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黑鱼河夜钓 > 第一章

老陈把最后一把蚯蚓装进铁盒时,灶台上的石英钟刚敲过十一下。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扫过院子里的压水井,井绳在砖地上投下道扭曲的影子,像条正慢慢游走的蛇。
真要去媳妇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那河邪性得很,前几年老张头在那儿捞鱼笼,网里缠上来半截人胳膊,后来躺了半年炕才缓过来。
老陈没回头,往帆布包里塞着备用鱼钩:懂个屁,那是老张头自己笨,把别人扔的塑料模特胳膊当回事。我钓了三十年鱼,什么河没去过话虽这么说,他捏着鱼钩的手却微微发紧——黑鱼河的名声,在这十里八乡确实不太好听。
那河在镇子最东头,源头藏在雾气缭绕的黑石山深处,水流弯弯曲曲像条黑蛇,故而得名。早年间有个说法,说黑鱼河底沉着座龙王庙,每逢阴雨天就有铜钱从河底冒上来,可谁要是敢捡,不出三天准得掉河里呛水。更邪乎的是民国那阵子,据说有支溃败的军阀部队把抢来的财宝沉在河底,还杀了个过路的戏班子陪葬,从那以后,河边就总出怪事。
老陈扛起帆布包往外走,媳妇追出来塞给他件军大衣:后半夜冷,披上。实在钓不上来就早点回,别硬撑。他嗯了一声,没看媳妇眼里的担忧,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头也不回地往村东头骑去。
夜风格外凉,吹在脸上像小刀子。路两旁的白杨树影影绰绰,叶子在风里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身后窃窃私语。老陈猛蹬了几下脚踏板,车链子发出咔啦咔啦的抗议,他心里有点发毛,不是怕鬼,是这静得过分的夜,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盯着。
快到黑鱼河时,路两旁的白杨树变成了歪脖子柳树,柳枝垂在水面上,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像是无数只垂下来的手。他把自行车靠在一棵老柳树上,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以前来钓鱼的人留下的,大多是某某到此一游,只有最底下一行字被人用刀刻得极深:别钓红鱼。
老陈嗤笑一声,从帆布包里摸出折叠凳。他前两晚已经踩过点,这河段水流平缓,岸边水深足有三米多,正是藏大鱼的好地方。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开始调漂,铅坠坠入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惊得水面上的月光碎成一片。
刚把鱼饵甩进水里,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老陈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河岸,除了随风摇摆的柳树枝,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这声音太近了,就像有人从身后的土坡上跳了下来。他站起身往土坡上走了两步,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草叶上挂着的露水在手电光下闪闪发亮。
谁在那儿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河岸上荡开,又被远处的黑暗吞了回去。只有风吹过蒿草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草里轻轻呼吸。
老陈骂了句脏话,转身往回走。钓鱼人就怕这不清不楚的动静,比遇见真东西还让人心里发毛。他重新坐下,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漂,可心思总没法集中,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正对着他的后颈吹气!
鱼漂突然动了!
不是轻微的试探,是猛地往下一顿,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力拖着往河中央走。老陈心里一喜,手忙脚乱地扬竿,鱼竿瞬间弯成了满月,线轴发出嗡嗡的响声,手把处的汗水让他差点没攥住。
好家伙,这力道,至少二十斤!他咬着牙往后拽,脚下的泥地被蹬出两道深沟。水下的东西很狡猾,不往外冲,反而在水里打转转,像是故意消耗他的力气。老陈毕竟五十多了,胳膊渐渐开始发酸,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水下的力道突然一松。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坐在地上。鱼竿的线还绷着,却没了之前的张力,像是钩住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往回收线,线组在水里慢悠悠地移动着,快到岸边时,水面上浮起个黑乎乎的东西。
老陈打着手电照过去,眼皮一阵哆嗦!
那不是鱼,是只鞋,女人穿的红绣鞋,鞋面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只是颜色早就褪得发黑,鞋帮上还沾着些墨绿色的水草。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鞋看着有些年头了,怎么会被鱼钩钩住
他正想把鞋甩掉,却发现鱼钩勾住的不是鞋带,是鞋里的东西。他用树枝把鞋扒拉到岸边,借着光一看,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鞋里塞着团头发,乌黑乌黑的,缠绕在鱼钩上,发丝间还沾着些灰白色的泥。
妈的!
他骂了句,用树枝把鞋挑起来扔进河里。红绣鞋在水面上打了个转,慢悠悠地沉了下去,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他重新换了鱼饵,可刚才那股劲头全没了。红绣鞋、头发……这些东西总让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那些关于黑鱼河的故事。他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打了三下才打着,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他好像看见水面上漂着个白色的影子。
眼花了。他吸了口烟,把打火机揣回兜里。烟雾在眼前缭绕,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再往水面看时,那白影子又不见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很轻,像是有人在水里说话,咿咿呀呀的,听不清内容。他屏住呼吸,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就在他脚边的水面下,像是个女人在低声哼唱,调子软乎乎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老陈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慢慢低下头,手电光往水里照。岸边的水不深,能看见水底的淤泥和几块碎石头,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那哼唱声还在继续,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只贴在他的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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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唱了!
他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哼唱声停了。
河面上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过了大概半分钟,水面突然开始冒泡,一个个青黑色的泡泡从河底冒上来,破裂时发出啵啵的轻响,还带着股淡淡的腥臭味。
老陈往后挪了挪凳子,眼睛死死盯着冒泡的地方。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泡泡越来越密集,水面开始微微晃动,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突然,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扒住了岸边的泥地。
那是只女人的手,惨白惨白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手指关节处泛着青紫色。老陈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鱼竿扔了,他想站起来跑,可腿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第二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一起用力,把一个脑袋慢慢拖出了水面。
是个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五官,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得像纸。她就这样趴在岸边,一动不动,只有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泥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老陈的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慢慢抬起头,长发从脸上滑开,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人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眶周围的皮肤皱巴巴地缩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
救……救我……女人的嘴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像是用砂纸磨出来的。
老陈猛地回过神,尖叫一声,转身就往自行车的方向跑。他这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帆布包从肩上滑下来都没敢回头捡。他跑到自行车旁,哆嗦着去开车锁,手指好几次都插不进锁孔里。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像是那女人掉进了水里。
老陈终于打开了车锁,跨上自行车拼命蹬。二八大杠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不敢回头,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感觉那女人就在身后追,冰冷的手马上就要抓住他的后颈。
不知蹬了多久,直到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他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回头望去,黑鱼河的方向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可他总觉得那片黑暗里,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骑得更快了,一路冲回家,撞开院门时,把院子里的鸡吓得扑腾着乱飞。他媳妇穿着睡衣跑出来,看见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吓得魂都没了:咋了你咋了这是
老陈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他媳妇赶紧把他扶进屋里,关上门,又插上插销,这才哆哆嗦嗦地问:到底咋了遇见啥了
老陈灌了半瓢凉水,才总算缓过点劲来:黑……黑鱼河……有个女的……没有眼睛……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把刚才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
他媳妇听得脸都白了,抱着胳膊直打哆嗦:早就让你别去,你偏不听!那河……那河以前淹死过不少人,听说有个唱戏的小媳妇,就是在那儿投河的,死的时候就穿着红绣鞋……
红绣鞋老陈心里一沉,想起刚才钓上来的那只鞋。
是啊,他媳妇点点头,老一辈人说,那小媳妇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不愿意给地主当小妾,就抱着唱戏的行头跳了河。有人说她死得冤,魂魄一直困在河里,晚上总出来找替死鬼……
老陈没再说话,只是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总觉得那些影子在慢慢移动,像一条条细长的手,正往他脚边爬。
那一晚,老陈一夜没睡。他和媳妇坐在炕上,点着煤油灯,直到天快亮了才敢合眼。可他总觉得那女人的脸在眼前晃,那双黑洞洞的眼眶,还有那嘶哑的救我声,像烙印似的刻在了脑子里。
第二天中午,老陈正坐在院子里抽烟,村西头的王瞎子突然拄着拐杖来了。王瞎子年轻时是个捞尸人,后来在水里瞎了眼,就靠给人算卦看相混口饭吃,据说他眼睛瞎了之后,反而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陈,你昨晚去黑鱼河了王瞎子坐在门槛上,鼻子使劲嗅了嗅,你身上有股水腥气,还有……死人的味儿。
老陈心里一紧,把烟蒂摁在地上:瞎爷,您这啥意思
王瞎子叹了口气,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那河不能去啊,尤其是晚上。你是不是遇见啥了
老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的事说了。王瞎子听完,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遇见的,怕是那个唱戏的小媳妇。她死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妆匣,里面有她的戏服和头面,这些年总有人在河边看见红影子,怕是她还在找她的妆匣。
那……那她会不会来找我老陈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好说,王瞎子摇摇头,她托你救她,是想让你帮她找妆匣。你要是不帮,她怕是不会放过你。
老陈的心沉到了谷底:我……我咋帮那河那么大,我去哪儿找
她给你留了东西,王瞎子指了指老陈的裤脚,你自己看吧。
老陈低头一看,只见裤脚沾着片青黑色的鳞片,鳞片边缘还挂着根细细的红线。他吓得赶紧把鳞片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这……这是啥
是河神的东西,王瞎子的脸色有些凝重,黑鱼河里不止一个‘东西’,那底下还压着个大家伙。你钓上来的红绣鞋,怕是惊动它了。
老陈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想起昨晚在河边听见的哼唱声,还有那女人黑洞洞的眼眶,突然觉得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那我现在咋办他六神无主地看着王瞎子。
王瞎子摸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我年轻时从一个老道那儿求来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能挡挡邪气。今晚别出门,门窗都关好,过了子时就没事了。
老陈接过护身符,红布包硬硬的,不知道里面包着啥。他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谢谢瞎爷。
王瞎子没再说啥,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老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把护身符揣进怀里,又去把院门和屋门都检查了一遍,确保都插得牢牢的。
天黑下来的时候,老陈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连灶房的马灯都点上了。屋里亮堂堂的,可他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像是有人把冰块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快到子时的时候,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窗户纸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老陈和媳妇缩在炕上,紧紧抱着被子,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院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那声音很慢,很有节奏,像是有人用拳头在砸门,每一声都敲在老陈的心上。他媳妇吓得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谁……谁啊老陈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没人回答,还是咚、咚、咚地敲着,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老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绝不是人在敲门。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昨晚的事,谁敢这时候来串门
敲门声越来越响,门板都在跟着晃,像是外面的东西随时都能破门而入。老陈看见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慢慢变成了红色,像是有血从外面渗了进来。
救……救我……
门外传来那个嘶哑的声音,和昨晚在河边听见的一模一样。
老陈的媳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陈死死咬着牙,把媳妇搂在怀里,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他怀里的护身符像是在发烫,烫得他胸口火辣辣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停了。
外面的风声也停了,整个世界静得可怕,只剩下他和媳妇的喘气声。过了大概几分钟,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紧接着,那股淡淡的腥臭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越来越浓。
老陈捂住鼻子,心里暗暗祈祷着子时快点过去。他盯着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石英钟的时针指向十二点时,门外的腥臭味突然消失了。门缝里的红光也退了下去,重新变回了清冷的月光。
老陈和媳妇瘫在炕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们就这样抱着,直到天光大亮,才敢松开手。
第二天一早,老陈就跑去王瞎子家。王瞎子听完他的叙述,脸色变得很严肃:她没进来,是护身符起作用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找不到你,怕是会去找别人。
那……那咋办啊老陈急得直搓手。
王瞎子想了半天,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是想要她的妆匣,你得帮她找回来。
我咋找啊那河那么大,我总不能下去捞吧
不用你下去,王瞎子摇摇头,今晚子时,你去黑鱼河岸边,带着三炷香,一张黄纸,还有……一件你的贴身之物。把香点燃,黄纸烧了,贴身之物扔进河里,跟她说,让她自己去寻,你无能为力。她要是通情理,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老陈虽然心里害怕,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谢过王瞎子,回家准备东西去了。
晚上,老陈揣着香、黄纸和一件他穿了多年的贴身汗衫,再次往黑鱼河走去。
嘀嘀嗒嗒……嘀嘀嗒嗒……
刚到河边
一阵诡异的唢呐声,从芦苇荡深处飘了出来。
不是喜庆的调子,是那种走了调的、尖锐刺耳的声音……
还有锣鼓声……
还有人吹口哨的声音……
老陈猛地停下脚步,浑身僵硬。
唢呐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塘里爬出来。
他缓缓转过头,手电筒颤抖着照向水面——
只见黑沉沉的塘水里,密密麻麻地冒出无数个脑袋。
不,不是脑袋。
是鱼头!
那些鱼头,大的像脸盆,小的像拳头,但无一例外,都长在人的身体上。
鲢鱼头的人穿着破烂的红绸褂子,鳞片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青黑色寒光;草鱼头的人顶着高帽,帽檐上挂着纸钱;最前面那个,是个巨大无比的鲤鱼头,眼睛凸得像铜铃,嘴巴一张一合,嘴角还挂着两根胡须——它身上竟然披着一件绣着金线的喜服,虽然破烂不堪,但能看出是新郎的款式。
它们排着队,从水里往岸上走。走在最前面的几个鱼头人抬着一顶轿子,轿子是纸糊的,红色的轿帘破烂不堪,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轿子后面跟着吹唢呐敲锣的,唢呐是断了半截的,锣是破洞的,吹出来的调子不成章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喜庆。
这是一支……鱼头迎亲队伍
老陈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想跑,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些鱼头人似乎没看到他,只顾着往前走,但队伍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最前面那个鲤鱼头新郎,慢慢转过身,凸出来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老陈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吸走了!
鲤鱼头新郎缓缓抬起手——那是一只人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指缝里还滴着水。它对着老陈,深深地鞠了一躬。
咚的一声,鱼头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鲤鱼头新郎抬起头,嘴巴张开,发出的却不是鱼的咕嘟声,而是一个男人沙哑的嗓音,像是被水泡了十年,又腥又涩:
……客官……
老陈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请……把我的新娘子……还给我……
鲤鱼头新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李身后——那里,是昨天被他钓上来又掉回水里的无头女尸。
原来……那无头女尸,是它的新娘子
老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一个念头:跑!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冲进芦苇荡。身后的唢呐声、锣鼓声、鱼头人的脚步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紧紧追在他身后。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芦苇叶子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把新娘子还回来!
他拿了新娘子的鞋!
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带着浓浓的水腥味。老李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使劲往后扯,他惨叫一声,拼命挣扎,头发被扯掉一大把,露出光秃秃的头皮。
他连滚带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他停下来,靠在一棵芦苇上喘气,浑身都是泥和血。四周一片漆黑,芦苇荡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他记得来时的路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芦苇比刚才更高,更密,脚下的泥水深得已经没过了小腿。他往前走,走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面前是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那是他年轻时来钓鱼刻下的记号。
鬼打墙!
老李彻底绝望了。他瘫坐在泥水里,看着四周一模一样的芦苇,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感觉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
只见那只绣花鞋,正静静地躺在他身后的泥水里。
鞋尖,对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