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海峰市政府的轿车缓缓驶进新阳厂的大门。
车轮碾过地面上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陈领导从后座走下来,身穿厚重的军绿色棉大衣,脸色略显凝重。
林涛站在办公楼门口迎接,身后跟着王红林和李明华。
三月的海峰市依然寒冷,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快速消散。
“林厂长,打扰了。”
陈领导摘下棉帽,露出花白的头发。
“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钢铁厂的事情。”
“陈领导请进,里面暖和。”
林涛侧身让路,引导陈领导走进办公楼。
办公室里的暖气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墙上贴着各种技术图纸和生产计划表。
陈领导坐在沙发上,接过王红林递来的热茶。
“林厂长,钢铁厂现在确实遇到了困难。”
陈领导放下茶缸,声音中带着疲惫。
“库存积压严重,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陈领导,当初他们涨价的时候,可没考虑过我们的困难。”
林涛点燃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在办公室里缓缓上升。
“我知道,我知道。”
陈领导连连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但现在钢铁厂如果垮了,全市三千多名工人的生计都成问题。”
文件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海峰钢铁厂的财务状况,亏损数字触目惊心。
林涛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停在办公楼前。
海峰钢铁厂的老陈和厂长老赵从车上下来,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陈领导,钢铁厂的领导也来了。”
王红林从窗户看到外面的情况,小声提醒道。
几分钟后,老陈和老赵被引进办公室。
老赵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褪色的蓝色工装,手里拿着一顶破旧的棉帽。
“林厂长,这次是我们错了。”
老赵一进门就主动道歉,声音有些哽咽。
“当初涨价的决定确实欠考虑,现在我们想重新合作。”
老陈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林涛的眼睛。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只有暖气片的水流声和远处车间的机器轰鸣。
“老赵,当初你们可是很硬气的。”
林涛弹了弹烟灰,烟灰在烟灰缸里散开。
“现在又想起合作了?”
“林厂长,都是为了海峰市的发展。”
陈领导站起身,走到窗前。
“钢铁厂和新阳厂都是我们的支柱企业,应该互相支持。”
远处的钢铁厂烟囱依然在冒着黑烟,但产量已经大幅下降。
几个月前还气势汹汹的巨无霸,现在却要低头求人。
“每吨580元,一次性采购3000吨。”
林涛最终开出了条件,声音平静但不容商量。
“货款半年后结清,以后的合作按照市场价执行。”
老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580元一吨也就勉强能够算是成本价。
但看着陈领导期待的眼神,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成交。”
老赵伸出颤抖的手,与林涛握手。
“希望我们能重新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下午两点,新阳厂技术科的实验室里,李明华正在研究一块绿色的电路板。
这块板子只有火柴盒大小,但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铜线。
“涛哥,这个多层电路板的工艺确实复杂。”
李明华戴着放大镜,仔细观察着电路板的结构。
“现在咱们只能做单层板,要想做多层的,设备和工艺都得升级。”
林涛拿起一块样品,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这是从日本进口的随身听上拆下来的电路板,工艺精湛,集成度很高。
“红星,分析多层pcb板的制造工艺。”
“分析完成:以当前技术条件,可采用简化工艺制造双层至四层板,成本可控制在单层板的15倍。”
实验室里摆放着各种化学试剂,玻璃瓶在日光灯下反射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蚀刻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即使开着排风扇,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化学品的味道。
“红星,设计一套适合国内现有工艺水平的层压机方案。”林涛在心中默念。
“设计完成:采用液压系统提供压力,电阻加热提供温度,机械结构简化为钢板焊接框架。预计制造成本8万元,性能可达到进口设备的70。”
实验室里的化学味道越来越浓,李明华打开了所有的排风扇。电风扇的叶片在日光灯下快速旋转,带走了部分刺鼻的气味。
“涛哥,还有个问题。”
李明华指着桌上的一张技术图纸。
“咱们现在的电路设计都是手工绘制,听说国外有种激光打印机,能直接打印电路图。”
林涛点燃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在实验室里袅袅上升。
1980年的激光打印机还是个新鲜事物,国内几乎没有相关设备。
“激光打印机多少钱一台?”
“我托人打听过,进口的要十五万人民币,还有更贵的要二十万。”
李明华翻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各种进口设备的价格信息。
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王红林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
黄色的电报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涛哥,广交会那边来消息了。”
王红林将电报递给林涛。
“说是有好几个外商对咱们的随身听很感兴趣,想要大批量订购。”
“红林,立即联系广交会,告诉他们我们有现货供应。”
林涛将电报放在实验台上,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另外,联系大连港务局,咱们需要租用专门的出口仓库。”
王红林点点头,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下午四点,二机厂的机械加工车间里传出阵阵金属切削声。
几个技术工人正在制造层压机的关键部件,火花在车床上飞溅,照亮了工人们专注的脸庞。
车间主任老张穿着油污斑斑的工装,手里拿着一张技术图纸。
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尺寸参数,每一个数字都要求精确到01毫米。
“小王,这个压力缸的内径一定要控制在50毫米,误差不能超过005。”
老张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件,声音在车间的机器轰鸣中显得有些模糊。
操作车床的小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戴着安全帽,全神贯注的控制着刀具的进给速度。
金属屑像雪花一样纷纷落下,在地面上堆成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