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楼栋里无声的复仇 > 第一章

无声的复仇
我站在阳台,指尖捏着半截晾衣绳,看着楼下那辆殡仪车缓缓驶离。车身上的白漆被五月的太阳晒得发晃,车轮碾过路面的杨絮时,扬起一团轻飘飘的白,像极了三年前女儿第一次养蚕时,不小心从盒子里洒出来的蚕沙。风裹着杨絮扑在脸上,软乎乎的,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
那是百草枯特有的气息,我太熟悉了。
上回在老家帮三叔除果园的杂草,他递我那瓶褐色药液时,就是这个味道,当时他还说
这玩意沾一点就没救,比毒蛇还狠。
此刻这味道,正随着四楼张家晾晒的床单被褥一起,被风卷着往天上飘,又慢慢沉下来,钻进楼道的裂缝里,钻进我家阳台的纱窗缝里,最终卷进记忆的深渊。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昨天拍的照片:张家阳台晾着五件纯棉内裤,有爷爷穿的灰色大码,有奶奶的碎花款,还有张阳那条印着篮球明星的黑色平角裤。现在想来,那些布料在风里晃荡的样子,像极了他们最后的挣扎。
第一章:窒息的楼板
搬进这栋老楼的第一天,天还没亮,妻子就被楼上的麻将声惊醒。她推我的时候,我正梦见老家的山,梦里我和女儿在摘野草莓,草莓汁沾在她的小手上,红得像胭脂。
咚、咚、咚,骰子砸在玻璃桌面上的声音突然砸进梦里,把野草莓砸得稀烂。我睁开眼,客厅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零三分。妻子捂着胸口坐起来,脸色发白:这声音……
怎么跟敲在咱天花板上似的
我爬起来走到客厅,耳朵贴着天花板听。不光是骰子声,还有洗牌的哗啦声,男人的笑骂声,女人的尖嗓子
——你会不会打啊!这张牌也敢出!
声音透过楼板的裂缝钻下来,像钝刀在割肉,一下一下,没个停歇。
我攥着茶几上的房产证,塑料封皮被手心的汗浸得发黏。那串比市场价低三十万的数字,此刻烫得硌手。
中介当初拍着胸脯说
急卖捡漏,业主移民急用钱,现在才知道,这

里藏着最锋利的陷阱
——
谁会愿意跟一群把家当赌场的人做邻居
楼上是张家七口,后来跟社区打听才知道,老爷子以前是兽医,退休后没事干,就把客厅改成了麻将馆,每天从下午搓到凌晨;儿子张建军没正经工作,靠给人放贷抽水过活,经常有人上门要债,吵得整栋楼不得安宁;
儿媳王兰是家庭主妇,却比男人还凶,谁要是敢提一句噪音,她能叉着腰在楼道里骂一下午;还有三个孙子孙女,大的十五岁,就是那个叫张阳的半大小子,辍学在家,整天游手好闲,小的两个才上小学,在屋里追跑打闹是常事,玩具车撞在墙上的声音,能穿透两层楼板。
整个四楼像架永动机,从早到晚不停歇。早上七点,张阳的妹妹在屋里哭,说是玩具被哥哥抢了;上午十点,王兰在阳台跟人打电话,嗓门大得像在喊口号;中午十二点,老爷子的牌友们来了,骰子声准时响起;晚上八点,张建军跟人吵架,酒瓶摔在地上的脆响,吓得我女儿手里的碗都掉在了地上;凌晨两点,麻将声还没停,偶尔夹杂着张阳在楼道里抽烟的咳嗽声。
五楼的陈老太是最先跟我搭话的。有天凌晨三点,我被天花板的震动声吵醒,刚走到客厅,就听见暖气管传来
咚、咚
的敲击声。
我打开门,看见陈老太站在楼道里,手里拿着个小锤子,眼睛通红。小伙子,你也没睡啊
她声音发颤,我这老骨头,经不起这么折腾。
后来熟了才知道,陈老太的女儿十年前失踪了,当时楼下的噪音太大,掩盖了女儿的呼救声。要是当时我能早点听见……
她每次说这话,都会用袖口擦眼睛,手背的皱纹里藏着洗不掉的悲伤。
六楼的李姐比我还惨。她是单亲妈妈,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有轻微的自闭症,稍微大点的声音就会哭闹。
有天晚上,她抱着小儿子站在我家门口,黑眼圈深得像两道伤口,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兄弟,你能不能跟楼上说说我给孩子喂饭的时候,楼上突然拖桌子,孩子吓得把饭全吐了,哭了快一个小时才哄好。
她怀里的孩子睡得不安稳,小眉头皱着,像在做噩梦。
最让我忍不了的是张家的小儿子张阳。那小子十五岁,长得人高马大,却没半点正经。有次我女儿放学回家,他倚在楼梯口抽烟,看见我女儿就吹口哨,还故意把烟圈吐在她脸上。我女儿吓得跑回家,躲在门后哭:爸爸,那个哥哥好吓人。
还有一次,我把洗好的被子晾在阳台,下午收的时候,发现被子中间有个焦黑的洞,边缘还冒着烟。我抬头往上看,张阳正趴在四楼阳台的栏杆上,冲我笑,手里还夹着根没灭的烟头。女儿躲在妻子怀里发抖,小手指着楼上:爸爸,是那个哥哥扔的,我看见他把烟头往下扔了。
我们不是没反抗过。报过十七次警,每次警察来,张家就换一副嘴脸。老爷子会拍着胸脯说
我退休工资也不多,要是真把你们东西弄坏了,我赔,可真要他赔钱,就开始哭穷;
王兰会抹着眼泪说
孩子还小,叛逆期不懂事,我们会管的,转头就跟张阳说
下次扔准点,别被抓住把柄;
张阳更嚣张,有次警察调解,他直接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砸在我额头上。啤酒瓶碎了,血顺着我的脸往下流,女儿吓得尖叫。
结果呢警察把我和张阳都带进派出所,张阳还未成年,批评教育几句就放了,他走的时候冲我龇牙:有种你弄死我啊,反正我未成年,警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找社区更没用。社区主任来了三次,每次都被王兰堵在门口骂回去,说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多管闲事小心遭报应。
主任露着同情的目光跟我说: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张家在这一片有点关系,他男人张建军跟派出所的王所长是连襟,我们也没办法。
业主群里联名投诉,张家直接在群里骂脏话,说我们
眼红他们家日子过得好,故意找茬,还威胁说
谁再敢投诉,就别怪他们不客气。有几户邻居被吓得退群了,剩下的也不敢再说话。
那段时间,我和妻子天天失眠,女儿变得越来越胆小,听见一点动静就往我怀里躲。
妻子跟我说:要不我们搬家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房产证刚拿到手,贷款还没还完,哪有那么容易搬家我只能咬着牙说:再等等,也许会好起来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
等等,不过是自欺欺人。有些恶,不是你忍就能过去的,它只会像楼板上的噪音一样,越来越大,最终把你逼到绝境。
第二章:隐秘的同盟
改变发生在陈老太从山区回来的那天。
那天是周六,我正在家里给女儿修玩具车,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看见陈老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包上有个补丁,是用碎花布缝的,跟她女儿失踪前穿的裙子布料很像。
方便进来坐会儿吗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眼神里藏着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让她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接过杯子,手有点抖,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沉默了几分钟,她把布包放在茶几上,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棕色的小瓶子,瓶身上没有标签,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是百草枯。
她指着瓶子,声音轻得像耳语,我上个月去山区寻囡囡,路过一家农户,男的正在打老婆,酒瓶砸在墙上,正好挡住了放农药的柜子。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了半瓶。在山村里,这玩意用来杀老鼠,也用来……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盯着那瓶百草枯,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事。那天下午,陈老太的老伴陈老头在楼下跟张建军吵架,因为张建军把电动车停在了陈老头的车位上。吵着吵着,张建军突然推了陈老头一把,陈老头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腿摔断了。
可当警察来的时候,陈老头却说是自己踩空了,跟张建军没关系。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才明白,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编织复仇的网了。
摄像头坏了。
门口传来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李姐。她抱着个作业本,脸上带着点疲惫,她儿子的课本上有片黄色的菜汤渍,干得发硬。昨天张阳他妈泼的,
她把课本放在茶几上,指着污渍,我家孩子楼下背书,她说吵到她打麻将了,就端着一盆脏水泼了孩子一身。
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着二十多条语音。我点开一条,王兰的声音刺耳地传出来:你个单亲妈妈,带着两个拖油瓶,还敢跟我叫板信不信我让你在这栋楼待不下去!
另一条里,张阳的声音带着痞气:那两个小崽子再敢哭,我就把他们扔给人贩子,断胳膊断腿,你一辈子都见不到!
李姐的眼睛红了: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我报警,警察说这是邻里纠纷,让我们自己调解。我实在没办法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我打开门,看见一楼的魏一民。他总穿着件油污的工作服,袖口和领口都发黑,脸上带着点胡茬,眼神里透着股狠劲。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混着汽油和铁锈的味道,那是他在汽修厂上班时留下的味道。
张阳初二的时候,把我儿子推下楼梯,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他没等我说话,就卷起左边的袖口,露出小臂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缝了十五针,现在阴雨天还疼。我去找张建军理论,他不仅不道歉,还叫了几个人把我打了一顿,反讹了我五万块。后来我才知道,他跟派出所的王所长是连襟,我就算告到法院,也赢不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能听出里面的愤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个独眼的少年,笑得很灿烂。这是我儿子,今年高考,考上了医科大学。
他摸着照片,眼神软了下来,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客厅,没人说话。窗外的太阳慢慢沉下去,把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妻子从卧室里出来,她的右腿打着石膏,是上个月出车祸弄的
——
至少病历上是这么写的。
其实那天根本没什么车祸。那天早上,妻子跟我说
我去趟超市,就出了门。中午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医院,腿断了。我赶到医院,看见她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左手腕也缠着绷带。她弟弟,也就是那家三甲医院的骨科主任,正在旁边跟医生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妻子和弟弟瞒着我计划好的。
妻子的妈妈带着年幼的弟弟逃离大山后改名换姓嫁给一个城里的老头,从此失去了联系。老头死后,妻子的妈妈思念自己的女儿,让儿子想办法寻找。
妻子因为妈妈在爸爸重病时抛弃家庭心生埋怨,始终不愿相认。
那天妻子找到他,说想弄个
假伤,方便以后做事,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姐,
他手术前偷偷塞给我一张
CT
片,这是假的,我找同事改了数据,石膏里垫了海绵,别让别人看出来。
现在,妻子坐在沙发上,右腿的石膏放在一个小凳子上。陈老太看着她的石膏,突然说:这石膏,倒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这石膏可以藏很多东西,比如药,比如工具,比如我们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们在客厅待到很晚。陈老太说了她女儿的事,李姐说了她被张家逼债的事,魏一民说了他儿子的事,我说了我们一家被噪音折磨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本被张家欺负的账,这些账加起来,成了我们结盟的理由。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老太最后说,她的手放在那个百草枯瓶子上,他们毁了我们的生活,我们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没人反对。我看着妻子,她点了点头;李姐咬着唇,也点了点头;魏一民握紧了拳头,说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说具体的计划,只是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以后用微信联系,而且只发暗号性文字,不打电话,发完消息就删掉记录。离开的时候,陈老太把那个百草枯瓶子带走了,说
我先保管,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我送她到门口,她突然回头说:做事要小心,别留下痕迹。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我突然觉得,这栋压抑的老楼里,终于有了一丝反抗的光,虽然这光很暗,很危险,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第三章:石膏里的蝴蝶
行动定在小满那天。陈老太说,小满是夏天的第二个节气,天气开始热了,人们穿得少,药容易沾在身上,也容易挥发。
魏一民是第一个行动的。
他提前一周就开始去张家打麻将,每天都去,故意输钱,有时候一天能输两三百。张建军见他
老实,对他越来越信任,有时候还会跟他说些家里的事,比如
老爷子有糖尿病,每天都要吃药张阳有股癣,总说痒。
魏一民把这些信息都记在心里,每天晚上用暗语发给我们。他还偷偷观察张家的作息:老爷子每天晚上九点准时睡觉,早上六点起床;王兰下午喜欢去楼下的棋牌室打牌,四点左右回来;张阳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洗澡,洗完澡会在阳台抽烟;张建军有时候会出去跟人喝酒,半夜才回来。
案发当晚七点,魏一民像往常一样去张家打麻将。那天张建军也在,还有两个牌友。打到八点多的时候,魏一民故意跟张建军吵了起来,说张建军
出老千。
张建军脾气爆,一听就急了,站起来推了魏一民一把。魏一民顺势摔碎了桌上的茶杯,玻璃碎片溅了一地。趁乱,他从袖筒里抽出一把弹簧刀
——
很小,却很锋利。
你敢推我
魏一民喊着,冲上去跟张建军打了起来。牌友们吓得赶紧拉开他们,混乱中,魏一民的刀划破了张建军的胳膊,也划破了王兰的手。血溅在他的工作服上,红得刺眼。
很快,有人报警了。警察来的时候,魏一民还在跟张建军吵,嘴里骂着
你出老千还敢打人。
警察把他们都带回了派出所,魏一民被押走的时候,冲我家的方向眨了眨眼
——
我当时正在阳台
打电话,其实是在观察他们的动静。
那天晚上,四楼阳台的衣服还挂着,洗衣液的香味混着汗味飘下来。
妻子躺在卧室里,我和李姐的双胞胎儿子架着她坐起来。那两个孩子很懂事,知道我们在做
重要的事,全程没说话,只是轻轻扶着妻子的胳膊。
陈老太从包里拿出一个指甲刀,慢慢挑开石膏边缘的胶水。胶水是妻子的弟弟特意给的,粘性很强,平时很难弄开,但用指甲刀慢慢挑,还是能挑开一点缝隙。我屏住呼吸,看着石膏一点点被打开。
当那截纤细的小腿露出来时,我恍惚看见十几岁的妻子
——
那时候我们还在大山里,她喜欢爬山,每次都能爬到山顶,裤脚沾着野莓的汁液,脸上带着笑,眼里有光。
把药涂在内裤裆部。
妻子接过陈老太递来的棉签,指尖蘸着百草枯溶液。那溶液是陈老太稀释过的,浓度不高,但足够致命
——
百草枯这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慢慢死去,而且死状很惨,多器官衰竭,痛苦不堪。
张阳有股癣,每天洗完澡都会抓挠,涂在裆部,他一抓,药就会渗进皮肤里。
妻子一边说,一边用棉签在张阳的内裤上涂药,动作轻得像在给女儿涂指甲油,他爷爷奶奶有糖尿病,皮肤容易破,喜欢穿宽松的棉质内裤,吸收性好,药涂在上面,他们穿的时候,药会沾在皮肤上,慢慢渗进去。
我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有点酸。她平时连杀鱼都不敢,现在却在做这么危险的事。但我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女儿,为了我们这个家,也是为了陈老太、李姐和魏一民他们。
石膏里的纱布早被剪开了,露出妻子光滑的皮肤
——
哪里有什么断腿,那只是个幌子。记得把药瓶剪碎了,烧成灰,扔到后山的化粪池,不会有人发现。
妻子叮嘱道,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陈老太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我已经看好了,后山的化粪池在半山腰,很少有人去。
凌晨三点,我们重新给妻子绑好石膏。我用吹风机加热胶水,直到石膏表面看不出任何缝隙
——
吹风机是李姐带来的,她说
家里正好有个小的,方便携带。加热的时候,我很小心,怕温度太高把妻子的皮肤烫到,也怕温度太低,胶水粘不牢,被人看出破绽。
一切都弄好后,妻子躺下来,说
有点累了。我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像蝴蝶的翅膀。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睡。坐在客厅里,听着楼上的动静
——
张家还在吵,大概是因为魏一民的事,张建军在骂骂咧咧,王兰在哭,张阳在抱怨
真倒霉。
我知道,他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第四章:完美的不在场
张家的第一个死者是老爷子,三天后死于多器官衰竭。
那天早上,王兰发现老爷子躺在沙发上,叫不醒,赶紧打了
120。送到医院后,医生初步诊断为食物中毒,因为老爷子前一天晚上吃了剩菜。可治疗了一天,老爷子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没救过来。
张家人都以为是食物中毒,没太在意,只是办了个简单的葬礼。可没想到,葬礼后的第二天,张阳就被推进了抢救室。他那天早上起床后,说
下面痒得厉害,然后就开始呕吐、腹泻,送到医院后,医生在他的尿道分泌物里检出了百草枯成分。
消息传到派出所,王警官把我们几个
跟张家有过矛盾
的人都叫去问话。
王警官我认识,上次我被张阳砸伤额头,就是他处理的。他的警服上还沾着上次调解时被王兰抓破的线头,看起来有点狼狈。
我们被叫到派出所的会议室,王警官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眼神像块冷铁,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
这半个月,你们都在哪在做什么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案发时间,他先问我,声音很严肃。
医院,单位,和家里,三边跑。
我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凌晨两点的缴费记录,还有几张妻子在医院走廊的照片。
照片是我在医院拍的,妻子靠在走廊的椅背上,脸色有点苍白,左手腕的石膏缠着蓝色绷带
——
那是她弟弟特意准备的,和病历上的型号、颜色都一致,就算医生来对质,也不会有问题。
缴费记录也是真的,那些天我们确实去了医院,每次都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王警官拿过我的手机,翻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又问李姐:你呢这些天在哪
我在家陪孩子。
李姐说,她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这是我儿子拍视频打卡作业,每天都拍。
有人能证明吗
王警官问。
儿子的老师和同学都能证明。
王警官又去问魏一民。魏一民那天因为跟张建军打架,被带到派出所后,一直待到凌晨四点才被放出来。
他揉着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我喝醉了,跟张建军吵了架,后来被带到这里,在拘留室待了一个星期。
派出所的监控显示,魏一民被押进拘留所时,工作服上的血迹还没干,这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最后问的是陈老太。陈老太那天一直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做义工,这是她每个周六都会做的事,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
便利店的收银台有摄像头,记录下了她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整理货架、收银的每个动作,没有一分钟的空缺。
你们跟张家都有矛盾,
王警官最后说,但现在张家出了人命,希望你们配合调查,有什么线索及时跟我们说。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大概是没找到我们的破绽。
其实,我们最关键的武器是时间差。百草枯这东西很特别,致死量极低,但中毒症状通常在接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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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才会出现,而且早期症状跟普通感冒、食物中毒很像,很难被发现,而且天热的衣服每天都会洗。
我们计算过:从小满那天涂药,到老爷子发病,正好是三天,这时候警方排查
近期矛盾,会认为是
三天前的事,而我们在三天前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到张阳发病时,已经是五天后,警方更难把我们和他的病联系起来。
而且,我们还做了很多
铺垫。李姐那段时间总去菜市场,说是
给孩子买新鲜的菜,其实是为了跟陈老太碰面,交换消息;我频繁出入医院,说是
照顾受伤的妻子,其实是为了跟妻子的弟弟对接,确保病历和检查结果没有问题;陈老太在小区做义工,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她,证明她
一直在做事,没有时间搞小动作。
张家的第二个死者是张阳,他在抢救室里待了五天,最后还是死了。医生说,他的内脏都被百草枯腐蚀了,根本救不了。
张阳死后没几天,王兰也开始出现症状,呕吐、腹泻、呼吸困难,送到医院后,也检出了百草枯成分。
这时候,张家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开始怀疑是有人害他们,向派出所报了案,说
有人投毒。
可警方查来查去,还是没找到线索
——
监控要么被覆盖了,要么被魏一民弄坏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百草枯的瓶子早就被我们烧了,扔到了后山的化粪池,找不到任何痕迹。
王警官后来又找过我们几次,每次都没问出什么。最后,他跟我说:现在看来,可能是张家自己不小心接触到了百草枯,比如在外面买了什么被污染的东西。
我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在给这个案子找个
合理
的解释。毕竟,没有证据,谁也不能随便定罪。
第五章:风停了
殡仪车消失在街角的时候,陈老太正在收拾行李。她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还有她女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十七岁,扎着马尾辫,笑得很灿烂,背景是一片油菜花田。
陈老太把照片放进行李箱的最底层,然后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
那是张家老爷子年轻时当兽医的工作证,上面有他的照片和名字:张建国。囡囡失踪前,跟我说过,有个姓张的兽医带她去看刚出生的小狗,
陈老太抚摸着工作证上的照片,指甲划过
张建国
三个字,后来我在张家的后院挖到块带血的布料,跟囡囡裙子上的花纹一样。我去派出所报过案,可他们说没有证据,不立案。
她把工作证也放进箱子里,说
我要带着这个,去跟囡囡说,我为她报仇了。
李姐抱着她的双胞胎儿子站在我家门口,两个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别着同款的平安扣
——
那是陈老太送的,说是
求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张建军后来也死了,
李姐轻声说,就在王兰去世后的第二天,也是多器官衰竭。他死前还在骂,说‘是谁害了我们家’。
她顿了顿,又说:张阳他爸以前逼我借钱,利滚利,最后滚到了二十万。我没钱还,他就威胁我说要把我的孩子带走,我差点去跳河。是陈姐拦住我,说‘别急,总会有办法’。现在好了,他们都死了,我再也不用怕了。
魏一民已经搬走了,搬到了他儿子上学的城市。
我后来给魏一民打了电话,他儿子已经去上大学了,学的是法医。那孩子说,以后要当一个好法医,找出所有的真相,
魏一民在电话里说,声音里带着欣慰,我跟他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妻子又坐在了轮椅上,这次她的腿是真的断了
——
是我们搬家的时候,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弄的。医生说,要养三个月才能好。我问她
疼不疼,她笑着说
疼,但心里踏实。
我们的新房在郊区,是个新建的小区,里面种满了桂花树。
搬家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桂花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区。
妻子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老楼,突然听见她说: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楼板里的怨气索了命
我回头看她,她的脸上带着笑,眼里没有了以前的疲惫和恐惧。我知道,她终于放下了。
车窗外,杨絮终于停了。以前在老楼里,每到五月,杨絮就会飘得到处都是,像下雪一样,让人烦躁。现在,这里没有杨絮,只有桂花的香味,还有孩子们的笑声。
远处的工地上,新的摄像头正在安装,闪着银色的光。我知道,这些摄像头会记录下小区里的每一个角落,防止坏人作恶。
但有些黑暗,永远不会被镜头捕捉。
警笛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是为了隔壁小区的盗窃案,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我知道,王警官应该不会再想起我们了,就像不会有人记得,那栋老楼的楼板下,曾经埋着无数个被噪音碾碎的夜晚
——
那些夜晚,我们听着骰子声、吵架声、酒瓶碎裂声,辗转难眠;那些夜晚,我们的孩子被吓得哭,我们的老人被气得发抖;那些夜晚,我们的尊严被张家一点点踩在脚下。
也不会有人记得,那栋老楼里,曾经有五个逐渐风干的秘密
——
陈老太的复仇,李姐的反抗,魏一民的隐忍,我和妻子的计划。这些秘密,像老楼里的灰尘一样,被风一吹,就散了,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现在,风停了,阳光很好,桂花很香。我的女儿在小区的花园里跟其他孩子一起玩,笑得很开心;我的妻子坐在轮椅上,看着女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手里拿着魏一民留下的扳手,想着以后可以用它修修家里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的手上沾着血,我们的心里藏着秘密。但我不后悔
——
如果不是张家太过分,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有些恶,必须用极端的方式才能制止;有些债,必须用生命才能偿还。
以后的日子,我们会好好过,好好照顾妻子,好好陪女儿长大,好好活着。至于那些秘密,就让它们永远埋在心底,埋在那栋老楼的楼板下,再也不要被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