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克生搀扶起董百户,
“百户,先让我想想办法。”
方百户也见许克生身体撑不住了,上前劝道:
“老董,不妨请他歇息片刻。硬撑着继续,万一出了差错反而不美。”
董百户无奈,只好起身道:
“老方说的是。”
他搀扶许克生出屋透风,侍卫立刻搬来一个凳子,
“许郎中,快请坐!”
许克生没客气,缓缓坐了下来。
身子放松下来,汗犹如开了闸门一般,立刻又出了一头虚汗,大口喘着粗气。
这次不仅更累了,而是心跳的有些快,肺也不太舒服。
许克生叹了口气,等会清理腹部的伤口,得先给自己开副药,不然撑不住。
方、董两个百户对视一眼,都十分担忧,许克生累成这个样子,后续的治疗是大问题。
许克生肚子一阵叽里咕噜的叫。
他才想起来午饭没吃,现在都过午了。
周三娘说送一盆鸡汤来的,
想到美食,许克生更饿了,胃里有些烧,
想立刻起身去厨房看看,可是两腿酸软,第一次竟然没站起来。
他不由地苦笑几声,坚持锻炼了一个月了,有成效,但甚微。
董百户急忙询问,
“许郎中,要更衣吗?”
许克生虚弱地说道:
“麻烦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一锅鸡汤?”
方百户大喜,
“鸡汤好啊!吃了鸡汤你就精神了!”
董百户更是一叠声地催促手下:
“快去看看!没有就现炖!”
侍卫去了厨房,很快端了一个砂锅出来,还拿了筷子、勺子。
不用问,都闻到香味了。
董百户亲自搬来一张桌子,放在许克生面前。
许克生向众人告了罪,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鲜香美味,立刻勾起了他的馋虫。
自从秋收,他吃的就是面饼、咸鸭蛋、水煮青菜,
偶尔炒个菜,还不如不炒。
汤还是温的,他立刻连吃带喝,吃的酣畅淋漓。
~
董百户看着砂锅里的内容,不由地赞叹,
“山参、当归、黄芪、红枣,哦,还有鹿茸片。”
“不愧是郎中,这锅鸡汤大补!”
方百户笑道:
“这里就他会吃,花钱也大方。”
不过年不过节,普通人家谁会舍得炖一锅鸡汤备着?
只有壮劳力生病了,早晨才会冲一碗鸡蛋汤。
没人觉得许克生奢靡了,都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唯独方主事,越看越不对劲。
砂锅好眼熟!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溜达过去,装作看许克生吃什么,朝砂锅里看了看。
砂锅左耳有一个豁口,是自家的!
再看一眼参片,那是王婶独特的切法,
王婶是旋切,参片薄如发丝,又带着细致的纹路,犹如一朵花。
自家的老山参一直珍藏着不舍得用,过冬的时候才让王婶切一片,泡一个冬天。
现在,单他看到的就三片了。
你们怎么不放整根啊?
方主事心疼的快哭了。
砂锅、鸡、山参……肯定都是自家的。
这一锅至少一百文!
这也不单是钱的事!
鸡汤这么香,肯定是三娘亲自炖的!
头上的四方平定巾似乎变了颜色。
方主事只觉得一股老血涌上喉咙,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双手握拳,强忍着愤怒,
现在不事闹的时机。
这笔账先记着。
他突然发现,记了许克生很多账了。
~
董百户焦躁的心如火烤,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不敢催促。
方百户见老兄弟难受,想着帮衬一把,于是上前问道,
“克生,你感觉能撑到哪一步?”
许克生解释道,
“腹部是个大手术,我估计能坚持清创,但是没力气缝合。”
“缝合?”方百户问道,“上次史老大家的牛的大腿划个大口子,你缝上的,这就是吧?”
许克生点点头,
“是的,就像缝衣服一般。”
方百户一拍巴掌,大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找个女子来帮忙不就行了?”
许克生摇摇头:
“刚才我也想到了,但是女人胆小,万一见血手软了怎么办?”
方百户笑道,
“军汉的女人,比你想象的胆子大。”
方主事捻着胡子,严厉地斥道:
“许克生,你不会以为你的针线比女人还强吧?”
董百户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许郎中,不如请一位女娘来试试?”
侍卫们都不想拖延,纷纷附和,其中方主事的声音最大。
~
许克生无奈,只好大声询问围观的村民。
“村里谁的针线活最好?”
围观的都是村里的老人,他们推荐了“周三娘”。
方主事有些懵了,他只想别人家的女人来,却不想自己的小妾抛头露面。
他想拒绝,可是张张口,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董百户急忙问道:
“老方,周三娘是哪位?”
“俺小婶娘。”方百户挠挠头,有些尴尬。
董百户冲方主事拱手道:
“主事,行个方便?”
方主事陪着笑,爽快地答应了,
“没问题!”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但是在高不可攀的国公府面前,他没有勇气说“不”。
~
侍卫陪着方主事去请人了。
许克生道:
“等三娘来了就开始。”
董百户终于不那么焦虑了,也找个凳子坐下。
许克生吃了一半就饱了,又去给汤瑾下了几针,刺激生机。
针下的很稳,幸好有鸡汤。
~
侍卫牵着马来了,马鞍上斜坐着周三娘。
她戴了帷帽,轻纱遮住了俏丽的容颜。
院门口,她不用搀扶,自己轻盈地跳了下来。
董百户迎上前拱手道谢,和周三娘客套了几句。
方主事从远处气喘吁吁赶来,正看到周三娘拎着裙角进了屋。
许克生正在处理一些细小的伤口,看到周三娘,急忙上前叉手施礼,
“三娘,对不住啊!是在下体力不支,请您来帮忙缝合。”
周三娘屈膝还了礼,爽快地同意了:
“好呀!”
许克生谨慎起见,还是问道:
“你怕见血吗?”
周三娘眼睛笑成了弯月,
“家父可是屠户,奴家自小就见多了。”
许克生笑道:
“那您稍等片刻,我银针取了,之后咱们就开始。”
看着双目紧闭的汤瑾,周三娘低声惊呼:
“伤的这么重?”
她感觉脚底有些黏,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血,周边的地面一圈暗红色的血。
她急忙提提裙角,心中十分担忧,
就算牲口出这么多血,也难活不下去了。
要是救不活,许克生会被迁怒吗?
~
许克生取了银针,再次把脉。
脉象比刚才稍微强了一些,虽然细如丝,但是变得更有力、更平稳。
病人嘴唇发白,体温偏低,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许克生皱眉沉思,如果不输血,汤瑾会更加危险。
周三娘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思考的他,阳光照在英俊的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
许克生沉吟片刻,对方百户道:
“麻烦将你家的两个椰子取来,稍等要用。”
椰子在驴身上,驴在百户家的驴棚里,这话没毛病。
“好。”
方百户立刻转身去了。
他没去征询叔的意见,老叔肯定会同意的。
方主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堵的难受。
一次巴结国公府的机会,就这样被逆侄勾结外人给抢走了!
老夫的御赐椰子!
老夫的好侄儿!
~
许克生又叫来董百户,比划了一下高度,
“做一个木架子,椰子能固定在上面不掉。”
“现在安排!”
董百户答应的很干脆。
他不知道椰子能干嘛,但是有要求您尽管提,必须满足!
一切为了小公子!
许克生继续道:
“去砍一些筷子粗细的芦苇,将中间捅开,暂定十根。”
“长度?你们的一条手臂长即可。”
“谁的手臂?谁去就用谁的手臂啊!”
~
该处理腹部的伤了。
许克生的目光透过轻纱,直视周三娘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会流很多血。还有外翻的皮肉、内脏、肠子。”
周三娘心里有一点恶心了,咽咽唾沫又压了下去,今天不能露怯!
看医书,哪如在许郎身边做事。
周三娘坚定地点点头,
“放心啦!”
她的表情很严肃,声音很甜糯。
许克生放心了,
“那咱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