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扫地的时候,总看见他光着膀子作俯卧撑。我炒菜的时候,总看见他光着膀子系围裙洗菜。我擦桌子的时候,总看见他光着膀子撸猫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终于,在一次他洗完澡,却不穿浴袍,光着膀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时,我忍不住了。
“薄总,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薄总立刻邪魅一笑,霸道说道:“讲。”
“薄总,你不能仗着自己现在还年轻,就不珍惜身体啊,现在天还这么冷,不穿上衣容易着凉的啊。”我痛心疾首道。
薄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肌,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尤其是,你还洗完澡身上水也不擦干,就光着膀子到处走,风一吹不得病倒啊?”
我承认,他身材很好,那肌肉又大又白又有型,但我的工作是照顾好他啊,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生病的,我也只好忍痛放弃这份福利了。
薄总嘴唇张了张,但最后还是点头没说话。
从那之后,他果然收敛了不少,很少光膀子秀腹肌了。
嗯~从善如流,简直是三好雇主。
不仅如此,我们的员工福利也是好得离谱。
几乎是隔三差五,他就会带我们团建,不是电影院,就是游乐场,还有本地的景点。我和保姆阿姨们,全都喜笑颜开。
“沿江风光带的花开了,”薄总侧着脸,修长的手指,在饭桌上点了点,道:“女人,明天陪我去看。”
我往嘴里塞了一块鱼肉,吃得正香,闻言满怀感激道:“我等下就告诉阿姨她们,让她们准备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说完这句话之后,薄总的脸肉眼可见得变得难看起来。
“你咋了?后牙疼啊?”我关心地问。
“没有。”
哎,男人嘛,就是爱嘴硬,无所谓,他给得太多了,我会贴心地维护好他的尊严。
第二天,薄总果然带着我们去了沿江观光带。
花很美,香气扑鼻,阿姨们兴致可高,个个举着丝巾,让我帮忙拍了很多照片。
良辰美景如是,薄总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显得没那么冷了。
“薄总,我也给你拍一张吧。”我举着手机,对薄总眨眨眼。
“哎呀,就是啊,少爷,小贺拍得可好看了,你笑一个,让她给你也拍一张吧。”阿姨们纷纷起哄。
我将镜头对准薄总,“薄总,看镜头。”
“三二一,茄子。”
他居然没有抗拒,长期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还是被我眼疾手快地拍了下来。
我的手机像素不咋高,有点模糊,照片倒显得格外有氛围感。
“看!”我把照片拿给薄总看,“果然是樱花树下狗都美。”
不对,这话怪怪的!死嘴,不乱说没人当你是哑的。我怕薄总生气,偷偷看了他一眼。
却发现薄总也在看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一眼。
不得不说,他长得是真好看啊,眼睛深邃,鼻梁又高又挺,如果他不拿这张帅脸去做些油油的表情就好了
!!
我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走神了,于是十分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移开目光。
薄总捏住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掰回去,再次和他对视。
“女人,”薄总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了句,“你今天真好看。”
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我血压飙升。
绷不住。
他这个眼神,太,太,太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眼神,当天晚上,我就,就做了个怪梦。
有点羞于启齿。
好吧,我梦到薄总了。
梦到我和他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看花,就我们两个。
就像在谈恋爱一样。
手拉着手,感受着对方指间微凉的温度,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种心跳加速,怦然心动的感觉。
好美妙,这就是爱情感觉吗?太真实了,简直不像做梦。
我扯过被子,一下盖住脸,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没办法,母胎单身这么多年,第一次梦到这么帅的男人。
不过梦就是梦,和现实还是有差别的,薄总在梦里可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油腻。
有了一次之后,这个梦就像恶鬼一样缠上了我。
几乎是每天晚上,我都会做类似的梦,主角是薄总,而且还会随机刷新不同的多剧情,不是,哪有人想这样,做梦跟连续剧似的啊。
这听起来很扯,但我真有一种过分的真实感,我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脉搏,滚烫的呼吸,还有眼神里翻腾的情绪。
那是什么情绪呢?
像那天,樱花树下,我抬头与薄总对视的第一个瞬间,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分明有千言万语。
我揉揉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4)
这些日子,我有意躲着薄总,因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夜夜在梦里和他谈恋爱,白天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
心里也不由得想得多了许多。
薄总雇我到底图啥啊?
我有些茫然地站在薄总家豪华的落地窗,恰好刘叔路过。
“刘叔,”我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喊住他。
“怎么了贺小姐?”刘叔一如既往的慈祥。
“薄总之前真的没有带过女人回家吗?”
刘叔笑眯眯地看着我,“贺小姐,薄总从来没有带过别的女人回家。”
我越发愁肠百转。
薄总究竟为啥带我回家?
难道他对我一见钟情!想到这里我就笑了一下。
扯呢。
本来有意避开薄总,却在下楼时因为走神,与他撞了个满怀。
“薄薄总。”好闻的男士淡香萦绕鼻尖,我有些慌乱。
薄总扶住我的肩,帮我稳住身形,“小心。”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我的皮肤上,我心里有鬼,登时感觉那一小块皮肤像烧起来一样滚烫。
“你怎么了?”薄总问。
我尬笑了两声,不敢看他的眼睛,闷头就想走。
这下薄总更纳闷了,他把我拉回去,伸手覆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啊,到底怎么了?”
“真没怎么,我只是”
只是啥啊,只是在梦里有点喜欢上他了吗?那我的面子、我的工作、我的钱还要不要了?
我飞快地瞄了薄辛一眼,哈哈哈好帅,不过还是他意识不到自己很帅的时候更帅。
“给你。”正别扭着,薄总突然递过来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礼服和鞋。”薄总把袋子塞我手里,“女人,今晚上有个晚宴,你陪我去。”
“啊?”
“怎么?”
“薄总,我算过了,今天我们不宜出行,容易有血光之灾。”
“给你五万。”
“好。”
什么血光之灾啊,总不能为了迷信,连钱都不要吧,薄总选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再说,我水平一般,算错也是时有的事。
(5)
但是我没想到,这一次算得这么准。
薄总这样身份的人,出席的宴会自然不一般,在场的也大都是名流。还有很多美女帅哥过来和薄总打招呼,看得我眼前一亮又一亮。
我去拿甜品回来的路上,就听见一声甜甜的女声。
“薄辛哥哥~”
我离他们不远,就见一个女孩冲上去挽住薄总对胳膊,一顿左摇右晃。
“你有没有想人家~”
好家伙,薄总艳福不浅啊,这个美女一头长发乌黑,长得是又高又靓,动作还这么可爱。
只是薄总表情凝固了一瞬,愣道,“你俩不是要明年才回国吗?”
“哎呀,人家太想你了嘛~”
“就提前回来看看你和嫂嫂”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薄总很没有风度地捂住嘴。
“呜呜你干嘛啊薄辛哥哥?”女孩在甩开他。
“不理你了,嫂嫂呢?”
薄总牵上她的手,好脾气地哄道,“一言难尽你先别”
“诶我看见嫂嫂了,我要去找她告状。”
“嫂~嫂~”那女孩说完就是一个弹跳起步,扑我身上。
我原本还是吃瓜的心态,哪里想到会是这阵仗?内心慌得一批,根本来不及消化薄总已经有老婆这件事。
完了。
我本就踩着双高跟鞋站得不大稳当,这下直接被顶翻在地,甜品糊了一身不说,还成了她的肉垫,被撞得眼冒金星。
年轻就是好啊,使不完的牛劲,这就是老夫今日注定的血光之灾吧。
“对,对不起啊嫂嫂。”她颤颤巍巍地道歉。
“没,没事,回家吧孩子,回家去找你嫂嫂。”我扶着她瘦削的肩膀,道,“你赶紧从老夫身上下去。”
薄总把她扶起,又来扶我。
“没事吧。”薄总问。
有事,有大事,我的脚,痛死了。
“薄,薄总,必须得加钱。”我憋着一口气,道。
薄总蹲下身,碰了碰我的脚,道,“可能扭伤了,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我受不了别人碰我的脚,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道,“不麻烦薄总了,我自己去,你给我算工伤报销就行”
还没说完,我就感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居然被薄总打横抱起。
“干什么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我不想太丢人,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道。
臭男人,都有老婆了还沾花惹草勾引老娘,别人的男人老娘才不要。
薄总表情很难看,可就是不放我下去。
抱着我飞快地离开宴会大厅。
没办法了,只能使出师傅教我的独门绝技,名为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大法,其实就是一下扣住手腕子,再狠狠一番。我手劲不小,用这招就从来没失过手。
只是没想到,薄总也是练过的,他躲的速度比我扣的速度快多了。
居然还趁我一个不注意,用我的招式,单手就扣住了我两只手。
我崩溃,“你是不是认识我师傅?”
“没来得及见。”薄总摇头。
“胡说,那你怎么会这一招?”
他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你教我的。”
宛若被八十道雷同时劈中,我愣住,“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你教过我很多很多遍。”他低头看我,眼神里是翻涌的情绪,“你忘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气,“你又忘了”
(6)
薄辛开车带我去了医院,那个把我撞倒的女孩也跟着来了。
我的脚没什么大碍。
主要是脑子有问题。
嗯,脑子有问题。
医生说,我有退行性失忆。
我问医生什么叫退行性失忆。
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对我说,“贺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七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医生拿出一本厚厚的病历,翻开推到我面前,我睁大眼,不敢置信。
意思是,我的脑子就像一台出来故障的机器,会不停地往前倒带。
不可能。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是三个字。
开什么玩笑?
“这一次失忆有多久了?”医生看向薄辛。
薄辛脱口而出,“68天。”
68天,两个多月之前我颤着手打开手机。
时间正是薄辛来我观里,给我转了一千万那天。
“什么意思?我们之前就认识?”
薄辛死死攥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把手机递给我看。
是照片。薄总手机的相册里,主角几乎都是一个人,那个人是我。
我点开一张,是我和薄辛的合照,照片里,我们十指相扣,笑得满眼都是幸福。看角度,居然还是我自己拿着薄辛的手机拍的。
手机自带的时间记录显示,照片拍摄于两年之前。
怎么可能?
“嫂嫂,”一旁的女孩一脸不忍,欲言又止。
卡点tag
我看着她陌生的脸,一时间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叫什么?”我问。
“薄瑶,嫂嫂,我是瑶瑶。”
瑶瑶说,两年前,我就答应薄辛的求婚了。
薄辛把婚戒拿出来,戴到我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
钻石闪动的光芒,灼得我眼睛生疼。
我抬头,看着薄辛的眼睛,缓慢地把戒指摘下。
“抱歉,太突然了薄总。”
薄辛收回戒指,耸耸肩:“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再爱上我。”
神经,我脸颊发烫。
病历、照片、戒指,还有素未谋面却与我熟识的瑶瑶,就在我面前,但是我不知如何说服自己。
去,去找师傅,他肯定知道真相。
我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我要去把自己找回来。
“嘟——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电话传来冰冷的女声,我的心狠狠沉了一下,慌乱地又确认了一遍,没有打错,是师傅的号码。
空号?师傅什么时候换了电话?
我不死心,又给师傅相好的富婆姐姐打电话,这次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王姐,是我,小贺,我想问问我师傅他…..”
“啊什么,我已经问过好多遍了吗?”
“是啊,你别再打来了,那个老神棍臭骗子都埋了几年了!你还要问多少遍?”
王姐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你别再打来了”
师傅死了?我彻底迷茫,我想质问她为什么要吓我,却又知道,以王姐对师傅的情意,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难怪,难怪我这么久没看见他,难怪道观里那么脏,难怪观门一踢就坏,这都是因为师傅不在了
“你问问有没有见过你师傅,”薄辛把我的手攥得汗津津的,还是不肯松开,“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仰头,努力不想让它们落下来。
退行性失忆,医生说,这病无药可治。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让我在这种无知的痛苦里挣扎轮回。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我索性靠在薄辛的肩头,大哭一场。
薄辛轻轻拍着我的背。
他带我去了师傅的墓地。
站在墓前,狂风把我的头发吹得稀乱,我从没见过父母,只有师傅这个唯一的亲人。
描红轻微脱落的墓碑上,刻着“恩师贺泉之墓”六个大字,是我的笔迹。
我跪倒在墓前。
看着师傅褪色的照片,哭了出来。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啊。师傅,你算对了,我就是天生的孤煞命,这一辈子,注定什么也抓不住,苦也是,甜也是,连“离别”都抓不住。
风很大,很大,却没把我的眼泪吹干。
薄辛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跪下。
他说,两年前我们订婚前夜,我第一次带他来这里见师傅,给师傅上香磕头。
他那天就发誓,会永远照顾好我。
我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恋人。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薄辛说:“没关系,我会等你再次爱上我。我们可以一起逛街,吃饭,看山看花看海,一起重新做一遍。”
那天的风很大,几乎吹散他的声音。
“我答应过师傅的,会照顾好你一辈子。”
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淡淡的香味萦绕鼻息之间,我靠在他身上,“给我讲一讲之前的事情吧。”
他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
心跳与爱意一样震耳欲聋。
“好。”
(7)
我叫贺珩,薄辛的未婚妻。
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问他,这会不会太快了。
薄辛说不快,他已经等这一天三年了。
我点头,那确实很久了,这点我得对他说抱歉。
我忘记了很多事,包括他。
好在他很有耐心,把从前的事,一件件全部说给我听。
从另外一个人口中知晓自己过往的经历,是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这一年里,薄辛果然说道做到,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要求和他拍很多合照,洗出来,保存好。
同时坚持每天写日记。
“如果哪天一觉醒来,我又失忆了,你就把这些照片和日记狠狠地拍在我脸上。”我把照片和日记举起来,开玩笑地对薄辛说道。
这担心绝不是多余的,我的病就是这样。说不定哪一天又倒带,把我带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道观。
“我才不直接告诉你。”薄辛看我的日记本笑得眉眼弯弯。
“笑什么笑?”我瞪他一眼。
他放下日记,抬起我的下巴,歪嘴一笑,“女人,不论你失忆多少次,我都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再次爱上我。”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全跳出来。
“女人~~”我捏着鼻子学他。
他瞬间破功,笑出声来。
“下次这么油,我就不喜欢你了。”
薄辛长臂一伸,把我揽进怀里。下一秒,我的嘴唇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薄辛的唇。
“其实,是你自己和我说,你对钱最没有抵抗力,最喜欢霸道总裁。”他凑在我耳朵边说。
我瞬间亚麻呆住了。
他继续说,“不仅如此,你还说,你喜欢腹肌,尤其是洗完澡之后”
总算是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耍宝了。
我听不下去了,堵住他的嘴。
他却拉起我的手,往他的衣服下摆探去,“来,女人,摸摸你最喜欢的东西”
…
我叫薄辛,贺珩的未婚夫。
这是我认识她的第十年。
也是我们第十次计划结婚,她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在下个月。
我起初抱有幻想,幻想哪天一觉睡醒,我的珩儿,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但是很遗憾,没有。童话里的故事都他娘的骗人的。
等待我的,只有一次次遗忘。现在,我只祈求我的珩儿不要再忘记我。
去年,啾啾也死了。啾啾只活了十年,是心脏病走的,医生说它的基因有缺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它,网上查到猫咪的寿命应该有十二到二十年才对。
宠物肖主,啾啾果然和它的主人一样狠心,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我第无数次亲手为珩儿带上那枚戒指。
十年前我们一起选的款式,老大一颗钻,我妹说有点过时了。
但我觉得挺好,不是说,钻石恒久远吗?我希望我和珩儿的爱情,也能像钻石一样恒久。
所幸完后的日子还长,珩儿还在我身边。每一次她离开我,都会回到观里去。
那屋子长时间没待人,五年前塌了一次,让我又修好了。我本想干脆把道观铲平,让她没地方跑,又担心没了道观,我再也找不到她。
我时常想,要是能换一次就好,换我失忆,珩儿还哄我。开玩笑的,我不舍得那些珍贵的回忆。
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不断失去,又不断失而复得。想了想,我还是幸运的。失去爱人那么多次,都能重新找回来。
看吧,哪怕老天爷从中作梗,一次次拆散我们又怎么样,我们还是会一次次相恋。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