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同学会,邝薇的初恋裴屿回来了。
她锁骨那抹红酒渍,像针扎进靳砚眼底。
旧情复燃他碾碎烟蒂,笑得森然。
当夜,裴屿的跑车在盘山道腾空飞起。
靳砚把监控截图甩在邝薇面前:疼吗
她尖叫着扑来,被他掐着脖子按在离婚协议上。
签了它,我让你看着他烂在ICU里。
呼吸机规律的滴答声成了邝薇的催命符。
第一章
滨江市的七夕夜,空气里都飘着股甜腻腻的味儿,像打翻了的劣质香水,混着烧烤摊的油烟,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霓虹灯管拼成的巨大爱心在金鼎轩酒楼顶上没完没了地闪烁,俗气得扎眼。
靳砚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熄了火。车窗降下一条缝,让外面那股子混合着食物和荷尔蒙的浊气透进来。他指间夹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邝薇下午发来的那条信息上:老同学聚会,在金鼎轩,晚点回。
老同学三个字,靳砚在舌尖无声地滚了一遍,带着点铁锈味儿。他抬眼,目光穿透酒楼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二楼靠窗的包间,人影绰绰,笑声隐约可闻。邝薇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他没见过的新裙子,水红色的,衬得她皮肤很白。她侧着头,正跟旁边的人说话,嘴角弯着,眼睛亮得刺目。
她旁边坐着个男人。
靳砚的视线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钉在那个男人身上。裴屿。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张斯文败类、惯会装深情的脸,在靳砚脑子里沉了快十年,此刻被这七夕夜的灯光一照,又带着陈腐的腥气浮了上来。
裴屿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邝薇掩着嘴笑,肩膀轻轻耸动。裴屿也笑,身体微微朝邝薇那边倾斜,姿态亲昵得过了界。他抬手,像是要去拿邝薇面前的酒杯,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邝薇放在桌沿的手背。
靳砚夹着烟的手指猛地收紧,烟灰簌簌落下。
包间里气氛正酣。邝薇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裴屿就坐在身边。十年了,他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清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看人的眼神依旧专注得让人心慌。
薇薇,裴屿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磁性,轻易就盖过了周围的喧闹,钻进邝薇耳朵里,这杯敬你,敬我们……久别重逢。他端起自己的红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裴屿,你少来这套,旁边有老同学起哄,当年你俩可是我们班的金童玉女,现在重逢了,不得多喝几杯
就是就是!邝薇,别怂啊!
起哄声让邝薇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快了几分。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有些慌乱地迎上裴屿的视线:敬…敬老同学。
两只高脚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深红的酒液在杯壁晃荡。裴屿仰头,喉结滚动,喝得很干脆。邝薇也抿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带起一阵微醺的暖意。放下酒杯时,她没留神,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滑。
小心!裴屿几乎是同时出声,身体反应极快地倾身过来,一手扶住了邝薇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去挡那微微倾斜的酒杯。
动作迅捷而自然。
然而,那深红的液体还是泼溅出来几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邝薇水红色裙子的领口下方,锁骨凹陷处那一片细腻的肌肤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让邝薇低呼一声。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裴屿连声道歉,语气里满是懊恼和关切。他立刻抽了桌上的纸巾,想也没想,就探身过去,手指隔着薄薄的纸巾,按在了邝薇锁骨下方那抹刺眼的酒渍上。
他的指尖隔着纸巾,带着温热的体温,触碰到那片敏感的肌肤。距离太近了,邝薇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红酒的气息,一股脑儿地涌过来。她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同学的哄笑和打趣声都变得遥远模糊。
没事吧薇薇快擦擦!裴屿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热气,手上的动作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旧情人的熟稔,指尖在那块小小的污渍上轻轻按压、擦拭。
纸巾吸走了酒液,却留下了一片更深的、暧昧的湿痕,印在邝薇白皙的皮肤上,像一枚突兀的烙印。
马路对面,黑色轿车里。
靳砚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灼热的痛感从指尖传来,他却浑然未觉。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落地窗内的那一幕——裴屿的手,隔着纸巾,按在邝薇的锁骨下方。邝薇微微仰着头,脸上是来不及褪去的红晕和一丝……茫然还是别的什么
那抹深红色的酒渍,在酒楼明亮的灯光下,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靳砚的眼底,直刺进大脑深处。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靳砚的喉咙深处挤出来,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瘆人。他猛地抬手,将燃尽的烟蒂狠狠摁在方向盘中央的真皮包裹上。
滋啦……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他看也没看那被烫出的丑陋疤痕,目光依旧锁着窗内。裴屿已经收回了手,正对着邝薇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歉意和温柔的笑意。邝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耳根通红。
靳砚的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开,形成一个森然、扭曲的弧度。眼底的冰层碎裂,翻涌出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烈焰。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温度的脸。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一个没有存名字、只显示一串号码的联系人上。他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通。
靳哥对面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点谨慎的声音。
靳砚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棱:‘夜枭’,帮我盯个人。滨江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的,裴屿。开一辆银灰色保时捷911,车牌滨A·7R668。把他今晚离开金鼎轩后所有的路线,精确到秒,发给我。
明白,靳哥。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任何废话。
靳砚挂了电话,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金鼎轩二楼。邝薇似乎正朝窗外望来,但隔着距离和反光的玻璃,她什么也看不见。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黑色的车身悄无声息地滑入七夕夜喧闹的车流,如同一条潜入深水的毒蛇。
第二章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也照亮了靳砚没什么表情的脸。他随手将车钥匙丢在鞋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邝薇蜷在沙发一角,身上还穿着那件水红色的裙子,只是外面随意地披了件薄开衫。她手里捧着一杯水,眼神有些放空地盯着电视屏幕,里面正播放着无聊的午夜购物广告,主持人亢奋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聒噪。
听到开门声,她像是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靳砚,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回来啦同学会结束得有点晚……你吃过了吗
靳砚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换着拖鞋。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邝薇脸上。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让邝薇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开衫的领口,试图遮住什么。
玩得开心吗靳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还…还行吧,就老同学聚聚,叙叙旧。邝薇的声音有点发紧,捧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泛白,大家变化都挺大的。
哦叙旧。靳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舌尖似乎品咂了一下其中的滋味。他迈步朝沙发走来,脚步无声,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将邝薇完全笼罩其中。都叙了些什么旧说来听听。
他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邝薇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不敢直视靳砚的眼睛,视线飘忽着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就…就聊聊工作啊,家庭啊,孩子啊……还能有什么。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却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是吗靳砚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邝薇困在他和沙发之间。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无形的压力。那裴屿呢他跟你叙的什么旧
裴屿两个字像两颗冰雹,狠狠砸在邝薇心上。她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水晃出来,溅湿了裙摆。
他…他就是普通同学啊,大家…都聊了……她语无伦次,脸颊因为紧张和心虚而涨得通红。
普通同学靳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他的目光像带着倒钩的刺,精准地、一寸寸地刮过邝薇的脸,最后,钉死在她锁骨下方那片被开衫半遮半掩的肌肤上。
那片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擦拭过的微红痕迹。
靳砚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邝薇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仿佛那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靳砚,你…你什么意思她强撑着质问,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我什么意思靳砚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邝薇捂在领口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邝薇痛呼出声: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靳砚充耳不闻,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她披着的开衫,然后用力一拉她水红色裙子的领口!
嘶啦——
薄薄的衣料承受不住这蛮力,发出一声清晰的、令人心颤的裂帛声!领口被扯开一道口子,邝薇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下方那片肌肤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就在那精致的锁骨窝下方,靠近胸口的位置,赫然印着一小片不规则的、已经干涸成暗褐色的污渍!形状、位置,与靳砚在酒楼窗外看到的那抹刺眼的红酒渍,分毫不差!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也停滞了。
邝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倒抽冷气声。她看着靳砚死死盯着那片污渍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已经不是怒火,而是某种更可怕、更黑暗的东西,像是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酝酿着毁灭一切的惊涛骇浪。
靳砚的目光,从那片刺目的污渍,缓缓移到邝薇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上。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旧情复燃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邝薇,你他妈当我靳砚是死的
第三章
滨江市郊,盘龙山的盘山公路像一条扭曲的巨蟒,缠绕在漆黑的山体上。深夜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呼啸着穿过林间,发出呜呜的怪响。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车灯偶尔划破浓稠的黑暗。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911,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咆哮,灵活地切过一个个险峻的弯道。裴屿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敞开的车窗边,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夜风吹乱了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却吹不散他脸上那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同学会上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回放——邝薇含羞带怯的眼神,那抹被他不小心弄上去的红酒渍,指尖下她肌肤细腻的触感……还有她最后离开时,那欲言又止、带着明显挣扎和留恋的一瞥。
呵……裴屿吐出一口烟圈,嘴角的弧度更深了。靳砚那个只知道埋头做生意的木头他凭什么拥有邝薇十年前他裴屿能轻易俘获她的心,十年后,一样可以!今晚的试探,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邝薇的反应,分明就是余情未了。只要再加把火……
他猛踩了一脚油门,跑车发出更亢奋的嘶吼,速度指针迅速攀升,强烈的推背感将他牢牢按在真皮座椅上。这种掌控速度、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无比畅快。征服邝薇,就像征服这条险峻的山路一样,刺激而充满快感。
就在他即将冲过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急弯时,刺眼的强光毫无征兆地从后视镜里爆射而来!
那光芒极其霸道,瞬间吞噬了跑车微弱的尾灯,将整个驾驶舱照得亮如白昼!裴屿被晃得眼前一片惨白,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同时急打方向盘!
操!谁啊!找死吗!他惊怒交加地破口大骂。
然而,那强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住他。一辆体型庞大、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黑色越野车,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贴到了他的车尾,距离近得几乎要撞上!越野车巨大的前格栅在强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裴屿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猛打方向,试图甩开这辆疯子般的越野车。但对方的技术极其刁钻,无论他怎么变道、加速,那辆黑色巨兽都如影随形,始终死死咬在他侧后方,用那两道雪亮得能刺瞎人眼的光柱,死死锁定他!
妈的!疯子!裴屿额头渗出冷汗,他看清了那辆车的轮廓——是改装过的奔驰G63
AMG!这种车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以这种玩命的方式逼他……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猛地想起靳砚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不见底的脸。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是他!一定是靳砚!
这个念头让他肝胆俱裂!他不再犹豫,将油门踩到底,保时捷爆发出全部潜力,试图利用弯道甩掉对方。
然而,就在他高速入弯,车身因离心力而微微侧倾的瞬间——
那辆一直如影随形的黑色G63,突然爆发出更恐怖的咆哮!它没有跟着入弯,而是猛地向左前方一顶!巨大的车头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撞在了保时捷911脆弱的左后轮毂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在寂静的山谷中轰然炸开!
保时捷911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高速行驶带来的巨大惯性,让它完全脱离了驾驶者的控制,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疯狂地旋转着,朝着弯道外侧、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护栏冲去!
不——!!!裴屿的惨叫声被淹没在巨大的撞击声和金属摩擦声中。
轰隆!!!
银灰色的跑车如同一个被点燃的、失控的烟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烈地撞断了并不算特别坚固的金属护栏!车身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翻滚着,带着无数飞溅的零件和玻璃碎片,坠向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谷!
几秒钟后,一声更加沉闷、更加遥远的巨响从谷底传来,如同大地发出的一声沉重叹息。紧接着,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腾起,照亮了一小片狰狞的山岩轮廓,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盘山公路上,只剩下那辆黑色的奔驰G63
AMG静静地停在弯道中央。刺眼的远光灯依旧亮着,像两只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团刚刚燃起又迅速熄灭的火焰,以及那袅袅升起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只骨节分明、极其稳定的手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深沉的夜色中明灭不定。
靳砚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平静。他缓缓吐出烟圈,目光依旧落在下方那片吞噬了火焰的黑暗深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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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他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几段视频文件。他选中了最新接收到的、时间戳就在几分钟前的那一段——正是夜枭发来的,从后方角度拍摄的,保时捷911被撞飞、腾空、坠崖的完整过程。
他指尖轻点,将这段视频转发给了通讯录里那个名为邝薇的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他掐灭了烟蒂,随手弹入深谷。黑色的G63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调转车头,沉稳地驶离了这片刚刚上演过死亡盛宴的盘山道,迅速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第四章
市中心医院,VIP重症监护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生命垂危者的衰败气息混合的味道。惨白的灯光打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单调而规律的电子音,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人的神经。
滴…滴…滴…
呼吸机规律地工作着,将氧气强行压入病床上那具残破的身体。裴屿躺在那里,全身被绷带和石膏包裹得像个破碎的木乃伊,只露出一张肿胀变形、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可见渗出的暗红。口鼻被呼吸面罩覆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带动着胸廓微弱的起伏。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线条微弱地跳动着,数字显示着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
邝薇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那里。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水红色的裙子,只是此刻皱巴巴的,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领口被撕裂的地方用一枚曲别针勉强别着,显得狼狈不堪。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神空洞地望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裴屿,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从收到那段如同噩梦般的视频开始,她的世界就彻底崩塌了。她发疯一样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医生的话像冰冷的刀子,一遍遍凌迟着她: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颅脑严重损伤,内脏破裂出血……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微弱……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可能……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家属她算什么家属她只是他旧情复燃的……姘头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哒…哒…哒…
沉稳、清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每一步都像踩在邝薇的心尖上。
她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靳砚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连领带都打得端正无比,与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病房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过病床上垂死的裴屿,最后,落在了邝薇惨白如鬼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邝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动弹。她看着靳砚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和呼吸机的滴滴声、心电监护的嘀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恐怖的死亡协奏曲。
靳砚在病床前停下,距离邝薇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没有看裴屿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邝薇身上。
他怎么样靳砚开口,声音不高,平铺直叙,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这平淡的语气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邝薇紧绷的神经上。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指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裴屿,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和崩溃:他怎么样!靳砚!你问我他怎么样!你瞎了吗!你看看他!看看他啊!都是你!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你这个魔鬼!杀人凶手!我要报警!我要让你坐牢!让你偿命!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扑上来想要撕打靳砚。
靳砚只是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毫无章法的攻击。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里只有一丝冰冷的嘲讽,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报警靳砚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邝薇,用你那颗被旧情烧糊涂的脑子好好想想。他微微倾身,逼近邝薇,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她的耳膜,那段视频,清清楚楚拍着,是他自己超速失控,冲出护栏。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欣赏着邝薇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的脸,继续用那种平静到残忍的语调说:倒是你,我的好妻子。深更半夜,为了一个‘普通同学’,哭得肝肠寸断,守在这ICU寸步不离……你说,如果我把我们‘恩爱’的婚姻状况,还有你昨晚在同学会上的精彩表现,特别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邝薇被撕裂的领口,…某些细节,一起提供给媒体或者他的单位……你觉得,舆论会怎么看你他那个体面的医生工作,还能保住吗他那个据说很要面子的老教授父亲,会不会气得直接拔了他的氧气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在邝薇最恐惧的地方。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报警她拿什么报靳砚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视频是证据,而她,就是那个最不堪的、足以毁掉裴屿最后一点名声的污点!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邝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我想怎么样靳砚直起身,脸上那点虚假的弧度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残酷。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只有仪器声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他将那份文件,连同文件袋里掉出来的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一起甩在邝薇脚边的地上。
照片,正是裴屿那辆保时捷911在盘山道上腾空飞起、即将坠崖的瞬间抓拍!画面极具冲击力,充满了毁灭的美感。
而那份文件,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邝薇的眼里——
离婚协议书。
签了它。靳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病床上靠着机器维持生命的裴屿,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签了字,我保证,他还能在这张床上,多喘几天气。
他顿了顿,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补充道:
否则,我立刻让人拔了他的管子。你猜,以他现在的状况,没了这些机器,能撑几分钟
滴…滴…滴…呼吸机的声音,在这一刻,变成了催命的丧钟。
第五章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目光呆滞地落在地板上那份摊开的离婚协议书上。那几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
靳砚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签了它,我让他多喘几天气。否则,立刻拔管。
没有选择。她根本没有选择。
裴屿残破的身体躺在病床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那些冰冷的管子,每一次心电监护仪上数字的微弱跳动,都像是在提醒她,他的命,就悬在靳砚的一念之间,也悬在她即将落下的笔尖。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什么旧情,什么不甘,在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面前,都变得苍白可笑。她只想让裴屿活下去,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地、靠着机器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钝痛。邝薇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那份协议书的纸张。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上面那些冰冷的条款——财产分割(她必然净身出户)、债务承担(与她无关)、子女抚养(他们还没有孩子)……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抓起靳砚丢在地上的笔,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又是一哆嗦。她抬起头,看向站在病床另一侧、如同死神般冷漠的靳砚。
靳砚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挺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期待。他在欣赏她的崩溃,她的屈服。
邝薇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认命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签名处那一片空白上。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几道歪歪扭扭、不成形的墨痕。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控制住颤抖,在那片空白处,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邝薇。
两个字,写得歪斜无力,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最后一笔落下,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瘫软下去,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靳砚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清晰而满意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猎物落网后的冰冷快意。他迈步上前,动作优雅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和那张刺眼的车祸照片。他仔细地看了看邝薇的签名,确认无误,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文件折好,重新放回牛皮纸袋中。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邝薇一眼,仿佛她已是一团无用的空气。
他的目光,转向了病床上的裴屿。那个曾经风度翩翩、让他妻子旧情复燃的男人,此刻只是一堆被绷带和石膏包裹的烂肉,靠着机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
靳砚的眼神,如同手术刀般冰冷而精准地扫过裴屿身上连接的复杂管线,最后,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药盒,分成几个小格子,里面装着护士分好的一粒粒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药片。旁边还有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澄澈的无色液体,针头套着保护套。这是裴屿每天需要定时服用的药物和注射剂,用于维持生命、抗感染、防止并发症。
一个穿着无菌隔离服、戴着口罩的护工正小心翼翼地拿起药盒,准备按照医嘱给裴屿喂药。
靳砚的目光在那个药盒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对那个护工说的:等等。
护工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看向这位气场强大、明显是家属的男人。
靳砚走上前,从西装内袋里,极其自然地掏出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瓶。瓶身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拧开瓶盖,动作随意地从里面倒出两粒极其微小的、近乎白色的药片,混入了药盒中某个装着几粒白色小药片的格子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就像在给自己的咖啡加糖。那两粒小药片混入原有的药片中,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加两粒这个,靳砚将那个白色小药瓶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美国那边刚托人带回来的特效营养神经的药,对他的脑损伤恢复有好处。以后每天这个时间,加两粒进去,和这些药一起喂给他。
护工看着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又看了看靳砚那张不容置喙的脸,犹豫了一下。VIP病房的家属非富即贵,要求用些昂贵的进口药也是常事。他一个小小的护工,哪里敢多问他连忙点头:好的,先生,我记住了。
靳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最后瞥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裴屿,又扫了一眼墙角失魂落魄的邝薇,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转身,拿着那个装着离婚协议书的牛皮纸袋,迈着沉稳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哒…哒…哒…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里,只剩下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以及护工拿起药盒,准备给裴屿喂药的细微声响。
邝薇依旧瘫在墙角,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她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护工小心翼翼地掰开裴屿的嘴,将药盒里混着那两粒不明特效药的药片,连同其他药片一起,用水送服了进去。接着,他又拿起那支注射器,将里面的液体缓缓推入了裴屿的静脉。
做完这一切,护工收拾好东西,安静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没有人看到,在那些药物进入裴屿体内后不久,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就微弱跳动的绿色线条,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第六章
滨江市刑侦支队,询问室。
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狭小的空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烟味混合的滞重气息。邝薇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身上还是那件皱巴巴的水红色破裙子,头发凌乱,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燃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的光。
是他!就是他干的!邝薇的声音嘶哑尖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她猛地指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靳砚!是他杀了裴屿!是他制造了那场车祸!他还…他还给裴屿下毒!我亲眼看见的!就在病房里!他往药里加了东西!警官!你们快抓他!快把他抓起来啊!
坐在她对面的靳砚,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与邝薇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对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奈。面对邝薇的指控,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神平静地看向负责询问的两位刑警——队长赵刚和记录员小陈。
赵队,陈警官,靳砚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克制,我理解我前妻现在的情绪。裴医生遭遇不幸,她一时难以接受,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出现一些臆想和幻觉,这很正常。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状若疯癫的邝薇,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薇薇,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不能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就胡乱指控。这对裴医生,对你自己,都不公平。
你放屁!邝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她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靳砚,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靳砚!你这个魔鬼!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敢说不是你撞了他的车你敢说不是你往他药里加了东西那个白色的小药瓶!就在床头柜上!警官!你们去查!去查那个药瓶!去查他给护工的药!
赵刚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刑警,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他抬手示意邝薇冷静:邝女士,请你控制情绪,坐下说。他的目光在靳砚和邝薇之间来回扫视,带着职业性的审视。靳先生,关于邝女士提到的车祸和药瓶,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靳砚无奈地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坦诚:关于车祸,赵队,我想你们已经调取了盘山道的监控录像。录像清晰显示,是裴医生自己超速驾驶,在急弯处失控冲出护栏。这一点,交警部门的事故认定书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他语气笃定,没有丝毫迟疑。
至于药瓶……靳砚微微侧头,似乎回忆了一下,然后坦然道,我确实给过护工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里面装的是托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神经节苷脂(GM1)注射剂粉末。裴医生颅脑损伤严重,这种药对修复受损神经有很好的效果,国内暂时没有上市。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或许能帮上忙,就交给护工,让他按说明混在营养液里给裴医生注射。他看向赵刚,眼神坦荡,药瓶和剩下的药粉,应该还在医院病房或者护工那里。赵队可以立刻派人去取,也可以联系我在美国的那个朋友核实。
你撒谎!那根本不是什么神经药!是毒药!是你要害死他!邝薇尖叫着打断,泪水混合着绝望的汗水流下,他吃了加了药的药片,打了针之后,情况就恶化了!就是你!是你下的毒手!
邝女士!赵刚的声音严厉起来,指控需要证据!你口口声声说靳先生下毒,除了你所谓的‘亲眼看见’,还有其他证据吗比如,你提到的药瓶里的残留物或者裴医生体内检测出异常毒素的报告
我……邝薇被问住了,她当时只顾着崩溃和恐惧,哪里想得到去收集证据那个药瓶……她猛地想起,药瓶!那个药瓶就是证据!你们去化验里面的东西!
靳砚平静地接口:赵队,我完全配合调查。药瓶里的东西,你们尽管拿去化验。如果是毒药,我靳砚认罪伏法,绝无二话。他看向邝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语气却依旧带着宽容,薇薇,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逼你签了离婚协议。但你不能因为恨,就把裴医生的死归咎于我,更不能编造这种恶毒的谎言。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没有编造!我没有!邝薇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由靳砚精心编织的蛛网里,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窒息感越来越重。车祸有监控证明是意外,药瓶里的东西……靳砚敢这么笃定地让他们去化验,那药瓶里的东西,现在还会是毒药吗
赵刚和小陈交换了一个眼神。靳砚的陈述逻辑清晰,态度配合,而邝薇除了情绪化的指控,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更重要的是,靳砚的身份和背景……赵刚心里清楚,没有铁证,动他几乎不可能。
好了,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赵刚合上记录本,靳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你可以先回去了。不过近期请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还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
应该的,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义务。靳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动作从容优雅。他看了一眼还在啜泣、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邝薇,眼神漠然,如同看一件废弃的垃圾。
至于邝女士,赵刚转向邝薇,语气公事公办,你的指控缺乏有效证据支撑,暂时无法立案。不过,关于裴屿医生的死因,我们警方会依法进行调查,包括你提到的药物问题,我们也会进行核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请你保持冷静,不要做出过激行为,也不要离开本市,随时配合我们调查。
离开她还能去哪里邝薇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靳砚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询问室门口,那扇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也仿佛隔绝了她所有的生路。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第七章
滨江市中心医院,法医病理中心。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的不锈钢器械在无影灯下泛着森然的光。巨大的不锈钢解剖台上,裴屿残破的身体被白色的裹尸布覆盖着,只露出肿胀变形、毫无生气的头部。
法医老秦,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头,戴着橡胶手套,正小心翼翼地提取着胃内容物和血液样本。他的助手在一旁记录。赵刚和小陈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赵队,初步的尸表检验和毒物筛查结果出来了。老秦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样赵刚立刻问道。
死者体表有多处符合车祸造成的严重撞击伤和撕裂伤,颅骨粉碎性骨折,胸腹腔脏器破裂,这些是主要致死原因。老秦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但是,在毒物筛查中,我们在死者的血液、胃内容物以及肝脏组织中,都检测到了异常高浓度的——铊。
铊!赵刚和小陈同时一惊。这种剧毒重金属,无色无味,中毒症状与某些神经系统疾病或食物中毒类似,隐蔽性极强,致死剂量却很小。
是的,铊。老秦肯定地点点头,指着旁边仪器打印出来的图谱,浓度远远超过致死量。而且,根据代谢情况分析,中毒时间就在他死亡前的24小时之内。也就是说,在车祸重伤之后,有人给他下了毒。
赵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邝薇的指控……竟然是真的靳砚真的下了毒手
能确定毒物进入的途径吗赵刚追问。
从胃内容物和血液中均检出高浓度铊来看,口服和静脉注射都有可能。老秦分析道,死者生前在ICU,有口服药物和静脉注射治疗。毒源很可能就混在这些药物里。
药瓶!小陈脱口而出,邝薇说的那个白色药瓶!
赵刚立刻拿出手机:马上联系医院!封锁裴屿生前所在的VIP病房!尤其是床头柜上所有物品,特别是那个白色小药瓶!还有,立刻控制那个护工!快!
然而,当警员火速赶到医院VIP病房时,床头柜上除了常规的医疗用品和记录本,空空如也。那个关键的白色小药瓶,不翼而飞。
负责照顾裴屿的护工被带到警局,面对询问,一脸茫然和惶恐:药瓶靳先生给的那个他…他第二天早上又来了,说美国那边有新的治疗方案,之前的药不用了,就把那个药瓶拿走了…他说他自己处理掉…
拿走了!赵刚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铁青。晚了一步!靳砚的动作太快了!毁灭证据,做得滴水不漏!
那药粉呢他让你加进药里的药粉,是什么样子的小陈急切地问。
护工努力回忆着:就是…就是白色的粉末,很细,没什么味道…靳先生说是很贵的进口药,让我混在营养液里注射…我…我就照做了…他吓得脸色发白,警官,我…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我真的不知道!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药瓶被靳砚拿走销毁,护工只是执行者,对药粉成分一无所知。唯一的指向靳砚的人证邝薇,其证词又因为与靳砚的离婚纠纷,被对方轻易地解释为因恨诬告。
赵刚感到一阵无力。靳砚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明明知道是他,却抓不住他的七寸。他烦躁地翻看着邝薇的询问笔录,目光落在她反复提及的亲眼看见靳砚加药的细节上。
头儿,小陈凑过来,压低声音,现在只有邝薇这一个目击证人,但她的证词效力太弱了。靳砚那边,有‘合理’解释,有不在场证明(车祸发生时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现在连物证都没了…这案子,难办啊。
赵刚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铊…剧毒…下毒时机精准地选在裴屿车祸重伤之后…这手段,狠毒、缜密,且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靳砚的嫌疑,在他心里已经上升到顶点。但证据呢法律讲的是证据!
就在这时,赵刚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
赵队,裴屿病房的监控录像,我们反复查看了邝薇指控的那个时间段。技术员的声音传来,靳砚确实进入过病房,停留时间大约五分钟。监控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他站在床头柜附近,背对着镜头,有弯腰的动作,但具体在做什么,看不清楚。无法直接证明他往药里加了东西。
又一个死胡同。
赵刚放下电话,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一张无形的、由金钱和权势编织的大网,正牢牢地罩在这个案子上,让他们寸步难行。而网的中心,就是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的靳砚。
难道,真的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第八章
滨江市中心医院,早已被闻风而动的各路媒体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对准了医院大门,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焦急地等待着猛料的出现。
出来了!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
医院侧门,两个女警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邝薇。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标志性的、已经脏污不堪的水红色破裙子,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副冰冷的手铐!
咔嚓!咔嚓!咔嚓!快门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刺眼的闪光灯几乎要将她淹没。
邝女士!警方是以什么罪名拘捕你的
真的是你给裴屿医生下的毒吗
听说你是因为求爱不成,因爱生恨才痛下杀手
你和靳砚先生离婚,是否与此事有关
作为杀人凶手,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题,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邝薇。她茫然地抬起头,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只看到无数张模糊的、充满猎奇和恶意的脸孔。那些尖锐的问题钻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杀人凶手因爱生恨求爱不成
巨大的荒谬感和冤屈让她浑身颤抖,她想尖叫,想辩解,想告诉所有人真正的凶手是靳砚!是那个魔鬼!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绝望,在她肮脏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这副模样,在镜头下,在无数看客眼中,无疑成了罪行败露、悔恨交加的铁证!
让开!让开!不要妨碍公务!女警厉声呵斥着,奋力分开拥挤的人群,将邝薇塞进了早已等候在旁的警车。
警车在媒体的追逐和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中,艰难地驶离。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邝薇内心地狱般的煎熬。她蜷缩在后座,手铐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店铺、行人,此刻都变得无比陌生和遥远。
完了。一切都完了。
靳砚不仅杀了裴屿,还要让她邝薇,身败名裂,背上杀人犯的污名,替他顶罪!他不仅要裴屿的命,还要彻底毁了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警车没有开往市局,而是直接驶向了滨江市看守所。高大的围墙,冰冷的铁门,荷枪实弹的警卫……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
办理入所手续的过程冰冷而机械。拍照,按指纹,搜身,换上统一的、印着编号的灰蓝色囚服。当那身粗糙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衣服套在身上时,邝薇感觉自己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也被彻底剥去,只剩下一个耻辱的编号。
9527,进去!女狱警面无表情地打开一道厚重的铁门,里面是一条光线昏暗、弥漫着霉味的长长走廊,两侧是一间间装着铁栅栏的监室。无数道或麻木、或好奇、或充满恶意的目光,从那些铁栅栏后面投射过来,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邝薇被推搡着,踉跄地走进这人间炼狱。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仿佛彻底关上了她通往自由和清白的大门。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粗糙的水泥地硌得她生疼。周围是其他女囚低低的交谈声、咳嗽声,还有压抑的哭泣声。空气污浊不堪。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靳砚…靳砚…这个名字像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恨意如同野草,在绝望的废墟上疯狂滋长,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恨他!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可恨有什么用她现在身陷囹圄,背负着杀人凶手的恶名,而那个真正的魔鬼,此刻一定在外面,享受着胜利者的快意!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在阴森冰冷的监舍里,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
第九章
滨江市看守所,提讯室。
依旧是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桌椅。邝薇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形容更加憔悴,眼窝深陷,眼神空洞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有手腕上那副锃亮的手铐,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
赵刚和小陈坐在对面,脸色同样凝重。桌上放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邝薇,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将那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法医的最终尸检报告和毒物检测报告都出来了。裴屿的死因,确认为车祸造成的严重复合伤合并急性铊中毒。在他体内检测到的铊含量,远超致死剂量。
邝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尖锐的痛苦,但很快又归于死寂。她知道,这报告对她意味着什么。
警方对裴屿生前接触过的所有药物、食物、水源进行了全面排查,赵刚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最终,在护工给你前夫靳砚打过电话、确认丢弃地点后,于医院后巷的医疗废物处理箱深处,找到了那个被丢弃的白色小药瓶。
邝薇猛地抬起头,死寂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找到了!靳砚毁灭证据失败了!
然而,赵刚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她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但是,赵刚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盯着邝薇,药瓶内壁残留的微量物质,经检测,其主要成分是淀粉和葡萄糖。并未检出任何铊元素,也没有神经节苷脂成分。
什么!邝薇失声叫道,脸上血色尽褪,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加了东西进去!我亲眼看见的!是毒药!一定是毒药!
药瓶是找到了,小陈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里面的东西,被掉包了。靳砚丢掉的,只是一个装着普通辅料的空瓶。真正的毒源,早就被他处理干净了。而且,他坚称自己给护工的就是神经节苷脂粉末,并提供了所谓‘美国朋友’的联系方式,对方也证实了这一点。至于为什么药瓶里是淀粉……他解释可能是护工拿错了瓶子,或者有人在他离开后调换了。
完美的脱罪!靳砚早就设计好了一切!他算准了警方会找到药瓶,所以提前掉包!那个所谓的美国朋友,必然也是他安排好的人证!
邝薇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她明白了,靳砚就是要用这个找到的药瓶,来坐实她的诬告,同时彻底洗清他自己的嫌疑!他不仅要她背锅,还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她邝薇,这个因爱生恨、被离婚刺激疯了的女人,在丧心病狂地诬陷前夫!
另外,赵刚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我们在你位于枫林苑的住所内,进行搜查时,在你卧室梳妆台一个隐藏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用黑色胶布包裹的玻璃小瓶。经检测,瓶内残留物含有高纯度铊化合物。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邝薇的头顶!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不…不可能!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是靳砚!一定是他栽赃!是他放进去的!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疯狂地挣扎,手铐撞击着铁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邝薇!赵刚厉声喝止,现场勘查有完整的记录和录像!暗格位置隐蔽,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指纹检测正在进行,但结果如何,你心里清楚!他指着那份报告,现在,人证(护工证明她情绪激动、指控靳砚),物证(她‘藏匿’的毒药瓶),作案动机(因爱生恨、被离婚刺激),全部指向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栽赃!这是赤裸裸的、精心策划的栽赃!靳砚不仅在外面布局,竟然还把手伸进了她的家里,在她眼皮底下藏了毒药!他早就织好了这张天罗地网,等着她一步步走进来,万劫不复!
邝薇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冤屈,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她看着赵刚和小陈眼中那不再掩饰的、看杀人凶手的冰冷目光,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塌。
她不再尖叫,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彻底涣散,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石雕。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靳砚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滨江市殡仪馆,地下二层,太平间。
这里的空气冰冷刺骨,混合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沉寂气息。惨白的灯光打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一排排巨大的不锈钢冷藏柜如同沉默的墓碑,镶嵌在墙壁里。
其中一个柜门被工作人员缓缓拉开,伴随着金属滑轨冰冷的摩擦声。白色的冷气瞬间涌出,弥漫开来。
一张不锈钢的停尸床被拉了出来。上面躺着的,正是裴屿。他依旧被白色的裹尸布覆盖着,只露出一张经过殡仪师处理、却依旧掩盖不住死气的、青灰色的脸。曾经的风度翩翩,如今只剩下僵硬的轮廓和永恒的沉寂。
靳砚独自一人站在停尸床前。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与这阴冷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近乎专注地凝视着裴屿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只有冷藏设备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曾经让他妻子旧情复燃的男人,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骨科医生,如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即将被火化的尸体。
看着这个他亲手设计、一步步推向死亡深渊的猎物。
看着这个最终被他彻底碾碎、连带着那个背叛他的女人也一同拖入地狱的失败者。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从脊椎骨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不是空虚,不是失落,更不是愧疚。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像压抑了太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像精心布局的猎人,终于看到猎物在陷阱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像用最锋利的刀,亲手剜掉了心头一块腐烂的毒疮。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席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无声地张开,呼吸着这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却感到一种异样的……舒畅。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难以抑制地向上牵动。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肌肉的痉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控制的反应。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弧度。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用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覆盖在裴屿脸上的白布边缘。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
结束了。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太平间里轻轻回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没有再看第二眼,他收回手,转身。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向太平间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大门。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轻快。
推开沉重的门,外面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光线的变化。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将身后那片冰冷的死亡和永恒的沉寂,彻底关在了门内。
走廊尽头,明亮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靳砚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积郁的所有阴霾、所有血腥、所有令人作呕的气息,都彻底置换出去。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叮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卷。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沉迷的刺激感。然后,他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在明亮的阳光中袅袅升腾,盘旋,最终消散无踪。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仿佛还残留着太平间的阴翳。他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那抹冰冷而清晰的弧度,始终未曾消失。
一种奇异的、近乎兴奋的微颤,在他平静的躯壳下,无声地奔涌。
结束了。
也,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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