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更借宿
吱呀——
木门被风推得晃了晃,陈九爷裹紧身上的灰布衫,把手里的铜烟杆往门槛上磕了磕。已是三更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柳巷深处孤零零立着间破屋,屋檐下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就转得咯吱响。
有人吗陈九爷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撞出回音。他走南闯北三十年,靠给人看风水辨凶宅混饭吃,什么邪乎事没见过,可今晚这柳巷透着股说不出的怪——满地柳叶黄得发焦,踩上去脆得像碎骨,连虫鸣都没有。
屋里没动静,陈九爷刚要转身,门突然咔嗒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老太太的脸,皱纹堆得像揉皱的纸,眼睛却亮得吓人。
进来吧,外面冷。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木头,慢悠悠的。
陈九爷愣了愣,这老太太的声音没一点活气,倒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他往屋里瞥了眼,黑黢黢的,只隐约看到堂屋摆着张方桌,桌上好像放着个什么东西,泛着冷光。
叨扰了,老人家。陈九爷拱了拱手,迈过门槛时,脚腕突然被什么勾了下,低头一看,是根枯柳枝,缠在他的裤脚,像是故意勾住的。
别碰那柳枝。老太太突然开口,吓得陈九爷赶紧把脚抽回来。老太太已经走到堂屋,点上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棵歪脖子柳。
老人家,您这屋子怎么在柳巷深处这地方晚上可不太安生。陈九爷坐下,掏出烟杆想点,却被老太太拦住了。
屋里不能点火。老太太把桌上的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是看风水的吧帮我看看这东西。
陈九爷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桌上放着个骨哨,通体雪白,有手指长短,哨口处刻着朵柳叶纹,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这骨哨的材质不对,不是兽骨,倒像是人骨。
这是……陈九爷拿起骨哨,指尖一凉,突然觉得耳边好像有风吹过,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吹哨子,调子又细又尖,听得人心里发毛。
十年前,我儿子在巷口的老柳树下捡的。老太太盯着骨哨,眼神发直,自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要吹这哨子,后来……就没了。
陈九爷心里一沉:没了怎么没的
走丢了。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天晚上他吹了哨子,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出去一看,人没了,只有这哨子掉在柳树下。我找了他十年,没找到一根骨头。
陈九爷捏着骨哨,越想越不对劲。柳巷这地方他早有耳闻,十年前出过桩怪事——三个小孩在巷口老柳树下玩,突然就没了,官府查了半年,连影子都没找到,最后只能算失走。难道老太太的儿子,就是其中一个
老人家,您儿子丢的时候,多大陈九爷问。
十二岁,老太太抬手擦了擦眼睛,却没眼泪,跟你这骨哨差不多长。
这话听得陈九爷后背发凉。他把骨哨放回桌上,刚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扫柳叶。老太太突然站起来,走到门边,贴着门缝往外看,肩膀抖得厉害。
来了陈九爷问。
老太太没回头,声音发颤:是柳鬼。十年了,它每晚都来,找吹哨子的人。
陈九爷赶紧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月光下,巷子里的柳叶被风吹得打旋,隐约看到个黑影站在老柳树下,瘦得像根枯木,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在往树上挂。
它在挂什么陈九爷问。
孩子的鞋,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儿子的鞋,还有别的孩子的鞋,都挂在柳树上。它说,要凑够七双鞋,就能把孩子的魂勾回来。
陈九爷心里犯了疑。民间说柳招阴,柳树属阴,容易聚魂,可哪有什么柳鬼勾孩子的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刚要推门出去看看,老太太突然拉住他:别出去!它会抓你的!
老人家,世上没有鬼,肯定是人装的。陈九爷拨开她的手,您儿子和那几个孩子,说不定就是被人拐走了,我去看看。
他刚推开门,就听到咻的一声,哨子响了。不是他手里的骨哨,是从老柳树那边传来的,调子跟他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黑影突然动了,朝着他这边飘过来——不对,不是飘,是走得太快,影子拉得模糊。
快进来!老太太把他往屋里拽,它来了!
陈九爷被拽回屋里,老太太哐当一声关上门,还抵上了张凳子。门外传来咚咚声,像是有人在敲门,还有哨子声,越来越近,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在找骨哨,老太太缩在墙角,谁拿了骨哨,它就找谁。
陈九爷盯着门板,突然想起件事——十年前丢孩子的那天,有人看到巷口老柳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哨子,后来那男人也不见了。难道门外的黑影,就是那个男人
老人家,十年前丢孩子那天,您有没有看到个穿青布衫的男人陈九爷问。
老太太愣了愣,点了点头:看到了,他站在柳树下,跟我儿子说话。我当时没在意,后来才知道,那三个孩子,都跟他说过话。
陈九爷心里有了底。他走到桌边,拿起骨哨,对老太太说:您别怕,我去会会它。要是我半个时辰没回来,您就去镇上找王捕头,就说陈九爷在柳巷发现了十年前的案子。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陈九爷已经拉开凳子,打开了门。门外的哨子声停了,黑影站在离门三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头发很长,披在肩上,看不清脸。
你是谁陈九爷大喝一声,手里紧握着骨哨。
黑影慢慢转过身,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它张开嘴,发出咻咻的声音,像是在学吹哨子,手里还拿着双小孩的鞋,红色的,上面绣着朵花——跟老太太说的,她儿子的鞋一模一样。
陈九爷心里一紧,却强装镇定:十年前的孩子,是你拐走的骨哨是你的
黑影没说话,突然朝着他扑过来,速度快得像风。陈九爷赶紧往旁边躲,手里的骨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黑影突然停住,弯腰去捡骨哨,陈九爷趁机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往黑影背上贴去。
滋啦一声,黄符像是贴在了烧红的铁上,黑影发出一阵尖叫,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小孩在哭。它转身就往老柳树那边跑,陈九爷赶紧捡起骨哨,跟了上去。
跑到老柳树下,黑影突然不见了。陈九爷抬头一看,柳树上挂着六双小孩的鞋,有红的、有蓝的、有黑的,都是十年前丢的孩子的鞋。树干上还刻着字,歪歪扭扭的,是七字。
还差一双……陈九爷喃喃自语,突然觉得脚腕一凉,低头一看,是根柳枝缠在他的脚腕上,跟刚才在老太太屋里看到的一样。他赶紧把柳枝扯断,却发现柳枝里面是空的,藏着张纸条。
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潦草:柳下埋骨,哨响招魂,七鞋聚魂,血祭柳神。
陈九爷心里咯噔一下。柳下埋骨难道孩子们的尸体,都埋在老柳树下他赶紧蹲下来,用手挖柳树根旁边的土。土很松,挖了没两下,就碰到个硬东西——是个小孩的头骨,上面还沾着泥。
果然……陈九爷心里发沉,刚要继续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老太太,手里拿着把锄头,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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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来了陈九爷问。
老太太没说话,走到柳树下,看着那些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就知道,他们都在这儿……十年了,我每天都来这儿挖,可就是挖不到。
陈九爷愣了:您早就知道他们埋在这儿
是柳鬼告诉我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它说,只要凑够七双鞋,就能让孩子们的魂回来,可我找了十年,也没找到第七个孩子。直到今天,我看到你来了……
陈九爷心里一紧:您想让我当第七个
老太太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没了刚才的怯懦,反而透着股狠劲:是!只有凑够七个,我儿子才能回来!你是看风水的,懂这些,肯定能帮他!
陈九爷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握紧骨哨:您疯了!那些孩子已经死了,魂早就散了,哪有什么聚魂之说都是你自己骗自己!
我没骗自己!老太太举起锄头,朝着陈九爷挥过来,柳鬼说了,只要杀了你,把你的鞋挂上去,我儿子就能回来!
陈九爷赶紧往旁边躲,锄头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土。他突然想起刚才的黑影,还有那张纸条——血祭柳神,难道根本没有什么柳鬼,是老太太装的刚才的黑影,说不定就是她!
刚才的黑影,是你吧陈九爷大喝一声,你穿着长袍,披着头巾,装成柳鬼,就是为了骗我来这儿,好杀了我凑第七双鞋!
老太太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变了变,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你怎么知道我装了十年柳鬼,没人发现。那些孩子,都是我骗到柳树下杀的,埋在树根里,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陈九爷听得浑身发冷。十年前的案子,竟然是眼前这个老太太干的!她儿子丢了,就疯了,杀了别的孩子,还装成柳鬼,想凑够七个,让她儿子回来。
你儿子根本就不是丢了,陈九爷盯着她,是你杀了他,对不对你儿子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想跑,你就把他杀了,埋在柳树下,然后骗自己是柳鬼抓了他,还杀了别的孩子陪他!
老太太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你胡说!我儿子是被柳鬼抓的!我没杀他!
她举起锄头,又朝着陈九爷挥过来。陈九爷这次没躲,而是把手里的骨哨放到嘴边,用力一吹。咻——哨声又尖又细,像是能穿透耳膜。
老太太突然停住,抱着头尖叫:别吹!别吹!我儿子怕这个!
陈九爷没停,继续吹。老太太倒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喊着儿子对不起。陈九爷趁机冲上去,夺下她手里的锄头,把她按在地上。
你醒醒!你杀了六个孩子,包括你自己的儿子,你这是在害他们,不是在救他们!陈九爷吼道。
老太太慢慢平静下来,躺在地上,眼泪掉个不停:我儿子……他说要去城里找他爹,我不让,他就跟我吵。我失手推了他,他头撞到柳树根上,就没气了……我怕,我就把他埋了,后来看到别的孩子,就想起他,就……
陈九爷叹了口气,松开手。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王捕头来了——他刚才出门前,已经让老太太去报官了,没想到老太太没去,反而自己来了。
陈九爷,怎么回事王捕头跳下马,看到地上的老太太,还有柳树下的头骨,脸色一变。
十年前的案子,破了。陈九爷指着老太太,她杀了六个孩子,包括她自己的儿子,都埋在这老柳树下。骨哨是她儿子的,她用这哨子引孩子过来。
王捕头让人把老太太绑起来。老太太被带走时,回头看着老柳树,嘴里喃喃自语:儿子,娘来陪你了……
陈九爷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柳树上的六双鞋,心里不是滋味。他把骨哨埋在柳树下,对着树根说:孩子们,安息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们了。
风又吹起来,柳叶沙沙响,像是孩子们在哭,又像是在笑。陈九爷裹紧衣服,转身离开柳巷,红灯笼还在屋檐下转着,只是这次,没那么吓人了。
二、骨哨余音
半个月后,陈九爷在镇上的茶馆喝茶,突然听到邻桌有人在说柳巷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柳巷那老柳树,被官府砍了,挖出来六具尸骨,都拼全了,埋到了义庄。
可不是嘛!那老太太被关在大牢里,天天喊她儿子的名字,听说昨天还疯了,把自己的头发都拔光了。
陈九爷端着茶杯,心里叹了口气。这时,一个小孩跑进来,手里拿着个东西,跟茶馆老板说:老板,我在柳巷捡的,你看这是什么
陈九爷抬头一看,小孩手里拿着个骨哨,跟他上次埋的那个一模一样,哨口处也刻着柳叶纹,只是颜色有点发黑。
这是……陈九爷心里一紧,走过去拿起骨哨。指尖一凉,耳边又响起了哨声,跟上次一样,又细又尖。
小孩,你在哪捡的陈九爷问。
就在柳巷的墙角下,小孩说,还有好多呢,我捡了三个,这个最漂亮。
陈九爷心里咯噔一下。他赶紧跟着小孩去柳巷,只见墙角下散落着好几个骨哨,都是雪白的,刻着柳叶纹。他捡起一个,仔细看了看,不是人骨,是兽骨,可哨口处的暗红,还是像血。
这是谁放的陈九爷皱着眉。
这时,一个老婆婆走过来,手里挎着个篮子,看到地上的骨哨,叹了口气:是我放的。
陈九爷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跟上次的老太太有点像,又不太像。
您为什么要放这些骨哨陈九爷问。
那些孩子,可怜啊,老婆婆蹲下来,捡起一个骨哨,我是那老柳树的守树人,看着那些孩子长大的。老太太杀了他们,我心里难受,就做了这些骨哨,放在这儿,让路过的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过六个孩子。
陈九爷愣了:您是守树人那您十年前,怎么不阻止老太太
我老了,管不动了,老婆婆叹了口气,再说,老太太刚开始只是伤心,后来才疯的。我劝过她,她不听。现在她进去了,我做这些骨哨,算是给孩子们赔个不是。
陈九爷看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守树人柳巷那老柳树,十年前就没人管了,哪来的守树人而且这老婆婆的声音,跟上次老太太装柳鬼时的声音,有点像。
您认识上次的老太太陈九爷问。
老婆婆点了点头:她是我妹妹。我们俩都是守树人,后来她儿子没了,她就疯了。我怕她出事,就躲在旁边看着,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
陈九爷心里一沉。这么说,上次的黑影,说不定还有这个老婆婆的份他刚要再问,老婆婆突然站起来,把篮子里的骨哨都倒在地上:这些骨哨,你拿去吧,给孩子们找个好地方埋了。我老了,走不动了。
说完,老婆婆转身就走,脚步很快,转眼就消失在巷口。陈九爷捡起地上的骨哨,突然发现每个骨哨的背面,都刻着个七字——跟他上次在柳树上看到的一样。
七……陈九爷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老太太说的凑够七双鞋。难道这个老婆婆,还想找第七个孩子
他赶紧追出去,巷口空荡荡的,没有老婆婆的影子。只有满地的柳叶,被风吹得打旋,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陈九爷握紧手里的骨哨,心里犯了疑。这柳巷的事,真的结束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个开始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快落山了,柳巷深处又开始变得昏暗。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有些事,或许永远都......
三、七哨迷局
陈九爷攥着一把骨哨往茶馆走,指尖反复摩挲着哨背的七字,越想越心惊。那老婆婆的话漏洞百出——若真是守树人,怎会眼睁睁看着妹妹连杀六个孩子又为何偏在官府结案后,弄出这些刻着七字的骨哨
回到茶馆,他把骨哨摊在桌上,借着凉茶的水汽仔细看。兽骨的纹理里藏着细微的暗红,凑近闻,有股淡淡的铁锈味,竟真像是血。他突然想起老太太屋里那根枯柳枝,里面藏着的纸条写着血祭柳神,当时只当是疯话,可如今这满地骨哨,倒像是在应和那句谶语。
九爷,您这拿的是什么怪吓人的。茶馆老板端着茶壶过来,瞥见骨哨,脸一下子白了,这不是柳巷那玩意儿吗昨天还有个外乡人捡了一个,吹了声,当晚就发起高烧,说梦话喊‘别抓我’,今天一早就卷铺盖走了。
陈九爷心里一凛:他在哪吹的哨子
就巷口那棵新栽的小柳树下,老板压低声音,官府砍了老柳树,怕巷里空得慌,就补了棵小的。您说邪门不邪门,那小柳树才种了三天,叶子就黄了,跟老柳树一个样。
陈九爷当下起身,往柳巷赶。刚到巷口,就见那棵小柳树歪歪斜斜立着,叶子黄得发焦,跟他初见老柳树时一模一样。树下还丢着个骨哨,哨口沾着点湿泥,像是刚被人踩过。
他蹲下来捡骨哨,手指刚碰到哨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咻的一声——是哨子响,跟上次老太太屋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他猛地回头,只见巷深处站着个小孩,穿着蓝布衫,背对着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
孩子,你是谁陈九爷喊了一声。
小孩没回头,反而往巷里跑。陈九爷赶紧跟上,可那小孩跑得飞快,拐了个弯就没影了。他追到拐角,只看到一扇虚掩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木牌,写着柳记两个字——这是十年前老太太儿子常去的杂货铺,早就荒废了。
陈九爷推开门,屋里积满了灰,货架倒在地上,只有墙角摆着个木盒,泛着微光。他走过去打开木盒,里面竟放着七根枯柳枝,每根柳枝上都绑着个骨哨,哨口的暗红连成了线,像是串起来的血珠。
果然是凑七……陈九爷刚要拿起柳枝,突然听到屋顶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爬瓦。他抬头一看,房梁上趴着个黑影,正是白天的老婆婆,手里拿着把剪刀,眼神狠得像要吃人。
你果然会来。老婆婆笑了,声音不再沙哑,反而透着股年轻的尖利,陈九爷,你坏了我妹妹的事,现在该你来补第七个了。
陈九爷往后退了一步,握紧手里的骨哨:你根本不是守树人,也不是老太太的姐姐。你是谁
老婆婆从房梁上跳下来,扯掉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乌黑的头发——根本不是什么老婆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画着浓妆,眼角却有一道刀疤,看着格外狰狞。
我是柳巷的接生婆,女人冷笑,十年前,老太太的儿子是我接的生。那孩子生下来就带了块柳叶形的胎记,老太太说他是柳神赐的,把他当宝贝。可后来孩子爹要带他去城里,老太太不肯,失手杀了孩子,还拉了六个孩子陪葬——她怕自己儿子在地下孤单。
陈九爷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帮凶啊。女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七双小孩的鞋,跟柳树上挂的一模一样,老太太杀第一个孩子时,被我撞见了。她给了我钱,让我帮她骗其他孩子来柳巷。我缺钱给我儿子治病,就答应了。可后来我儿子还是死了,我就想,既然老太太能凑六个孩子陪她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凑七个,让我儿子也有人陪
陈九爷终于明白过来。老太太被抓后,这个接生婆没了依靠,就想接着老太太的局,用骨哨引路人来柳巷,凑够七个祭品。那些兽骨哨是她做的,故意刻上七字,还装成老婆婆放风,就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你儿子的死,跟这些孩子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陈九爷沉声道,你这是在造孽。
造孽女人突然疯笑起来,举起剪刀朝他扑过来,我儿子死的时候才五岁,他也怕孤单!你们这些人,从来都不管我们的苦!今天你要么当第七个,要么就跟那些孩子一样,埋在柳树下!
陈九爷侧身躲开,手里的骨哨不小心掉在地上。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捡起骨哨,放到嘴边就要吹。陈九爷心里一紧——他想起茶馆老板说的外乡人,吹了哨子就高烧,这骨哨说不定被下了东西。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往女人手里的骨哨上贴去。滋啦一声,黄符烧了起来,女人手里的骨哨也变得滚烫,她尖叫着把骨哨扔在地上,手被烫得通红。
陈九爷趁机冲上去,夺下她手里的剪刀,把她按在地上。女人还在挣扎,嘴里喊着我儿子要七个伴,眼泪混着浓妆往下流,看着又可怜又可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是王捕头,带着两个衙役。原来陈九爷早上追老婆婆时,就觉得不对劲,让茶馆伙计去报了官,说柳巷可能还有余党。
陈九爷,又是你啊。王捕头走进来,看到地上的女人和木盒里的骨哨,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十年前案子的帮凶,想接着凑够七个‘祭品’,给她儿子陪葬。陈九爷指着木盒,这些骨哨都是她做的,用来引路人上钩。
王捕头让人把女人绑起来。女人被带走时,还在回头看木盒里的骨哨,嘴里喃喃自语:儿子,娘对不起你……
陈九爷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木盒里的七根柳枝,心里叹了口气。他把骨哨和柳枝都装进木盒,带到义庄,埋在六个孩子的坟旁边。
孩子们,这次真的结束了。陈九爷对着坟头作了个揖,以后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们了。
四、柳巷新生
又过了一个月,陈九爷路过柳巷,发现巷口挂起了新的红灯笼,不再是之前那盏褪色的。巷里的柳叶也绿了,不再是黄得发焦的样子,踩上去软软的,还有虫鸣传来。
他往里走,看到几个工匠正在修之前的杂货铺,门口挂着块新木牌,写着柳巷茶馆。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指挥工匠,看到陈九爷,笑着走过来:您就是陈九爷吧我是这茶馆的老板,姓林。
林老板,你怎么敢在这儿开茶馆陈九爷有些意外——柳巷出过那么大的事,没人敢来这里做生意。
我听说了十年前的事,林老板叹了口气,我是那六个孩子里,一个孩子的叔叔。我侄子丢的时候才十一岁,我哥嫂到现在还在哭。我开这茶馆,一是想守着我侄子,二是想让柳巷重新热闹起来,别总被人当成‘鬼巷’。
陈九爷心里一动:那你不怕……
怕什么林老板笑了,官府都把坏人抓了,孩子们也安息了。再说,我昨天刚在巷口种了棵新的柳树,是棵活柳,你看,都发芽了。
陈九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巷口的小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枝条,风一吹,轻轻摇摆,透着股生机。树下还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六童之墓,碑前摆着些水果和点心,像是刚有人祭拜过。
这石碑是我立的,林老板说,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来祭拜。我还跟镇上的人说了,要是谁想来看孩子,就来这儿,别总把柳巷当忌讳。
陈九爷走进茶馆,里面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窗明几净。墙上挂着幅画,画的是柳巷的春天,柳叶翠绿,孩子们在巷里放风筝,笑得很开心。
这画是我请人画的,林老板指着画,我想让来这儿的人,看到柳巷好的一面,不是只有那些不好的回忆。
陈九爷坐下,林老板给他泡了杯茶。茶是新采的春茶,喝起来清香爽口。他看着窗外的新柳,听着工匠们的笑声,突然觉得柳巷变了——不再是之前那股阴森森的样子,反而透着股温暖。
这时,几个孩子跑进来,吵着要喝糖水。林老板笑着给他们倒糖水,孩子们坐在桌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声音清脆,像是春天的鸟叫。
你看,孩子们都敢来这儿玩了。林老板笑着说,之前镇上的人都不让孩子来柳巷,现在好了,慢慢都放开了。
陈九爷喝了口茶,心里豁然开朗。他之前总觉得柳巷的邪,是因为有坏人作祟,现在才明白,真正能驱散邪的,是人的善意和勇气——林老板用茶馆温暖柳巷,镇上的人用祭拜告慰孩子,孩子们用笑声打破忌讳,这些才是柳巷最好的风水。
喝完茶,陈九爷起身告辞。林老板送他到巷口,新柳的枝条拂过他的肩膀,软软的,像是在跟他道别。
陈九爷,以后常来啊。林老板挥着手。
好。陈九爷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在巷外的小路上,回头看了眼柳巷。新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转着,透着暖光;新的柳树在风里轻轻摇着,透着生机;巷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透着希望。
他摸了摸怀里,之前那枚人骨哨还在——是他从老太太屋里拿的,没埋在义庄,想留个念想。现在他把骨哨掏出来,放在巷口的石碑旁。
孩子们,好好安息吧。陈九爷对着石碑轻声说,以后的柳巷,会越来越好的。
风又吹起来,柳叶沙沙响,像是孩子们在点头,又像是在笑。陈九爷裹紧衣服,大步往前走,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柳巷的故事,终于画上了句号。而柳巷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