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放学时分，天空却已阴沉沉地压了下来，厚重的乌云翻滚着，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苏在在站在教学楼一楼的屋檐下，望着眼前瞬间变得白茫茫的雨幕，有些发愁。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地面和芭蕉叶，溅起朵朵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气息。
她没带伞。
早上出门时阳光明媚，谁料想到傍晚会迎来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画板倒是用防水布包好了，可她本人若是冲进这雨里，不到三秒必定湿透。
身边不断有通学撑开伞，说笑着冲进雨幕，或是被早已等侯的家长接走。屋檐下的人渐渐稀少。
她叹了口气，正犹豫着是等雨小一点，还是干脆冒雨跑到公交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是张放放。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骨看起来十分结实。
他也看到了她，脚步似乎几不可落地放缓了一瞬。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又扫过她空荡荡的双手，然后落回外面倾盆的大雨上。
苏在在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研究屋檐滴落的水珠连成的线。
脚步声在身旁停下。
“没带伞？”
清冽的声音混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
苏在在转过头，对上张放放平静的视线。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树。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早上天气还好好的……”
张放放沉默了一下，然后，让了一个让林薇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按了一下伞柄上的按钮，“唰”地一声，黑色的伞面撑开，划出一片独立的、干燥的空间。
他将伞往她的方向递了递，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要去公交站？”
“……嗯。”苏在在愣愣地点头。
“一起吧。”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顺路指了个方向那么简单，“我去图书馆，经过车站。”
苏在在看着递到面前的伞，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有些无措。和他共撑一把伞？这个念头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她迟疑着。
“不会。”他的回答简短利落，伞又往她这边倾斜了一点，无声地催促。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苏在在不再犹豫，轻声道谢：“那……谢谢你了。”
她小心地挪步，站到伞下。黑色的伞面很大，但通时容纳两个人，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洗衣粉的味道，混着雨水的清新。
张放放个子很高，举着伞的手臂稳当当地撑起一片天地。他刻意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许多，自已的右肩却暴露在了飘泼的雨水中，蓝色的校服外套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苏在在注意到了：“你的肩膀……”
“没事。”他打断她，目视前方，脚步不紧不慢地调整着，配合着她的步调。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的校园小径上。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脚踩在水洼里的轻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却并不让人尴尬。
苏在在偷偷侧过头，看向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微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双专注看着前方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那枚被他收好的樱花书签，想起物理课上他推过来的笔记本，心跳又一次不听话地加速。
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吧。
快到公交站时，雨势稍稍小了一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公交站棚下已经站了几个躲雨的学生。
张放放在站棚前停下脚步，将伞完全让给她：“到了。”
“谢谢。”苏在在再次道谢，从伞下钻到站棚里，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少了那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张放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张放放！”苏在在忽然叫住他。
他回头，眼里带着一丝询问。
苏在在从画板侧袋里匆忙掏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柠檬糖，递给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这个……给你。谢谢你借我伞。”
张放放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包亮黄色的糖果上，微微怔了一下。他似乎想拒绝，但看着女孩被雨水打湿了些许刘海、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沉默了两秒，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微凉，一触即分。
“不客气。”他握紧那包糖，低声说，然后转身，重新撑开伞，走进了朦胧的雨雾中。
苏在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和樱花树的掩映后，才收回目光。她摸了摸刚才被他指尖碰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公交车缓缓进站，她上了车。透过模糊的车窗，她望着外面被雨水洗净的世界，路旁的樱花树经过洗礼，颜色愈发娇艳。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这场雨，似乎下得还不错。
而那包柠檬糖，不知道他……会不会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