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份折子来自被派去宣城一带的钦差,写:“宣省巡抚张无贪污虐民,请旨革职查办。”
盛西棠看着萧青野合上扔到一旁要留给秉笔批的那堆中,不解问:“官员革职查办,此等算要事吧?”
“要看哪里的官员,也要结合属下的能力,若此事以他的能耐处理不好,咱家才有必要留,反之便是增加事务负担。”
萧青野不再闭口不言,令她颇有些意外:“秉笔也是个人物。”
他道:“替君主批阅奏折这么些年,没脑子也得长脑子了。”
“父皇为何会连这些事都全权交由内臣之手。”
“懒,既得到了松快日子,自然会失去抓不稳的权。”
“难怪你每日大小事都要过目,尽在掌控才能高枕无忧。”
“殿下不蠢。”
“你要说,殿下聪慧——”
他淡淡一笑:“殿下聪慧。”
往后每一份折子,盛西棠看不懂的便问,偶尔萧青野会顺口告诉她,一件事可以有几种解决之法,最简单和最复杂的分别会得到什么结果。
讲得深些,更会站在掌权者的角度分析,如何让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去平衡朝堂,或是导致官员相互猜忌。
盛西棠听得入神:“为何要让官员猜忌?”
“这是制衡之术,大臣和则君危,斗则君安,也可从中获取更多情报,以坐观全局。”
“好复杂,但有点意思。”
等萧青野看完,乔明来将折子送出去,间隙小太监送来研好的墨。
盛西棠倚在案旁,眯眼瞧着乔明的背影,冷不丁问:“你又是如何让乔明这些人死心塌地别无二心?”
“若被亲近之人刺一刀,全盘崩裂想想都可怕。”
刚下楼的乔明打了个阿嚏,得亏没听到她的话,不然怎么也得连磕三个响头求主子别多想。
“驭下之道说来话长,千人千面,最重要的,大抵是有一双识人的眼。”萧青野至今接触过的人形形色色,依旧无法保证自己看人一定准。
不过自己做过奴才,更知道底下人心里会想什么。
指尖轻点,看着她,“殿下会其中一种。”
“什么,我怎不知?”
“真心。”他说,“有用却也没用的真心。”
盛西棠洗耳恭听。
萧青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提笔蘸墨,开始抄经书。
她追问:“真心难道不是最要紧的么?”
“真心错付,只会万劫不复。”
轻飘飘的声音掠过耳畔,盛西棠静静看着眉眼低垂的男子。
他白皙的手执笔,白纸上落黑墨。
整个人如黎明未至的夜,孤寂如枯木。
这样的神情,他是否也曾真心错付过。
再难言语,盛西棠坐到窗边。
窗外飘来的风沾着湖面的潮湿,混杂着木质清香扑鼻。
她趴在窗前安静下来。
盛西棠好一会儿没动静,萧青野抬眸,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的侧颜,指尖微顿。
是否自己说太多。
是否更该护着她一方安隅,不被是非浸染,永远无思无虑?
“不准偷懒,我会盯着你的!”
萧青野:“”
他收回视线。
果然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