【要是能把她骗回家当媳妇,就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