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了片刻,就此事,萧青野没给出明确答复。
“殿下先回去歇吧。”
“我饿了。”她开门走出去。
天冷,她没让桑落跟来在门口吹风,附近有太监守夜,她扬声唤人传晚膳送来书房。
回屋后坐回刚刚的位置:“我心中有事就不想吃东西,现在事情还差一件,我就可以安心用膳了。”
萧青野耐着性子:“何事。”
“我外祖父的事。”
“嗤。”
“你什么表情,萧青野,我外祖父也是你外祖父,他这一辈人为官清廉从未做过坏事,你别这样对他。”
萧青野轻轻转动左手食指上一枚细圈玉戒:“爬不上去就是因为他太过清廉。”
“可入仕为官,不就是该清廉,就是该按规章办事么。”
“君主予贵妃盛宠,却忧心程家恃宠而骄,将老爷子放在不高不低的位置,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深知注定原地踏步,竹篮打水,有何用?”
“”
女子敛眉,萧青野淡淡地提醒她:“贵妃还能荣宠多久未可知,现在朝堂乱,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愿卷进去,不如提前解官回乡颐享天年,也好保全一生清廉的名声,免受牵连。”
贵妃能荣宠多久全在萧青野一句话,君主已是空壳,后宫的繁荣更是泡沫幻影,他随手就能打发大片。
盛西棠听来,萧青野的确是由衷在劝她,可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坏。
“你能保住他,也能让他向前一步。”
“凭什么。”他轻哂,“老爷子一身铁骨,弯不下腰低不下头,与咱家何干。”
盛西棠垂眼,唇线紧抿。
程亭是文人,确实打心底里看不上司礼监做派,更看不上萧青野,要他违心归拢顺从,难。
“殿下劝不劝随意,这是书房,用膳到别处。”
“听说你也没吃,一起。”
“听谁说?”
盛西棠出卖乔明:“你刚回来时我就问过乔明。”
见他神色冷淡,盛西棠违心说软话:“你是大忙人,事务多,可也要注意身子,不吃晚膳怎么行。”
说得过于敷衍轻飘,萧青野很难听不出她有多违心。
估摸着连他身体抱恙哪日死后埋在哪都想好了。
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
可他本不该拿她没办法。
于是神色愈发淡下来,眸子也沉沉锐利露出锋芒,勾着些许压迫感:“现在,立刻,出去。”
盛西棠一怔,满眼不可置信。
不是谈拢了吗突然又凶什么?
他下颚轻点门的方向,嘴角闪过一丝冰凉的弧度,声线冷到骨子里带着警告:“殿下自己选了这条路,若不能做好你该做之事,咱家随时换人。”
好好好,演都不演了。
盛西棠忍着怒意起身,皮笑肉不笑:“行,我回去了。”你最好胃中溃烂早上西天。
与来时一样,把门摔得震天响。
夜深,西阁亮着一盏微弱的灯,萧青野进屋时看到睡在里侧的女子,长发如瀑,睡颜恬静。
外侧留了位置和另一床被褥。
她约莫怕黑,不喜睡前熄灯,至于为何今夜睡到里侧,应是怕自己回来时扰她清梦。
他动作不大,刚沐浴完,脱个外裳就能上床,没将人吵醒。
中间仍旧隔着楚河汉界,他直挺挺躺下后望着头顶,心绪有几分乱。
为何非要听她的回西阁同挤一张床呢?昨夜睡得根本不好。
若是觉暖和,那现在连被褥都不是盖同一床了,有何必要?
他想不明白,身侧传来迷迷糊糊一声嘟囔:“你压我头发了混蛋。”
萧青野侧目,看到她眼睛半睁,不知看不看得清旁边躺了谁,满脸嫌弃地要把自己头发扯回去。
他微微抬起头,心中略有不爽。
分明是她自己头发那样长却不挽,四处越界跑到这边来。
还嫌弃,嫌弃谁?不是她要求不分房的么?嘴上倒是说得好听。
他冷冷瞪着盛西棠,她浑然不觉,头发扯回来后转过身面向墙壁,让他只能瞪个背影。
半晌,萧青野困意袭来,阖眸前鼻腔隐约闻到一阵海棠香,混沌地想到幼时被母亲抱着哄的滋味。
隐约记得,他娘也很喜欢西府海棠。
他曾有个满院海棠的家
寅时末,乔明敲门几次萧青野都没醒,他有些奇怪,往常主子都不用喊,到这个时辰就起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屋看看,里面传来盛西棠的声音。
“别敲了,他死了。”
吓得乔明猛地推门冲进去,却看到刚准备起身的萧青野丢来一个白眼。
他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模样,里侧坐着睡眼惺忪的盛西棠,乱糟糟地顶着一头鸡窝。
乔明一噎,连关门退出去。
萧青野看了几眼盛西棠,压着嘴角躬身穿鞋。
女子哀怨地叹了口气:“你每日都得起这么早么?”
她摸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发质柔顺不轻易打结,从未有哪日睡醒会这么乱。
严重怀疑昨夜有人对她头发下黑手。
“早些年君主不勤勉,众人跟着懒惯了,相比历代朝会,这个时辰并不算早。”
他去穿衣服时,注意到盛西棠也下了床。
没睡醒的女子神色淡,穿衣裳却不磨叽。
估摸着是真没把他当男人,对里衣勾出姣好身形,抬手间无意露出白皙腰肢毫不在意。
萧青野平静收回视线,独自去盥洗。
还没走出两步,盛西棠喊他:“盥洗好记得等我啊,我梳头要一会儿呢。”
男子回头,不解。
盛西棠理所当然道:“你要培养我,时刻带在身边来得快些。”
萧青野长眉一扫,呲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盛西棠抓紧时间让桑落替自己梳妆好后,天已经从漆黑变得蒙蒙亮了,不知道萧青野到底等没等自己。
匆匆跑到院子一看,松了口气,没白忙活。
他穿着殷红掌印服,身披黑色大氅,墨发半束,悠闲地在梅树下赏花。
从未见过他戴官帽,不过这样更养眼。
盛西棠想到自己最初妥协多少是看在他模样合心意的份上,感慨地歪着脑袋盯了片刻。
那人漫不经心的视线晲过来:“殿下若日日这样耽误时辰,咱家可没空等第二次。”
盛西棠走过去:“女子梳妆就是会耗费时辰嘛,以后我早些起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