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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
陆亦川把自己关在书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和散落一地的空酒瓶,证明这里还有人活着。
后来,他常常对着书桌发呆,上面还放着林婉汐没看完的书,书角被她折了个浅浅的痕。
他会鬼使神差地翻开,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批注,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她坐在沙发上,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夜里喝得酩酊大醉,他会跌跌撞撞走进主卧,掀开被子躺下。
那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薰衣草香,只是越来越淡,像她正在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呢喃,喉头发紧。
“婉汐”
“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
陆嘉树的哭声隔着门板传进来。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那声音细细软软,却像针一样扎在陆亦川心上。
他烦躁地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酒瓶滚落发出刺耳的声响,哭声戛然而止,随即变成更压抑的抽泣。
他却管不了那么多,只觉得这哭声、这空荡荡的房子,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和后知后觉。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为和林婉汐离婚的事焦头烂额,觉得她的存在就是对他和温以宁的阻碍。
可当得知林婉汐“死亡”时,他才发现心里那片被忽略的角落,早已被那个沉默隐忍的女人悄悄填满。
现在那片地方空了,风灌进去,只剩下难以忍受的疼。
连带着和温以宁的婚事,他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陆母来了三次,每次都带着一身怒气。
她指着满地狼藉,语气尖锐。
“亦川!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婉汐死了就死了,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嘉树不能没有妈妈,以宁对你、对嘉树都好,赶紧把婚结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陆亦川只是猛灌一口酒,含糊不清地敷衍道。
“再说。”
温以宁倒是比谁都“懂事”。
三天两头往别墅跑,炖了汤就端到书房门口,轻声细语地劝他少喝点酒。
见他不回应,就转身去厨房忙活,或是陪在陆嘉树身边讲故事。
这天她又陆家,语气带着点委屈。
“亦川,我家里在催了我们的婚事了我们之前说好的,等你这边理顺了就”
陆亦川抬头看她,眼里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
“再等等。”
他盯着温以宁的脸,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前几天整理林婉汐东西时,在她书的夹层里看到的最后一段话,字迹因为颤抖而显得潦草。
【以宁说,嘉树不是我的孩子,当年她不愿意怀孕,故意让陆亦川找了我,借我的子宫替他们生个孩子温以宁说陆亦川娶我,不过是为了让孩子名正言顺出生。现在孩子长大了,我没用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陆亦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以宁,婉汐手术前,你去找她,是不是把当年的事全告诉她了?”
温以宁脸上的温柔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看到什么了?”
陆亦川猛地站起来,酒气混着翻涌的戾气扑面而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到她写的真相。”
“你告诉她,嘉树不是她的孩子,告诉她我娶她只是为了借腹生子,告诉她她从头到尾都是个工具,对不对?!”
温以宁的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穿的慌乱。
“我没有!”
“陆亦川你疯了!婉汐刚走,你就这么怀疑我?”
陆亦川死死盯着她闪烁的眼神,心里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在这一刻彻底崩开。
他没再追问,只是重新跌坐回沙发,拿起酒瓶猛灌。
温以宁眼底闪过一丝恶毒,但很快被温柔取代。
“我只是看嘉树太可怜了,天天哭,我看着心疼。毕竟嘉树是我的亲儿子!”
陆亦川没有回应她。
但是没过两天,陆母直接带着温以宁登了门,指挥着佣人把她的行李往客房搬。
陆母看向一脸错愕的陆亦川,语气强势不容置疑。
“以宁,你就住下来!”
“嘉树不能没人管,你住进来,也好替亦川分担分担。”
温以宁适时地露出犹豫的表情。
“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陆母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
“有什么打扰的?”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陆亦川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火星明灭。
他看着温以宁脸上那抹藏不住的得意,又听着楼上陆嘉树怯生生喊“以宁妈妈”的声音,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闷得发疼。
他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狠狠吸了口烟,任由那呛人的味道麻痹着神经。
最终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妈,我的事情你别插手了!”
“我给你保证!我会娶以宁的”
温以宁的脸色一变,刚想说话,被陆母按住了手。
“亦川,妈也是为了你好,嘉树”
陆亦川打断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情绪。
“我说了,我会处理。”
“你要是还想让陆家太平,就别再多管。”
他转身往楼梯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二楼拐角,他停住脚步,看向主卧紧闭的门。
里面还留着林婉汐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她常用的梳子上缠着几根长发;甚至床头柜上,还摆着她没看完的书,书签夹在第三十七页。
他曾以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家的每一寸,都刻着她的痕迹。而他,却要亲手把另一个女人塞进来,覆盖掉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他对着门板低声呢喃,喉头发紧。
“婉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