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烬都:焚香祭 > 第一章

第一章:骨雾中的活俑
烬都的秋天,是被一种名为骨雾的浓重瘴气所主宰的。它并非寻常水汽,而是自城西那片埋葬了前朝旧骸、累累白骨的亡山中升腾而起的,带着泥土与腐殖气息的瘴气。它黏稠、湿冷,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让最健壮的汉子也忍不住咳嗽连连。每当骨雾降临,整座烬都便如同一只沉入水底的巨大青铜鼎,万物失声,光影混沌,邻里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仿佛整座城池都成了阴曹地府的倒影。
命案,就发生在这骨雾最浓的夜里。
死者是当朝太常卿,主掌礼乐祭祀的何敬。此人位高权重,为人却素来谨小慎微,在朝中几乎没有树敌。他的死,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就波诡云谲的烬都政坛,激起了无数暗流。
烛镜司少卿卫昭的马车在太常卿府门前停下时,看到的便是一派鬼蜮景象。府邸内外挂着惨白的灯笼,光晕在浓雾中化成一团团模糊的鬼火,金吾卫甲胄的寒光与司吏腰间的佩刀在雾气中若有若现,所有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水汽,表情凝重得像是庙里的泥塑神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香,与雾气中的土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卫少卿,您可算来了。前来迎接的京兆府尹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此刻正用丝帕抹着额头的冷汗,声音都在发颤,下官……下官办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邪门的场面!非人力所能为啊!
卫昭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官袍,迈步踏入府中。他年岁尚轻,不过三十出头,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刺破这弥天的浓雾。身为烛镜司的少卿,他的职责便是勘破天下奇案,烛照幽暗,镜显真实。他天生对气味极为敏感,立刻就分辨出那股甜香并非寻常香料,倒像是某种奇花异草燃烧后留下的余韵。
案发现场在何敬的书房问心斋。那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屋子,门窗紧锁,从内部反闩,是绝对的密室。屋内的陈设一丝不乱,连博古架上的一尊琉璃盏都纹丝未动。何大人端坐在他的黄花梨圈椅上,头戴纶巾,身着便服,仿佛只是在批阅公文后疲惫地睡着了。
若不是他脸上那诡异的表情,和心口处那个致命的血洞。
他的表情,是一种极致的、糅杂了狂喜与惊恐的神情。嘴角诡异地上扬,肌肉僵硬地扭曲成一个笑容,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令他既痴迷又畏惧的幻象,愿意为此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最诡异的,是他心口的伤。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血肉模糊,边缘却异常整齐,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巨兽,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生生将他的心脏连带着血肉给凭空取走了。没有喷溅的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周遭一尘不染。仿佛那颗心脏,是自己长了翅膀飞走的。
仵作验过了,府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屋里的什么东西,致命伤确实是心脏被暴力摘除。但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更找不到那颗消失的心脏。而且……
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盒子,乌木所制,雕工精美。盒盖敞开着,里面并非文房四宝,而是一只……蚕茧。
那蚕茧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月光浸染过的银白色,表面流淌着淡淡的七彩光晕,美得令人心悸。它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丝绸衬垫上,仿佛一件稀世珍宝,与这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
卫少卿,您看这……莫不是什么妖物作祟府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卫昭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踱步到书架前。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的书卷,最终停留在了一本被抽出一半的《搜神异闻录》上。他伸出戴着薄麻手套的手,将书抽出。书页被翻开过,折角处,正对着画皮那一篇。故事讲述的是恶鬼披上人皮,迷惑世人,最终在幻境中取人心肝的故事。
画皮……卫昭的目光落回何敬那张诡异的笑脸上,眼神变得深邃如古井,他不是在笑,他是在‘换皮’。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更美的皮囊,却不知那代价是自己的心。
他转向惊愕的府尹:封锁现场,将这枚蚕茧带回烛镜司,务必小心,不要让任何人触碰。另外,去查一查,城里有谁在做‘香料’生意,尤其是那些专供王公贵胄的、最顶级的香料师。何敬身上的香气,不是他平日里用的龙涎香。
第二章:禁忌之香粉黛
烛镜司的格物房内,烛火通明,空气中飘浮着各种药材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
卫昭正对着那枚银白色的蚕茧出神。它被放置在一个水晶罩中,在烛光下流转的光华,仿佛有生命一般,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能感觉到,这枚小小的蚕茧里,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少卿,查到了。一名干练的司吏快步走了进来,他叫沈炼,是卫昭最得力的下属,为人沉稳,办事利落。太常卿何敬、御史大夫孟挚、还有廷尉宗谦……他们在半月前,都曾光顾过西市一家名为‘闻香榭’的香料铺。
孟挚和宗谦卫昭眉头一皱,这两人,一个掌管言路,一个执掌刑狱,与主掌礼乐的何敬分属不同衙门,素无深交,为何会去同一家香料铺
据说,那闻香榭新出了一款奇香,名为‘粉黛’。传闻此香能助人入梦,在梦中体验极致的欢愉,甚至能见到逝去的故人,弥补生平遗憾。因此在烬都的权贵圈子里,极为风靡,千金难求。此三人皆是此香的座上宾。
粉黛……卫昭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好一个‘红粉骷髅,丝罗帐暖’。一场美梦,换一颗人心,倒也公平。
他站起身:备马,去闻香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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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坐落在西市最繁华的地段,却又闹中取静,门脸不大,门前挂着一串风干的紫色花束,风一吹,便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异香。店铺内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奇特的香料和精致的香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店铺的主人,是一位名叫伶素的女子。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一袭素白长裙,不施粉黛,却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带着一种疏离感,像雪山之巅的莲花,又像深谷中的幽兰,只可远观。
大人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伶素的声音,也像她的香一样,清冷而悠远,仿佛不含一丝人间烟火。
伶掌柜,卫昭开门见山,目光如炬,本官想问问,关于‘粉黛’的事。
伶素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回答:‘粉黛’乃是小店秘制,用料矜贵,工序繁复,早已售罄。何大人他们,都曾是小店的贵客,想来是极爱此香的。
它的配方,可否一观
伶素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却不达眼底:大人说笑了,此乃安身立命之本,恕难奉告。不过,我可以告诉大人,‘粉黛’的香,能让人看到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至于看到的是仙境还是炼狱,全凭个人心境。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却让卫昭心中的疑云更重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藏着比她的香料更深的秘密。
离开闻香榭后,卫昭立刻派沈炼去暗中调查伶素的底细。而他自己,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亲自去拜访另一位粉黛的顾客——御史大夫孟挚。
孟挚的府邸,比何敬的要森严得多。卫昭赶到时,发现府内外多了许多金吾卫,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卫少卿,您怎么来了孟挚亲自迎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恐惧,您是为了何大人的事
孟大人,你近来可有点燃‘粉黛’卫昭单刀直入,一语中的。
孟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险些站立不稳。你……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知道,卫昭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恐怕,那个杀了何敬的‘东西’,也知道。
话音刚落,书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濒死的野兽在哀嚎。
两人脸色大变,立刻冲了进去。只见孟挚的贴身书童倒在血泊中,心口同样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而在他不远处的书案上,赫然也摆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装着银白蚕茧的乌木盒!
他……他刚才说,要去为大人您准备茶点……孟挚吓得瘫倒在地,语无伦次,指着那个盒子,盒子……盒子是凭空出现的!我亲眼看到的!窗户缝里……像一只鸟……飞进来的!
卫昭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只盒子。这一次,他看得分明,在盒子的底部,用阴刻的手法,刻着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一片银杏叶。
银杏……卫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尘封了十年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十年前,烬都第一的机关巧匠世家,伶氏一族,因被诬告交通谋逆,满门抄斩。而当时负责主审此案的三位主审官,正是何敬、孟挚和宗谦!
第三章:不存在的凶手
案情急转直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场十年前的复仇。
可伶氏一族,除了一个年仅七岁、据传在流放途中便已病死的幼女伶素之外,再无活口。一个早已死去的小女孩,如何能犯下如此诡异的密室杀人案
更让卫昭感到头疼的是,第二起案件的发生,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凶手的认知。
孟挚的书童被杀时,孟挚本人就在门外,书房同样是密室。而这一次,卫昭和数十名金吾卫都在府内,没有任何人看到可疑的闯入者。凶手,就仿佛是一个能穿墙而过的幽灵。
少卿,会不会……真的是鬼魅作祟伶氏一族百口冤魂索命来了连一向胆大的沈炼,都开始动摇了。烛镜司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世上若真有鬼,第一个要索的,便是贪官污吏的命。卫昭冷哼一声,将一沓卷宗摔在桌上,鬼神之说,不过是无能者的托词!问题,还是出在这‘粉黛’和这诡异的蚕茧上。
他命令司吏将烛镜司内所有关于奇珍异兽、草木蛊毒的古籍都搬到了格物房。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房内烛火长明,各种书籍堆积如山,他就在这故纸堆里,寻找着那唯一的真相。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骨雾时,卫昭终于从一本名为《南疆异物志》的残卷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书中记载着一种名为噬魂蚕的传说生物。此蚕通体银白,以剧毒花草为食,所结之茧,流光溢彩,其丝线轻若无物,却坚韧异常。最可怕的是,此蚕的麟粉,具有强烈的致幻效果。若与某种名为幽昙的、只在夜间开放的白色花朵的花粉混合,便会产生一种名为夺魂的剧毒。
中毒者,初期会看到内心最渴望的幻象,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这便是粉黛的真相。它根本不是什么仙家妙药,而是催命的毒香。而当毒素在体内积累到一定程度,只需一点点引子——比如与过去罪孽相关的物件——便会诱发最恐怖的终极幻觉。
他们会看到一个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的画皮鬼,亲手将自己的心脏掏出,献给那个鬼,以此换取永恒的极乐。
他们,是死于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幻觉之中。
而那个致命的伤口,也并非人力造成。残卷记载,噬魂蚕破茧成蝶后,会立刻寻找温热的血食。它的口器如同一根无形的、锋利的钢针,能瞬间刺穿皮肉,吸食生物的心脏。
所以,那血洞,是破茧而出的魂蝶所为!
密室……根本不存在的凶手……凭空出现的盒子……卫昭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凶手,根本没有进入过案发现场!
她只是提前将那只装着噬魂蚕茧的盒子,通过某种精妙的机关,送进了受害者的房间。
而受害者,在粉黛的长期影响下,早已精神恍惚。当他们看到那个刻着银杏叶标记的盒子时,十年前的冤案便会成为引子,诱发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恐惧,会加速毒素的发作,让他们陷入终极幻象。
与此同时,盒子里的蚕茧,在受害者体温和呼吸的催化下,迅速孵化。最终,在他们亲手掏出心脏的幻觉中,魂蝶破茧而出,完成了致命一击!
这是一场结合了幻术、蛊毒和精密机关的、堪称完美的复仇!
那么,那个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盒子送入戒备森严的府邸的机关,又是什么
卫昭想到了伶氏一族赖以成名的绝技——机关风筝。据说,伶家的风筝,能乘夜风飞行数十里,悄无声息,精准地将东西投递到任何指定的地方。孟挚所说的像一只鸟飞进来,并非幻觉!
第四章:丝线的尽头
查!全城排查,哪里有制作风筝的作坊,哪里有种植‘幽昙’的地方!卫昭的指令迅速下达。他知道,这或许是徒劳,凶手心思如此缜密,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知道,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最后一位主审官——廷尉,宗谦。
他必须在凶手动手之前,找到她。
而此刻,对伶素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沈炼查到,伶素并非烬都本地人,她是在三年前,突然出现在西市,盘下了那间店铺。而她盘店所用的银两,全部来自于一家已经倒闭多年的、名为伶记的绸缎庄。
伶记绸缎庄,正是伶氏家族的产业!
伶素,就是那个传说早已死去的伶家遗孤!
当卫昭带着人再次赶到闻香榭时,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屋内,只剩下满室的余香,和一张留在桌案上的信。
卫少卿,展信安。
当你看到此信,想必已洞悉一切。没错,我便是伶素。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我从流放之地逃回,隐姓埋名,学制香,养噬魂蚕,只为让那些人面兽心的仇人,亲身体会一遍,何为‘画皮’之痛。
如今,大仇只差最后一步。今夜子时,洛水之畔,定鼎门下,我将为宗谦大人,献上最后一曲‘粉黛’。
若想救他,便来赴我这最后一场夜宴吧。
信的落款,没有署名,只有一片用朱砂印上去的、殷红的银杏叶。
不好!卫昭脸色大变,这是调虎离山!她的目标根本不是宗谦!
那她想做什么沈炼不解。
她在信中,故意点明了宗谦。以宗谦多疑狠辣的性格,他今夜必定会加强府邸的戒备,甚至可能躲进烛镜司的天牢,寻求庇护。但她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杀人!卫昭的目光如电,你想想,何敬是太常卿,孟挚是御史大夫,宗谦是廷尉。他们三个人,当年除了主审伶氏一案,还共同负责着另一件机密要务!
沈炼恍然大悟:烬都武库的机关布防图!
没错!卫昭沉声道,伶氏一族当年不仅是巧匠,更是整个烬都防御机关术的最高设计者!那份图纸,是他们伶家的心血!她复仇是真,但她最终的目的,是拿回属于她家族的东西!甚至是……毁掉它!
第五章:蝶舞倾城
子时,定鼎门。
洛水在夜色中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远处宫城的轮廓在雾气中若有若现。
卫昭没有去定鼎门,也没有去烛镜司天牢。他带着一队精锐,直扑烬都的制高点——通天塔。
通天塔,是王朝建立之初,为观测星象、定立国运所建的通天高塔,高耸入云,是整座烬都的象征。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都城。
当卫昭登上通天塔顶层时,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看到了他预料中的景象。
一袭白衣的伶素,正站在露台的边缘。她的脚下,摆放着数十只巨大的、形状各异的机关风筝,风筝的丝线上,挂着一个个小小的、闪着磷光的琉璃瓶。而在她的手中,正拿着那张从三大臣处夺来的、用金丝织成的武库布防图。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袂,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又像一个决绝的复仇女神。
你还是来了。伶素回过头,她的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收手吧,伶素。卫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
我父亲伶素凄然一笑,泪水滑过她绝美的脸庞,我父亲一生忠良,为王朝设计了最坚固的盾,却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剑下!这个朝廷,早已从根子上烂掉了!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我要亲手毁掉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屏障!
她举起手中的火折子,便要点燃那些风筝的引线。那些琉璃瓶里装的,是她秘制的磷火,一旦点燃,这些火鸟便会飞向武库,引爆早已埋藏在那里的机关!届时,整个烬都的防御将毁于一旦,国门大开!
你以为,你毁掉的只是武库吗卫昭厉声喝道,你毁掉的,是将士们用血肉筑起的边防,是黎民百姓的安宁!为了你的私仇,你要让整个天下为你陪葬
伶素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手中的短剑淬着绿色的剧毒,直刺伶素的后心!
是廷尉宗谦!
他根本没有躲起来,而是将计就计,一路尾随卫昭,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妖女!纳命来!
然而,伶素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一侧,轻巧地躲过了致命一击。同时,她袖中滑出一枚银白色的蚕茧,屈指一弹,正中宗谦的眉心。
啊——!宗谦发出一声惨叫,抱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脸,仿佛要将皮肉之下的什么东西给挖出来。我的脸!我的脸里面有东西!
浮生一梦,终归尘土。伶素看着在幻觉中挣扎的宗谦,眼神冰冷。
她转过身,看向卫昭,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微笑:卫少卿,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终究还有人相信公道。
说罢,她张开双臂,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白色蝴蝶,从百米高的通天塔之上,坠入了下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坠落的瞬间,袖中飞出了成千上万只银白色的蝴蝶。那些都是她养的魂蝶。它们在夜空中狂舞,麟粉如雪,纷纷扬扬。
一时间,整个烬都的上空,仿佛下起了一场如梦似幻的香雪。
第六章:无字的碑
伶素死了。宗谦疯了。
十年前的伶氏冤案,在卫昭的力争之下,得以昭雪。所有涉案的官员,都被绳之以法。
那晚,烬都城里所有闻到蝶舞的人,都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有人梦见了盛世繁华,有人梦见了金戈铁马,也有人,梦见了一个白衣女子,在洛水之上,跳着一支哀伤的独舞。
案子结束后,卫昭独自一人,去了城西的亡山。
在一座无名的荒坟前,他找到了伶素早已冰冷的尸体。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那张武库布防图,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完好无损。
卫昭没有为她立碑。
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名字,不需要刻在石头上。他们的故事,会化作一缕奇香,一曲悲歌,永远地飘荡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
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骨雾的尽头。
烬都的雾,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尽。因为它藏着的,是太多人的梦,太多人的罪,和太多人的,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