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烟絮随川逝 > 第一章

第1章
与骠骑将军乔绾音成婚第八载,江欲行方知,那个口口声声要绝嗣的女人,在外藏了一个七岁的孩儿。
他攥紧青帷马车的紫檀辕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隔着和顺楼朱漆雕花门的缝隙,清晰看见乔绾音弯着腰,眉眼含笑地逗弄一个小童。
那小童献宝般举起一方描金红帖蹭她手臂,熟练地攀上她颈项。
娘亲!我考了书院头名,您都不来观礼!
乔绾音一把抱起孩子,眉宇间满是歉疚:珩儿,娘对不住你,边关告急,实在抽不开身。
小童失落地趴在她肩头,不死心追问:那暑月娘亲带我去骑猎吗
乔绾音笑着保证:自然,击掌为誓。
她们身后,一个模样温润的男子接过孩子,轻声道:爹爹抱你,莫累着你娘亲。
娘亲爹爹
江欲行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扼住喉咙。
那个指天誓日爱他一世的女人,早已背叛得彻底!
青梅竹马,相爱经年。
他为她放弃宫中仕途擢升,甘做深宅主夫。
头胎孩儿难产夭折,他哭得昏天黑地时,是乔绾音说甘愿绝嗣,不忍他再受苦。
他们抵足相眠,为全她心意,他私饮了绝嗣汤药。
汤药刚下,乔绾音心疼地吻他额角:我也饮了断嗣散,此生唯你我二人,白首不离。
他感动地蜷在她怀里,以为那是伉俪情深的绝唱。
眼前这一幕,将誓言撕得粉碎。
江欲行目光僵滞,眼眶发红,一颗心被撕扯成碎片,苦水翻涌。
他想冲下去质问,却更恐惧赤裸的真相。
怕乔绾音对他从未有过真心,承受不了当街被弃的狼狈。
猛甩鞭绳将车驾冲出老远,他才敢放声低吼。
马车纱帘被轻轻掀开,江欲行抬起赤红的眼,对上至交好友乔之清关切的脸:欲行这是怎了
你面色煞白,出了何事
面对挚友,江欲行的防线彻底崩塌,嘶声痛诉:之清……乔绾音她负了我,她还有个孩儿!
乔之清脸色骤变,神情复杂:她负心怎会……
江欲行喉头发紧,唇间苦涩:你也不信可那孩儿,已然七岁了。
乔之清错愕瞪大眼睛。
七岁!意味着成婚才一年,乔绾音便已背叛!
车内死寂。
车外仆役递进一枚竹筒,江欲行低头展信:欲行,军情急报,两月后归。
盯着那行墨字,心口刀绞般疼,指节攥得发白。
每年七八月,乔绾音总借口巡防新军离京两月。
整整八年,他深信不疑。
如今真相狠狠扇了他耳光。
何来军务,分明是陪外室与私生子!
江欲行自虐般翻看匣里存的信笺与画像。
吾夫,天寒添衣。
吾夫,念卿如狂!
吾夫,心悦卿,速归贺芳辰。
字字句句情深似海,此刻只觉荒唐刺目。
或许,早有预兆。
乔家那般累世公卿,怎容嫡脉绝嗣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场算计。
乔绾音对他,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同床共枕时,她念的究竟是他,还是外头的野种与情人
江欲行不敢深想。
青梅竹马,京城皆知他们终成眷属。
人人艳羡乔家嫡女为他甘愿绝嗣。
他们的爱情甚至被编撰成话本。
翰林学士探访那日,乔绾音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
他二十三年人生,乔绾音占了十五载。
少时重病是她背他寻医,她以为他危在旦夕,哭着要殉情。
她偷偷备下十里红妆,聘礼嵌着他最爱的墨玉。
她牵他的手深情哽咽,说会爱他一世。
她的爱赤诚热烈,他曾是世上最得意的男子。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儿,却难产夭亡,他走不出阴翳。
乔母拟好休书找上门逼离。
乔绾音以死相挟,绝不弃夫,次日便在全京城宣告绝嗣。
为应和她,他饮了绝嗣汤。
乔绾音怜惜他,趁他药力未散,去饮了断嗣散。
他以为是鸾凤和鸣的绝美情事。
原来,从那时起,她便已辜负了他。
欲行……
乔之清的呼唤拉回思绪。
江欲行强扯笑容,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乔将军府上寻到我这儿了。
江欲行麻木接过传话仆役递来的信件,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夫君怎不在府
不过我一猜你就与乔家郎君在一处。今日膳食用得可好
夫君怎么信也不回亦不见人,恼了乖,我给你捎了好些南珠。
乔绾音的亲昵隔着字迹显得虚假。
江欲行沉默。
仆役久未得回应,声音紧张:夫君是否身体不适可要奴去将将军唤回
勿去!
江欲行强装镇定,嗓子嘶哑:我无恙,军务要紧,莫要打扰将军。
若在从前,他久未归家她定能察觉自己异样。
只是,两人最近各怀心事。
奴仆走后,他目光扫过信件背面。
上面赫然显现孩童稚嫩的字迹,娘亲二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江欲行猛地攥紧信封,寒意如毒蛇般爬上脊背。
信件被他用力掐破。
她与那男子在一处!
江欲行浑身发颤,双手掩面,眼眶通红。
接信前,他尚在为她开脱,她是被宗族胁迫。
现实却再次狠狠扇了他耳光。
乔绾音是甘之如饴!
乔之清在一旁不敢作声,见他情绪激动,才用力拍他肩膀。
欲行,今时不同往日,我支持你一切决断。
江欲行明白他的暗指,和离。
亏我还认为她乔绾音是个好女子!原来也养外室与私生子!
江欲行咬紧下唇,回握住乔之清的手,在他切齿的斥骂中,心里有了决断。
第2章
翌日清晨,雨水洗过的天穹格外清透。
江欲行彻夜未眠。
他想了一夜。
见过那个满心满眼皆是他的乔绾音,他们的情也曾纯粹。
他不疑她昔年真心,只是真心易变。
他是深爱乔绾音的江欲行,更是当年仕途考核第一的江欲行,他无法容忍背弃。
他来到父亲书斋:爹爹,听说您想将商路南拓之清妻室调任岭南,他全家半月后迁去,儿子想去探看。
江父不解:怎么忽然想接手商事绾音也外放了
江欲行喉头一哽,苦笑:不是,儿子自己去。新政刚颁布,想帮助您,也想自己闯荡。
他攥紧指尖,心头酸涩。
众人皆默认他与乔绾音一体,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男子成为她的附庸。
连曾以他为傲的父亲也不例外。
江父深感诧异,儿子向来寸步不离乔绾音,归家几日就茶饭不思欲回府,怎会突然想去岭南
他语气陡然严肃:欲行,乔绾音可是做了对不住你之事
江欲行心神一紧,强作镇定:无事,爹爹不要再问了。到了岭南,儿子一一道来。
江乔两家世交,江父与乔父是总角兄弟,曾并肩御敌。
两家关系盘根错节,他不想因自己破裂。
江欲行懂,江父亦懂。
儿子不愿多言,江父不再追问:好,稍后归家,带你熟悉事务。
江欲行应下,约好时辰后,先行回到府中。
菱花镜中人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
和离书已写好,只是不知如何向乔绾音开口。
十五载情分,岂能轻易割舍
他稍稍整理衣冠,换了身素色长衫开门。
厅堂里,乔之清正哄小女儿念念用膳。
昨夜回家晚,念念已经睡下。
念念见他惊喜,溜下食案奔来:舅舅!您怎来了舅舅眼睛好红!偷偷难过了
乔之清柔声道:念念,舅舅伤心该怎么办
念念抓着他的衣摆示意俯身,在他颊上印下一吻:念念亲亲舅舅,舅舅不要伤心了。
江欲行眼眶又是一酸,抱起念念轻抚。
念念身上的乳香让他心绪稍平。
抚着孩儿脸蛋,脑中却抑制不住浮现昨日那男童。
不禁想到若他那孩儿未夭,也该这般大,会哄他不要哭泣。
或许乔绾音也不会负心,一家三口定会美满。
可惜没有如若。
江欲行蹲身将念念放回乔之清身边。
乔之清凝视他,经年默契无需言语:想通了
江欲行一怔,随即郑重点头。
乔之清欣慰一笑:想走就走,我帮你。
江欲行深吸一气,刚出乔府大门,却见长街对面停着熟悉的青帷马车。
乔绾音倚着车辕,神色疲惫,频频看日晷,似在候人。
江欲行脚步顿住。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昨日已暗中查清,那男子名为秦雍弦,男童名珩儿,生辰在七月。
乔绾音每年此时离去,为的就是陪他们。
按例,她不会突然回来。
西北至京师,岂是一夜可到她不会犯此错,更不会鲁莽行事……
他探究的视线太过直白,警觉如乔绾音立刻察觉。
她警惕不悦的眼神在看清是他时骤然一亮,黯淡的眸子燃起光焰。
她快步上前,将他揽入怀。
怀抱依旧温热,此刻却觉冰冷刺骨。
乔绾音关切道:身子还好吗昨日奴仆说你身体不适,我告假连夜赶回。
她语气满是忧切,面上紧张不似作假。
可江欲行已无法再信。
他辨不出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更不懂,爱他入骨的女人,为何能心安理得背弃他,与旁的男子生子。
心口如压磐石,喉间酸涩委屈被他咽下,诘问终是道不出口。
只讷讷道:没事,正要回家。
乔绾音紧皱的眉峰这才舒展:往后身子不适定要告诉我,我会担心。
声线温柔低沉,让他恍惚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
下一瞬,街角那道挺拔身影便击碎幻梦。
秦雍弦正死死盯着他,唇角勾起玩味的笑。
他朝身后看了看,一名侍卫向他点头,随后跑向乔绾音。
乔绾音见是侍卫,瞥他一眼,容色僵硬,侧身听她小声汇报。
她的面色愈发难看,嘱咐那侍卫两句,飞身上马,急声道:营中有急事,须先走了。
江欲行瞥见不远处秦雍弦挑衅的笑,苦涩几乎压不住。
他生硬挤出笑:好,军务要紧。
乔绾音面露愧色,俯身揽他到身前,匆匆一吻后绝尘而去。
车过巷口,秦雍弦不再躲藏,迈步走近:江郎君,奴家秦雍弦,是……
他话未说完,见江欲行面色难看,勾起玩味笑意:看来郎君已知晓我与珩儿的存在。那么,静候好戏了。
第3章
秦雍弦趾高气扬:同为男子,奴家不欲为难郎君。您爱她,奴亦深爱她,不忍她伤怀。所以,请郎君自请下堂。
江欲行只觉荒谬:凭什么
秦雍弦冷哼:郎君遣辆车送奴回去。然后,去医馆瞧瞧。若还能心无芥蒂同她厮守,奴自会消失。
江欲行踌躇片刻,还是派人送他,自己去了医馆。
医馆内室,江欲行看见房中景象,心如被万针穿刺,疼得眼眶发酸。
他死死咬唇,不泄一丝声息。
房内,珩儿正施针,小脸惨白,额角冷汗涔涔,痛苦呻吟娘亲。
乔绾音眉头紧锁,抱着孩儿柔声抚慰,向来温和之人竟雷霆震怒。
尔等如何诊治的!稚子发热都治不愈!
一旁忙前忙后的医者,江欲行认识,是乔绾音挚友沈清欢。
他们三人一同长大。
她竟然也帮着乔绾音骗他!
沈清欢不满:才刚送来!我又没有仙丹,怎么可能立竿见影!
何况,你们作为父母没有照料好孩子,让他受凉,冲我发什么火!
乔绾音被噎住,心疼抱紧孩儿,不再言语。
沈清欢愈发不客气:乔绾音,我真不懂你!当初说好孩子生下就去父留子,结果孩子七岁了,你还留着他!
今天为了个风寒就敢叫我过来!先不论合不合规矩,你想过欲行知道会怎么想吗!
乔绾音表情一僵,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声调无奈:我能如何每次想送走雍弦,孩子便哭闹不止,难道任由他啼哭不止吗
沈清欢冷哼:到底谁离不开秦雍弦孩子还是你你心知肚明!
乔绾音一副被戳穿的模样,神情疲惫:沈清欢,秦雍弦好歹为我诞下子嗣!我为女子,岂能不管不顾亏待于他!
听到这剖心的话语,秦雍弦才哭哭啼啼闯入,泪流满面。
绾音,都是奴的错!没有照顾好珩儿!昨夜您离开后,珩儿哭着要见您,把自己哭发热了……奴怕打扰您与欲行哥哥,便未言……
仿佛印证他的话般,珩儿迷糊抓住乔绾音的手,小声道:娘亲,我疼。
乔绾音抚着孩儿滚烫的额角,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手将男子揽入怀,安抚:别哭,不怪你。是我不够关心珩儿,是我对不住你们父子。
秦雍弦靠着她胸膛啜泣:奴知道该懂事……可奴真不愿珩儿受委屈……
乔绾音神色一凛,眸色冷厉:有我在,没人能欺你父子!不哭了……哭得我心痛。
她小心翼翼安慰秦雍弦的温柔模样,刺得江欲行心口剧痛。
他攥紧手心,指甲深陷皮肉,疼得面色煞白。
但这痛,远不及心口酸涩万分之一。
轰隆!
闷雷炸响,雨又倾盆。
江欲行踉跄着逃离医馆。
暴雨肆虐,模糊视线。
他几度栽倒,又狼狈爬起。
膝盖布满狰狞伤口,血肉模糊。
雨水混着血水,狼狈不堪。
他失魂落魄回到将军府邸门前,乔绾音的亲卫慌张跑来撑伞。
郎君!您怎么了需要禀报将军吗她瞧见该心疼了!
江欲行闻言,几乎作呕。
麻木的心室再次泛起酸疼。
乔绾音骗了他,也骗了所有人。
都说乔绾音爱他,只有他知道,这爱并不纯粹。
掺杂了无数欺骗和背叛。
江欲行推开亲卫搀扶的手,嘶哑道:没事,淋了点雨。典了这玉戒吧我想买身衣裳。
他褪下婚戒,看也不看塞进亲卫手里,避入耳房。
反锁门扉,才敢低吼出声。
原以为见过暧昧画像,听过露骨情话,便能无感。
未曾想,亲见乔绾音作为他人妻主、陌生孩儿母亲出现时,他依旧无法承受。
心如被利刃刺穿,血肉剜出,痛到窒息。
空荡耳房,只剩他压抑的低吼。
他想问乔绾音,当初的海誓山盟,几分是真
说此生只爱他一人的是她,先背弃誓约的也是她……
叩门声响起,他才勉强从悲恸中抽离。
亲卫拎着锦缎包袱在门外,玉戒用红绸包妥递来。
郎君,卑职知晓这是您与将军的婚戒。买衣裳用不了几钱,您与将军闹意气也别拿此撒气。
江欲行接过衣戒,五味杂陈,无力辩驳:不是你想的那样。
亲卫却一脸了然离去。
江欲行苦笑换上干衣,摩挲玉戒。
是啊,众人皆知,此乃他们恩爱的见证。
美玉恒久,乔绾音的真心却早已腐朽。
他扬手将玉戒掷出窗外,调匀心绪前往江父书斋。
弃官从商需学甚多。
以前所学难用于商道,他只能一遍遍苦读。
直至晚上,才精疲力竭回到谢家府邸,收拾行装打算乘明早官船离去。
未及入门,便见一群人围着院落议论纷纷。
人群中心传来稚子嬉笑。
见他出现,众人默契让开道路。
光亮处,秦雍弦赫然在目。
第4章
秦雍弦换了身粗布衣裳,与家中仆从一般打扮。
正与珩儿追逐嬉闹,厅堂一片狼藉。
江欲行强撑笑意,一边驱散人群一边进门。
见他进来,秦雍弦停住动作,乖巧抱紧孩儿,对他温润一笑:郎君回来了奴是乔老夫人请来照料小公子的仆从。
江欲行死死盯着他,一口气堵在喉间,呼吸不畅。
乔绾音她怎敢!怎敢将此父子带入府邸!
见江欲行面色青白,乔绾音慌乱解释:欲行,我给你递了信的。珩儿是娘亲从慈幼局领养的忠烈遗孤,与我们……有缘。
江欲行目光如刀,越过心虚的乔绾音,直刺向得意的秦雍弦,酸楚化为怒火。
这几人当他是眼瞎的傻子!
他冷下脸,声线发颤:乔绾音,你可是存心戳我痛处
乔绾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江欲行冷脸,她有些慌了神。
欲行,别气,我也不想……只是乔家不可无后,娘亲才出此策。
她放软姿态低声哄劝:我怕你常为那孩儿伤怀,想着有个孩儿或可宽慰你……珩儿只比我们孩儿小一岁。
小一岁……意味他尚未走出丧子之恸,乔绾音便已负心。
江欲行不禁想,那时她每夜拥着他,抚他小腹安慰时。
想的究竟是夭折的亲子,还是秦雍弦腹中她的骨血
眼神愈发黯淡。
乔绾音敏锐察觉,试探道:如果你不喜欢他,我立刻送走!
又是这句话!
江欲行知道,若此言传出,坊间又会多一桩乔绾音爱夫如命的佳话。
是啊,乔绾音爱他,爱到因他不悦,便令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七载。
可这偏爱,抹不平背弃之痛,只令他作呕。
他想取出和离书挑明一切,还未开口,珩儿却嚎啕大哭。
他冲到他跟前,狠狠撞向他,他踉跄几步,大声叱骂:恶夫!为何拆散我爹娘!你滚!滚出去!
乔绾音霎时变脸,一把推开珩儿,护在江欲行身前,厉声呵斥:谁教你的话!
滚回厢房!不准用膳!何时认错何时出来!
秦雍弦始料未及,明白这时不宜劝,故作委屈:将军,都是奴的错!未教好珩儿!您责怪奴吧!
他边说边狠狠自掴耳光:郎君您不要生气!
他肿脸抬眼,江欲行清晰感到乔绾音身子一颤。
果然,她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不少:没有怪他,你也别急认错。孩子罢了,我怎会计较去陪他吧。
江欲行冷眼旁观两人拙劣戏码与毫不遮掩的调情目光,心愈发冰冷。
他猛地推开故作体贴的乔绾音,径直回房,砰地反锁房门。
乔绾音站在门外,烦闷却耐着性子安抚:欲行,别气坏身子。你不愿,我明日就送走他。
不见我没事,要记得服药,抽屉中有。
江欲行听她依旧体贴的言辞,心如刀绞。
瞬间眼眶发热,心底竟闪过一丝挽留念头,悄悄开了道门缝。
却看到乔绾音与秦雍弦如胶似漆的拥吻。
心痛欲裂,他轻轻合上门,颓然滑坐于地。
乔绾音,你好虚伪,好狠心。
我竟爱了你这许多年。
不知多久,门缝塞进一张字笺,江欲行拆阅。
江欲行,我同乔绾音才是天造地设!你才是夺我位次的外室!
如果不信就来书斋,看清楚你才是被弃者、后来人!
落款:秦雍弦。
控诉莫名,却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撕一道豁口。
江欲行攥紧字笺,揉出斑驳褶皱。
犹豫片刻,开门直奔书斋。
他想看看自己心还能承重多少,乔绾音又瞒了他多少。
书斋门虚掩,显然是秦雍弦刻意留隙。
昏黄油灯与暧昧声响一并传出,刺激耳膜。
秦雍弦声线不稳,带着喘息:绾音……你弄疼奴了!
女子气息粗重,狠厉不失温柔:我疼你是教你长记性!往后不准自伤!否则……不止此力道!
秦雍弦惊呼一声,被女子捂住,两人换位继续抵死缠绵。
眼前一幕刺得江欲行双目赤红,心脏酸苦难当。
门缝中,他与面色潮红的秦雍弦对视,秦雍弦唇角勾起挑衅弧度。
而两人接下来的对白,更令他如坠冰窟。
你何时同他和离你应了奴的,珩儿十岁前……只剩三年了。
乔绾音竟亦向他许下婚诺
屋内再传秦雍弦压抑呻吟。
乔绾音闷声动作,语带怨念:别再勾我……我可不想再多一个骨血。
秦雍弦轻笑不依:多一个骨血……你便会娶奴了
乔绾音避而不答,以唇封缄,舌尖交缠半晌方分。
三年还远。你若想珩儿留在乔家,就不要再去打扰欲行……三年后,我自会离。
江欲行气得浑身发颤,咽下唇间血腥,慌乱逃离。
回房后,那些画面挥之不去,胃里阵阵反酸,他吐得昏天黑地。
恨不能将过往随秽物一同倾泻。
直至胃部抽痛,他才狼狈直腰,镜中面色如土,眼眶通红。
他不该如此脆弱,如此狼狈。
镜中男子与当年飒爽飞扬的他判若两人。
昔日欢愉已成磋磨他的鸩毒。
他悔了,悔嫁乔绾音。
第5章
江欲行在冰冷青砖上醒来,浑身酸痛,直腰都费力。
勉强回神推开门,所见依旧是那一家三口和乐景象。
昨夜缠绵后,秦雍弦已卸下伪装,仆从服换成华美衣袍,身姿挺拔。
他妆容精致,言笑晏晏。
郎君醒了来用早膳吧。
江欲行第一次仔细端详他,可笑,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乔绾音选他,难道只因为他像自己
江欲行只觉一切荒谬至极。
秦雍弦浑不在意,甚至刻意偏头,露出颈间红痕。
江欲行眸光一黯,视线锁在他胸前玉珏上。
他知那玉珏分量,那是乔家传家宝。
他失子后,乔母一气收回。
乔绾音讨要数次,都被拒绝。
他不争气!快落地的孩儿都保不住!传家宝给他损阴德!
如今,却轻易给了外室。
江欲行咬紧下唇,可怜自己为两家颜面隐忍。
殊不知乔家早已表态,秦雍弦才是他们认可的夫郎!
乔绾音身边故旧也都知她与秦雍弦的三年之约。
只有他如痴儿,被骗得团团转。
满心酸楚被迫咽下,昨日种种灼烧他不堪一击的理智。
他恨不能撕碎秦雍弦伪装,掴乔绾音耳光!
可他不能。
责罚太轻。
他要他们偿付代价,要她悔恨终生。
身后传来开门声,温热贴上后背,是乔绾音。
从前他会予她晨吻,此刻只觉腌臜,僵硬着不肯回头。
乔绾音不恼,绕至面前,软语哄道:消气了
江欲行扯动唇角欲开口,却见乔绾音偷偷回首头与秦雍弦眉目传情。
两人眼中欲火灼灼,瞬间燃尽江欲行对乔绾音的最后一丝希冀。
秦雍弦羞涩垂首,乔绾音才如梦初醒般看向他。
迟了许久才注意到他面色苍白:欲行,你气色不佳,我告假在府陪你
江欲行盯着她。
若在从前,他便信了。
此刻却疑心,她是否欲留下陪秦雍弦
他已无法再信眼前女子。
与她相处的每分每秒皆令他作呕。
江欲行断然拒绝:不必,军务要紧,我自歇息。
乔绾音被他反常的应答弄得莫名不安。
从前江欲行恨不能与她形影不离,如今却这般疏离。
她自认为知晓江欲行,此刻却觉陌生。
乔绾音紧张瞥向秦雍弦,想不出破绽何在。
只得竭力维持微笑,嘱咐府中仆役:郎君若有不适,务必寻我。
仆役点头,一副习以为常两人恩爱的模样。
她甚至出府,向邻里街坊又交代一遍,众人皆是一副了然神情。
更有人调侃:乔将军,这般舍不得欲行,带他营中去呗!
年年离京皆这般交代,你二人可真恩爱!
乔绾音爽朗一笑:今日还得劳烦诸位多照拂内子。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身影闪出,竟是秦雍弦。
他行至乔绾音面前,将她微乱的衣襟重新理好:您总不会照料自己……又得奴来。
乔绾音刚展笑颜,笑容便僵在脸上。
周遭投来的狐疑目光令她猛然惊醒。
她迅速后撤一步,生硬道谢。
心虚地赶回江欲行身侧,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去营中了,乖乖候我回来。
宠溺语调,像极昨日她在秦雍弦身上情浓时的誓言。
第6章
江欲行目送乔绾音离去,强挤的笑容在她转身刹那崩塌。
他看透此女的虚情假意,实难伪装。
缓步回府,将早膳胡乱塞入口中。
心已苦涩,尝不出滋味。
囫囵吞下几口便离席。
他要走,离开这府邸。
这本是他与乔绾音的爱巢,如今处处是她与秦雍弦苟合的龌龊。
决心已定,他转身回房收拾行装。
秦雍弦挡在面前,挑衅道:真能忍!昨夜都听见了吧
竟还若无其事来用膳!不知该夸你大度,还是骂你没心!
江欲行未被激怒,平静看他:你只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了
秦雍弦反被他气着:你!我知你只能逞口舌!此府早无你位置,还不懂么
我、珩儿、绾音,我们一家三口才是圆满!识相便自行搬离!
江欲行满不在乎抬头,皮笑肉不笑:若我不走,你能奈我何
秦雍弦蹙眉,换了说辞:你不能因私欲阻乔将军追求欢愉!乔家也不会要不能延续香火的主君!
江欲行冷哼:你欢喜送你。
秦雍弦一怔,似未料江欲行如此轻易松口。
欲再言,却见江欲行抽出一纸和离书递来。
你该看出乔绾音钟情我。若我提和离,她定不允许。
我已写好书契,你叫她画押,我即刻就走,绝不犹豫。否则,我们三人便这般纠缠下去。
秦雍弦一把夺过书契,喜出望外:当真你真愿舍了乔将军
江欲行表情一僵,视线紧锁自己签好的名字,沉声道:是,该了断了。
秦雍弦细看书契,仍追问:为何你不也爱她
连番追问触动江欲行。
他与乔绾音相伴十五载,她早已在他心底生根。
如今要将她从心中剔除,不啻于剥皮抽筋。
他移开视线,强压心口酸涩,再抬眼时只剩平静。
我不想再将余生虚掷在乔绾音身上。更何况,她背弃了我。
秦雍弦不屑嗤笑,见惯标榜刚烈却哭闹不弃的男子,冷声讽刺:欲擒故纵对乔绾音没用,不要嘴硬。
话虽如此,秦雍弦仍拿走了书契,律法终比情理有力。
江欲行看着秦雍弦耀武扬威的背影,与乔绾音那负心女倒真般配。
回房摊开箱箧,收拾行装。
此屋堆满乔绾音所赠,无论她去哪里,总会带礼物回来。
生辰、纪年从未落下。
正是这些满溢的物件,让他深陷乔绾音爱他的幻梦。
他真是蠢透了。
只将衣裳路引放入箧中,其余一概不动。
他决心干干净净离去。
收拾停当,派小厮给乔之清传信,约定稍后见面。
江欲行拖着不大的箱箧候车。
屋内过分寂静,如从前独守空房时。
他才觉怪异在哪,珩儿和秦雍弦去哪了
未及细想,一阵杂沓脚步声响起。
乔绾音神色匆匆,身后跟着满面焦灼的乔老夫人与泪痕斑斑的秦雍弦。
秦雍弦一见他便扑跪在地,扣住他膝头哭嚎:主君!奴知错了!求您放过珩儿!孩儿无辜!告诉奴他在哪里!
这一撞让他冻了一夜的膝头再遭重击,后腰狠狠磕上尖锐青石。
钝痛令他面色煞白,声线不稳: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秦雍弦竟向他重重叩首:珩儿见了你一面便失踪!奴见你送走好几批箱笼,可是你悄悄送走了他求您告知奴他在何处!
江欲行疼得说不出话,只抽气。
秦雍弦赤红着眼,一把抽出裁纸刀抵上他颈项:主君!把珩儿还奴!
第7章
珩儿竟失踪了
江欲行神经紧绷,深喘一气不敢再动。
刀刃已刺破肌肤,血顺颈流下,他控制不住发抖。
我不知你孩儿在哪里,先放开我。
秦雍弦双眼赤红,刀刃抵得更深。
江欲行痛楚加剧。秦雍弦状若癫狂,握刀的手却极稳。
你撒谎!你一直厌弃珩儿!今日进出都是你的人,定是你送走了珩儿!
她嘶声控诉,活脱脱丢了孩儿的苦命父亲。
言罢又丢了刀,再次跪倒江欲行面前。
主君!把奴的孩儿还奴吧!奴不能没有他!
江欲行捂颈呛咳,闻此言心头一紧,唇边勾起讽意。
还你他不过慈幼局领养的稚子,与你何干
他不是……秦雍弦脱口欲驳,被乔绾音厉声喝止。
够了!秦雍弦!定神!
秦雍弦畏缩瞥了乔绾音一眼,话哽喉间,跌坐于地痛哭。
江欲行冷观两人做戏,心酸郁结,故意刺激秦雍弦,想令她撕破脸皮。
他好顺理成章和离。
他是你什么人你说!
够了!乔绾音怒喝,气急之下竟一巴掌扇向江欲行,你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江欲行捂脸,脑中空白,难以置信看向乔绾音。
相识十五载,她从未对他动过手。
刚才他被秦雍弦以死相胁,乔绾音无动于衷。
而他不过问秦雍弦一句,乔绾音竟掌掴他。
四目相对,唯余失望。
乔绾音亦觉不妥,回落的手微颤,紧张上前,声若蚊呐:对不住……我太急了。
江欲行别开脸,不愿看她。
乔绾音慌了神,忙不迭解释:珩儿领养回来一直是雍弦照料,他着急才干傻事……你别怪他。知道孩儿下落,告诉我吧。
江欲行放下捂脸的手,冷声道:乔绾音,你孩儿在哪里我不知道。寻人找衙役,别问我。
眼中冷意刺得乔绾音一怔。
冷意褪去是死寂,皆令她心慌。
江欲行看她的眼神,该只有爱意才对。
心神剧震下,她竟未察觉江欲行道破了珩儿是她亲女。
僵持不下时,亲卫慌忙闯入:将军!孩子寻到了!
乔绾音急问:哪里找到的
亲卫瞥了江欲行一眼。
他心头一颤,果不其然,下言将他推至风口浪尖。
在一辆货骡车上。那车夫说今日车辆已被主君包下。
室内气氛骤降至冰点。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江欲行。
乔母歪坐圈椅,嗤笑:自己没福气留下子嗣,我送个来还想着暗害!这种妒夫怎么就落我家了
江欲行脸色惨白。
乔母此言诛心,将他架于火上炙烤,伤处血淋淋摊于人前。
他本能望向最亲近的乔绾音寻求慰藉,她的目光却钉在秦雍弦身上。
江欲行只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心凉透顶。
他自嘲苦笑:是,我不配有孩子,更不该嫁乔绾音。
乔绾音猛抬头,见他煞白脸色、颈间血迹斑斑,喉头发紧。
欲行,别说气话。
她服软想去牵他的手,被他一把甩开。
江欲行声线发颤:别碰我。
他看向乔绾音的眼神满是厌恶。
昨日她与秦雍弦缠绵画面挥之不去。
未理乔绾音如何震惊,他只不住望向窗外,盼乔之清的车速至。
一阵马嘶,他脸露喜色。
开门却是泪痕满面的珩儿。
珩儿见开门人是她,发出刺耳尖叫,惊恐万状扑向乔绾音,一个劲往她怀里钻,哭喊指控:娘亲!就是她!她要扔了我!是她把我塞进车里的!
乔母当即发难:江欲行!你还有何话说!珩儿才七岁!他能扯谎吗
乔绾音紧抱孩儿,沉默不语。
江欲行却从她防备姿态中读懂情绪。
这个曾爱他护他、将他视若珍宝的女子,开始怀疑他了。
第8章
那眼神如冷风灌入心口,冻得他浑身血液凝固。
舌尖翻涌的不再是酸苦,呕成了血腥。
江欲行生硬牵动唇角,面无表情:罢了,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横竖,你们也不信我。
珩儿从乔绾音怀中探头:娘亲!恶夫认了!你要狠狠罚他!
她目光若有似无瞥向角落痛哭的秦雍弦。
见他鼓励般点头,声音更亮:娘亲!我不要她当我父亲!她会害死孩儿的!
乔绾音这才动作,安抚地摸摸珩儿的头:珩儿别怕,娘亲护你。
她站直身,看向江欲行的眼神冷若冰霜:江欲行!你此次太过!去宗祠罚跪!何时认错何时出来!
乔绾音真怒了,罕见展露威严。
她抱起珩儿,又去角落扶起哭碎心的秦雍弦。
一家三口说笑着登楼,再未给江欲行半个眼神。
秦雍弦却挑衅回眸,眼中得意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乔母慢悠悠起身,十足长辈架势,命人将他扭送出府。
方才闹剧甚大,府外围观者众,议论纷纷。
所言却皆是信他:
欲行公子别担心,我们都信你。
乔将军不会让你受屈,她必有苦衷。
乔将军那般爱你疼你,定有难言之隐,你要信她。
安慰温言,此情此景下,却成扎心冰刃。
信乔绾音正因信她,他才被当痴儿糊弄八载。
宗祠建于深山乔家祖茔,暑月亦透阴森。
他昨夜躺了一宿,浑身酸疼,又被按在岩块上跪了三天三夜。
每隔一时辰便来问知错否。
他犹豫一秒便是死性不改,押去受家法。
听闻这批人自幼习练家法,棍棒精准砸骨,恨不能敲碎他骨头。
江欲行疼得几欲昏厥,被冷水泼醒。
视线被血汗模糊,他实在撑不住,思绪飘回七年前。
他失子那日,亦是这般血肉模糊。
乔绾音也曾整夜跪宗祠,求双亲莫赶江欲行走。
她承受乔家压力,江欲行也担着父母施压。
他无法再育,乔家对香火执着入骨,乔绾音更是一脉单传。
他犹豫良久,乔绾音却发毒誓愿绝嗣,他信了。
最难那年,他们眼中唯彼此。
如今,这许是爱错人、信错人的报应。
可他从来不是甘受屈辱的主君。
背弃者,必付代价。
昏沉数日,宗祠门方开。
乔绾音踉跄滑跪至他身边,神色疲惫,满眼疼惜,哑声道:欲行,我来接你。
江欲行眼神木然,视线从排列整齐的牌位,缓缓移至乔绾音脸上。
一脉单传,乔家翘楚。
他竟信她不要子嗣的鬼话。
今日种种,皆他自作自受。
江欲行别开视线,撑着膝头欲起。
浑身骨头似碎,稍动即痛得脸色煞白。
脚刚踏实,便重重跌下。
乔绾音眼疾手快揽他入怀,手刚触及,便被他的痛呼震住。
声线发颤:你怎么了不过罚跪而已啊
不过罚跪那他满身伤是假
江欲行此刻才醒悟,乔绾音对他的关切不过浮于表面。
他挣脱她怀抱,倚靠门框,气若游丝:乔绾音,是你说我不喜欢便送走那孩子。
乔绾音拧眉,语带无奈:欲行,乔家香火不能断。此女,是我给乔家的交代。
江欲行嗤笑:领养的孩子算什么交代莫非她是你在外的亲生子
乔绾音表情僵滞,心虚反驳:胡言!我只爱你!珩儿只是合眼缘!
她不敢看他,不敢吐露真相。
桩桩件件,令他从失望至绝望。
莫大悲恸下,压抑多日的情绪翻涌,逼他脱口而出:乔绾音,你……
究竟还想诓我到几时
言未尽,便被突现的秦雍弦截断。
绾音!珩儿闹着买竹马,我们同去吧
她挽乔绾音手臂便走,行至半途才惊觉般:主君出来了要同去么
询问语气毫无邀请之意。
他回去养伤,不去。乔绾音冷脸代答。
她神色复杂看向江欲行:明日那孩儿正式入族谱,认你为嫡父,别再胡闹。
江欲行垂首,看不清情绪。
他扶墙缓挪步子,正迎上满面焦灼的乔之清。
委屈红了眼,罕见流露脆弱:之清……你怎才来
他虚弱呓语令乔绾音心头一颤,忍不住关切:别乱走,同乔之清好好歇一晚,明早我来接你。
江欲行意味不明嗯了一声。
乔绾音盯着他背影,心如被大手攥紧,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心软,此事不能妥协。
她想着稍后给他买个膝护,入秋了,他膝盖又该疼了。
乔之清狠狠剜了乔绾音一眼,红着眼小心翼翼扶他离开。
轻柔哽咽道:欲行,箱笼我已从乔家取出。秦雍弦把签押的书契给我了……你同她,再无瓜葛。
江欲行长舒一气,紧绷的神经终松懈,呛咳一声:极好,之清,我们走,永不再回来。
乔之清满眼疼惜拂去他泪:好,永不再回。
马车往前走去,江欲行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乔绾音一家三口和乐画面,释然一笑。
乔绾音,此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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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上,人声鼎沸。
乔绾音抱着珩儿,与秦雍弦走在喧闹的大街上。
珩儿高举着糖葫芦,右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兴奋地指着各式各样地花灯。
小脸在灯火的照映下红扑扑的。
这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可乔绾音心底却像坠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的,让她透不过气。
目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花灯,毫无欣赏之意,只觉得晃眼。
她频频望向乔府的方向,眼前江欲行苍白憔悴、颈间带血、踉跄离去的模样挥之不去。
他最后那声带着委屈和依赖的之清……你怎才来像根细针,反复刺着她的心。
娘亲!你看那个!珩儿突然挣脱她的怀抱。
跑到一个卖风筝的摊子前,踮着脚去够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
乔绾音下意识跟过去,目光落在风筝上,心头猛地一悸。
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多年前,还是少年郎的江欲行。
也是这样踮着脚尖,指着摊子上最漂亮的蝴蝶风筝,回头对她笑得眉眼弯弯。
清朗的声音喊着:绾音姐姐,我要那个!
那时的阳光,他眼底的光,比这满街花灯还要亮。
欲行……她喃喃出声,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愧疚与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她得回去!立刻!马上去乔府接他!
他受了那么重的家法,又在祠堂跪了那么久,他需要她!她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绾音!秦雍弦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恰到好处的委屈。
他快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这是咱们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过花灯节呢。你看,那边有放花灯的河,珩儿念叨一路了,我们去陪他放花灯好不好
他仰头望着她,眼中含着期待和祈求。
又将珩儿往她面前轻轻推了推:珩儿,是不是想让娘亲陪我们去放花灯,给父亲祈福呀
珩儿立刻抱住乔绾音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娘亲!放花灯!给父亲祈福!我们一起去!
乔绾音低头看着女儿依赖的小脸,那声娘亲像一盆温水,暂时浇熄了她心头那簇急切的火苗。
是啊,这是珩儿期盼已久的……她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试图说服自己:
欲行在乔府有之清照顾,定是安全的。
他那么明事理,定会理解她此刻的难处。
明日,明日一早她就去接他,亲自向他解释一切,他们还有长长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俯身抱起珩儿:好,娘亲陪你去放花灯。
灯火阑珊处,她抱着孩子,身边依着秦雍弦,身影渐渐融入欢乐的人潮。
那盏盏祈愿的花灯顺流而下,却载不动她心底悄然蔓延的恐慌。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乔绾音几乎是彻夜未眠,天边刚透出一丝鱼肚白,她便翻身下榻。
无视秦雍弦惺忪睡眼里的挽留和欲言又止,草草披上外袍,大步冲出府门。
备马!她厉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骏马如离弦之箭,疾驰在空旷的街道上,敲打着她越来越快的心跳。
昨夜强行压下的不安,此刻如同凶猛潮水,拼命向她袭来。
她一遍遍在心里描摹着见到江欲行时的场景:
他或许还在生气,或许脸色依旧苍白,但只要她好好道歉,好好哄他,他总会原谅她的……毕竟,他们有那么深的十五年情分。
乔府紧闭的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
乔绾音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她翻身下马,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慌乱。
那扇紧闭的门扉,像一块巨石骤然堵在她胸口,窒息感瞬间袭来。
欲行!她扬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带着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颤抖和迫切,江欲行!开门!是我!
无人应答,只有晨风吹过檐角的风铃,发出几声空灵的轻响。
第10章
乔绾音心中的不安瞬间膨胀到极点,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几步冲上台阶,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门板。
欲行!开门!我来接你回家!
乔之清!开门!
欲行,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们先回家好吗
可时无论她怎么吼叫,回应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乔绾音僵立在门外,拍门的手缓缓垂下,指尖冰凉。
乔将军一老妇人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乔绾音猛地回头,双目猩红地看着来人。
请问,你看到欲行了吗
那老妇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犹豫道:这……将军不知皇上将沈大人调往岭南了
什么时候……这话刚问出口,乔绾音就察觉了不对。
前段时间,早朝时确实听到皇上说要派人去岭南。
只是那个时候她全身心都扑在珩儿身上,对于最后派了谁去并没有多在意。
沈大人举家迁往岭南,昨夜看到欲行说也要跟着去岭南瞧瞧。
老妇人见她沉默,继续道:搬了一箱又一箱的行李,我们还以为将军也跟着前往……
可乔绾音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欲行抛下自己,去了岭南的消息。
心脏像是被锤子重重一击,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将军,你和欲行是怎么了我看那小子脸色不好……那老妇摇头叹气。
乔绾音强扯出一抹笑意,声音干涩地厉害,没事,我,我去找他。
说着踉跄着脚步,翻身上马离开沈府。
只是那着急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老妇见她这般失魂落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回到自己府上。
快马加鞭的乔绾音,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江府!
她依旧不相信江欲行会真的离开自己,内心无比希冀,这只是他们欺骗自己的把戏。
他肯定还是京城,在江府上等着自己接他回家。
想到着一点,马鞭挥舞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骏马在江府面前,嘶吼着停下,扬起一片尘土。
乔绾音等不及马匹站稳,几乎是滚下来,三步并两步冲到江府朱红色厚重的大门前。
拳头像雨滴一般砸向紧闭的大门。
乔绾音双目赤红,嘶哑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哀求:
开门!岳父大人!开门!欲行是不是在里面让他出来见我!
欲行!我知道错了!你出来!我们回家!
门内依旧死寂一片,仿佛空无一人。
乔绾音的心沉到了谷底,却仍不甘心,拳头砸得更重,指节很快渗出血丝,染红了门上的朱漆。
开门!求您开门!让我见见欲行!她几乎是在哀嚎。
终于,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缝隙后,露出的却不是江欲行的身影,而是江父那张布满寒霜、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他身形依旧挺拔,眼神却锐利如刀,冷冷地钉在门外狼狈不堪的乔绾音身上。
乔大将军,江父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砸得乔绾音心头发颤,大清早在我府门前擂鼓喧天,是何道理
乔绾音被这毫不客气的质问噎住,急切地透过门缝向里张望:岳父大人!欲行呢他是不是回来了他在府里对不对让我见见他!我有话跟他说!
江父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岳父乔将军这声‘岳父’,江某可担待不起。
他向前一步,彻底挡死了乔绾音向内窥探的视线,目光如寒潭般幽深:
至于欲行……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目光扫过乔绾音失魂落魄的脸,
乔将军此刻才想起找他是不是太迟了些
我……乔绾音喉咙发紧,想辩解,却在对上江父洞悉一切的目光时哑然。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看到她最不堪的背叛。
江父的眼神更冷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还有脸来问欲行他昨夜孤身一人,带着满身的伤和心碎来找我辞行!乔绾音,我江家儿子捧在手心养大的明珠,嫁与你八年,为你放弃前程,为你饮下绝嗣汤药,换来的就是你让他跪祠堂、受家法、被外室持刀相向、被诬陷谋害稚子!
他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乔绾音脸上。
我视你如亲女,你与我儿总角之交,并肩沙场的情谊,你就是这般回报的!江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纵容外室登堂入室,任由私生女辱骂嫡父,甚至……为了那对父子,你竟敢对他动手!乔绾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乔绾音被骂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父的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血淋淋地撕开她极力掩盖的虚伪和不堪。
他走了。江父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满是无尽的失望和决绝,
带着你签押的和离书,干干净净地走了。从今往后,我江家与你乔家,恩断义绝!我儿子江欲行,与你乔绾音,再无瓜葛!
不!不可能!乔绾音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是彻底的恐慌,什么和离书我没有签过!
第11章
江父眼中满是嘲弄:这要去问问你捧在手心的外室了!
说完不再看愣在原地的乔绾音一眼,转身要将厚重的大门关上。
最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坚定无比,从今往后,欲行的路,不在你们乔家了!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乔绾音绝望的目光中,重重合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彻底隔绝了她与门内那个曾属于她的世界,也仿佛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彻底碾碎。
乔绾音僵立在紧闭的大门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想到江父满脸愤怒地说自己签押了和离书,脑海中闪过一丝抓不住的片段。
秦雍弦!她哄骗自己签下的文件!居然是和离书!
被欺骗的恼羞成怒瞬间涌上心头,秦雍弦!竟敢欺骗我!
她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中,那个与江欲行充满温馨回忆的家,如今变成一座巨大的牢笼。
满身的戾气让在院子中玩耍的念念不敢上前。
娘亲……念念想像往常一样,上前亲昵地拉住娘亲的手。
却被怒极的乔绾音忽视,你爹爹呢
爹爹,说,他出去一下。念念低声应答。
乔绾音眉目间满是阴鸷,向一旁的小厮吩咐:待他回来,让他来找我!
说完就径直离开,目光扫过院落中江欲行栽下的梨树,心中一痛。
还记得他种下时,曾和她说过,只要梨花一开,就说明他们又携手走过一年。
直到他们的孩子成家立业,他们顺着时光渐渐老去。
泪水不自觉顺着脸颊流下。
像是要寻找什么一般,她脚步急切来到江欲行院中,一把撞开房门。
欲行!她的欢呼脱口而出。
回应她的却是无穷的寂静。
房间内,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可是缺少了人气,少了江欲行存在过的痕迹。
乔绾音一眼就看出来了,床上整齐铺着他们大婚时的床褥。
一切都变成了他们大婚时的模样,可是她知道关于江欲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她疯了般,在屋内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可是那个,江欲行八年前带来的本应该呆在角落里的箱子,不见了……
书案上,那个装满了他们之间情书的还留在原地。
乔绾音脸上一喜,颤抖着手打开。
可里面的东西,刺痛了她的双眼。
狭小的盒子内,静静躺着她送给江欲行的玉戒,下面压着一封信。
此刻她竟然有些不敢,不敢在触碰这她和江欲行一切雕刻出来的小盒子。
直到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颤抖不已的手背上,她才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看看吧,说不定欲行出去玩忘记带了,说不定里面这封信,是……
她心中依旧抱着微弱的希冀,深吸一口气,将底下的信封拿出。
和离书!三个字将她彻底压垮。
她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泪眼朦胧地看着薄薄一张,却足以将她心脏撕裂成两半的纸。
摊开纸张时,江欲行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
江氏谨启:
窃以夫妇之道,本凭恩义相结;今缘薄情疏,恩义尽矣。
自嫁入君家,夙兴夜寐,谨守夫道,上奉翁姑,下睦亲族,原冀白首偕老,共筑宜家。
然数年以来,相待渐远,语多隔阂,徒留形骸之偶,已无同心之暖。
今心死如灰,再无眷恋,愿解婚姻之缚,还彼此自由。
此后,男婚女嫁,各从所愿,不复相涉;家中财物,已与乔氏清点分明,江氏仅携私产自去,不扰君家分毫。
立此文书,昭告天地亲族,两相情愿,永无反悔。
信纸上那一滴已经干涸的水痕,是江欲行最后一次为乔绾音流泪。
这滴泪水,将她的心烫出一个窟窿,尖锐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欲行……一声破碎的欢呼,从她喉间溢出,消散在空荡的房间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第12章
在乔绾音沉浸在悲痛中时,房间门被人轻轻打开。
秦雍弦从外面回来时,看到小厮一脸慌张的模样说乔绾音找自己。
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刻意拉着念念陪她一起过来。
她看见乔绾音蹲在地上,捧着泛黄的信件,低声哭泣。
秦雍弦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很快被她掩饰过去,放柔声音道:绾音姐,您找我和念念
原本在她听来柔情似水的嗓音,此刻听来却尖锐地刺耳。
犹如一根根毒刺,狠狠扎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江欲行的抛弃,江父的斥责,刺眼的和离书在此刻,被一股巨大的洪流冲撞到一起。
她想起秦雍弦哄骗她签下和离书,乔绾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几步来到她眼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情绪更是思绪翻涌。
秦雍弦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拉着念念往后退了几步。
却被乔绾音掐着手腕拉了回来,双目猩红的模样,将念念吓得跌在地上。
绾音,怎……怎么了秦雍弦笑容僵住。
你上次给我签的是什么地契还是和离书乔绾音声音嘶哑低沉。
她的手指在不断收紧,高挑的身影将瑟瑟发抖的秦雍弦完全笼罩住。
秦雍弦脸色因为疼痛涨得通红,眼神慌乱:是……是地契啊,怎……怎么会是和离书……
还在说谎!乔绾音发出一声嗤笑,声音冰冷,手上力道在不断加重,少给我装糊涂!
秦雍弦痛呼一声,眼前情景不断泛黑,几乎要折断手腕的力道让她哽咽着求饶。
坐在地上的念念被吓了一跳,踉跄着起身。
边哭边用小手不断拍打着乔绾音:娘亲!不要打爹爹!
可乔绾音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眼睛死死盯着秦雍弦:你诓我说那是地契,其实是和离书!
然后背着我给了欲行,是吗
秦雍弦被她死死掐着手腕,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拼命摇头。
不……不是……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原本应该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因为极致的疼痛变得难看不已。
乔绾音恨不得要将眼前的男人掐死,小腿处传来一阵疼痛。
毫无防备的她,不由得放开了秦雍弦手腕上的手。
他瞬间跌落在地,捂着胸口不断咳嗽,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念念哭得涕泗横流,上前紧紧抱住脱力的秦雍弦,无助地喊着爹爹。
秦雍弦抱着念念抽泣道:绾音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奴家。
奴根本不知道哥哥给奴的是什么,他叫奴给姐姐签字……
她的眼泪瞬间蓄满眼眶,看起来委屈至极,倒像是别人真的误解她了一般。
乔绾音眯着眼眸,黑沉沉地盯着秦雍弦在为自己开脱。
眼见哭泣没有用处,他立刻爬着上前抱住乔绾音的腿:奴本是一片好心,怎想哥哥倒是害了奴。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话!赶紧说实话我倒还能饶你一命!乔绾音厉声呵斥。
秦雍弦瞬间换了副嘴脸,将瑟瑟发抖的念念推开。
他本就是早有预谋,说不定在外面早就有了情妇,拿了和离书正好和别人私奔!
绾音,你别被他骗了!只有我和念念才是真心对你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派胡言!乔绾音厉声咆哮,一脚毫不留情踹上他的肩膀。
将他狠狠踢翻在地,撕裂的痛意让她眼前一黑。
念念发出惊恐尖叫,秦雍弦挣扎着将他抱在怀中。
本该是父子情深的场面,此刻在乔绾音看来不过是他拙劣的表演。
一切都让她无比恶心。
乔绾音想起江欲行在祠堂罚跪后惨白的脸色,想起他脖子上被裁纸刀划出的血痕。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声音愈发冰冷:一家人秦雍弦,别以为你真的能当将军正君!
你和念念,立刻给我滚出乔家!
秦雍弦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愕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要赶我们走!念念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第13章
乔绾音指着大门,态度坚决:带着你们的东西,现在就离开!从今往后,乔家与你们再无瓜葛!
她没有理会屋外跪了一地的仆役,声音冰冷命令:你们看着他收拾东西,除了他自己的衣物,乔家的所有东西都不许带走!
说完,沉沉关上房门,没有管身后秦雍弦的哭喊以及念念惊恐的尖叫。
拖着沉重的脚步,将自己蜷缩在江欲行的床铺上。
感受着他早已经消失的体温,好似他还没有离开自己一般。
门外,秦雍弦被人拖走,哭喊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咒骂。
乔绾音把自己埋在被子中间,外面一片嘈杂。
她的心却像沉入冰湖水底,只有无边的冷和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不见。
剩下她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茫然地扫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信匣上。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拿起了那个匣子。
轻轻叩开,并没有锁上的盖子。
里面全是自己从小写给江欲行的信件。
字里行间全是自己对他的思念,以及无处言说的深深爱意。
欲行,再过三日,我就能回京了,等我!
欲行,真希望你能立马嫁与我。
欲行,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不能将我抛下!
……
这些信件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卷起。
但依旧被保存得十分完整。
可见主人对这些信件的爱护和珍惜。
如今却被江欲行抛弃在家中,如同自己一般。
乔绾音一封接着一封,仔细看下去。
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呼吸变得越发困难起来。
直到看到最后一封,是他们结婚前,因着礼数,他们整整半个月不能见面。
思念成疾的乔绾音,写了无数封信。
趁着夜晚,偷偷潜入江府,趴在墙头上。
不敢惊扰他人,她只能一直等,直到等到江欲行出门。
然后他们避人耳目,偷偷述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
乔绾音将这段时间来写的信件,全部送到江欲行怀中:愿愿,记得要看我给你写的信!
然后再趁着夜色偷偷离开。
她没有看到江欲行眼中的心疼,也不懂他究竟爱她有多深。
乔绾音从回忆中抽离,翻到信件的背后。
乔绾音,以后不管如何你都会始终如一地爱着我吗不论我去到哪里你都会像今天一样翻过重重困难来找我吗
字字诛心的质问,像是在问以前的自己,又像是在质问已经毁约的现在。
她对江欲行的爱,好似变了,在她背着他在外养外室和私生子开始,她就不配江欲行的爱了。
乔绾音痛苦地闭上双眼,信件从她手中滑落,跌在厚厚的被褥上。
悄无声息……
空虚和悔恨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踉跄着起身,像游魂一样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直到撞到尖锐的桌角,她才恍然清醒般。
她要去找江欲行!她要去将他接回来!就像信上说的,无论多远都要翻越重重困难找到他!
来人!帮我去将副将喊来!乔绾音脸上闪过喜悦,急切拉开房门。
她坚信只要去到岭南,江欲行就会跟着自己回来。
快!快去帮我备马!收拾行李!
第14章
乔绾音迫不及待得要去岭南,顾不上自己一夜未睡。
只是她刚出门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乔母拦住:你要去哪
娘,你快让开,我要去接欲行回家。乔绾音伸手要把她推开。
乔母稳稳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你要去接他,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乔绾音站在原地,孝道让她无法忽略母亲直接离开。
可内心却越发着急,仿佛迟去一秒江欲行就会消失一样。
见她停下,乔母脸色好看了些:雍弦已经和我说了,你与他已经和离,还去找他做什么
没有!我与欲行没有和离!乔绾音大声盖过乔母的声音。
乔母却冷哼一声:那和离书我早已看过,千真万确!你要为了休夫赶走你唯一的儿子!
乔绾音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理所应当的乔母。
原来,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中!
你说什么她声音嘶哑,几乎要尝到喉间的血腥味。
他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难不成还想当一辈子将军正君不成
乔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怪不得江父总是对自己颇有怨言,欲行在她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他是我唯一的正君,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乔绾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秦雍弦早已不知去处,念念被乔母牵着手站在她面前。
一向黏她的念念此刻却不敢上前,三人形成怪异的景象。
谁也不愿意退步……
最后还是乔母坚持不住,叹息道:当初明明你也是答应了,和雍弦生孩子的,这几年也是这么过的,怎么现在不行了
一阵冷风吹过,将那些被压抑的更深的痛苦和不堪的记忆,更加清晰的翻涌上来。
秦雍弦,她唯一孩子的父亲。
最初,是母亲安排的一场宴会。
说是要为她庆祝,只是走进去时却没有看到江欲行的身影。
她本想转身就走,可是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眉眼间又几分像年轻时的欲行,她不自觉顿住。
起初只是责任,母亲以死相逼的压力,已经一丝对拥有自己孩子的渴望。
后来呢是欲望。
在江欲行因为失去孩子封闭自己身体和心理的那段漫长灰暗的时间里。
秦雍弦年轻鲜活的身体,他可以模仿江欲行的温柔,像一剂迷幻药,让她沉溺其中。
在谎言和责任交织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对秦雍弦有爱吗
乔绾音望向怯生生的念念,她知道是没有的。
那只是她作为一个懦夫逃避现实、逃避江欲行的卑劣借口。
心脏的疼痛带来了越来越重的眩晕感,世界在她眼中逐渐变得扭曲。
耳边是乔母持续不断的絮叨,还有念念看向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痛苦。
眼前又浮现起江欲行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她伸出手,徒劳地在冰冷的空气中抓挠,却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没再理会乔母的埋怨,转身回了房间。
乔绾音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江欲行的名字。
我错了,欲行我真的错了。
痛苦的呜咽声,最终被浓重的黑暗淹没。
第15章
乔绾音最后是被念念哭闹声吵醒。
他的声音尖锐又委屈:我要爹爹!我要找爹!
乔绾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终究还是站起身,拉开门。
门外,奴仆一脸为难地站着。
而门边是念念坐在地上,脸哭得通红。
乔绾音温情不再,如今只觉得烦躁,不悦质问:怎么回事
将军,这秦郎君说念念是乔家的种,要留在乔家,老夫人说放在您门口……
奴仆看着她越发阴沉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念念一下看到乔绾音,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紧紧抱着乔绾音的腿。
哭声变得更加撕心裂肺:娘亲!我要爹爹!
她的衣角被念念哭湿,那声娘亲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乔绾音心中。
她低头看着这个被母亲视为传承的孩子,笑脸酷似秦雍弦。
没由来的感到一股烦躁,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念念的手从自己腿上掰开。
你要跟娘亲就不能找你爹,你自己想清楚!
丝毫没有考虑到念念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就让他做人生的抉择。
念念被她严肃的语气吓到,更是不懂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爹,还要在爹娘之间选择。
不要!我要爹!念念崩溃痛哭。
乔绾音皱着眉挥开他的手,转身要离开,她还要去岭南找江欲行。
那就去找你爹!乔绾音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未曾想,念念突然激动尖叫反驳:江欲行就是一个坏男人!他抢走了娘亲,现在还要逼走爹!
你闭嘴!乔绾音被他口口声声的坏男人彻底激怒。
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谁教你的这些话是不是秦雍弦
下巴传来的剧痛,让念念浑身颤抖起来,抽噎道:爹说那个男人抢走了娘亲,只要我跟着车夫走,说是他丢了我,娘亲就只属于我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念念的话让乔绾音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犹如无数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她脸上的暴怒瞬间僵住,高挑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躲在马车里是秦雍弦哭喊着说儿子不见的那次所以一切都是他们父子的算计!
她死死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孩子,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
这哪里是她血脉相连的儿子
不过是秦雍弦精心打造的,用来专门对付江欲行的一把剑。
而她是那个亲手握住剑柄,狠狠刺向江欲行的帮凶。
那一点对于秦雍弦最后的,仁慈在此刻逐渐模糊道消失。
乔绾音再想到那张脸时,只剩下恨意。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用孩子陷害江欲行这事必定不止发生过一次。
乔绾音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念念瘦小的肩膀。
她看着念念眼中的恐惧,却没有一丝谎言的痕迹。
肩膀的剧痛让念念痛哭出声,拼命挣扎着想摆脱乔绾音毫不留情的铁手:娘……我疼……
秦雍弦还教了你什么说!乔绾音厉声咆哮。
小小的念念在恐惧的驱使下,将秦雍弦他懂事起教他说的话,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纵使年纪尚小,还在巨大的恐惧下,念念的话几乎是颠三倒四。
可乔绾音还是听明白了不少。
从一开始秦雍弦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触她。
生下念念之后,利用她和乔家的心思,将江欲行伤的遍体鳞伤。
自己就这样被假装无辜的秦雍弦欺骗,然后猜忌、伤害江欲行。
把他一步一步推开自己的身边。
他不仅利用孩子作为武器,更是在日复一日地虐待着她乔绾音的亲生骨肉。
啊——!乔绾音难以抑制内心的酸楚,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双目赤红欲裂。
愤怒、悔恨、还有被那个蛇蝎男人愚弄的耻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她胸腔里冲撞。
她恨秦雍弦的恶毒,但更恨的是自己的愚蠢!
她松开抓着念念的手。
第16章
江欲行带着一身的寒气冲到江母院中。
他不需要费力去找,秦雍弦是江母的远亲,自然只能投奔江母。
江母院中传来秦雍弦低低的抽泣声和江母的安慰声。
江欲行无视在门口拦着他的奴仆,粗暴推开房门。
坐在桌前的江母和秦雍弦都被吓了一跳。
欲行你想清楚了,要和雍弦好好过日子了江母站起身来。
只是靠近看到他眼中的狠厉时,不由得退后一步。
秦雍弦还以为是叫珩儿去他面前装可怜的伎俩起效了,挺直腰板,故作可怜地走过来。
刚想将手搭在他肩上,就被江欲行一把挥开。
毫无防备的秦雍弦狠狠撞在桌角处,将他眼泪逼出。
欲……欲行……他的声音发颤,脸上挤出一抹委屈,眼神却不安地看向江母。
江欲行大步跨进房间,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寒意。
秦雍弦,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你好大的胆子!
江母眼看气氛不对,上前挡住秦雍弦跌坐在地的身子:欲行!有什么事好好说!
娘!你要不问问秦雍弦做了些什么因着母亲在前,江欲行只得恶狠狠地盯着秦雍弦。
江母第一次见到他蛰伏模样,不由得转向秦雍弦,怎么了
秦雍弦被他们看的浑身发毛,强撑着挺起胸膛,试图用常用的委屈和眼泪来应对:奴,奴不知道……
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把戏!珩儿什么都说!江欲行上前皱眉不悦打断他的话。
秦雍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他能说什么,小孩子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江欲行冷笑一声,他告诉我,你是怎么心情不好就打他骂他!是怎么威胁他不听话就把他扔给野狗!是怎么教会他说谎,教他怎么躲在车厢里,说时愿要扔了他!
江欲行每说一句,秦雍弦就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江母听完也是脸色一白,捂住胸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孙子被这样对待。
上前怒视秦雍弦:欲行说的可属实
秦雍弦连连摇头,不是的,老夫人!珩儿可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这样对他!
江欲行似是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辩解,用力咬了咬牙齿,母亲,您先出去看看珩儿吧。
听完江欲行的话,江母本就担心珩儿,不再多看秦雍弦转身就离开。
房门被关上,只有江欲行和秦雍弦在内。
秦雍弦立刻瑟缩在一旁,被他眼中的恨意狠狠刺伤。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自己八年的陪伴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吗
江欲行步步紧逼,你真是恶毒至极!利用一个孩子,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陷害一个无辜的人!
秦雍弦知道自己这次再也躲不过,直接破罐子破摔:我恶毒!
他突然大笑起来,江欲行!最虚伪恶心的人是你!你利用我给你生了儿子,口口声声说会给我名份!结果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现在用完了就把我们父子丢在一旁,到底是谁恶毒!
江欲行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眼里只剩下淡漠。
待他发泄完,也只是淡淡道:听着,秦雍弦,从今往后你与江家,与我再无瓜葛!
他转身离开,微微侧身,脸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滚出京城,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身后男人的哭嚎被他抛之脑后,他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可以去岭南找乔绾音了……
第17章
岭南的深秋,带着独有的湿润和暖意。
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一旁的商铺里,江欲行身穿利落的衣袍,坐在账房内。
他剑眉微蹙,专注地盯着账本上的报表数据。
几个月前苍白憔悴的神色早已褪去,如今的他称得上是英气逼人。
商铺掌柜站在一旁,专心等待他核实完毕这几个月来的账本。
一盏茶的功夫,江欲行合上账本,唇角扬起一抹真心的笑意:
李伯,上月行里新辟的两条香料路子,收益不错。各分号回款也及时,账目清晰,辛苦您了。
李伯闻言,脸上皱纹舒展,连忙拱手:
东家过奖!商行能有今日局面,全赖东家筹谋得当,眼光精准。若非您打通了南边海商的关节,又寻来那几样岭南独有的香药,咱们这锦时的招牌,哪能在这么短时间就立住脚跟
江欲行摆摆手,笑容温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大家齐心,下月大集,我们要的货量不小,货源务必稳妥,品质更要上乘。李伯,您是老行尊,这事还得您亲自盯着。
东家放心!李伯应得干脆,老朽明日就带人再去一趟香药庄,亲自验看。
正说着,一个伙计在门外禀报:东家,乔家公子派人来问,您午膳是过去用,还是给您送到行里来
江欲行看了看案头堆积的文书和待批的几份契约,略一沉吟:替我回之清,今日事多,就在行里对付一口,晚些再过去寻他说话。
伙计领命而去。
江欲行拿起手边一份标注着新铺选址的卷宗,细细翻阅起来。
岭南气候湿热,盛产香料、药材、蔗糖,更有海路之便。
他依托父亲早年在此的人脉,加上乔之清夫家在当地的助力,以锦时商行为根基,主营岭南特产北运。
短短数月,已与几家信誉良好的海商搭上线,拿到了几样紧俏香料的专营权。
江欲行望着窗外暖烘烘的阳光,心中感慨万分。
从小他就展现出超高的经商天赋,甚至一度被父亲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只是他认识了乔绾音之后,就一心扑在她身上。
为了她放弃了仕途,甚至放弃了家族事业。
只愿能做她最结实的后盾,想到着江欲行发出一声嗤笑。
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好在自己有真心为他的家人与好友。
处理完事务,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江欲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望向窗外岭南繁华的街市。
这里没有京城将军府的压抑算计,没有那些锥心刺骨的背叛与屈辱。
只有属于他锦时商行的忙碌灯火,和他亲手挣下的一方天地。
前路或许仍有波折,但每一步,都踏在自己选择的坚实土地上。
或许可以让父母一齐搬到岭南,这样他们一家人就不会被分开,还能永远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光芒坚定,提笔蘸墨,开始批阅下一份契约。
第18章
商行的运转渐入佳境,江欲行的日子被账簿、契约、货品和商谈填得满满当当。
岭南湿热的风似乎也吹散了他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这日,江欲行带着管事,亲自到港口码头查验一批刚从南洋运抵的贵重香料。
江欲行身着便于行动的窄袖素色衣袍,发髻简单绾起,正与船主仔细核对货单。
江东家请看,这批沉香木油性足,香气醇厚绵长,是上上品。
船主指着刚刚卸下的木箱,语气带着几分自得。
江欲行俯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块深褐色的木料,凑近鼻尖轻嗅,
嗯,确实不错,色泽、油线都符合契约所定。他微微颔首,声音清越,不过,王船主,这一箱有几块边缘似乎有轻微虫蛀的痕迹,烦请再仔细分拣一下。
船主一愣,凑近细看,果然在几块木料的边缘发现细微的蛀孔,脸色顿时有些讪讪:
江东家好眼力!是小人疏忽了,这就让人重新挑拣。
江欲行淡然一笑:无妨,做生意贵在诚信,后续的货款,待这批货完全验收入库,自会按约付清。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王船主,看来你这次的货,遇到行家了。
江欲行循声望去。
只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女子。
她身量高挑,气质温润儒雅,眉眼间带着世家子弟的从容,却又无半分骄矜之气。
她目光落在江欲行手中的沉香木上,带着几分欣赏的笑意。
陆姑娘!王船主连忙拱手,态度恭敬,您说笑了。这位是锦时商行的江东家,眼光确实厉害。
被称为陆姑娘的女子目光转向江欲行,拱手为礼,唇角带着笑意:在下陆衡。久闻锦时商行,今日一见江东家,方知名不虚传。
江欲行也从容回礼:陆姑娘谬赞。小本经营,不过是尽心尽力罢了。
他注意到陆衡身后跟着几个精干的随从,气质不俗,显然并非普通商人。
王船主对她的态度也透着不寻常的尊重。
两人就香料品质、南洋行情简单交谈了几句。
陆衡言语间见识广博,对市场走势判断敏锐,且态度谦和,毫无居高临下之感。
江欲行应对得体,思路清晰,同样展现出不凡的商业素养。
虽是初识,却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江东家事务繁忙,陆某就不多打扰了。陆衡适时告退。
目光掠过江欲行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线,最后落在他清澈的眼眸上,期待日后能与江东家,有更深入的合作机会。
陆姑娘慢走。江欲行颔首致意。
傍晚时分,江欲行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香料气息回到乔之清的住处。
乔之清的夫婿沈大人调任岭南为官,府邸清幽雅致。
刚进花厅,就闻到一股诱人的甜香。
只见乔之清正捧着一碟刚出炉的岭南特色糕点——椰汁千层糕,笑吟吟地迎上来。
我的大东家,可算回来了!快尝尝,我新学的,看合不合你口味。
乔之清将糕点塞到他手里,拉着他在窗边的软榻坐下,仔细端详他的脸色,
瞧着气色是好多了,就是眼底还有点青。是不是又忙得忘了时辰商行离了你一天就转不动了
江欲行拈起一块糕点,入口软糯香甜,椰香浓郁,疲惫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他无奈笑道:哪能啊,只是新铺选址刚定下,契约文书堆成了山,千头万绪,总得理清楚。
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乔之清给他斟了杯温热的菊花茶,不过也得顾着身子,对了,
他忽然凑近,促狭地眨眨眼,今儿个在码头,是不是遇上什么人了
江欲行一愣:码头人来人往,遇上的多了,你指谁
乔之清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八卦的兴奋,李伯可都跟我说了!岭南陆家的陆衡姑娘,主动跟你搭话,还聊了好一会儿陆家可是岭南数一数二的巨商,陆衡更是年轻有为,尚未婚配,多少人家盯着呢。快说说,感觉如何
江欲行失笑:什么感觉如何不过是初次见面,谈了几句香料生意。陆姑娘言谈有物,是位值得敬重的合作对象罢了。你这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
合作对象乔之清拖长了调子,一脸不信,人家陆姑娘那眼神,据说可一直落在你身上呢!
他握住江欲行的手,语气认真起来,乔绾音那种负心薄幸之徒,早该丢到九霄云外。你如今自由自在,又这般出色,若遇上真正好的人,何必拒之千里我看这陆衡,气度人品,瞧着就很不错。
江欲行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摩挲。
陆衡温润清朗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专注倾听时温和的眼神,谈论香料时认真的神情……
确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心中泛起一丝微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理智压下。
之清,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如今的日子,有商行,有你,有这岭南的一方天地,我已觉得充实安稳。情之一字,太耗心神。现在的我,更想专注于自己能掌控的东西,至于陆姑娘……顺其自然吧。
乔之清看着他平静却坚定的侧脸,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好,顺其自然,只要你开心就好。来,再吃块糕,我特意给你留的,加了双份椰浆!
两人说笑着分食糕点,窗外月色如水,洒满庭院。
第19章
但江欲行不得不说,陆衡的出现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总会在他遇到困难时,恰如其分地出现。
有时是在铺行遇到,她会跟在他身后,给他一些参考的意见。
但是她的帮助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从不越俎代庖,更不会施舍般地大包大揽。
她尊重他的独立思考,认可他的能力。
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江欲行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他作为一个男子,将商铺经营得蒸蒸日上,自然免不了一些商行的嫉妒。
有一日,他刚刚核实好一家商铺的契约,正好要签下。
没想到这时冲进来一群彪壮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
江欲行眉心一跳,好在他早已预想到这个场景,朝身后比了一个手势。
让人及时通知乔之清,也能顺道报官。
人群散开,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眼神油腻中又带着一丝狠厉,江欲行一眼就认出来人。
是与他有直接竞争关系的,钱老板。
在他没来岭南之前,这一片的香料几乎被他垄断。
价格昂贵不说,质量还参差不齐。
所以江欲行一来,就以过硬的质量和合理的价格,迅速抢占了市场。
钱老板眼见巨大的利益消失,自然看不惯江欲行商铺。
但以前除了口头上说两句,倒是第一次出现带人来堵他这场景。
江老板,最近可是风光无限啊!钱老板踱步来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道。
江欲行直视着他,浅笑:钱老板客气,还要多谢钱老板让出来的商铺。
你!钱老板被他呛到,哪里是他让出去,江老板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他来这短短几个月,就快要将岭南这一带的专营商铺收入囊中。
只是不知道等会儿,江老板还能不能笑出来。钱老板脸色一变,上前将他堵在角落。
你想干什么江欲行感到一些不适,眉头紧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你手上七成的商铺转到我手下,一个是留下一条胳膊。
钱老板笑得狰狞,眼神凶狠。
这狮子大开口的模样把江欲行逗笑,钱老板,做生意不是这样的。
我管你什么样,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钱老板声音陡然变大。
迫不及待上手想抓他,被江欲行躲过,一把将身边的烛台砸到他头上。
啊!钱老板捂着自己流血的头,发出惨叫,把他给我抓住!
江欲行一行人被死死堵在角落,动弹不得,门口也人紧紧关上。
他心下一沉,为了自身以及伙计们的人身安全,想着要不先答应他的条件。
可是这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他知道这样能获利,那就会无止境地来骚扰自己。
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口被人大力破开。
逆着阳光,江欲行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何时我们商户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了陆衡的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怒意。
快步走进来,看到江欲行被挤到角落时,瞳孔一缩。
三两下将他解救出来,语气关切:没事吧
陆衡的脸变得清晰,可江欲行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其实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人能来救他,只期盼着自己全须全尾走出去就好。
看着江欲行发愣,陆衡以为他被吓到。
将他护在身后,柔声安慰:没事了,欲行,我在。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封闭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抓着陆衡的衣角,轻轻点头:谢谢陆姑娘,我没事。
陆衡却还是很担心,护着他站起来,厉声吩咐:将钱老板送到衙门,我倒是要看看,生意是不是这么做的!
说完就带着江欲行离开。
他紧紧靠在陆衡身后,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似乎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早已被厚重冰壳覆盖的心房,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乔绾音的背叛带来的阴影依然盘踞在心底,对感情的戒备也未曾完全放下。
但陆衡的存在,就像深秋里一道温暖的阳光。
让他开始相信,这世间的爱情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温柔坚定的不求回报的。
第20章
岭南这段时日迎来许久未有过的暴雨。
虽然江欲行早有准备,但是积压的香料还是被淹了不少。
这几日,他一直在和手下抢救还算完好的香料。
损失少些总是好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陆衡作为一个富家千金。
她都不曾嫌弃一点,日夜帮着他抢救。
你休息一下吧。看着一直泡在水中的陆衡,江欲行不免泛起一丝心疼。
可她只是笑笑:没事,你快上去,不要一直泡在水中,对身体不好。
江欲行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不用这么牺牲自己的。
陆衡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我从来不觉得为你做事,是一种牺牲。
甚至我一直觉得,我对你还不够。
他的心像是漏了一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慌乱避开陆衡深情的视线,低头继续搬香料。
手却被人抓住,欲行,你不要感到有负担好吗
嗯。他轻轻应下。
好,那你现在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陆衡温柔笑笑。
鬼使神差下,江欲行听从她的话,独自回了家。
打算给她做点吃的送去。
只是一走到府前,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江欲行脚步一顿,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她喊住:欲行!
乔绾音快步跑到他身后,欣喜道:欲行……我……
乔将军,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江欲行声音中带着疏离。
这个语气让她一愣,他脸上的不耐不是作假。
可乔绾音还是专心的描绘着几月未见的脸庞。
瘦了一些,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却焕然一新。
曾经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被一种沉静的自信所取代。
乔将军若是没事,请不要站在我府门口。她的视线让江欲行感到不适。
乔绾音心口隐隐作痛,她记忆中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此刻竟然对她满眼厌弃。
她嘴巴张了张,最后只能挤出一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欲行。
江欲行发出一声冷笑:乔将军说笑,小男子担不起将军的一句道歉。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还嘱咐了门童,不要将不认识的人放进来。
望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乔绾音心脏像是被人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将军,我们还要去应职……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
她们将军一收到皇上要派人来岭南赈灾的消息,便迫不及待自告奋勇前来。
一路快马加鞭,在洪水加大前终于赶到。
只是乔绾音一到,就开始打听关于江欲行的消息。
得知他在的地方,洪灾还不算严重,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他府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只为及时见到江欲行。
本以为两人相见,虽不说多热情,但不会想到变得如此冷淡。
乔绾音背过身,擦干脸上的泪水,声音嘶哑:好,我们先回去。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早已消失不见的江欲行背影。
她知道江欲行还在怨她,所以即使这样,乔绾音也能接受。
第21章
乔绾音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江欲行心里。
他表面艰难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底下那些被强行冰封,混杂着恨、怨、不甘和刻骨铭心的回忆全都被剧烈地翻搅起来。
江欲行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己房间中。
连回来要给陆衡做点心的事情都被他抛之脑后。
思绪在不断翻涌,他清楚知道自己对于乔绾音心中早已没有了爱意。
只是她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也是占据了他十几年人生的人。
天色渐渐变得阴沉,大雨又要来临。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将江欲行思绪拉回。
叩叩,房门被人敲响,欲行我可以进来吗
陆衡温润的声音响起,江欲行急忙收拾好情绪,上前开门。
你怎么回来了
现在已经晚上了,我回来吃饭。陆衡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不知道江老板有没有准备我的份
江欲行这时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我忘记了,要不我请你去天心阁吧。
陆衡叹口气,坐在他身边:没关系,我随便吃点就行,你今天回来就一直在房间里,是不舒服吗
没有。江欲行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是因为见到了乔绾音。
看穿他的纠结,陆衡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江欲行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被人无条件偏爱,无条件相信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他轻轻点头,见到乔绾音时的不安,渐渐从他心头消散。
只是他没有看到陆衡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早在乔绾音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告知她。
原本还担心江欲行放不下她,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这天像是漏了一般,雨总是下个不停。
江欲行担忧地看着店铺后院水井不断上涨的水位。
虽说香料物品早已搬运到安全的位置,但是大部分大件还是留在这里。
他也知道乔绾音来这应该就是皇帝派来赈灾的。
陆衡急匆匆从外赶来,见他站在后院,松了一口气:欲行!
江欲行回头,疑惑看着着急的陆衡:怎么了这么着急
官府发了通告,河堤倒塌了,我们全部要搬离。陆衡眉眼间满是疲倦。
应该也是安排好陆府上下立马就赶过来找他了。
江欲行没有说话,浅浅叹了口气,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没想到才来不久就离开。
没事,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他回头望了望那些没办法带走的沉香。
眼神中满是惋惜,只是相比于人命来说,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没事,到潮水褪去,我们再回来。陆衡宽慰他道。
江欲行知道这是安慰的话,点点头。
随后和她一起去了乔之清府上。
看到他们也在紧锣密鼓的冒雨收拾东西,看来是真的不能再住人。
姨夫!姨夫!眼尖的念念在乔之清的怀中看到江欲行身影,激动地伸手。
江欲行笑着上前接过她,陆衡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打伞。
姨母!念念看到她天天地喊了一声。
江欲行脸一红,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回头抱歉看着陆衡。
陆衡避开他的眼神,笑着应下这声姨母,真乖。
一群人瞬间笑作一团,紧张的气氛消散不少。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乔绾音站在雨幕中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看到江欲行看向陆衡时的眼神,那明明是以前看向自己的神情……
她第一次恨自己的视力和听觉这么好……
第22章
在江欲行要离开的前夜,房门被人敲响。
他还以为是陆衡,带着笑意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开门时却看到穿着甲胄,浑身湿透但身姿挺拔的乔绾音。
江欲行神情一愣,乔将军
他神情的转变让乔绾音心底一痛,低头掩去眼底的悲伤,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江欲行淡漠应道。
看他这般防备自己,乔绾音自嘲一笑,欲行,你不要这样……
江欲行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样是哪样,但是他也没有再解释。
对上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乔绾音声音嘶哑着解释:我来是为了和你说声对不起。
还有,注意安全。
江欲行点点头,谢谢,不过对不起不用说了,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乔绾音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已经转身回房,并将门关上了。
她落寞地站了一会儿,府外传来一阵整齐脚步声。
将军,我们要去别处通知了。副将上前将她拉走。
江欲行这才反应过来,她应是来通知城里人搬离。
误会就误会吧,以前她也没少误会自己,江欲行这般想着。
经过一整夜的通知,城里的百姓已经搬离得差不多。
最为棘手的是道路偏僻的乡下,但是这也是她们必须要去的。
雨势越来越大,道路已经被淹,行走都颇为困难。
将军,我们去就好。副将面色担忧,毕竟从来这里开始,乔绾音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短短几天,她就消瘦了一整圈,眼底乌青明显。
不用,我作为将军,怎可半路出逃。乔绾音态度坚决。
除了作为将军的责任,她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从她还没到岭南,其实就已经听到了江欲行的名声。
各种紧俏的香料都要从他手中过一遍,而且实打实的给当地以及周围地区带来利益。
有很多香料,沉木江欲行都是放在附近乡下。
如今这场大雨,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所以她想着去帮他们强救一些回来。
损失少点也好。
她望着浓重的雨幕,眼前浮现出他们没有结婚前,江欲行的商业头脑早早展现出来。
那个时候江父本来打算着,就算成了婚,江欲行也可以出来做他喜欢的事业。
只是她的母亲不愿,哪有成婚了的男子还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那时她觉得母亲的话就是对的,可如今她有些恍惚。
真的是对的吗男子不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吗一定要围绕妻家转吗
若说以前还有犹豫,现在乔绾音是肯定母亲的话不对。
所以是她耽误了江欲行,是她伤了他。
泪水混着雨水在她脸颊滑落,除了她无人知道她在为自己哭泣。
第23章
半月过去,暴雨已经停歇。
江欲行和陆衡商量后,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存在乡下的沉木还剩多少。
好,我陪你去。陆衡握着他的手,你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抛弃我。
你为何说我要抛弃你江欲行看着她一副怨妇的模样有些想笑。
陆衡一脸可怜的模样:你这么优秀,谁会不喜欢你
所以我很有危机感!
江欲行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可我只钟意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陆衡喜不自胜,抱着江欲行不松手。
我明天就去下聘礼,娶你为夫!
你冷静一点!我爹娘还没来呢!江欲行被她猴急的模样逗笑。
哟,念念我们不要看!乔之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衡这时才不好意思地将江欲行放下来。
乔之清打趣地看着他们两人腻歪。
之清!我和陆衡要回去一趟,你们有什么东西需要看看的吗江欲行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最近雨刚挺,路上全是淤泥,马车不好走你们回去作甚之清收起不正经的表情。
江欲行有些惆怅:那些沉木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希望还有些没被冲走吧,回去看看。
乔之清表示理解,将念念送到他怀中,念念给姨夫一个亲亲,教姨夫注意安全。
姨夫要注意安全哦,姨母会保护你的!念念软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陆衡很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希望以后和欲行生的孩子也这般机灵讨喜,不过只要欲行嫁给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剩下的一切都是惊喜。
告别了乔之清一家,江欲行就带着陆衡和一些伙计启程。
一路上全是百姓在清扫着路边的淤泥,毕竟是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家乡。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来到面目全非的仓库,江欲行的内心死了一半。
淤泥已经蔓延到了屋顶,要清扫恐怕也是一个大工程。
先吃饭吧。他看了看身后面露难色的伙计们,决定还是先修整一下。
勉强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方,正吃着带来的干粮。
一个伙计急急忙忙跑来:东家!东家!咱们的沉木都保护得很好啊!
江欲行猛地站了起来,哪里
急急忙忙跟着伙计前去。
发现在他们仓库的不远处,有一间新盖的茅草屋,很粗糙,他们的货物就在里面。
一样不少,而且都被用专门的方法清洗过。
跟着过来的陆衡眉头紧皱:谁会这么好心
欣喜过后的江欲行也反应过来,大家先派人在这守着。
直到晚上他们才见到那位好心人。
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的乔绾音,躲在一旁的江欲行眉头紧皱。
上前语气不善:是你帮我把东西抢救出来了
身体虚弱的乔绾音,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眸底闪过欣喜,我见太可惜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衡打断:谢谢乔将军了,报酬我们会按价格送到乔府。
不,不用。乔绾音面对陆衡时顿时强硬起来。
乔将军还是拿着吧,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江欲行语气不悦。
他宁可这一批货物都泡水或是消失不见,也不想再和乔绾音有任何的关系。
乔绾音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模样,可江欲行看也不看一眼。
陆衡我们走吧,既然货物完好交给伙计就行了。他手拉着陆衡的手。
走到门口,又笑着回头道:下月是我和陆衡的婚礼,乔将军若是还在岭南可以来参加。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绾音三天没有合眼,生死不明地在洪水中救人时,都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来的心痛。
她以为江欲行这么看重这批沉香,不管怎么说都会亲自来看。
可是直到她清点完毕,都没有再见到他一面。
在他伙计口中得知,江家举家搬迁到岭南,顺便准备他和陆衡的婚礼。
乔绾音强扯出一抹笑,恭喜。
那小伙计笑嘻嘻收下祝福,还说到时候会和江欲行说一声。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乔绾音才撑不住一般扶住门框惨笑出声。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江欲行原来你真的不爱我了……
祝你往后余生都幸福美满……以后我都会消失在你面前。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无声滑过她惨白消瘦得脸颊,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这是我欠你的欲行。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