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天上一抹湛蓝。
百姓从各城门涌入,各种喧嚣在一瞬间扬起。
秦淮河岸边,许克生也起床了。
洗漱一番,吃了早饭,拿起包裹走出家门。
半个月前,他已经在府学报名入学了。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诏安。
哦,错了!
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为什么高?
因为可以做人上人。
走了几步,许克生又回头锁门。
搬进城里三天了,经常出门就走,忘记需要锁门。
这是东西两进院子,紧邻秦淮河,半人高的围墙,有自己的小码头和牲口棚子。
这是“蓝员外”送的诊金。
院子靠近聚宝门,附近有贡院、朝天宫、魏国公府、信国公府……
这个地段寸土寸金。
他这种带码头的院子至少值两颗走盘珠。
可是不等许克生客套,仆人送了房契、地契就走了。
许克生想去蓝府退了,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蓝员外住哪里。
~
朝阳喷薄而出。
许克生安步当车,不急不忙地向府学走去。
府学设在国子监旧址,一刻钟后就到了。
许克生推门进了教室,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
他的个子很高,在最后一排。
他一眼看到了上元县的榜首彭国忠,坐在第二排角落,正默默看书。
走到中间,一个白面小胖子故意躲闪了一下,夸张地叫道:
“我闻到了一股牛粪味。”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同学都看向许克生。
许克生看了小胖子一眼,微笑道:
“那你下次少吃一点儿!”
这个时代胖子可不多见,这位是富商之子,除了馋嘴、多嘴,没什么大毛病。
同学们的笑声更大了。
胖子被噎了也没有恼,挠挠头也跟着笑。
许克生径直去了座位。
他也有些无奈,自己从未提及兽医的事,现在全班却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嘴欠传扬出去的。
班里更乱了,嬉笑打闹的都有。
只有彭国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
许克生摆上笔墨纸砚。
拿出书,开始默读。
在府学,他比在百户所还要松弛。
同学的情况都和他差不多,有成绩却没有背景。
权贵的孩子都在国子监。
府学不仅有解惑的师长,还有互助的同学,消息也比过去灵通了。
许克生到了府学才知晓,上个月中旬,洪武帝颁布了最新的士子巾服标准。
旨意明确规定生员襕衫的款式,用玉色布绢制作,宽袖皂缘。
就是用淡青色的布或绢,袖口要宽大,边缘用黑色。
他给周家庄的村学去信提醒,先生竟然也不知道。
也是同学告诉他,洪武朝对读书人的服饰曾“三易其制”。
前两次修订分别在洪武三年、二十三年。
相比收获,刚才的嘲讽连杂音都算不上。
在乡下读书可以心无旁骛,但是缺点也很明显,独学而无友,孤陋而寡闻。
~
班里的吵闹终于引来了老师。
一名训导出现在前门,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立刻猫着腰尴尬地回到座位上,装模作样地整理文具。
“读书!”
训导沉声喝道。
教室里渐渐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从服者,所从亡则已……”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
“……”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
其中也有许克生的声音。
府学月末有月考,年终有岁考。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明天月考。
一个月后岁考。
岁考成绩靠后的,四等以下的会被惩罚。
许克生仿佛回到了高三的时光,充实、有序又十分紧张。
~
京城外的燕子矶码头。
士兵已经封锁了周边的所有道路。
岸边华盖云集,绸服在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点。
太子北巡归来,以凉国公蓝玉为首,率领群臣一早就前来接驾。
一艘快舟逆流而上,箭一般驶来。
船上的士兵送来了太子的行踪,船队一炷香后抵达。
众臣急忙整理服饰,站好队伍。
日上三竿,阳光普照,但是没有一点温度。
江风猛烈,吹的众人手脚冰凉,脸几乎没了知觉。
一支庞大的船队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在一群战舰的簇拥下,一艘高大的楼船向码头驶来。
江水更迅猛地拍打着江堤,水花飞溅,落在大臣们的礼服上。
蓝玉带着重臣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踏板的地方恭候。
最先下来的是太子的亲军。
之后,楼船在码头停下。
踏板刚刚放下,太子就出现在了船舷边。
蓝玉带领群臣躬身施礼,高呼“太子千岁”。
在太监的搀扶下,太子走了踏板。
蓝玉带领群臣大礼参拜,恭迎太子回宫。
蓝玉刻意瞥了一眼,太子红光满面,精神很好。
~
群臣将朱标送入皇宫,宫门缓缓关闭,群臣才散去。
朱标则直接去了谨身殿。
刚从车辇探出头,他就看到父皇已经迎出大殿。
朱标急忙下了车,小跑过去,
看着父皇的白发、皱纹和关切的眼神,朱标眼圈红了,躬身施礼,哽咽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朱元璋急忙上前搀扶,
“标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身体康复的怎么样?”
朱标一挺胸膛,
“进西安就已经完全康复了。”
朱元璋欣慰地点点头,
“戴思恭去北平还没回来,先让其他太医给你调理吧。”
戴思恭是太医院的院判,目前水平最高,也是他最信任的御医。
朱标笑道,
“儿子身体好着呢。”
朱元璋劝道:
“来回三个月的辛劳,记得让御医把把脉。”
朱元璋看他要跟着进殿,就笑着劝阻了,
“你先回去好好歇着,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朱标见父皇意见坚决,就躬身告退了。
东宫有人在等他回来。
~
夕阳西下。
东宫吕氏已经带着儿子、妃子、宫人在咸阳宫外恭候多时了。
大礼参拜后,将朱标迎进咸阳宫。
众人落座,说了一会儿话。
朱标大致讲了北巡的一些趣闻,又简单询问了各妃子、儿子的情况。
很快到了晚膳的时间。
朱标没有什么食欲,勉强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起身去了书房。
案子已经摆了一些题本。
朱标缓缓坐下,打开了一本。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深了。
朱标又打开了一个题本,是江南一带秋粮的统计。
江南是朝廷的产粮重地,朱标仔细阅读,默记其中的关键数字,同时和去年对比。
不知为何,眼睛酸的厉害。
头有些晕眩,记东西困难,回忆也有些模糊。
吕氏亲自送来了一杯香茗。
看到太子双颧赤红,急忙放下茶盏,
“夫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话,她的手已经放在了朱标的额头上,额头烫手。
吕氏有些慌了,急忙吩咐宫人:
“传御医!”
她又跌足道:
“哎呀,真不巧!戴院判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