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根生为了给深爱的女人复仇,
杀害了抛弃她的富二代。
可和他谈恋爱的那个她,
其实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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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浸泡在八号风球的余威里。
雨水不是落下的,是横着抽过来的,
狠狠抽打在油麻地警署的防弹玻璃上,
发出沉闷又持续的砰砰声。
窗外,维港对岸的摩天大楼在狂风中
模糊成一片摇曳的光斑。
审讯室内的空气,凝固得如同深海。
周根生就坐在我对面,
不锈钢审讯桌的另一边。
他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头皮,
囚服下的身躯瘦削挺直。
没有预想中的焦躁、恐惧或癫狂,
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咔哒。
他将一个生锈的铁盒推过桌面。
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码放得异常整齐的
一沓信笺。纸张边缘卷曲,
泛着不均匀的黄褐色。
看看吧,他的声音平稳,
这是全部答案。
我伸出手,触碰到那叠信纸的边缘,
这小小的铁盒,像一个潘多拉魔盒,
装着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港岛大学医学院生物实验室的惨状,
即使在刑侦老手陈国荣督察眼中,
也显得过分干净了。
王明辉的尸体呈俯卧位趴在
无菌操作间中央的白色地砖上,
头颅却诡异地扭向一侧,
正对着天花板上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凝固的血液在他身下铺开一片暗红,
边缘已经发黑。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
监控录像的画面,
被技术科处理得异常清晰,
像一部删减到只剩骨架的黑色电影,
每一帧都透着寒意:
凌晨1点47分:
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实验服、
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周根生,
用一张门禁卡熟练地刷开了实验室的门。
他闪身进入,
反手关门的瞬间,
目光精准地扫过摄像头的位置,
眼神平静无波。
1点52分至2点02分:
他隐入操作台后方的阴影里,
那里堆放着待处理的实验器械。
他安静地等待着,
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证明他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实验室里只有恒温箱的嗡鸣。
2点03分:
实验室主任王明辉推门而入,
他穿着西装,
脸上带着疲惫,
他径直走向主操作台,
似乎要去取什么东西。
2点03分15秒:
就在王明辉背对阴影的刹那,
一道寒光从黑暗中暴起!
周根生如同鬼魅般扑出,
左手精准地扣住王明辉的下颌,
猛地向后一扳,
暴露出的后颈皮肤,
在冷光灯下泛着白光。
右手握着的手术刀,
没有丝毫犹豫,
狠狠刺入第三与第四颈椎的微小间隙!
2点03分22秒:
刃尖切断延髓。
王明辉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瞳孔骤然放大,随即涣散。
他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2点03分至2点09分:
周根生冷静地抽出手术刀,
巧妙地避开了颈动脉可能的喷射角度。
只有几滴血珠溅在他实验服的袖口。
他俯下身,
用王明辉西装下摆,
仔细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和可能的组织液,
动作娴熟、专注。
然后,他调整了尸体的姿态,
让王明辉凝固着惊愕与不解的脸,
正对着监控摄像头,
仿佛在进行一次无声的展示。
2点09分32秒:
周根生最后看了一眼摄像头,
眼神依旧平静,
甚至带着释然
他转身,拉低帽檐,
从容地离开了实验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6分17秒。
陈国荣督察咬着没点燃的骆驼牌香烟,
他指着屏幕上定格的、周根生离开的背影,
声音沙哑:
比大多数人煮一碗面的时间还短。
这不是激情杀人,伙计,
这他妈是解剖学示范!
精准,高效,冷酷。
他眼睛转向我,
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悸,
林博士,你怎么看这个‘完美学生’
作为警局特聘的犯罪心理专员,
我是在八号风球肆虐最凶的时候,
被紧急召回的。
通往港岛的隧道被倒灌的海水淹没,
警车在积水的街道上艰难跋涉。
车载电台信号断断续续,
反复播放着地产大亨王世昌——
王明辉的父亲——发布的五百万港币悬赏通告。
播音员的声音在电流的干扰中扭曲变形。
周根生穿着橙色的囚服,
手腕被铐在沉重的桌腿铁环上,
却坐得笔直。
连接在他身上的多道生理监护仪,
屏幕上显示的心跳曲线稳定得令人发指——
每分钟72次,没有丝毫波动。
皮肤电导平稳。
呼吸频率规律。
瞳孔在强光下收缩的幅度都精确得如同仪器测量。
测谎仪的曲线平直得能当工程尺用。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所有情绪反应的人偶。
我推开面前空白的记录本。
为什么杀他
我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有些突兀。
他缓缓抬起眼皮,眼睛看向我,
没有愤怒,没有悔恨,
只有平静。
唇角,向上牵起,浮起笑意。
他弄脏了莉娜。他的声音很轻,
现在,她干净了。
这种极致的平静,我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
一种是历经劫难、大彻大悟的高僧;
另一种,则是将谋杀视为神圣献祭的疯子。
周根生,显然不属于前者。
生锈的铁盒再次被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127封情书。
牛皮纸信封,
每一封都盖着清晰的伦敦皇家邮政邮戳,
娟秀的繁体字写着
港大医学院周根生亲启。
每一封都按年份编号,
像被精心归档的实验数据。
最早的几封,
墨迹已经褪成了淡淡的铁锈色。
我拿起编号001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张薄脆,仿佛一碰即碎。
落款是十年前的中秋:
实验再忙也要记得吃月饼呀,
傻瓜。——你的莉娜。
字迹温柔,
仿佛还带着少女的体温和月饼的甜香。
最新的一封,编号127,
信纸上的字迹依旧娟秀:
伦敦的樱花快开了,根生,
等春天来伦敦看我吧,好吗
——永远爱你的娜。
与情书放在一起的,
是一本厚厚的硬壳日记本。
翻开它,
如同打开了尘封十年的情感熔炉。
从2009年港大图书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她低头找书,睫毛上跳跃着金色的星尘,我忘了呼吸。),
到上个月深夜视频通话的私密细节
(娜说薄荷味的润滑剂涂在皮肤上,
凉凉的,
像阿尔卑斯山顶的雪融化……),
十年间近乎病态的单恋、
幻想、渴望与绝望,
被一丝不苟地记录在方格里,
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窒息的偏执。
王明辉,周根生伸出被铐住的手,
指尖颤抖抚过信纸上的折痕,
他横刀夺爱。用花言巧语骗莉娜上床,
搞大了她的肚子……又逼她去堕胎。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他忽然抬起头,
那双一直平静的眼睛里,
猛地窜起两簇火焰:
莉娜移民前给我写过最后一封信……
她说,她站在太平山顶,
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只想跳下去。
油麻地警署档案室的防潮柜,
我拉开其中一个抽屉,
取出了标注着刘莉娜的档案袋。
袋子很薄,在恒温恒湿的环境里,
干燥得很。
刘莉娜,1990年生于香港九龙城。
2008年以全A的优异成绩考入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生物医学系。
档案里附着一张毕业照:
穿着黑色学士服的年轻女孩
站在古老的学院拱门下,
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阳光洒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
右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清晰可见。
照片背面印着日期:2015年夏。
我逐页翻阅。
没有香港任何公立或私立医院的堕胎记录。
没有精神科就诊史。
出入境记录显示,
她自2016年硕士毕业后,
返回香港短暂工作一年,
于2017年正式移民英国,
此后七年,只有三次短暂的回港探亲记录,
最近一次是半年前,停留时间不足两周。
移民局记录清晰无误。
你说她每年都给你回信
持续了十年
我把法证科刚送来的报告,
甩在审讯室的桌面上。
报告首页的结论触目惊心:
经紫外线光谱分析,
所有127封信件使用的信纸,
其荧光增白剂成分及批次完全一致;
data-fanqie-type=pay_tag>
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检测显示,
所有墨水成分及老化痕迹高度雷同,
生产日期推断为不超过三个月前。
综合判定,
该批信件为近期集中伪造的可能性极高。
周根生脸上的平静,
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茫然和挣扎,
仿佛精心构建的世界正在崩塌。
莉娜……莉娜不会骗我……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丝颤抖。
这些信,是你自己写的!
陈国荣猛地一拍桌子,
震得桌上的铁盒都跳了一下,
他怒视着周根生,
你模仿她的字迹,
伪造了这些信!
你活在自己编造的梦里!
呵……呵呵呵……
笑声从周根生喉咙涌出,
起初是压抑的,随即越来越响,
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刺耳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囚服的领口被挣开,
露出嶙峋的锁骨,
喉结在颈间上下滚动:
我模仿她字迹十年
哈哈哈……对!我模仿!
我每天都在模仿!我模仿她的签名,
模仿她写‘生’字时那个小小的勾!
但这些都是她寄来的!是她寄给我的!
他抓起桌上散落的几封信纸,
粗暴地将它们举到头顶刺眼的LED灯光下,
声音激动而尖锐,
你们看!看清楚!
这些折痕!这些十字形的折痕!
已经快被磨穿了!我每天晚上,要读三次,
摸着这些折痕才能睡着!十年!
如果是新的纸,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
你们告诉我啊!
灯光穿透信纸,
那些被反复折叠、摩挲的十字折痕处,
纸张纤维已经变得稀薄,近乎透明。
审讯再次陷入僵局。
陈国荣揉着太阳穴,
低声对我说: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
臆想出一个完美的情人,被‘情敌’玷污,
然后实施‘神圣’的复仇。
证据链完整,动机‘明确’,可以结案了。
但我盯着那几近透光的十字折痕,
心中的疑窦越积越厚。
如果信是伪造的,
伪造者何必耗费如此心力去做旧折痕
如果周根生是伪造者,
一个沉溺于臆想的精神病人,
又何必夜夜摩挲这些冰冷的谎言,
直至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王明辉的私生活,
保密工作做得如同他掌管的生物实验室。
他父亲王世昌聘请的顶尖私家侦探,
耗费三个月,砸下重金,
也只挖到一些无关痛痒的绯闻花边,
关于刘莉娜和所谓的堕胎丑闻,
更是查无实证,连影子都没摸到。
那么,深居简出、社交圈狭窄的周根生,
是如何知晓这些内情的
那些细节,那些刺痛他神经的事实,
来源在哪里
我申请了针对周根生,
深水埗房的二次搜查令。
风暴过后,城市一片狼藉,
深水埗狭窄的街道上堆满了
被风吹断的树枝和破损的招牌。
周根生的住所位于一栋唐楼的顶层,
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逼仄、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旧书的味道。
墙壁斑驳,
唯一的窗户对着隔壁楼近在咫尺的墙壁。
房间里堆满了生物医学期刊和学术专著,
分门别类,码放得异常整齐。
技术队的警员戴着口罩和手套,
像考古学家一样小心翼翼地翻检着。
床铺是简单的木板床,铺着薄薄的褥子。
当一名警员掀开散发着霉味的床垫时,
一部老旧的诺基亚直板手机,
静静地卡在生锈的弹簧缝隙里。
手机没有SIM卡。
技术科同事迅速接通了电源
(幸运的是电池还有残电),并尝试开机。
简陋的屏幕亮起,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号码,
没有名字,
床板上里是用尖锐物(可能是针)
一笔一划刻上去的三个字符:LN。
点开信息收件箱,
里面保存着几十条短信记录。
发送者,正是那个LN。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匕首,
刺向周根生最脆弱、最偏执的神经:
【去年11月3日
22:07】:
明辉今天陪我去医院了,
他看着B超屏幕,
说里面的小东西像条寄生虫……
他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孩子
(附一张模糊的B超照片)
【今年1月15日
01:23】:
他又喝醉了,打我……
根生,我好怕……
只有想起你,
我才觉得这世界还有一点点温暖……
【今年3月18日
14:55】:
移民中介那个混蛋,骂我是‘大陆鸡’,
说我想靠孩子赖在香港……根生,
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你了……
【今年8月22日
19:40】:
我看到明辉的电子日程表了,
他明晚(23号)凌晨,
会一个人去港大实验室取文件……
机会只有一次。
根生,替我报仇。
为了我,也为了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最后一条信息,如同死刑判决书,
发送时间赫然显示为:
8月22日
23:59。
卡在钟声敲响前的最后一秒。
LN的号码,
经过电讯公司的紧急溯源,
最终指向深水埗鸭寮街一家名为
猫屎咖啡馆的公共Wi-Fi。
这个免费的网络节点,
掩盖了使用者的真实行踪。
然而,幸运女神在此刻微微倾斜。
咖啡馆老板为了防盗,
在收银台正上方安装了
一个高清监控摄像头,
视角刚好覆盖了大半个店面。
技术科同事调取了8月22日下午的监控录像,
在倍速播放的画面中,
一个女人的身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下午3点15分,
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
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
她背对着摄像头,
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
和一台打开的轻薄笔记本电脑。
她似乎在专注地打字,
偶尔端起咖啡杯又放下。
下午3点48分,咖啡馆冷气似乎不足,
她抬手,用纸巾轻轻擦拭额角细密的汗珠,
同时撩起了左侧的刘海。
就在这一瞬间!
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侧脸——
尤其是右眼下方,
那颗小小的、位置精准的泪痣!
停!放大!
陈国荣的声音。
画面定格,放大,再放大。
那颗泪痣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负责对比的警员,
立刻调出刘莉娜档案中的毕业照,
两张脸并排显示在屏幕上。
一模一样!
五官轮廓、脸型、甚至那抹独特的气质,
都如同复刻!
尤其是那颗泪痣,位置分毫不差!
立刻查刘莉娜的出入境记录!
重点看8月22日!
陈国荣吼道。
结果很快出来:
刘莉娜(护照号:K12345678)
于2025年2月15日离港返回伦敦,
此后直至今日(8月27日),
无任何入境香港记录。
虹膜识别系统同样确认,
她半年内未曾入境。
不可能!见鬼了!
陈国荣盯着屏幕上的两张脸,
眉头拧成了死结。
查那个女人的八达通!
我指着监控里那个女人离开时,
在门口闸机上刷卡的瞬间。
八达通记录显示,卡主姓名:丁莉莎。
人口登记处的档案被瞬间调出。
当丁莉莎的证件照,
弹出在警署大屏幕上的那一刻,
整个重案组办公室,
响起一片整齐的倒吸冷气声!
照片上的脸,与刘莉娜的毕业照,
惊人的相似!
如同双生姐妹。
但仔细分辨,仍能看出细微差别:
刘莉娜的脸庞线条更柔和,眼神清澈;
丁莉莎的下颌线更清晰,
眼神深处藏着锐利和……阴郁。
最关键的区别在于那颗泪痣——
刘莉娜的是圆润的小圆点,
而丁莉莎的,是更细长、更精致的菱形。
丁莉莎……刘莉娜……陈国荣喃喃自语,
一拍大腿,查亲属关系!快!
户籍档案的关联信息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展开。
丁莉莎,1992年出生,比刘莉娜小两岁。
父亲栏:丁建国(已故)。母亲栏:刘美娟
(与刘莉娜母亲同名)。
姐妹关系确认:丁莉莎与刘莉娜,系同母异父的姐妹!
丁莉莎位于半山区的公寓大门虚掩着,
仿佛早已预料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屋内一个打开的行李箱
摊在地毯上,里面胡乱塞着几件衣物。
衣柜门敞开着,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架。
她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
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晃动着,
我知道你们会来,她没有回头,
声音平静,带着早已料定的淡然,
只是没算到,这场台风耽搁了我的航班。
陈国荣亮出证件:
丁莉莎小姐,我们怀疑你与一宗教唆谋杀案有关,
请你……
配合调查当然。她终于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她将酒杯放在旁边的吧台上,
走向客厅中央的白色大理石茶几。
上面放着一台银色的超薄笔记本电脑。
硬盘在这里,‘Project
L’的所有资料都在里面。
密码是莉娜的生日加我的生日,
900812+920914。
技术警员迅速连接设备。
一个名为Project
L的加密文件夹被打开。
里面的内容之详尽、计划之精密,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莉娜书信全集扫描件子文件夹:
包含数百张高清扫描图片,
显然是刘莉娜早年,
写给周根生信件的电子备份,
是模仿笔迹的完美模板。
签名样本库子文件夹:
收集了刘莉娜在各种文件、卡片上的签名,
不同时期,不同角度,
用于分析笔锋和习惯。
周根生病历及分析报告PDF:
赫然是周根生在青山医院,
精神科的就诊记录复印件,
诊断结果明确标注:
偏执型人格障碍(F60.0),
主要症状描述为
存在持久、顽固的被害妄想,
坚信与特定对象(刘莉娜)
存在深厚情感联结,
并伴有强烈占有欲及嫉妒反应……
心理诱导方案文档:
详细记录了如何利用周根生的病情,
通过特定信息
如提及王明辉的恶行、
刘莉娜的悲惨遭遇
进行渐进式刺激,
强化其仇恨与使命感。
通讯协议与痕迹清理指南文档:
指导如何利用公共网络发送信息、
使用一次性设备、规避监控等。
文件夹里还有大量照片。
其中一张,是多年前的游艇派对。
少年王明辉意气风发地站在中间,
搂着笑容灿烂的刘莉娜。
而在照片最边缘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丁莉莎,
正踮着脚尖,偷偷亲吻王明辉的侧脸。
她的眼神,
带着全然的迷恋和卑微。
下一张,
是前年圣诞节兰桂坊的狂欢夜抓拍。
王明辉在迷离的灯光下,
忘情地搂着刘莉娜热吻。
而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
丁莉莎独自一人靠在墙壁上,
手中端着一杯酒,
眼神空洞望着那对热吻的男女。
我也爱过王明辉,
丁莉莎的指尖划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那张游艇派对的合照,
声音低沉下去,
比姐姐更早。早很多。
她的目光落在阴影里那个偷吻的少女身上,
可惜,他眼里从来只有光彩照人的姐姐。
技术员继续挖掘,
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
找到了一段偷录的视频文件。
标签是:2018港大医学院校友会晚宴。
画面晃动,背景嘈杂。
醉醺醺的周根生,满脸通红,眼神涣散,
正死死抓着当时也在场的丁莉莎的手臂
(她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显然是兼职),
语无伦次地哭诉:
莉莎……你告诉我……莉娜为什么……
为什么选那个混蛋王明辉他……他哪里好
他根本不配!不配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解。
镜头恰好捕捉到了丁莉莎当时的反应。
她试图挣脱,脸上带着尴尬和慌乱。
但在周根生提到
莉娜为什么选那个混蛋时,
她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抬起眼,看向痛苦不堪的周根生,
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厌恶,
而是猎人终于发现猎物
踏入陷阱的闪光!
审讯室的灯光打在丁莉莎脸上,
让她精致的妆容显得有些冷硬。
她接过陈国荣递来的烟(细支女士香烟),
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我用半年时间布局。
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
每一步,都算好了。
第一步,是邮戳。她弹了弹烟灰,
姐姐早年寄给周根生的信,
我都偷偷扫描备份了。
伦敦的邮戳钢印,我从eBay上
找到了一个收藏家,
买下了一个同年代、同区域的旧邮戳。
盖上去,再配合做旧处理,足以乱真。
第二步,是气味。
姐姐以前最喜欢Jo
Malone的橙花香水。
我买了同款,每次‘寄信’前,
在信封和信纸上轻轻喷一点点。
味道很淡,但那个疯子……
他对姐姐的一切都像狗一样敏感,一定能闻到。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最关键的,是第三步,心理暗示。
她看向我,眼神锐利,
我知道他的病,看过他的病历。
他就是个活在幻想里的可怜虫,
把姐姐当成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我只需要……轻轻推一下。
她又吸了一口烟,
我在‘聊天’里,反复地、看似无意地
提及王明辉的行程,
尤其是他习惯深夜,
独自去实验室处理工作的细节。
像给巴甫洛夫的狗摇铃铛一样,
把‘王明辉’、‘实验室’、‘深夜’、
‘伤害莉娜’这些词,
一遍遍植入他那个已经不太正常的大脑里。
直到他形成条件反射——
想到王明辉在实验室,
就想到他对莉娜的‘伤害’,
就想到……复仇。
那条信息,‘根生,替我报仇。’
你知道他收到后,
一定会当真,一定会动手。
你在教唆一个精神病人杀人。
教唆丁莉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短促地笑了一声,
王明辉毁掉我姐姐的时候,
有人制止过他吗
他用花言巧语骗她上床,让她怀孕,
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逼她去堕胎,
骂她是累赘!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开!
我姐姐移民前差点跳了太平山!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和痛苦,
但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
我只不过……是让该付出代价的人,
付出代价。
至于周根生他活在梦里太久了,
我只是帮他……面对现实。
用一种比较激烈的方式。
陈国荣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是申请暂时限制离境的文书,
需要她签字确认。
丁莉莎瞥了一眼,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教唆精神病人杀人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我和陈国荣,
证据呢那个网络号码早就注销了,
设备大概在维多利亚港底喂鱼了吧。
至于那个疯子周根生……
他甚至没见过我‘丁莉莎’本人。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
就凭几封来历不明的信一个疯子的臆想
她拉过那个登机箱,
当她走到审讯室门口,
箱轮即将碾过门槛的那一刻,
我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
查王明辉遇害当天,
他个人手机的云端备份。
重点检查8月23日凌晨,
他收到最后几条信息的发送源号码。
特别是那条引他去实验室的信息。
丁莉莎拉着登机箱的手,
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停在门前,
背影依旧挺直,但肩膀的线条却绷得死紧。
技术科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
声音通过审讯室的扬声器清晰地传出:
林博士,查到了!
王明辉手机iCloud备份显示,
在8月23日凌晨0点05分,
他收到一条来自本地号码
(+852
5XXX
XXXX)的短信,
内容为:‘实验室保险柜里有
莉娜当年的流产病历原件,
速来取走销毁。’
发送号码经查证,
登记机主姓名为:丁莉莎。
该短信在接收后约5分钟被机主
(王明辉)删除,
但云端保留了发送源号码记录和内容备份。
另外,我们在短信截图信息下方,
发现一条此前忽略的细节——
截图边缘有一处微小的、
形状特殊的咖啡渍污迹。
我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正是那条致命短信的云端备份截图。
在信息内容的右下角,
确实有一小片棕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
像一滴溅开的咖啡。
技术员将污渍部分高亮放大,
其边缘呈现出一个独特的、
如同三叶草花瓣的微小图案。
这是‘猫屎咖啡馆’特有的定制杯垫图案。
我看向丁莉莎瞬间变得苍白的侧脸,
你8月22日下午,
在那里给周根生发送了杀人指令。
而这条引王明辉去实验室的短信,
你在发送时,
不小心将咖啡溅到了你自己的手机上。
当你截图保存(或许是出于某种扭曲的留念心理)
或者用手机拍摄电脑屏幕上的,
短信发送记录时,
这滴咖啡渍也被记录了下来。
丁小姐,你太追求完美了,
连‘证据’都想保留一份,
却留下了最致命的破绽。
两名女警上前,亮出了手铐。
当金属触碰到丁莉莎的手腕时,
她手中紧握的LV登机箱拉杆骤然松开。
砰!
登机箱重重地砸在地毯上,箱扣弹开,
里面滚落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瓶子。
瓶身上的标签清晰地印着:薄荷润滑剂。
陈国荣弯腰捡起那个小瓶子,
看了看标签,又抬眼看向丁莉莎,
最后目光转向我。我点了点头——
这和周根生日记里描述的、
他与刘莉娜视频时使用的物品,
一模一样。
这绝非巧合。
这是她扮演刘莉娜时,
为了彻底迷惑周根生而准备的道具。
周根生被最终裁定不负刑事责任,
但需接受强制医疗。
他住进了青山精神病院最安静的东区。
那里有一小片荒芜的花圃,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玫瑰种子,
开始笨拙地种植。
他给那些愿意听他说话的病友,
耐心地讲解花卉的受精原理,
声音平和,逻辑清晰。
丁莉莎因教唆谋杀罪,
被判入罗湖惩教所十二年。
她不再穿香奈儿,换上了统一的囚服。
牢房里光线昏暗,她常常坐在角落,
机械地织着毛衣。织了拆,拆了织,
永远留不好袖口的长度——
她的右手腕肌腱,
在入狱后不久的一次冲突中,
被同监舍一个同样因情杀罪入狱的女人,
用磨尖的牙刷柄刺穿过。
虽然接上了,但那只手,
再也无法恢复曾经的灵活与稳定。
回到办公室,我翻开那份厚重的结案报告。
在扉页的空白处,
我抄下了从审讯室垃圾桶里捡到的
一张被揉皱的纸片——
那是周根生众多情书中的一页残片,
字迹娟秀(不知是他写的,还是他模仿的),:
人心像多层培养皿,最底下的霉菌,
见光就死。
法证科的同事,
曾用试剂检测过纸片上的棕褐色污渍,
报告显示:
主要成分为氯化钠(盐分)、溶菌酶、脂质……
综合判定为人类眼泪。
我曾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咸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像冻藏了十年的、绝望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