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雍禄已经活得太久了,萧家也败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以继续好好地活着呢,麒哥哥,你可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1
陈国公府,明珠苑。
亭台楼阁林立,假山乱石,水流蜿蜒,恍若仙境,美不胜收。
林小姐请止步。
两名护卫叉手拦在萧芷身前,也拦住了她往前的步伐。
萧芷抬眸望向前方的院门,神情淡漠。
让开。
护卫身形挺拔,下盘扎实,观其姿态便知是习武多年之人,站在萧芷前方面色恭敬却寸步不让。
公子有令,还请林小姐不要为难我等。
庭院深深,今日便是闯出这道门又如何,门的外面不知还有多少道门依然能够拦着她。
萧芷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林小姐呵!连名字和自由都没有的人,算是什么小姐!
她,萧芷,出身于大雍朝一品世家萧国公府,亦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妹妹。
论身份地位,已是在尊贵之列,但如今,也不过是只改名换姓见不得光的金丝雀罢了。
2
大雍朝廷建国至今传承一百余年,自从五十年前励精图治的一代明君圣元文帝归天之后,后继天子治国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混乱和腐败在朝中肆虐,皇室威信消失殆尽。
大雍如今外有蛮夷之族虎视眈眈,内有世家豢养私兵,把持朝政,盛世王朝已是走向强弩之末。
嘉益二十三年五月,先帝雍宁因病去得突然,尚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天子雍禄新登大宝,改年号为康明。
那些早已执掌一方朝政的王侯世家们怎会甘心屈居于一黄口小儿之下,于是纷纷起了狼子野心。
大雍朝廷弹压不住各个州郡,诸王也不听天子号令,各自为政。
康明二年六月,纥州州牧苏柏泉率领十万铁骑长驱直入,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围困皇城汴京。
天子受命于天,苏柏泉此番公然挑衅皇室已和反贼无异,朝臣哗然,天子大怒,命禁军统领蒙崇率军抵御,务必将那苏氏反贼诛杀。
熟料汴京十万禁卫军根本不是其对手,对阵兵败三次之后,天子不敢再战,无奈之下,派出文官与那苏柏泉和谈,只要他肯解封汴京,可许他丞相之位。
自从苏柏泉入主汴京官拜丞相后,行事便愈发猖狂起来,时常在朝堂之上藐视天子,不遵其令,天子权柄已然被此人架空。
年轻的天子忍无可忍之下,联合朝臣策划了一起针对苏柏泉的刺杀行动。
一次宫宴上,君臣觥筹交错之间,皇后嫡兄萧景明趁其不备,突然拔剑奋起,欲诛杀苏柏泉此贼,不想未能成功,反而被苏柏泉擒拿,当场反杀。
天子惶恐于苏丞相的报复,下旨将汴京一品世家萧家满门抄斩,奴仆发卖,皇后也被赐鸩酒,诺大的萧国公府一日之间轰然倒台。
除了她,萧家二小姐,萧芷。
被关在地牢里时那与她青梅竹马的陈国公府嫡长子陈麒暗下打点关系,用死囚犯代替她行刑之后偷偷活了下来。
3
自从出生起,她便如同娇嫩的花朵,掌上的明珠,被父母精心呵护和培养。
萧氏一族遭此灭门大难后,萧芷才发现,她从前苦学的琴棋书画,礼仪教养,没有一样是可以在动乱之中自保的本事。
当萧国公府的牌匾断裂时,世上也再无萧芷,从此陈国公府里多了一位远房投奔而来的林小姐。
她住在这明珠苑里,虽和往日一般锦衣玉食,奴仆伺候,却毫无自由之身,宛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东躲西藏了三年。
芷儿,何故皱眉,可是院中婢女伺候不周
陈麒身穿绣勾金纹的黑衣,系黑底烫金腰带,束发亦用黑金簪,长身玉立,行走间衣摆飘摇。
精致的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恣意不羁的神采,目光瞥向婢女时,眼底已经染上寒意。
屋里的一众婢女惶恐不安,齐齐跪下告罪:丞相大人息怒!
丞相萧芷顾不得心中的烦闷,霍然起身,星眸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会……
她这三年以来不曾得踏出院中一步,完全是与外界隔绝,只有从陈麒闲聊时透露的消息中知晓一些外事,至今还以为苏柏泉那狗贼仍稳坐丞相之位。
4
陈麒满意于她的震惊,眸色渐暖,脸上露出愉悦之色,挥手让一众婢女退下。
芷儿莫急,今日乃是你的生辰,不如先看看这份生辰礼可否喜欢。
萧芷闻言,面色陡然冷淡下来,她如今还有什么心思在意生辰,若不是大仇未报,她早已心存死志追随父母而去。
陈麒也不恼她的无视,自顾自地打开朱色锦盒,一颗人头登时映入眼帘,死者眼珠瞪大,脸部挂了白霜,下颌血迹干透发黑,显然是经过硝制后存放了一段时日。
啊啊啊!!!
这极其血腥的场面来得突然,萧芷双手捂眼失声尖叫,浑身颤抖不止,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芷儿莫怕,你睁开眼睛仔细瞧瞧,苏柏泉已死,如今我也位列丞相之位,世上再无可伤你之人!
萧芷强忍着不适睁眼去看,果然,是那狗贼的项上人头。
惊骇退去,她仰头大笑,直笑得泪水都涌出了眼眶才止了笑声,悲声恨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话音一落,美目便扑簌簌地掉眼泪,且那泪如出闸的水,越来越汹涌。
陈麒心疼不已,把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芷儿,如今大仇已报,你可安心了。
安心萧芷落泪的眼眸一顿,在陈麒看不见的角度染上狠厉之色。
明明是天子雍禄逼迫皇后姐姐说动兄长暗杀苏贼,最后事败又将罪名全推到兄长头上,致使萧家满门皆被抄斩,如此罪魁祸首,她岂能放过!
5
心思百转千回,萧芷顺势止住了眼泪,抬头看向陈麒,扇动带着水渍的纤长眼睫,看着可怜不已。
麒哥哥,你还未与我细说如何诛杀了这狗贼,又如何得了这丞相之位呢。
一声久违的麒哥哥,让陈麒惊喜至极,眉目舒展,嘴角勾起笑意。
自从偷偷把芷儿藏在府里后,三年来她总是面色清冷,不展笑颜,唤他也是直呼姓名,不带昔日的半分情意。
他知道芷儿是恼怒被圈禁在这明珠苑里,可在这动荡的乱世里,一个没有家族势力庇护的弱女子,又能去哪里,怎就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再次听到这声称呼,陈麒只当她是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不再与他赌气。
芷儿,如今皇城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自有能力护你周全,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即可,知晓太多,不过是徒增烦恼。
闻言,萧芷勾着他的手指把玩,撒娇不依道:麒哥哥……你就说说嘛……芷儿真的好奇如何有这么多兵力与那苏贼抗衡
少见她有这般娇憨的时候,陈麒忍不住握紧她那勾人心弦的手指,将其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眸中蓬勃的野心展露无疑:自然是因为外祖父也在其中出了力。
锦州州牧陆云铮
在这短时间内就能收服皇城禁卫军都奈何不了的十万铁骑,若说前期没有多年的准备,她定然是不信的。
陈氏和陆氏一族竟然早有指染天下之意!
只是不知当年那苏柏泉带兵围困皇城究竟是他真的意图谋反还是背后有着陈陆两族的煽风点火,以他为刀收了这渔翁之利。
她知晓的消息太少,到底猜不出谜团背后的真相。无妨,至少那雍禄如今还是傀儡天子。
6
萧芷心思一动,伸手攀上陈麒的肩膀,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微微垂首,几缕发丝顺着如画的脸颊滑落,显出无限软媚风情,惹人怜惜,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令人卸下心防的蛊惑力。
麒哥哥如此伟岸男儿,何必屈居于人下,不如将那天子取而代之,做那高高在上之人……
温香软玉在怀,陈麒喉咙一紧,已是心猿意马,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扶着她脑后,倾身下去,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朱唇,堵住了佳人未完的轻喃之语。
一吻将歇,待看到萧芷脸上的错愕,他眼眸中才渐渐恢复清明,哑声道:不可,如此算是给了天下诸侯出兵汴京的理由了。
麒哥哥所言极是。
魅惑不成,萧芷断了继续试探的心思,只默默环住陈麒的腰部,把头埋进他怀里,脸上晦暗不明。
依附于别人而活的人,果然没有真正的话语权。
麒哥哥,既然无法指望你诛那雍禄的项上人头,无论如何,我定要亲自去取!
陈麒走出明珠苑时,照例询问了萧芷这段时间的日常举动,管事娘子低头回禀道:林小姐一切和往常无异,只是提过几次要学武。
学武……
陈麒脚步一顿,女子会武乃离经叛道之事,想到这三年萧芷连从前惯爱的琴棋书画都不碰,反而屡次要求学医骑马射箭之类男子擅长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无奈。
芷儿聪慧,定又是想寻找机会逃离他去,会武到底有太多不可预料之事,罢了,府里的马场空着也是无用,且让她开心一回。
7
陈国公府,梧桐苑。
一中年美妇懒懒地靠在金丝楠木锦榻上,身边围了四五个婢女,正殷勤给她捏肩捶腿打扇子。
半晌,她慵声问道:馨月到哪了
管事娘子上前一步,恭声回禀道:昨儿刚传来消息,陆府的马车已经进入珲县地界,按这脚程,大抵是要后日可到府里。
嗯。她应了一声,继续吩咐道:再检查一遍映月阁一应物件可准备妥当了,莫要委屈了馨月。
管事娘子神色恭敬:是,夫人。
此时,屋外婢女挑开帘子,陈麒径直进了堂屋,一板一眼地朝陆诗云行礼道:母亲。
麒儿来了,坐。
陈麒坐下后,就有婢女上前要给他上茶,他抬手止住后,直接问道:母亲唤儿子来是有何事要说
陆诗云已有好多天没有看到他了,本想跟他说几句贴心话,但见他这死样子也来了气,咬着牙道:没事儿就不能让你来
陈麒听她这话,站起身就往外走。
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母亲若是无事,儿子便先告退了。
站住!陆诗云暗暗忍了忍,放低了语气。
后日你馨月表妹就要到皇城了,你亲自去接她,跟她好好相处,莫要忘了你们还有婚约在身……
婚约陈麒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她,看得陆诗云心中有些发毛。
母亲没问过我便私自拿我的婚事做交易的筹码,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对表妹无意,不会娶她。
陆诗云闻言,再也维持不住平日国公夫人的气度,尖声叫道:我不允许!你平日里偷偷护着那萧……那林贱人,如今连你外祖都不放在眼里了吗!那贱人果然是个狐媚东西,勾得你失了魂不说,还让我们母子反目成仇,是万万不能再留她性命了……
母亲!陈麒厉声喝道,胸口泛起一阵痛意。
若不是萧家遭难倒台,芷儿早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言罢,再不看陆诗云一眼,甩袖而去。
陆诗云呆呆地望着陈麒离去的背影,缓了好一会,仍平复不了心中的怒意,一巴掌拂掉案几上的茶杯。
好啊,他如今贵为丞相,翅膀硬了,就想着过河拆桥了,逆子!逆子!
一众婢女低头跪下,噤若寒蝉。
8
陈国公府,跑马场。
陈家的马厩很大,每一匹马都有自己专属的马棚,还有专门的养马人,看到陈麒带着萧芷进来,马夫们纷纷朝两人行礼问好。
这几匹马是早年间寻到的,性格很是温顺,芷儿,你来挑一匹喜欢的。
陈麒说完后便站得离马厩很近,比萧芷还要近,这样的距离,倘若马厩里的马突然攻击她,他伸手就能直接把她从那边拉开。
终于走出了明珠苑,萧芷暗暗压下了高涨的情绪,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一骑通身雪白的马儿。
这马十分通人性,感受到萧芷的抚摸还会凑过来乖顺地贴着她的手心。
片刻后,马夫上前将马牵了出来,萧芷看着只套着缰绳的高头大马,黛眉轻拧,她要怎么上去呢
陈麒在旁边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当真是可爱得紧。靠近马儿后,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带了上来。
萧芷惊呼一声之后,就已经坐在马上,只觉在马上和站着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吹在脸上的风好似也要比先前更为凛冽一些。
陈麒先是拉动缰绳让马儿绕着马场缓慢跑了一圈,等到萧芷适应之后便催动缰绳疾驰起来。
开阔的视野里迎着疾风和阳光的沐浴,让萧芷产生了一种无限接近于自由的错觉,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心而明媚。
她清脆的笑声传入陈麒的耳中,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看向她的笑颜。
见她双眸弯弯,里面盛着的笑意更是犹如春水一般,一汪一汪的,就像是湖面泛着涟漪,动人极了。
这一刻,恍惚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看到她在桃花树下抚琴而浅笑嫣然的一幕,让他心乱得如春日刚刚破土而出的野草,慌乱、压抑又不知所措。
芷儿,芷儿……他轻声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谁也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外祖父不能,母亲亦不能!
9
白马紫衣,墨发飞扬。两人相拥的一幕落在陆馨月眼里,只觉无比刺眼而冰凉。
她站在马场的门口,看着未婚夫与她人亲密无间,脸色瞬间难看得有些扭曲,手中的绣帕攥得紧紧的,几欲扯破。
那女子是谁竟能和表哥这般亲密。
心腹婢女低声回禀:奴婢私下打听过了,那女子姓林名无忧,乃是陈府远房姑母投奔而来的表小姐,住在那明珠苑里,平日里足不出户,低调得很,不知今日为何出来了。
哼!一个投奔而来的破落户儿,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妄想攀高枝,这般勾得表哥迷失了心智,恬不知耻!
陆馨月狠狠啐了一口,看着萧芷那张精致如画的脸,眼里浮现出深深的嫉妒和怨毒。
祖父为一州州牧,治下兵强马壮,称霸一方,她身份亦是贵重,和表哥最是相配,更有婚约在身,哪里来的狐妖媚子,胆敢如此挑衅于她!
等会找个由头把表哥支开。她寒声道。
心腹婢女低声应了一句,便退了下去。
陆馨月站在原地平复了心情,片刻,脸上便挂着温婉的微笑,仪态大方的朝陈麒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两个婢女亦步亦趋跟上。
陈麒带着佳人策马奔腾还在兴头上,正打算再跑几圈,就见那毫无眼色的表妹站在前方拦路。
当即勒绳停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耐:马场危险,表妹莫要在此逗留,速速离开为好。
陆馨月柔柔一笑,欠身行了一礼。
见过表哥,表哥武艺高强,即便是身入险境,馨月也相信表哥能护我周全。
话落,眼神直直看向被他护在怀中的女子,端着一副正室的气派再度开口:这位妹妹是
陈麒眉头紧皱,神色不悦,正要发作,只见一个奴仆朝他快速走来躬身行礼道:禀丞相,国公爷回来了,让您速去书房一趟。
萧芷安静地依偎在陈麒怀中,目光打量着马下的女子,眉头轻挑,计上心来。
这位姑娘既然是麒哥哥的表妹,想来也是没有恶意的,麒哥哥,你先忙吧,下次再带芷儿骑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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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麒走后,陆馨月寒着脸,盯着萧芷看,萧芷没有躲闪,与她目光交锋。
木蝶,替我好好招待这位林小姐。
是。陆馨月左侧的婢女撸起了袖子,一脸狠色走上前来。
从前在锦州时跟着小姐招待了不少不识抬举之人,自然知道怎么下手才能让她们疼痛难忍身体却不留痕迹。
萧芷愕然,不想这位表妹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不讲武德。
如此也好,这次利用她时倒也不必心怀愧疚了。
在木蝶近身之前,她抢先一步扑到陆馨月身上,手指拽住她头上那支白玉玲珑簪后拔了下来。
表妹玩这些后宅小道倒是熟练,可惜还不够狠,不如让我来教教你,睁大眼睛可看好了!
话尽,素手起落,电光石火之间,带血的白玉玲珑簪已经回到陆馨月手里。
萧芷如愿地捂住受伤的肩膀,在剧痛之下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陆馨月在被簪子夺去之时,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见萧芷先是干脆利落地往脸上一划,再狠狠扎进肩膀,最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把簪子塞回她手中。
时下女子最是在意容貌,更何况是这么一副国色天香的容颜,她竟然、她竟然……
陆馨月站在原地怔怔地握着那根簪子,脸色煞白,双眼愣直,身体颤抖不止,待反应过来之后,凄厉地惊慌尖叫:疯子!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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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公府,明珠苑。
你找死!
陈麒的眸中噙满了杀意,一把扼住陆馨月的脖颈,犹如铁圈,力道逐渐加重,单手伸直,让她无处着力,缓缓地将她提离地面。
表哥!不是我……做的……
陆馨月的双腿在空中不住地扑腾,眼角亦是涌出泪花,双手去抓陈麒扼住她脖颈的手,妄图以此让他松手。
麒哥哥……萧芷缓缓地睁开眼睛,声音虚弱不已。
芷儿!陈麒动作一顿,看到萧芷已经醒来,一把甩开陆馨月,厉声喝道:都滚下去!
那陆馨月倒地之后,抚着脖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还未开口再作解释,就被屋里跪地请罪的一众婢女拖了出去。
嘶!好痛!
萧芷捂着侧脸,抬手之间又牵扯到肩膀的伤口,恍惚了一下,好似才想起了什么,惊慌失措地扑入陈麒的怀中,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带着哭腔:麒哥哥,我的脸!呜呜……
只是离开一会而已,竟害得她受了伤,陈麒抱着怀中的泪人儿,脸上夹杂着难抑的心疼和愧疚之色。
芷儿别怕,大夫说了会好的……
萧芷只一味地在他怀中呜呜哭泣,赚足了他的心疼和愧疚之后才慢慢抬眸起来,泪眼朦胧看向他。
麒哥哥今年还是独自一人去陛下的生辰宴吗,别丢下芷儿好不好麒哥哥不在身边,芷儿待在这府里实在害怕……
见他眉眼有了心软之色,萧芷更显娇怯抽噎起来,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纤细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就好似能抓稳这唯一的依靠。
陈麒见她这般模样,再度把她揽进怀里,拒绝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12
皇宫,汀兰殿。
日暮时分,灯火通明。
美姬起舞,琴箫合鸣,君臣谈笑晏晏,一派和然景象。
天子雍禄看着坐在陈麒左侧那身穿海棠刺绣锦裙,脸戴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的女子,只觉似曾相识,正要问起之时,原本正在跳舞的一名美姬抽出贴身软剑,向他刺来。
杀意凛冽,惊得他不顾仪态,抱头就地一滚,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之后,颤声高呼:有刺客,护驾!
随后狼狈地朝离他最近的陈麒奔去,那美姬刺客一剑不成,再次提剑继续追来。
事发之时,陈麒就已经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正要摸上护身的匕首救驾,顿感手脚发软,毫无力气。
他心中暗道不妙,酒虽无毒,却是加了使人丧失力气的药物。
不过几息之间,美姬刺客已是提剑追至雍禄身后,奋力一刺,剑锋看似杀向雍禄,实则目标直指陈麒心口!
噗嗤一声,寒剑扎进胸前。
陈麒虽无甚力气,却也凭着多年习武的反应,堪堪避开心口要害之处。
就在那美姬刺客欲再补几刀之时,宫殿四周的禁卫军已是冲到身前与她纠缠格斗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多了一具乱剑砍死的尸体。
陈麒捂着胸口,被一众禁卫军护卫着抬至偏殿救治。
萧芷方寸大乱,跟着陈麒的心腹侍卫进入偏殿时,随行的医者正在为陈麒处理伤口,眼见他并无性命之忧才放下心来。
垂眉敛目地站在角落,此时殿内心腹侍卫全部心神都被陈麒牵动,无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纠结之色。
13
待到医者为陈麒包扎好伤口,众人退出偏殿外警戒时,萧芷才脚步踉跄地行至床榻前,神色惊慌,欲语泪先流。
芷儿别怕,我没事。
陈麒靠坐在床头,朝她安抚一笑。
呜呜……麒哥哥……呜……
萧芷动作小心地避开陈麒的伤口,轻轻环上他的脖颈,低头呜呜哭泣,在陈麒心神为她牵动,身体又虚弱之时,一记刀手狠狠劈至他脖颈之处。
芷儿!你……
陈麒双眼震惊,还未出口的话语也随着身体陷入昏迷而止于咽喉。
萧芷一击得中,手掌虽麻,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在他身上摸索一会,拿到了兵符符和畅行令符之后,连带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同藏至袖袋里。
她把陈麒扶躺到床榻上,盖好薄毯,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走出了偏殿。
偏殿大门,心腹侍卫叉手拦在身前,恭声道:刺客有无同伙还未可知,请林小姐安生待在殿内,我等奉命保护您的安全。
萧芷举起手中的畅行令符,眉头一皱,露出羞恼之色,呵斥道:本小姐要出恭,你也要跟着吗
侍卫大窘,退至一旁,低声嘱咐道:还请小姐速去速回。
萧芷步履沉稳地行出了偏殿一段距离后,便快速地奔跑了起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她要在陈麒清醒过来发现兵符与畅行令符不见之前.......
杀了天子雍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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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陈麒正在偏殿治疗之时,天子雍禄也脸色煞白,惶恐不安地被禁卫军护送至寝宫,殿门一关,他那满是惊恐的神色就已恢复如常。
刚才作戏躲避,竟没瞧清墨琉那一剑是否正中陈麒心口,吴常侍,你可有看仔细了
吴常侍闻言,跪下回禀:当时陈麒被那一众侍卫团团围住,奴、奴也未曾看清……
废物!雍禄脸色浮现狠厉之色,那便再派人去探听是何情况,必要之时送他一程!
吴常侍神色惶恐,磕头请罪:陛下恕罪,汀兰偏殿被护得密不透风,手下之人着实不能靠近,那陈麒把控皇城已久,我们能借得酒水下药已是不易……
废物就是废物,何需多言!雍禄大怒,当其一脚踹去。
吴常侍被这一脚踹得摔倒至一旁之后,再度爬起来匐跪地上惶恐请罪。
那雍禄一脚之后犹不解气,在殿中来回暴走,一身戾气无处可发。
若不是父皇无能,朕何需做这受人摆布的傀儡,整日活得胆战心惊!先有苏柏泉,后有陈麒,一个个乱臣贼子,可恨!着实可恨!
兵符!兵符!陈氏!陆氏!若朕有了兵符那天,定要将你们九族尽灭!啊啊啊!!!
雍禄在殿中无能狂怒之时,大殿门外远远传来几声悲呼,声音愈发而近,清晰入耳。
陛下!陛下!臣女求见陛下……
丞相大人身受重伤,如今已是、已是……
……大人昏迷前,有东西让臣女亲自转呈给陛下!
雍禄乍然听到此消息,面上先是震惊,而后狂喜,最后切换了一副哀痛的神色,才让吴常侍请那女子入殿。
刚进入殿中,萧芷便低头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丞相大人临终前有重要的话交代,让臣女单独呈给陛下。
吴常侍观其女身姿纤细,柔弱不已,一路拔足而来已然脚步虚浮,大气急喘,无甚威胁,再加上陈麒有言要单独呈上,便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殿门一关,萧芷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兵符,高举过头,哽咽着声音道。
陛下,此乃调军兵符,丞相大人临终前交代,皇城内外十万禁军,以及城外驻守的十二万精兵,以后便都转交给您所掌。
雍禄比之更加颤抖地接过兵符,难以置信,恍若梦中。
有这兵符在手,他便能号令三军,不受世家所挟。
那陈麒,临死之前竟如此忠心于他!
哈哈哈……巨大的喜意充斥脑海,让他难以抑制地狂笑起来,正准备放出豪言壮语之时,胸口剧痛传来。
他惊恐地低头一看,就见刚才还恭敬跪拜他的人,将匕首齐根没入他胸口位置后,此刻正一脸恨恨地看着自己。
雍禄,到了阴曹地府,你且记住。
萧芷的眼眸之中皆是戾色,一字一顿道:今日诛你之人,乃萧国公府二小姐,萧芷。臣女,恭送陛下殡天!
雍禄瞪大双眼,张嘴欲说什么之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代傀儡天子,就此结束了他庸碌无为的一生。
萧芷恐这狗贼诈死脱身,伸手去探他鼻息,确认死透之后才拔出匕首,瘫坐在地,神情恍惚起来。
雍禄倒地的声音终是让吴常侍察觉不对,破门而入看到这骇人一幕登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萧芷听到此声惊呼,眸中闪过无尽的决绝之色,抬起手中匕首,用力地向自己脖颈处抹去。
麒哥哥,杀了天子,我也活不成了……
对不起,终究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情意。
欠你良多,我若自尽,还能保住你忠君的名声,这也仅仅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灯火阑珊,明珠落幕。
萧芷生前的最后一刻,定格在两人青梅竹马的回忆里。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若没有此前种种,我们本该白头偕老,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