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剑痕少年 > 第1章
住在青云镇福安里四号的王福财夫妇,向来以自家的
“接地气”
为荣。他们最忌讳的便是那些神神叨叨的修行者传说,总说那是江湖骗子编出来糊弄人的把戏。
王福财是镇上
“锦绣阁”
绸缎庄的老板,身宽体胖,下巴上堆着三圈肥肉,笑起来眼睛能眯成一条缝。妻子刘翠兰则生得纤瘦,梳着油亮的发髻,脖颈细长,最擅长隔着院墙听邻居家的动静。夫妻俩有个儿子叫王小胖,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再没有比小胖更壮实伶俐的孩子了。
王家人日子过得滋润,钱庄里的银子逐年涨,可他们心里头压着个秘密
——
刘翠兰那个修行了的妹妹苏云曦。自打苏云曦十五岁那年被云游道士看中,带去终南山修道,刘翠兰便对外宣称妹妹早夭了。“好好的姑娘家不嫁人,跑去山里喝风练气,像什么样子?”
她总这样跟王福财念叨。更让他们心烦的是,苏云曦和她那个同为修行者的丈夫林墨,据说也生了个儿子。一想到自家宝贝小胖要跟那种
“不食人间烟火”
的孩子扯上关系,王福财就浑身不自在。
故事开始在一个阴沉沉的初秋清晨。
王福财哼着小曲儿,翻出件藏青色锦袍准备去铺子,刘翠兰正捏着嗓子哄王小胖吃桂花糕,小胖却把糕点往桌上摔,嘴里嚷嚷着要吃糖葫芦。
谁也没留意,一只羽毛雪白的仙鹤从院墙上空掠过,唳声清越。辰时三刻,王福财揣着钱袋出门,临走在刘翠兰脸上捏了一把,本想也摸摸儿子的头,见王小胖正撒泼打滚,便啐了句
“小兔崽子”,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马车行到镇口石桥时,王福财撞见了头桩怪事
——
一只通体赤红的狐狸蹲在路牌上,正用爪子扒拉着
“青云镇”
三个字。
起初他只当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狐狸还在,只是爪子收了回去。“邪门了。”
王福财嘟囔着,催车夫赶车。可他总觉得那狐狸在盯着自己,马车都驶出半里地了,后颈还阵阵发紧。
快到绸缎庄时,街上忽然多了些穿月白道袍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聚着,袖口绣着云纹,腰间挂着玉佩,神色兴奋地低声交谈。王福财最瞧不上这些
“装神弄鬼”
的,心里暗骂
“游手好闲”,可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道袍老者鬓角的白发,竟比雪还亮,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午时去隔壁
“稻香村”
卖包子时,王福财又撞见那群道人。这次他听得真切,有人说:“林家夫妇……
终究是没躲过。”
另一个接话:“好在那孩子还在,据说连血煞老魔都没能伤他分毫。”
“林”
字像根针,扎得王福财心口发紧。他攥着包子一路小跑回铺子,支开伙计,自己蹲在柜台后抽烟袋,烟杆都被捏得变了形。“不会是那个林墨吧……”
他喃喃自语,可越想越怕,苏云曦的丈夫不就叫林墨吗?
傍晚收铺子时,王福财路过巷口,被个醉醺醺的老道士撞了个趔趄。老道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啊!”
王福财正要发作,老道却眨眨眼,低声道:“那魔头一灭,天下太平咯……
只是委屈了那孩子,要在凡俗人家受苦喽。”
说完捋着胡须,飘然而去,连脚印都没留下半个。
王福财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上了马车,一路催促车夫快些回家。快到福安里时,他又看见那只红狐狸,正蹲在自家院墙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
“去去去!”
他捡起块石头扔过去,狐狸却纹丝不动。
晚饭时刘翠兰絮叨着街坊琐事,说今天镇上怪事多,先是仙鹤满天飞,后是天边出了七彩霞光,连算卦的张瞎子都说明天要变天。王福财扒着饭,含糊应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夜深了,王小胖早已睡熟,王福财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声,他撩开窗帘一看,只见数十只仙鹤排着队往西北飞,翅膀上还闪着银光。更奇的是,天边竟有流星雨划过,拖着长长的金红色尾巴,映亮了半边天。
“翠兰,”
他推了推身边的妻子,“你妹妹……
苏云曦,她家孩子叫什么?”
刘翠兰猛地坐起来,眉头拧成个疙瘩:“你提她做什么?晦气!”
“我就是问问……”
“好像叫林辰,”
刘翠兰不情愿地说,“听我娘说过一嘴,那名字透着股酸气,哪有咱小胖响亮。”
王福财的心沉到了底。他躺回床上,耳边总响着老道的话,眼前总浮现那只红狐狸的眼睛。
三更时分,福安里静得能听见虫鸣。院墙上的红狐狸忽然抖了抖身子,化作个穿绯红道袍的女子,眉目清冷,腰间悬着柄玉如意。她望着街尽头,那里忽然亮起一盏灯笼,灯笼下站着个青衫老者,鹤发童颜,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镶着块夜明珠。
“玄机子前辈。”
女子拱手行礼,声音清冽如冰。
“清玄仙子,”
老者抚着胡须笑道,“让你在此等候,辛苦了。”
“不敢,”
清玄仙子道,“只是这些凡夫俗子已察觉异象,仙鹤过境、流星坠地,恐怕会引来非议。”
“无妨,”
玄机子摇头,“血煞老魔已灭,天下修士憋了三十年,总得让他们乐呵乐呵。你看那家家户户窗台上的香炉,可不都是在偷偷祭拜么?”
清玄仙子望着王家黑沉沉的窗户,眉头微蹙:“真要把那孩子交给他们?这对夫妇……
满身铜臭,怕是会委屈了他。”
“林墨夫妇临终前托孤,说唯有此地能保他平安。”
玄机子叹了口气,“那孩子眉心有道剑痕,是血煞老魔的魔功所留,寻常修士靠近便会灵力紊乱,唯有这等毫无灵气的凡俗之地,才能让他安稳长大。”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风声,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踏剑而来,背上背着个襁褓。壮汉穿粗布短打,络腮胡上还沾着草屑,怀里的襁褓却裹得极严实,隐约能看见里面婴儿熟睡的脸。
“玄机子道长,清玄仙子!”
壮汉落地时震得地面都颤了颤,声音洪亮如钟,“幸不辱命,把小公子带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襁褓,露出个粉雕玉琢的男婴,眉心有一道淡金色的剑形疤痕,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清玄仙子伸手碰了碰疤痕,指尖泛起白光:“这便是老魔的魔元所化?竟能被一个婴儿的先天真气挡回去,难怪老魔会灵力溃散。”
“是林墨夫妇用本命精血布了结界,”
壮汉红了眼眶,“他们……
他们为了护着孩子,连元婴都碎了……”
玄机子从袖中取出块玉佩,塞进婴儿怀里,又写了封信放在襁褓外侧:“把他放在门口吧,这玉佩能挡些小灾小难。”
壮汉捧着婴儿,一步步走到王家门前,轻轻把他放在石阶上。襁褓里的婴儿咂了咂嘴,依旧睡得香甜,浑然不知自己已是孤儿,更不知全天下的修士都在为他祈福。
清玄仙子化作红狐狸,蹲在墙头最后望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舍。玄机子摇了摇竹杖,夜明珠的光芒暗了下去。三人身影渐淡,消失在夜色里。
唯有石阶上的婴儿,在晨曦将至时,忽然咧开嘴笑了笑,仿佛梦见了云端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