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澄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带着毫不掩饰的巨大惊喜，牢牢锁定了门口的身影。
沈烬瞬间僵住，一股寒意蹿上脊背。这眼神…太不对劲了！这不是他熟悉的、后来的江砚白会流露出的情绪！
病房内，原本守在床边的江董显然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她顺着江砚白的目光看向门口，见到沈烬，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和忧虑。
江董俯身在江砚白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然后才直起身，推开房门出来。
确认病房门在身后严丝合缝地关闭，隔绝了里面那道期待的视线后，江董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对沈烬沉声道：“跟我来，我们谈谈。”
说完，不等沈烬回应，她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沈烬眉头紧锁，快步跟上。
楼梯间空旷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江董猛地转身，保养得宜的手一下子用力抓住了沈烬的手腕！力量之大，甚至让沈烬感觉到骨头被捏得生疼。
“沈烬！”江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极力压抑的惶急，与刚才那个雍容华贵的富太太判若两人，“阿姨今天跟你道歉！以前…以前是我对你有偏见！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一次…阿姨求你！求你救救砚白！救救她吧！”她的姿态几乎是卑微的，眼中满是恳求与绝望。
沈烬心中疑虑更深：“江董，到底怎么了？砚白她…是不是又有什么情况？”
“您放心，她是为了救我受的伤，但凡关于她的任何事，需要我做的，我沈烬绝不推辞！”沈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他欠她的，更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东西。
得到这个承诺，江董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快速说道：“砚白她…她脑部受到创伤，再加上之前药物影响失忆了！而且，腿…你也知道了…”她的语气满是痛楚。
“我求你两件事！”江董死死盯着沈烬的眼睛，语速又快又急，“也盖了。林疏桐，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有过往，有恩情，有责任，但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我不能、也不会再以‘恋人’的身份去欺骗她，哪怕这是‘为了她好’。”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
“江董，请别让我为难。有些关系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能做的，是还债，是弥补过错，是帮她康复，绝不是扮演她失忆世界里的男主角。这对他、对她、对我、对疏桐，都不公平。我唯一能应承您的，是帮她重新站起来。”
江董看着沈烬决然又带着不容侵犯底线的神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像被抽空了力气。
“好…好…你…你进去看看她吧…”江董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力气，转身指着病房，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我…我去找主治医生再细问问复健的安排。”她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背影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沈烬站在病房门口，胸腔里像堵了一块湿透的棉絮，沉重又憋闷。隔着门板上窄长的玻璃窗，他几乎能感受到里面那道视线滚烫的温度。犹豫片刻，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拧开了门把手。
病床上，江砚白依旧被仪器环绕，那条右腿被吊得很高。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到他进来，瞬间迸发出欣喜的光彩！她甚至激动地试图撑起身子，向他探手！
床板因为她突兀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连带牵动了腿部的固定和伤口。剧烈的痛楚袭来，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上瞬间冒出冷汗，重重跌回枕上，痛得蹙紧了眉头，却依旧努力笑着看向沈烬。
沈烬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别乱动！”声音急促而紧绷。他迅速调整了床头的高度，又把旁边的枕头仔细垫高她的伤腿下方，好让她躺得更舒适省力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始终粘在他身上，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依恋，如同炙热的阳光，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微颤。
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江砚白似乎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疼却无比开心的笑容：“阿烬！你还在！真好！真没想到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元气满满。
沈烬被她过于直白的热切弄得一僵，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放缓自己冷硬的声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江砚白闻言，目光终于短暂地从沈烬脸上移开，落在自己被吊起来的右腿上，又看了看手上贴着的各种监测贴片，小脸皱成一团：“唉，能怎么样啊？浑身都疼！特别是这条腿，还有脑袋也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忘掉了好多东西…奇怪…”她费力地甩甩头，像是想把那种空白感甩出去。
“但我明明记得你的啊！记得阿烬！记得奶奶！记得…我妈好像最近回国来找我了…”江砚白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带着一点少女时期的娇憨，完全不像后来那个优雅疏离又心事重重的总裁。
沈烬被她这异常多话的状态弄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时光真的倒流回了那些未曾经历伤害的纯粹岁月。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和无所适从，下意识地偏开了目光，视线却刚好扫到床头柜上一份显眼的文件——正是那份病历诊断书。
他走过去，拿起。
诊断结果摘要上，一行字被醒目地红笔圈出：“病人因外力撞击及过量药物影响，导致记忆严重受损、时间错乱，经家属初步确认及评估，目前主要认知停留在大约22岁左右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