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桃扶额,这俩大爹明显喝多了,不管在哪个时代,酒蒙子的共同点都是话痨。
沈大山和沈小川只好一人扶一个,扔到里屋火炕上睡觉。不大一会,鼾声如雷。
沈桃桃的目光落在万杏儿的脸上,那张脸蜡黄消瘦,颧骨微凸,眼窝深陷,是长途跋涉和担惊受怕留下的印记。
虽然万杏儿一直在说流放路上没遭罪,但走过一遍的沈桃桃怎么能不知道,她是怕她担心,所以将那些艰难都咽了下去,报喜不报忧。
一股酸涩再次涌上沈桃桃的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杏儿姐。当年你偷偷塞给我的那一百多两银子,是沈家的救命钱。没有那些银子买药吊命,买粮果腹,我爹娘,我大哥二哥还有我嫂子,恐怕早就冻僵在哪个荒山野岭,或者病死在哪个脏污的囚车里了。”
万杏儿脸上的那点微弱笑容刹那消失,巨大的愧疚浮上来,她低下头,紧紧攥住沈桃桃的手,嗓子哽咽:“桃桃,你别谢我,我那时候,夜夜合不上眼,心里跟钝刀子割肉似的。恨自己没本事,恨家里穷得叮当响,恨自己掏空家底也只能凑出那么点银子。一百多两,听着是不少,可那是流放三千里啊。那么远的路,那么冷的雪,那么多人要张嘴吃饭,要活命。那点银子那点银子怎么够?怎么够撑到这天寒地冻的宁古塔啊?”
她的泪夺眶而出,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我总怕总怕等我千辛万苦到了这鬼地方,见到的是你冻的硬邦邦”
说到这里,万杏儿再也控制不住,她扑进沈桃桃的怀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那哭声里浸透了恐惧,也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在暖融融的木屋里显得格外刺耳揪心。
沈桃桃紧紧抱住她,听着那绝望的哭嚎,心头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透,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原主,确实已经死了。
真正的沈桃桃,在流放路上被饥饿,寒冷和病痛反复折磨,最终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了万杏儿那点杯水车薪的银两耗尽之后。
她强压下眼眶里翻涌的湿意,将脸深深埋进万杏儿的肩膀上,自己的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炉火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许久,万杏儿的哭声才渐渐低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沈桃桃将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全部压下去。她双手捧起万杏儿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用袖子用力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嘴角努力向上弯起,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这笑容驱散所有的阴霾:“好了,杏儿姐,不哭了,都过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的,还胖了一圈呢!”
她故意捏了捏自己有了点肉的脸颊,“我这个人啊,命硬,福气大,阎王爷他老人家嫌我麻烦,不敢收。咱们都活下来了,都在这宁古塔扎下根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越过越有奔头。”
她的声音坚定,自带力量,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笼罩在万杏儿心头的抑郁。
万杏儿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沈桃桃那双亮得惊人的的眸子,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心头的后怕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渐渐消融。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依旧带着泪痕,却比刚才明亮了许多:“嗯嗯,福大命大!都活下来了,以后肯定会更好。”
沈桃桃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杏儿姐,当年你给的那一百多两银子,是沈家的救命钱,这份天大的恩情,我们沈家上下记一辈子。现在,咱们在宁古塔安了家,站稳了脚跟,有了新的活法,这银子,我必须还你。按咱们军城自己的规矩还。”
“还?”万杏儿一愣,慌乱地连连摆手,“不,桃桃,真不用。那是我心甘情愿给的,怎么能要你还?咱们姐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