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盛西棠在他平静的注视下,定下心神。
事已至此,她只能力所能及:“你不要对父皇的性命下手。”
萧青野收回手,懒懒应声。
反正君主活不久了,他那身子,就这一两年的事。
正好,训训小傀儡。
“殿下抄的书呢?”
“”
“殿下似乎忘了,咱家昨夜的话。”
“我为何要抄那些经书?”
萧青野轻啧一声,坐下,再次扫过满屋狼藉:“殿下将此处收拾回原样,再用午膳。”
“为什么?”
萧青野敲了下案上摆放的一枚小金铃,乔明便很快进屋,送上一根金手柄黑木棍,不算粗壮,只几个手指头那样粗。
他拿在手里掂量:“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小傀儡,再合适不过。”
盛西棠:“?”
一刻钟后,公主殿下是一边哭一边骂,并一边收拾起屋子的。
萧青野虽没真的打她,但是把门关了,什么也不做足足用阴冷的压迫目光盯了她一刻钟。
说什么都不回应,任由她撒泼胡闹,到中途许是不耐了,还用银针擦过女子的脸颊吓唬人。
“萧青野你个混蛋,我是公主,更是你夫人,真拿我当傀儡整。”
“没有我,你怎么名正言顺,竟不知待我好些!”
“我讨厌你!”
萧青野面不改色,全程不发一言。
不到一炷香,屋子复原,本就只乱了书籍和摆件,被她噼里啪啦收拾一通,放摆件的木腿儿险些被糟蹋得摇摇欲坠。
盛西棠丧着脸走到案前,重重踹了桌腿一下,冷冷瞪着萧青野。
萧青野淡淡望着她愤怒的眉眼,微微敛眉:“看来殿下不饿,咱家只能独自用午膳了。”
盛西棠不可置信:“我又怎么了?”
他真的很喜欢盯着自己,用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从最初无所畏惧,到现在深刻意识到这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每一寸目光都在缠绕人的脖颈,鳞片划过皮肉,留下脊背发麻的颤栗。
又想哭了。
可刚刚哭了好一会儿,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反倒像欣赏好戏,饶有兴致。
一个公主,要被太监管着能不能吃饭,窝囊成这样,她算是混到头了。
盛西棠赌气抹去快溢出的眼泪:“不吃就不吃。”
于是萧青野起身,离开。
没人给盛西棠送饭,窗外面是湖,门口的小太监不允许她出这间屋子。
和幽禁没有区别。
桑落在外和小太监说话:“我给殿下送些点心和水也不行么?”
“主子吩咐,殿下若不知错,滴水不可送。”
盛西棠重重踹翻一旁的卷缸,没碎,但里头书画散落一地。
她扬声喊:“让桑落进来研墨。”
片刻,桑落空着手进来,她一向话少安静,只是抿唇两眼湿润着心疼自家公主。
盛西棠缓和神色:“你吃了吗?”
她摇头。
“那你先去用午膳,再来替我研墨吧,我得抄书。”
桑落走到砚台前开始研磨,轻声说:“殿下,不能吃的。”
盛西棠火冒三丈,这是萧青野在敲打她。
现在只是不让吃饭,日后就不知会怎么罚了。
无奈,平心静气后找出那两本经,逐一开始抄写。
早膳就没吃,饿着肚子抄书,两本经书不知得抄到何时去。
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询问。
她一直赌着气抄写到了傍晚,快三个时辰才抄完一本。
手酸得抬不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太监会定时进屋添炭火,没让她冷得写不了字,雪上加霜。
门外总算传来脚步声。
萧青野进屋,盛西棠正在活动手腕,冷冷抬眼看着他,眼里不自知蒙了一层水光,瞧着可怜。
那双唇微微发白,晨起抹的脂粉已经掩盖不住她略显憔悴的脸色。
萧青野拿起她抄好的经书,翻看。
字迹娟秀,没有敷衍得胡乱写一通。
“好歹给桑落吃点东西,她陪我一天了,早膳都未用。”盛西棠用微哑的嗓音说。
带了几分妥协的意味。
萧青野瞥到她红红的眼尾,心里有些怪异的滋味划过,来不及抓住已消失不见。
他摆手让桑落下去。
盛西棠向他确定:“你是答应了吗?”
萧青野轻嗯一声,垂眼:“殿下表现不错,下楼用膳去吧。”
盛西棠却是低声这样说:“我还没抄完,最好把手抄断你才会满意。”
“”
他有点好笑,索性说:“行,咱家看着你抄。”
说着就在窗边软榻上坐下,淡淡看过来。
盛西棠偶尔小孩心性,话出去了非要钻牛角,赌这一口气,手腕酸软得不行仍旧抬笔继续。
磋磨她,那就最好把她磋磨死。
别等日后她有机会了,成倍归还。
怨念累积太多,一整个下午她都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坚持下来。
快半个时辰,男子都只静静看着。
案前的动作已经极其缓慢,每一笔都费劲得如千斤重的石头,仍旧不肯开口服软。
方才妥协竟真的只是为了婢女。
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萧青野心中深感烦闷,突然敛眉,冷声道:“滚下去用膳。”
女子的手一顿,停在半空,骨节微微泛白。
“听不见?”
这是萧青野第一次用饱含怒意的声音对她说话。
事实上,他从未对谁这样生气过,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
可是在盛西棠眨眼落下泪,不再发脾气,垂着头乖乖放笔起身时,他那股到底顶峰的怒意转化成更浓重的烦闷。
她默不作声离开。
脚步轻轻踩着木质地板,很快远去听不真切。
萧青野紧绷着下颚,不明白自己在烦什么,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
从白日太监几次来禀她没有任何动静时就开始堵。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么?
萧青野恼怒起身,长呼一口气,强制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
下楼时,盛西棠正在厅堂缓慢吃着东西,桑落在旁布菜,一个劲劝她:“殿下,这个不是甜口,你尝尝。”
盛西棠是饿过头了,反倒不太想吃东西,手软,又不肯让桑落喂,觉得丢人,宁愿吃得慢。
但看桑落关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我真不太饿,吃一点垫一下,我们晚些回去时到酒楼买乌鸡汤,这里的东西吃不惯。”
是吃不惯还是不愿意吃?
萧青野在不远处哂笑。
那样温柔的语气,衬出昨前日在他面前装的假情假意有多拙劣。
昨儿个还夸人聪慧,今日就犯蠢至此。
当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