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秀娟,嫁给战斗英雄周卫国的第三天,成了烈属。
婆婆哭得昏天暗地,小姑子指着我鼻子骂我是丧门星。
她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却清晰地听见了亡夫的声音,在我脑子里说:
别哭……我没死……救我……
我猛地抬头,盯住了灵堂上那张冷冰冰的黑白照片。
是幻觉,还是亡夫真的在向我求救
01
哭啊!你怎么不哭我哥死了,你这个丧门星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死你好拿抚恤金改嫁!
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进我耳朵里。
我木然地跪在灵堂前,盯着那口冰冷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我才见过一面的丈夫,周卫国。
三天前,我还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嫁给了西北军区最年轻有为的营长。三天后,我就成了个寡妇。
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猛地掐住我的胳膊,小姑子周莉的脸因嫉妒和愤怒而扭曲:陈秀娟,你这个乡下来的狐狸精,克死了我哥,现在还装什么清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旁边盛放着丈夫遗物的木盒上。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却沾着大片暗沉血迹的军装。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布料的瞬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开!
别哭……秀娟……我没死……
我浑身一僵,以为自己悲伤过度出现了幻听。
可那声音清晰得不容置疑,带着急切的虚弱:我在西北的戈壁……山洞塌了……腿断了……快来救我……
我猛地抬起头,越过众人,死死盯住了灵堂正中,那张周卫国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他剑眉星目,眼神坚定。
而我脑子里的声音,分明就是他的!
你看什么看!周莉见我非但不哭,反而盯着她哥的遗像发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女人心是石头做的吗!
卫国他……他没死。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整个灵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个疯子。
婆婆王秀兰本来就哭得双眼红肿,听到这话,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被人七手八脚地扶住。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这个疯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卫国的尸首……是部队派人送回来的!你是不是想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我没有胡说!我急了,手紧紧抓着那件血衣,脑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比真实,他说他在西北的山洞里,山洞塌了,他还活着!
够了!一个威严的男声响起。
我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肩上扛着两杠三星,是周卫国的直属上司,张政委。
他脸上带着痛心和不耐烦,对婆婆说:嫂子,秀娟同志可能是伤心过度,精神上受了刺激。我马上安排卫生员过来,给她打一针镇定剂。
镇定剂他们要把我当疯子处理!
不!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我死死攥着那件军装,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周莉冲上来想抢走我手里的衣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还抱着我哥的血衣干什么晦气!赶紧给我松手!
在她碰到我的瞬间,我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急切的警告:别信……张政委……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02
我被强行带回了房间,一名部队卫生员拿着针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婆婆和小姑子。
嫂子,秀娟同志只是太悲痛了,打一针,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张政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充满了关切。
可我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周卫国那句别信张政委。
为什么不能信他他是卫国的上级,是他一手操办了这场葬礼,是他把卫国的死讯带回来的。
我看着卫生员手里那闪着寒光的针尖,心里涌起一股寒意。我不能让他们给我打针,我必须保持清醒!
我自己来!我猛地从床边坐起,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卫生员手里的针管和药瓶,动作快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针管,目光扫过他们,冷静地说:我没疯。你们要是再逼我,我就把这针打进自己脖子里。
一个乡下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快的身手
他们不知道,我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从小跟着他摆弄这些东西,打针输液比吃饭还熟练。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反了天了!
妈,我看着她,眼眶一红,声音也软了下来,我只是想为卫国做点事。求求你,让我再摸摸他的遗物,就当……就当是最后告个别。
我的语气卑微又可怜,加上我苍白的脸色,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婆婆最终还是心软了,她叹了口气,挥手让其他人出去: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房门关上,我立刻反锁。
我靠在门上,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我赌对了。
我立刻扑到那个装满遗物的木箱前,里面除了那件血衣,还有一块手表、一个军用水壶、一封没写完的家信。
我颤抖着拿起那块停摆的手表。
……信号弹用完了……张政委拿走了备用的……他说去搬救兵……
周卫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卫国说的是真的,那张政委就有重大嫌疑!是他拿走了信号弹,是他报告了卫国的死讯,是他坚持要立刻火化下葬!
他想毁尸灭迹!
不,棺材里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周卫国!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我必须阻止他们!
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村女人,谁会信我的话他们只会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正心急如焚,窗户突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我警惕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正扒着窗沿,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嫂子,我是周营长警卫员,我叫刘东。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我信你!营长他……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这个叫刘东的士兵,脸庞黝黑,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执拗和热血。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打开窗户让他进来。
嫂子,张政委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火化。刘东一脸焦急,我们没时间了!
我心里一紧。
刘东,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相信我吗哪怕我说的听起来很荒唐。
刘东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嫂子,营长救过我的命。他说过,战场上最不能丢的就是脑子和兄弟。张政委这次回收营长遗体,只带了两个亲信,我们这些警卫员一个都没让跟,这不合规矩!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地图,摊开在我面前。
这是西北军区的地形图。营长出事前,正在这片区域执行秘密任务。你说他在山洞里,这附近确实有很多天然的戈壁岩洞,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困住。
我的希望瞬间被点燃了。
那我们怎么办
刘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能硬闯。张政委在部队里根基很深,我们斗不过他。只有一个办法……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去找军区总司令,陈司令员。他是全军区唯一能压制张政委的人,也是最爱护兵的。只要我们能拿出证据,他一定会下令彻查!
证据……我喃喃自语。
我能听见亡夫说话,这算证据吗说出去只会被人当成笑话。
刘东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指了指我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血衣。
嫂子,营长有没有……再说什么
03
我闭上眼睛,再次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件带着血腥味的军装上。
这一次,周卫国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股子军人的强悍意志。
……张政委……走私……边境线……3号岩洞……他想杀我灭口……
信息量巨大!
我猛地睁开眼,和刘东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牺牲,而是一场蓄意谋杀!张政委为了掩盖自己走私的罪行,故意制造山洞塌方,想把周卫国活埋在里面!
3号岩洞……刘东在地图上迅速找到了那个位置,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那里地势险峻,而且靠近边境线,确实是个走私的好地方。营长这次的任务,名义上是勘探地形,难道实际上是去调查张政委的
很有可能。我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刘东,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见到陈司令员。你能带我进军区大院吗
能!刘东斩钉截铁地说,陈司令员有晨练的习惯,每天早上五点半会准时出现在军区操场。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好!
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将那件血衣和所有遗物都小心翼翼地包好,这不仅是我的念想,更是我和卫国唯一的联系。
我们趁着夜色,从窗户翻了出去。周家的人和张政委派来的岗哨都守在前门,后院反而没人。
军区大院戒备森严,但在刘东这个内部人士的带领下,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潜了进去。
我们躲在操场边的灌木丛里,紧张地等待着。初秋的凌晨,寒气逼人,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手心里全是汗。
五点半,一个身姿挺拔,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准时出现在操场上。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步履稳健。
是陈司令员!刘东激动地低声说。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刘东一起从灌木丛里走了出去,直接拦在了陈司令员的面前。
报告首长!刘东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司令员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眉头微微皱起:你是……周卫国的兵这么早,有什么事
显然,他也认识刘东。
司令员,我们有紧急军情汇报!我抢先开口,直接跪了下去,将怀里包着遗物的布包高高举起,我是周卫国的妻子陈秀娟。我丈夫周卫国他没有牺牲!他是被人陷害的!
陈司令员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小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卫国的追悼会今天就要开了,你现在说他没死,有证据吗
证据就是这些!我打开布包,将血衣和手表一一拿出,我能……我能通过这些遗物,听到卫国对我说话!他告诉我,是张政委为了掩盖走私罪行,将他困在了西北戈壁的3号岩洞,想让他自生自灭!
我说完,连刘东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种话,实在太离奇了。
陈司令员沉默了,他盯着我,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操场上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就凭你一个女同志的几句疯话,就想让我下令调查一位在职的政委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不过,周卫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兵,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我比谁都清楚。张政委……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似乎一直在清理自己的眼镜片,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什么。
不,那不是他,是张政委!张政委在紧张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反复擦拭他的眼镜。
……司令员,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他,卫国还说,张政委有个习惯,一紧张或者心虚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擦眼镜。您可以现在就把他叫来,当面对质!
陈司令员擦拭眼镜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丫头,你胆子很大。他收起眼镜布,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警卫员!去,把张政委给我叫到办公室来,就说我有紧急任务要跟他谈!
04
司令员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和刘东站在一旁,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很快,张政委就脚步匆匆地赶来了。他一进门,看到我,脸上闪过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司令员,您这么早叫我来,是有什么指示他笑着问,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老张啊,坐。陈司令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拉家常,周卫国的事情,辛苦你了。听说追悼会都安排好了
是,都安排妥当了。这孩子……可惜了啊。张政委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演得滴水不漏。
我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是啊,可惜了。陈司令员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变得无比锐利,不过,卫国的妻子,秀娟同志,刚才跟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她说,卫国没有死,是被你害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政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陈秀娟!你这个疯女人,竟然把疯话传到司令员这里来了!你是不是非要闹得我们整个军区鸡犬不宁才甘心!
我没有疯!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要火化卫国为什么回收遗体不让他的警卫员跟着你在心虚什么
你!张政委气得满脸通红,他转向陈司令员,激动地说:司令员,您可千万别信她!这女人就是个乡下来的泼妇,因为卫国牺牲了,受了刺激,现在见人就咬!
是吗陈司令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问,老张,我记得你是不戴眼镜的。什么时候配的
张政委明显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镜:哦……最近看文件多,有点老花。
他说着,又取下眼镜,掏出手帕,开始反复地擦拭镜片。
就是这个动作!
我跟刘东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司令员放下了茶杯,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我跟了你搭班子快十年了,从没听说你有老花。而且,卫国这孩子曾经跟我提过一嘴,说他很佩服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心理素质不太行,一遇到突发情况就爱擦眼镜,说这是心虚的表现。
张政委擦眼镜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我没有……他嘴唇发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陈司令员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属于军人的铁血气势瞬间爆发出来,张建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周卫国到底在哪儿!
张政委被这声怒吼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眼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警卫员!陈司令员厉声喝道。
到!门外立刻冲进来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
把他给我控制起来!立即封锁军区,成立专案组,给我彻查走私案!另外,马上组织救援队,带上最好的设备和军犬,目标,西北戈壁,3号岩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雷厉风行的命令下达,整个军区大院瞬间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我看着被拖出去时面如死灰的张政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被刘东及时扶住。
嫂子,我们成功了!刘东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我点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卫国,你听到了吗他们去救你了,你一定要撑住!
05
救援队出发了,由陈司令员亲自坐镇指挥。
我和刘东作为提供了最关键信息的人,也被允许留在指挥室里。
巨大的地图铺在桌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3号岩洞的位置。无线电台里,沙沙的电流声和前方传回的报告声交织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报告!已到达指定区域,洞口有明显的人为爆破塌方痕迹!
报告!生命探测仪有微弱反应!在地下十五米深处!
报告!大型机械已就位,开始挖掘!
每一个消息传来,都让我的心揪紧一分。
我死死地抱着那件血衣,仿佛这样就能给远方的他传递力量。可是,自从张政委被抓后,我就再也听不到周卫国的声音了。
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因为……他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
周家的其他人也被接到了军区,他们看着这阵仗,早就吓傻了。尤其是婆婆和小姑子周莉,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愧疚和恐惧。
秀娟……婆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却又不敢。
周莉也跟在后面,低着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跟我之前见到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我没有理会她们。
现在,我唯一关心的,只有周卫国的安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天色从清晨变成了正午,又从正午滑向黄昏。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无线电台里突然爆发出一个无比激动的声音!
挖通了!挖通了!找到周营长了!他还活着!!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他还活着。
眼泪瞬间决堤。
指挥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陈司令员激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虎目含泪: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命大!
婆婆直接哭倒在地,周莉也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我冲到无线电台前,抢过话筒,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报告嫂子!营长左腿骨折,身体极度虚弱,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他还说……让你别担心,他回家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卫国,你终于回来了。
06
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我站在军区医院的停机坪上,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当舱门打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躺在担架上,脸上布满了尘土和胡茬,嘴唇干裂,面色憔Cui,但那双眼睛,却穿越了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明亮、深邃,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我看不懂的温柔。
这就是我的丈夫,周卫国。
我们明明只见过一面,此刻,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医护人员推着他匆匆走向急救室,从我身边经过时,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却异常温暖有力。
秀娟。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在。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咧开嘴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比照片上好看。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被推进了急救室,红色的手术中灯亮起,将我隔绝在外。
周家的人都围了上来,婆婆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秀娟啊,我们周家对不起你!妈给你道歉,妈不是人!
说着,她就要给我下跪。
我赶紧扶住她: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
嫂子,对不起!周莉也走了过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睛肿得像核桃,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狗眼看人低,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原谅我!
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心里谈不上什么报复的快感,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我摇了摇头:只要卫国没事就好。
是啊,只要他没事,什么都不重要了。
陈司令员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秀娟同志,这次你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我们不仅会失去一位优秀的指挥官,更会让张建国那种国家的蛀虫继续逍E遥法外!军区已经决定,为你申请个人一等功!
一等功!
周围的家属和士兵都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没想过要立什么功,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救我的丈夫。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腿保住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因为麻药还没过而沉睡的他,心里一片安宁。
这个男人,是我的丈夫。
从今天起,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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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周卫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守了他一夜,正趴在床边打盹,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睛。
醒了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脸颊发烫。
辛苦你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疼惜。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点尴尬。我们虽然是夫妻,但实在是太陌生了。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他还是先开了口,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我能听见你说话。
我紧张地看着他,怕他把我当成怪物。
没想到,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胸膛微微震动:听见我说话
嗯。我用力点头,你出事后,我一碰到你的遗物,就能听见你在我脑子里求救。你说山洞塌了,说张政委是坏人……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动。
所以……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在我被埋在地下,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其实是你……一直在陪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点点头。
他突然伸出手,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让我无比安心。
秀娟,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谢谢你。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的脸埋在他胸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眶一热。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是。他抱得更紧了,这辈子都是。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仿佛要将这些天的惊恐、思念和爱意,都融入这个拥抱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我,拉着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着。
他的掌心很热,热得我心里都暖洋洋的。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这个,本来是想回家的时候亲手给你的。
我摊开手心,是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钢笔。但在那个年代,一支英雄牌钢笔,已经算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笔帽上,还刻着两个小字:卫、娟。
08
周卫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给他擦身、喂饭、讲村里的趣事。我们的关系,也在这种平淡又温馨的相处中,飞速升温。
他像个大男孩一样,有时候会故意逗我,看我脸红。有时候又会很认真地跟我讲部队里的故事,讲他的人生理想。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个男人了。他有军人的刚毅果敢,也有铁汉的柔情。
婆婆和周莉几乎天天都来送汤,她们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简直把我当成了家里的功臣供着。
周莉更是像变了个人,不仅抢着干活,还时不时地给我买些雪花膏、的确良布料之类的小礼物,笨拙地讨好我。
我知道,她是真的后悔了。
这天,刘东来看望周卫国,带来了张政委案子的最新进展。
营长,嫂子,都查清楚了!刘东一脸兴奋,张建国那老小子,利用职权,跟边境的走私犯勾结,倒卖军用物资,赚了不少黑心钱!您那次去勘探,其实是无意中撞破了他的一个交易点,他怕事情败露,才狠心对您下了死手!
周卫国听完,眼神一冷:这种败类,枪毙一百次都不为过!
那可不!刘东说,现在专案组已经把他整个走私链条都给挖出来了,抓了十几个人,陈司令员说了,必须严惩不贷!也算是为您报仇了!
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我说:嫂子,之前……我还有点不信你,对不住了。
我笑了笑:没事,换做是我,我也不信。
嫂子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刘东嘿嘿一笑,不过,营长,你跟嫂子这事儿,现在全军区都传神了!他们都说你们是天定的缘分,有心灵感应呢!
周卫国看向我,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他握住我的手,对刘东说:去去去,别在这儿当电灯泡,我跟我媳妇儿说点体己话。
刘东挤眉弄眼地敬了个礼,溜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心灵感应……周卫国看着我,轻声说,秀娟,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娶了你。
我也是。我靠在他肩膀上,心里甜得像吃了蜜。
我从没想过,一场被人算计的婚姻,一次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会让我收获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
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09
周卫国伤好之后,军区给他放了一个长假,让他回家好好休养。
我们一起回到了周家。
家里的气氛和以前截然不同。婆婆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周莉也像个小跟班一样,整天嫂子、嫂子地跟在我身后。
我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家庭。
那天,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晚饭,周卫G国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
爸,妈,我跟秀娟商量好了,等我假期结束,她就跟我一起去西北的部队随军。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婆婆第一个反对:那怎么行!西北那么苦,风沙又大,秀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受得了!
是啊哥,周莉也急了,让嫂子留在家里多好,我们还能照顾她。
我心里一暖,知道她们是真心疼我。
我握住婆婆的手,笑着说:妈,没事的,我不怕吃苦。卫国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周卫国看着我,满眼都是笑意。
他对我爸妈说:爸妈,秀娟为我,为我们这个家,吃了太多苦,也受了太多委屈。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把她带在身边,好好补偿她,一辈子对她好。
他的话,说得坦荡又真诚。
婆婆看着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最终还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吧。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离开家那天,全家人都来送我们。
婆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个没完,周莉则偷偷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钱和各种票证。
嫂子,到了那边,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别委屈了自己。她红着眼圈说。
我笑着抱了抱她。
过去的一切恩怨,都在这个拥抱里,烟消云散了。
坐在去往西北的军用卡车上,我靠着周卫国的肩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戈壁的风沙再大,也吹不散我们之间的情意。
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人。
10
我们在西北的家,安在了军区大院的一间小平房里。
虽然简陋,但被我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周卫国伤愈归队后,因为破获走私大案和英勇的表现,被破格提拔为副团长。
他更忙了,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我成了军区医院的一名护士,发挥我的特长。下了班,我就回家给他做饭,洗衣服,等他回来。
军区的嫂子们都很喜欢我,她们都知道了我的传奇事迹,总爱拉着我,让我讲讲当初是怎么千里救夫的。
每当这时,周卫国就会从外面回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对那些嫂子们炫耀道:看什么看,这是我媳妇儿,我一个人的英雄!
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而我那神奇的超能力,在周卫国被救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都觉得,那或许是我们在生死关头,因为爱和羁绊,产生的一种超越科学的共鸣。
又或许,是上天对我这个善良的女人的小小馈赠。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拥有了彼此。
这天晚上,周卫国难得没有加班。我们吃过晚饭,一起在戈壁滩上散步。
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仿佛触手可及。
秀娟,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我愣住了。
他打开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枚用弹壳手工打磨的,刻着我名字的简陋吊坠。
弹壳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让我安心。
陈秀娟同志,他仰着头,看着我,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周卫国,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你。以前亏欠你的,我会用我的余生,加倍补偿。请问,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我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眶一热,笑着点了点头。
我愿意。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跳起来一把将我抱住,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晚风吹过我们的脸庞,带着戈壁特有的干燥和清冽。
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周卫国,我也是。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