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鲛泪焚沧溟 > 第一章

大明永乐十九年,秋。东海,黑水洋深处。
铅灰色的天穹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着墨汁般翻滚的怒涛。狂风卷起咸腥的海水,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鞭子,抽打着海面上艰难前行的庞大舰队。十五艘巍峨的宝船,如同被巨神遗弃的玩具,在滔天巨浪中起伏跌宕。高耸的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硬帆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绷紧的缆绳如同垂死巨蟒的筋腱。这是大明王朝下西洋的无敌舰队,此刻却如同离群的孤雁,在归航途中,被一场毫无征兆的、如同天罚般的风暴,困在了这片被渔民称为鬼见愁的绝地。
旗舰镇海号艉楼甲板上,百户张衍如一尊铁铸的雕像,屹立在狂风暴雨之中。他身披沉重的山文甲,甲叶缝隙间凝结着白色的盐霜,雨水顺着冰冷的铁片汇成细流,冲刷着他棱角分明、被海风和岁月刻下深痕的脸庞。腰间悬挂的绣春刀刀鞘,在颠簸中撞击着甲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双手死死抓住湿滑的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如同沸腾墨池般的海域。那里,风暴的中心,酝酿着比狂风巨浪更令人心悸的恐怖。
百户大人!左舷!看左舷!瞭望台上,一名水手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张衍猛地转头。只见左前方约一里处,墨色的海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庞大到超出认知的阴影,缓缓破开海面!海水如同瀑布般从它青黑色的、布满巨大藤壶和深深刻痕的背脊上倾泻而下!那背脊如同连绵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紧接着,一颗如同小型岛屿般的头颅探出水面!头颅上覆盖着厚重的骨甲,两只巨大的、如同熔金铸造的眼眸,在昏暗的天光下缓缓睁开,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情感地扫视着这支渺小的舰队!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咆哮,穿透了风浪的喧嚣,直接撞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实质性的精神冲击!瞬间,数艘外围的宝船上,水手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七窍流血,惨叫着瘫软在地,更有甚者直接精神崩溃,狂笑着跳入怒涛!
鲲!是鲲兽!旗舰上,经验最老道的舵手老郑头面无人色,牙齿打颤,完了…是吞舟的鲲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舰队中蔓延。哭喊声、祈祷声、绝望的咒骂声混杂着风浪的咆哮,奏响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慌什么!张衍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部分骚乱。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传令各船!收帆!稳住船身!佛郎机炮准备!床弩上弦!目标——鲲兽!
他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针,让混乱的舰队勉强恢复了一丝秩序。水手们强忍着恐惧,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跌跌撞撞地执行命令。沉重的佛郎机炮被推出炮窗,粗如儿臂的弩箭被绞盘拉开,闪烁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那如同山岳般的巨兽。
然而,当第一轮炮火和弩箭呼啸着射向鲲兽时,结果却令人绝望。炮弹砸在它厚重的骨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便无力地滑落海中。威力巨大的床弩箭矢,如同牙签刺向城墙,在接触骨甲的瞬间便寸寸断裂!鲲兽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只是那熔金色的巨眼中,闪过一丝被蝼蚁骚扰的不耐。
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摆动,带起滔天巨浪。一条如同擎天巨柱般的尾鳍,裹挟着万钧之力,随意地扫向一艘靠得最近的宝船——伏波号!
轰——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木料爆裂声响起!伏波号如同被天神之锤击中,船体瞬间从中断裂!巨大的龙骨发出垂死的呻吟,断裂处喷溅出无数木屑、杂物和惊恐的人影!仅仅一击,一艘装备精良的宝船便化为漂浮的碎片和挣扎的蝼蚁!
伏波…完了…副官王参将面如死灰,声音颤抖。
张衍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硬拼,毫无胜算。这支承载着大明荣耀、装载着无数珍宝和异域风物的舰队,连同船上数千条性命,今日恐怕都要葬身鱼腹!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张衍的脑海。他猛地想起祖父——一位曾在东海漂泊半生的老水师——临终前讲述的秘闻:鲲兽通灵,非嗜杀之物。其怒,或因海域被侵,或因幼崽受扰。若能投其所好,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取我的青铜罗盘来!张衍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很快,一个造型古朴、边缘镶嵌着夔龙纹饰、盘面刻满星辰与海流标记的青铜罗盘被送到张衍手中。这并非普通导航之物,而是家传秘宝,据说能与深海巨灵产生微弱的感应。张衍咬破指尖,将一滴滚烫的鲜血滴在罗盘中央的天池之上!
嗡!
罗盘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盘面上的星辰标记竟微微亮起,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鲲兽的方向,剧烈地颤抖着!
有反应!张衍眼中精光爆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运足内力,将意念通过罗盘传递出去,声音如同洪钟,穿透风浪,直抵那冰冷的巨兽意识:
尊驾息怒!我等乃大明使臣,无意冒犯!风暴阻路,误入尊驾海域,实属无奈!若尊驾肯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我等愿引尊驾前往一处所在——那里有无数鲜活祭品,可供尊驾享用!以平息尊驾之怒!
意念传递出去,时间仿佛凝固。狂风依旧,巨浪滔天,鲲兽那巨大的熔金眼眸,依旧冰冷地俯视着渺小的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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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衍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鲲兽巨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更深的寒意同时攫住了张衍!它…听懂了!它同意了!但这生机,是用他人的性命换来的!
鲲兽…应允了!张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转身,对着惊魂未定的王参将和几位船长吼道,传令!舰队转向!目标——东北方,浪人盘踞的‘鬼哭岛’!
命令下达,舰队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开始艰难转向。然而,张衍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召集各船总旗以上军官,速来旗舰议事!事关生死,不得有误!
很快,十几名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军官聚集在镇海号相对干燥的尾舱内。摇曳的鲸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舱壁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
张衍站在舱室中央,雨水顺着甲胄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惊惶不安的脸。
诸位,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鲲兽允诺,只要我们将其引至‘鬼哭岛’,它便放过我等。
舱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鬼哭岛,那是倭寇浪人的巢穴,盘踞着数千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张衍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此去鬼哭岛,路途凶险,风暴未息。鲲兽虽允诺,然巨兽之心,岂是凡人可测若中途生变,或抵岛后它仍不满足…我等仍需有人…做出牺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为保舰队周全,需选出两船…作为诱饵,引开鲲兽注意,或…在必要时,成为它的食粮!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舱外风浪的咆哮和鲸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选…选谁一个年轻的千总声音发颤地问。
投票!张衍斩钉截铁,每人一票,写下你认为最应牺牲的船只编号!记住,这关乎舰队存亡!关乎数千袍泽性命!关乎…大明海疆的颜面!
他拿出早已备好的纸笔,分发给众人。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人窒息。军官们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恐惧、挣扎、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在昏暗的灯光下交织。
王参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第一个拿起笔,颤抖着写下了一个编号。其他人也纷纷低头,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如同钝刀割肉。有人闭着眼,有人咬着牙,有人目光闪烁地偷瞄他人。
张衍冷眼旁观,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绣春刀柄上,左手则悄然缩入袖中,握紧了一个小巧的、由精钢打造的簧片机关——那是一个微型记录仪,连接着他袖中暗袋里的一卷特制油纸。每一个落笔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并通过簧片的震动,无声地记录在油纸之上!
投票结束。纸条被收拢。张衍面无表情地展开。
丙字三号‘定远’船,七票。
丁字五号‘扬威’船,六票。
被选中的两艘船的总旗,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其他军官则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避开了那绝望的目光。
好。张衍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一丝情感,传令‘定远’、‘扬威’二船,脱离舰队,担任侧翼警戒!若鲲兽异动…尔等当知如何行事,以全忠义!
命令下达,如同死刑宣判。两艘被选中的宝船,在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声中,如同被抛弃的孤儿,缓缓驶离主舰队,驶向更加汹涌的波涛和那如山岳般紧随其后的阴影。
舰队在鲲兽的护送下,如同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艰难地向着东北方向的鬼哭岛驶去。风暴似乎小了一些,但舰队中弥漫的绝望和压抑,却比风暴更甚。被选中的两艘船上的水手,如同行尸走肉,麻木地操持着船只,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主舰队上的人,则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背负着沉重罪孽的复杂情绪中。
张衍独自站在舰艉,雨水冲刷着他冰冷的面甲。袖中的油纸记录仪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手臂,更烫着他的心。他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如同狰狞恶兽匍匐在海平线上的鬼哭岛轮廓,眼中没有即将脱困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三天后,鬼哭岛狰狞的轮廓已清晰可见。黑色的礁石如同獠牙,环抱着一个巨大的、停泊着数十艘倭寇安宅船的天然港湾。岛上简陋的木寨隐约可见,海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鲲兽巨大的身影在舰队后方缓缓游弋,熔金色的巨眼紧盯着前方的岛屿,流露出一种…原始的渴望。
时机已到!张衍眼中厉芒一闪,猛地抽出绣春刀,刀锋直指鬼哭岛!传令!‘镇海’、‘靖海’、‘平海’三舰,所有佛郎机炮、火龙出水,目标——倭寇船队!开火!
轰!轰!轰!
憋屈了数日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旗舰镇海号率先怒吼,侧舷炮窗喷吐出炽热的火舌!沉重的炮弹呼啸着砸向港湾内密集的倭寇船只!紧接着,其余两艘主力战舰也火力全开!火箭如同火雨般倾泻而下!
港湾内瞬间陷入一片火海!木质的安宅船在猛烈的炮火下如同纸糊般脆弱,纷纷起火、断裂、沉没!岸上的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哭喊着四处奔逃!
呜——!
鲲兽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它巨大的身躯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片燃烧的港湾!对于它而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沉浮的倭寇,就是最鲜美的祭品!
倭寇的末日降临了。巨兽冲入港湾,掀起的海啸瞬间吞没了大半船只!巨大的口器张开,如同深渊,轻易地将挣扎的倭寇连同破碎的船骸一同吞噬!利爪挥动,岸边的木寨如同积木般被扫平!整个鬼哭岛,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舰队上的明军水手们看着这如同神罚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恐惧、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张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两艘被选为诱饵、此刻正远远游离在战场边缘的定远和扬威号。
发信号。让他们…靠过来,接受‘封赏’。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两艘船不明所以,以为危机解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缓缓向旗舰靠拢。
当定远号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张衍猛地一挥手!
早已埋伏在船舷两侧、手持劲弩的亲兵队瞬间现身!冰冷的弩箭如同毒蛇,精准地射向定远号甲板上那些惊愕的军官和水手!尤其是那几位在投票中,毫不犹豫写下牺牲他人船只编号的军官!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被风浪掩盖。惨叫声戛然而止。甲板上瞬间倒下一片!
张衍!你…你背信弃义!
扬威号上,一名侥幸未被射中的总旗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背信弃义张衍冷笑,绣春刀刀尖滴落着雨水,尔等投票之时,可曾想过‘信义’二字为求自保,不惜将袍泽推入死地!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与倭寇何异!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那卷油纸记录,高高举起!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每一个投票者的选择和笔迹!
此乃尔等罪证!今日,本官便代天行刑!以尔等之血,祭奠枉死的‘伏波’英魂!祭奠这朗朗乾坤!
话音未落,他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惊鸿!刀光闪过,连接扬威号与旗舰的粗大缆绳应声而断!同时,他厉声下令:火箭!目标‘扬威’号!放!
早已准备好的火箭手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弦!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射向扬威号的风帆和船舱!
扬威号瞬间化作巨大的火把!船上的水手在烈焰中惨嚎、奔逃、跳海!如同炼狱中的景象。
张衍看也不看那燃烧的扬威号,目光转向港湾。鲲兽正在肆虐,但倭寇已近灭绝。它熔金色的巨眼,缓缓转向了外海的舰队…那眼神中,原始的满足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饥饿!
它…还没吃饱!王参将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衍深吸一口气,海风中混杂着血腥、焦糊和巨兽的腥气。他看向旗舰旁那艘被亲兵控制、甲板上还躺着尸体的定远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王参将,你带剩余舰船,全速撤离!不得回头!
大人!您…
执行命令!张衍厉喝,不容置疑。他转身,大步走向定远号。几名死士般的亲兵沉默地跟上。
登上定远号,张衍命令亲兵将船上所有的尸体抛入海中,只留下空船。然后,他亲自带人,将旗舰上储备的所有火药桶——足足上百桶!全部搬上了定远号!堆积在底舱和甲板各处!最后,他在火药桶之间,插上了一根特制的、燃烧缓慢的引线。
大人!您这是…一名亲兵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颤抖。
张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平静:总得有人…送它一程。你们,回旗舰去。
大人!我们愿与您同往!
滚!张衍一脚踹开那名亲兵,绣春刀出鞘半寸,寒光凛冽,这是军令!
亲兵们含泪退下,回到正在转向撤离的旗舰上。
偌大的定远号,只剩下张衍一人。他站在堆满火药桶的甲板上,如同孤舟上的战神。狂风卷起他湿透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那缓缓逼近的、如同移动山岳般的鲲兽,望着它那再次充满贪婪的熔金巨眼,嘴角竟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点燃了那根缓慢燃烧的引线。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明灭不定,如同垂死的萤火。
然后,他猛地操起沉重的舵轮,用尽全身力气,将定远号对准鲲兽那张开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将风帆调整到最大角度!
定远号如同离弦之箭,在风浪的助推下,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鲲兽似乎察觉到了这渺小祭品的决绝,但它毫不在意,巨口张开,等待着美食自投罗网。
就在定远号即将冲入那深渊巨口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震碎了苍穹!比之前所有炮火加起来还要猛烈百倍、千倍的爆炸,在鲲兽的口腔深处轰然爆发!
一团无法形容的、赤红与惨白交织的巨大火球,猛地从鲲兽的巨口中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它的小半个头颅!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海面上,掀起数百丈高的环形巨浪!冲击波所过之处,海水瞬间被汽化,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
鲲兽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神狠狠揍了一拳,猛地向后仰倒!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嚎!那熔金色的巨眼瞬间被爆炸的烈焰和喷溅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蓝紫色血液(鲛泪!)所覆盖!
轰隆!
它巨大的身躯重重砸回海面,激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滔天巨浪!整个海域仿佛都在这一砸之下颤抖!
爆炸的火光渐渐消散,露出鲲兽那惨不忍睹的头颅。坚硬的骨甲被炸得粉碎,露出下面焦黑的血肉和断裂的骨骼。一只眼睛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汩汩冒着蓝紫色血液(鲛泪)的巨大血洞!另一只眼睛也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充满了痛苦和…一丝茫然。
它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上剧烈地抽搐、翻滚,每一次翻滚都带起山崩海啸般的巨浪!蓝紫色的血液(鲛泪)如同喷泉般从伤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周围大片海域!那血液散发着奇异的荧光,在海水中晕染开来,如同传说中鲛人泣泪成珠的光华,凄美而致命。
剧烈的痛苦让它彻底疯狂!它不再分辨敌我,巨大的尾鳍和利爪疯狂地拍打着周围的一切!鬼哭岛残存的礁石被拍成齑粉!港湾内尚未沉没的倭寇船骸被彻底扫平!整个海域如同被煮沸,巨浪滔天!
而引爆了火药船的张衍,早已在爆炸的瞬间,与定远号一起,化为了最细微的尘埃,融入了这片被他用生命点燃的怒海狂涛之中。
远处,正在全速撤离的舰队上,王参将和所有幸存的水手,都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他们看到了鲲兽的惨状,看到了那染红沧海的蓝紫色鲛泪,更看到了那在爆炸火光中一闪而逝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渺小身影。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声滑落的泪水。
鲲兽在翻滚了许久之后,终于耗尽了力气。它那残破的头颅缓缓沉入被自己血液染红的、如同巨大蓝紫色琥珀般的海水中。巨大的身躯带起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地、缓缓地沉向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海沟。
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的船骸碎片、倭寇残缺的尸体、以及那大片大片散发着凄美荧光的蓝紫色血液(鲛泪),在波涛中荡漾、扩散,最终被无垠的墨色海水吞噬。
王参将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鲲兽、倭寇、以及那位以修罗手段行菩萨心肠的百户大人的海域,声音沙哑地下令:
转舵…回家。
舰队在劫后余生的死寂中,向着西方,向着再也回不去的故土,缓缓驶去。海风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血腥、以及那蓝紫色鲛泪的…冰冷咸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