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为自己开脱,我以为我会一生远离爱。——Hazan
我年岁渐增,愈发忧愁。时间的空白给予任何坏思想发酵的机会,心底以为的万全与分寸,它们被突如其来与偶然得之所替代。莫名其妙的,我便以为我得到了能为之付出,且满有回应的爱情。时值冬末春初,夜晚的窗户因我微亮,我偶尔能听到几声,除夕来临前的预响。
于是Hazan——也就是我,遇到了Depre。命运不是锯齿,是虚浮在人体周边的麻绳。
我自诩略微成熟,常饮酒少许拿自己作乐,喝些不入流的东西,也尚可作为某些低劣的谈资吗。但我往往会继续喝,好喝就喝。成熟的人喝的东西于我而言太苦太烈太涩——我应当还是个孩子。
是否该感谢天时地利人和,我得以在这个冬末燃灯,用精巧而细致的语言来经营我的爱情。我不知道是不是爱情,这个魔幻又现实的东西,充斥着让人丢掉本我的危险……或许它也有健康与不健康之分,但看在当时愉悦与珍视的份上,Hazan就当它是一段美好而健康的爱恋。
我很少,也几乎不曾谈论爱。在这以前。我在脑子将它束之高阁,以为它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我时常感到自己与之平行,永远无法交错,它特定地临到每个人身上,但永远不会临到我头上。现在它或许来了,或许没来,遇见他之后我一直当做它来了。但是,它好像没来。
Hazan喜欢诗歌,尤其是博尔赫斯、佩索阿一类,遇见Depre的前一天,她仍然坚信愿诸神俯允我从爱情中脱身,在虚无的高处,拥有冷冽的自由,纵使她从未陷身佩索阿所言的苦海。
狡黠的命运,她在第二天的夜晚遇见了Depre。他们聊了雪与文章,还有些许影影绰绰的过往,她开始看出屏幕另一边的人有一个脆弱的心灵,于是她决定温暖他。但她也在鞭策着自己——你怎么可以仅仅如此便抛出真情待他
——我好爱你。
Depre的话透过屏幕,Hazan无法得知这是否真诚。她的大脑却不由自主地肯定了这份告白,对于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她选择相信。
Depre是个脆弱的人,Hazan想着。他真诚,因被伤害而破碎,曾经善良,被岁月和命运戏弄,坎坷而起伏,他在自我溺亡中不断挣扎,所以我想,试着给他一只手。我来到,我看见,我在脑中悲剧化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我当时从未意识到我也会成为命运的棋子,来伤害他,也伤害我。
我喝醉了。Depre一如往常。
那跟我聊聊你的过去吧！Hazan总想借机了解他的过往。
噫——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你会嫌弃我吗
Hazan很享受自己感性的世界与理想化的精神,纵使这往往带来痛苦；她不知道理想主义究竟是中性词,贬义词……还是褒义词
没关系,我曾经也像你一样。
曾经……
Hazan将目光移到窗外的黑夜,或许,我离他的曾经很近,现在——很远。
我要睡了……Depre。
不许睡,陪我。
——我们聊了许多,熬了许多个无眠的晚上,来博得相互的挖掘和一个被太阳烤焦的午后。我了解到Depre喜欢喝酒,喝茶,偶尔会吸雪茄。他有着所在年龄段应有的特点,但内心还是个小孩子。我收到他给予的胸针、玩偶,我不安,也想着该如何回馈。我也难以忽视他所表露的特质,自我伤害、抑郁、病态而带有施虐特质的爱意,爱意。我感到身陷洪流。
我开始变得优柔寡断,克制自己所谓的关怀,收敛我不知结局的情感。所以我反常,也郁郁寡欢,时常在留下与离开间犹疑,但我又深知我们难有结局,于是我似乎找到我们都苦难难言的出口。
我们…分开吧。
再见了。
Hazan如是想着,删掉了Depre的联系方式,注销了账号。
她尝试用时间来断绝念想。生活被课业与朋友所充斥,她以为很快就可以忘记……忘记痛苦,也忘记幸福。但每一次触碰到手机,她总是忍不住地想看他一眼。
终于在第二天,她轻摁下登录,原来自己有15天的时间反悔。她偷偷窥视着他的动态,他的情绪几乎溢出屏幕。但是……Hazan选择了理智,她又一次注销了账号。
于是,当屏幕上弹出Depre的短信时,Hazan才想起,他有自己的电话号码,而自己也偷偷存了他的电话号码,并在几次不经意的截图中记下了他的名字。
但他们从未正经地交换过姓名——想到这里,Hazan总会黯然神伤。自己在Depre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想你了。
回来。
短信如是说。
Hazan很好哄,她回去了。纽带或许还未到应该彻底扯开的时候。她做好了思想准备,甚至是只爱这一个人。在旁人看来,这傲慢,且幼稚。仅此四分之一的人生,就可以将一辈子纳入眼下吗
Depre像个情感高需求的恋爱巨婴,或许也是年龄问题,他在恋爱上总是有些不熟练的感觉。Hazan给出关怀的同时,自己也希望得到关心和偏爱,而Depre往往不太注意到这点。
Hazan总会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他的爱情早在青春时给了别人,分到自己的时候,只剩下一点点一点点……可是自己是第一次决定把爱给一个人啊。于是Hazan开始内耗,作怪,有时闹得两人情绪都很低落,但她只是想要一点点关心。
而不是自己分享了一堆东西时,一句——
醉了。
Hazan每次都兴冲冲地点进小红点,看到这两个字会哭很久。
她哭得很累,但只要Depre过一段时间多说两三句,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好了……她知道自己好像有点不正常,但是好难改掉。
她时常等他的消息,很晚很晚,换来了无数句喝醉了。
——上帝,拯救我们,我知道他很忙很累,但我…好难过。
有一次吵架,Depre说自己开车回自己消息差点撞到侧栏的时候,Hazan很自责,她又哭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很坏,让自己的爱情在泪水上逆流而行。后来的很多次,Depre在开车时回复消息时,她总是想到这件事。
好好开车。Hazan便不再说别的。我有在努力改正吗
Depre与Hazan见过几次面,不过Hazan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它倾注了Hazan对美好爱情的所有想象,也有失望。不过这很正常,世上本无万全的事情。
Hazan用谎言骗过朋友,打车去见Depre。
她对于第一次见面有些过度紧张,为了仪式感,她还买了一束花,挑了最好看的颜色,虽然…对方不一定会喜欢。就这样,Hazan坐在车里,带着花花,踏上了第一次见面的旅途。她有点后悔自己不会化妆,但没关系,起码这样比较真实。
Hazan至今都很喜欢第一次见面,先于Depre出现的揉乱自己头发的那只手,还有长久的紧紧的拥抱,她感到温暖而安全。
她喜欢Depre稳重可靠的样子,交谈中时不时显露一点幽默。但他总是很忙。
共用晚餐时,Depre打了好多个电话。
Hazan小心翼翼地吃着菜,耳朵捕捉着他的话语。透过细枝末节,她忽而意识到,自己跟Depre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晚上见面,第二天上午分开。
Hazan发了很久的呆,看到遗留在桌子上的花,她想了很久。
他们买了许多的零食和水果,好重,Hazan带不走它们。于是她整理了一部分,并将一朵花插在胸前的口袋,揭走了花束上别着的见面愉快贺卡,她把剩下的东西留给了保洁阿姨。祝阿姨今日愉快。
她去旁边的景区坐了很久,春寒料峭。她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不知为何,她难过,孤独,恐惧,又有点后悔,但是也不乏喜悦的满溢。
Hazan把胸前的那朵花递给了一对老年夫妻中的太太,她希望他们结婚那么久,也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浪漫。
Hazan很喜欢这次见面,虽然,它并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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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爱,但这之中似乎掺杂了太多杂质。此后的她不顾地为这段恋情付出了太多心力。Depre似乎也被精神和世界折磨得要枯萎了。
后来的见面,Hazan和Depre总在酒店,他们一起看了许多电影,用一天看完了《葬送的芙莉莲》动漫。我很喜欢跟Depre在一起的安逸的时间,幸福在此刻出奇地汹涌。
Depre有些嗜睡,或许是躯体化的原因,他经常身体部位酸痛,爱看恐怖片,其实他也会害怕。但他说,恐惧让他忘记痛苦。
Hazan只得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捂住眼睛不去看屏幕。Depre这时便会紧紧搂住她,用恐惧麻痹痛苦的同时,也用温暖战胜恐惧。
有时Hazan会时间焦虑,因为Depre一直睡觉,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少很少。她会有些难过,便总是戳戳或捏捏他,想要让他醒过来陪自己。
每一次见面,Hazan总是会带些小礼物给Depre。
没有抽到我喜欢的呢……Hazan小声抗议,把盲盒拍给Depre看。
我喜欢,给我。
于是,Depre的世界里多了许多盲盒和小摆件。
看到他挂着自己送的钥匙扣、车上放着自己送的小乌龟,Hazan就有一种满足的开心感。她试图用这种小的东西来填补幸福的漏洞。她还试图为Depre画头像,但是第一版太可爱了,被pass掉了。
他们平平淡淡的度过一天又一天,Depre也逐渐忙起来。
他们开始经常闹别扭。原因无外乎是Hazan觉得Depre不理自己,不爱自己。她没太有安全感,惹的Depre也心烦气躁,心情低落,他喝酒,伤害自己。Hazan看到他这样也很痛苦,她又在纠结要不要离开了。
后来他们赌气分开过很多次,但很快又纠缠在一起,命运像是没完没了的蛛丝。
Depre失落时总是不怎么说话,Hazan讨厌他拒绝沟通的行为,所以往往都是Hazan说许多话,然后得到几句让人泄气的回应。但当自己好多次的分享与兴冲冲的期待被醉了醒了所替代时,她好像发现了Depre的自私与自己的自私,还有自己的傲慢。
他总是不给予自己回应,而一直对Hazan输出自己的情绪和生活状态,甚至每天也只是输出几句而已。Hazan渴望他的回应与关心,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分享,一直碎碎念,一直粘人,Depre总会回应自己。好像事实,并没有什么改变。而她只能对自己说,安静一点,忍住,求你了,他很忙……
她好像还爱着他,便认为错误全在自己。是自己将原本美好的感情作得满是裂痕。
你为什么……一直逼迫我
Hazan总是莫名流泪。他感觉Depre在用伤口压力自己,用他的脆弱来逼迫自己。要我继续给他爱意,还要我陪在他的身边。但我也需要充能……我也想要从你身上散发出的爱。
不——他的灵魂一直在生病,我也不该逼迫他了。
Depre经常因工作而心情抑郁,他知道他会把负面能量传播给Hazan,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
我们见面吧,今晚。
今晚我还有晚课……Hazan有些精神紧张,她知道自己这么说,Depre该更加伤心了。
果然,Depre再没有回复。
Hazan心中有些难受,但她还是妥协了。
明天下午见面吧,可以见几个小时,到晚上。
好。Depre如是说。
Hazan并不想见面。不是不想见到Depre,而是他最近的状态让Hazan担忧。况且开车三个小时才能见面,Hazan担心Depre的身体状况。
他们久久地抱在一起。
我于你而言算什么呢Hazan被温暖包裹着。
你于我而言,是天使。Depre轻声说道。
可是我亲爱的先生,天使也会伤心。
后来某次Hazan提分开的时候,正值Depre心情抑郁。
他在河边,吃了过量头孢,喝了酒。
Hazan不喜欢他喝酒。
你怕吗他这么问。
我很怕,两者过量混合服用,我很怕就此真的彻底失去他。
随之催生的却是愤怒与无力感,我好像看清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挽救他。但或许他正在承受我难以感知的痛苦与责难。
你该为我的同情心感到该死,或者认为我得到这样的情感活该对吗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否还存有爱意,伤心与痛苦先一步替我做了决定,我离开了他。
或许如你所料,我又后悔了。我开始担心他的精神,他的身体,甚至又做着更糟的心理准备——就这样苦苦耗下去也好。我试探性地发了消息、短信,甚至找人做了占卜,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一点都不准。
Hazan其实有时也感觉好笑,这么一想,她的情感很廉价。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写到这里发现……我写了好多后来。没关系,马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了。
毫无疑问,这一次,她又挽回了她。此后他们见过一面。
他们的生活好似又步入正轨,聊天的内容也与之前无异。Hazan好像依旧粘人热烈,但她知道,自己快要被耗光了……或许,这真的不是一段健康的感情。
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吗Hazan在一个可以看见月亮的夜晚问道。
上帝是个女孩。
为什么呢
Depre没有回答。
Hazan时常回忆过往,她总会想起Depre说的好多话。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是我不配。
你走吧。
但当时的Hazan热烈而坚定,认为自己选择了便绝不后悔。
她也想起自己曾说过好多句爱你。
爱你……Hazan有时细想着这两个字。什么是爱呢他也爱我吗
而当下的我们是两道逆向的风,我不想再追逐他的脚步了。
Depre先生,我想要离开你了。
我知道,你在的地方,今天又下大雨了。
你为我拍过许多照片,下雨的窗外,被雨打湿的地面,车前的风景,还有许多你的所见所闻。
你要把我给你的小东西们好好放着哦。Hazan发了许多消息,她知道这些消息不会得到再多的回应了。
下雨了。果然。
要记得带伞哦,不要感冒啦,我要先去睡觉了。Hazan心里有些苦涩,这熟悉的戏码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她真的好想揪住他,问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爱我……为什么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呢
嗯。Depre在开车。
Hazan想为他开脱,但是……亲爱的,你要为他开脱每一次吗
我们分开吧。Hazan说。
良久,他同意了。
只是Hazan还有些后怕,她想起Depre痛苦的曾经。她像所有人那样伤害了他,说好的拯救也被食言。她怕他像曾经那样伤害自己,她曾抚摸他斑驳的手臂,见过他服用头孢后吐出的鲜血。
Hazan觉得自己未免太过骄傲,几番拉扯与争执过后,或许Depre早就受够这一切了吧,自然也不会有过激的行为了。
那么,我也该放手了。
就把它们都深扎在我的记忆里,跟随我的生命走下去吧。
我很喜欢这段感情,所以打算把它写下来,写得寡淡一些,作为Hazan与Depre的礼物与结尾。
我知道我之所以喜欢,这其中的原因不乏我将他一再美化,美化成我所期许的样子。我也感觉到情感、情绪价值付出与得到的不对等,我并非有意权衡利益,而是我真的明显感到自己要被抛弃了。所以我只能……搞怪一些,发些脾气,希望他能注意到我。
今天的Hazan有些累了,她不再想要浪费两人的情感与精力。
Depre总要结婚,然后像现在一样忙着工作与奔波；而自己也该摆脱这份依赖,收起傲慢的拯救观,继续遁入普世了。
但她并不后悔。
这是Hazan小姐的第一段恋情,她希望也是最后一段。她只跟极少的人说了这段过往,而恰好他们都不看好她。或许他们是对的,通过把路走到底然后摸索事实的过程很痛苦,Hazan好像成长了,又好像没有。她不确定当未来,如果有可能,Depre再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但现在她好累,她希望未来的自己理智,又希望那份温暖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Hazan感觉自己很坏,很累。但是她必须做出选择了。她忽然想到好几个月前自己的想法——及时止损,以后便不会痛苦了,好像正确答案很久之前就被给出了。但Hazan脾气有些倔,又傲慢地觉得没有自己的Depre很可怜。
我也好可怜。
如果没有以后,今天便是以后了。
晚安,德普尔先生。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