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少卿他竟是狐主 > 第3章
更衣室的珠帘猛地晃荡着,发出细碎刺耳的碰撞声。鸨母那张涂得惨白的胖脸像一轮惨淡的月亮,堵在门口,浑浊的小眼睛里喷着火,几乎要烧到燕昭身上。外面的锣鼓丝竹铆足了劲在轰响,混杂着男人们粗嘎的催促和叫好,像滚热的油锅,随时要炸开。
“磨蹭什么呢?金主老爷们等的花儿都谢了!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摆架子?!”鸨母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燕昭脸上,那股劣质的脂粉和宿醉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燕昭脸上的笑容像是用蜜糖浇铸出来的,甜得发腻,眼尾那抹金色的朱雀纹随着她眼波流转微微上挑,像要活过来。“妈妈别恼,这就来了。”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刻意的讨好,身子往前一倾,正好巧妙地避开了鸨母那想拧过来的肥手,轻盈地从她肥硕的身侧滑了出去,径直汇入门外鼎沸的人潮喧嚣之中。
那根被她拢在袖底、尾端带着一丝怪异暗芒的细针,冰凉地贴着她的手臂内侧肌肤。
更衣室的混乱被彻底抛在身后。乐坊的大厅像一个巨大的、被点燃的火炉。烛火通明,晃得人眼花。空气又热又浊,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女人们的体香和熏炉里飘出的浓郁白烟。镶金嵌玉的巨大舞台上铺着鲜红的波斯绒毯,一排排红木椅几乎坐满了人,男人们锦衣华服,有些已经醉眼朦胧,伸着脖子、拍着桌子,和台上的乐师鼓手们一起吼叫着催促。
“云霓羽衣!快上啊!”
“就是就是!爷等的就是这一眼!”
“老鸨!再不上人,我们可掀桌了!”
燕昭踩着厚软的地毯,足履无声。她身上那件新换上的朱色羽衣极其轻薄,由无数片精心裁剪、形如翎羽的绫纱层层叠压而成,甫一踏入这鼎沸的火热中,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和舞台下方气流涌动的喧哗,那轻薄如烟的绫纱便仿佛被无形的风拂过,微微扬起,露出内里若隐若现的嫣红里衬和一片片细腻如凝脂的肌肤。水滑的料子包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段,明明露得恰到好处,却无半分风尘俗艳,反而透出一股奇异的高贵和……潜藏的野性。
她在舞台边缘站定,无视台下那些贪婪的、追逐着肌肤的目光,也强压下腕骨深处那抹被强行压制后、依旧顽固地传来阵痛的灼热印记——那是门外那位冷面阎罗玉尺留下的无形拷问。
她深吸一口气,腰肢如春柳般自然地一旋、一折,手臂如羽翼般轻扬。纤细手指间拈着的两幅长可曳地的鲛绡披帛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龙,瞬间流泻而出。柔软至极的纱帛在她看似不经意的几个旋身飘转间,竟隐隐带起极其细微、却锋锐如割的破空声。
整个大厅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这红衣如火的身影上。喧嚣甚至诡异地停滞了半拍。
然而,只有燕昭自己知道,她此刻的“起舞”更像一种迷惑的仪式。借着那层层叠叠、旋转飘飞的华丽纱衣和舞动的宽大披帛的遮掩,她的手指在一个无人可见的角度极其迅疾地点按着自己身体几处至关重要的气门窍穴!每一下都精准,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瞬间截断了自己大半本就因刚才强行压制玉尺印记而动荡紊乱的气息流转!
嗡!
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丹田气海之中,那股盘踞的、属于烛龙的洪荒伟力像是被骤然关进了无形的、最坚固的囚笼,强行中断了对外界的感应和流动!这感觉比断骨剜肉更痛苦,如同主动剜掉了自己感知危险的本能!气血逆冲而上,喉咙口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小缕殷红的血丝悄无声息地从她紧抿的唇角滑落,被她抬起手臂、借着披帛拂过脸颊的优雅姿态瞬间抹去。
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脸颊上刻意用胭脂晕开的绯红,成了此刻绝佳的伪装。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迅速被舞姿带起的风流蒸腾掉。
就在气息被强行锁死、自身烛龙之力的感应被暂时封存的刹那——刚刚在更衣室镜中惊鸿一瞥的诡异画面,那双猩红的、空洞麻木的孩童眼睛,猛地刺穿了视觉的障碍!并非幻觉!
他就在那里!
就躲在舞台前方最角落的一根巨大描金蟠龙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个瘦小的、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衫的孩子。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像个肮脏的、被遗忘的破布娃娃。距离他几步之遥的锦袍胖商贾正捻着山羊胡子,一手搂着个艳俗的歌姬,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几案上精致的点心水果摆得满满当当。没有人去驱赶那碍眼的孩子,也没有人对他投去哪怕一丝多余的注意。这满堂的朱紫贵人、香风鬓影中间,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角落竟诡异地被视而不见。
那孩子没有像后巷那样啃食石砖。
他在舔自己流血的手指!
小小的头颅埋得很低,干裂发白的嘴唇正用力吮吸着左手食指指尖。指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正在缓缓渗出血珠。那血……在厅堂最明亮、照耀着贵人们桌上水果点心的水晶灯烛光下,隐隐闪烁着一抹极其微弱、却让燕昭心头剧震的暗沉……银光?
银血?又是银血?!
不!等等!
那伤口流出的,分明是正常人的鲜红血液!那股诡异的银色微芒并非来自血液本身,而是来自孩子脚边散落的、被他不经意踢出的……几粒极小的、坚硬的、亮闪闪的东西?
——像是不慎剥落的碎鳞片?
和他伤口流出的普通人类鲜血混在一起,被烛光映照,才折射出那种令人心悸的妖异银芒?
这发现比纯粹的银血更让燕昭惊悸!这孩子究竟是人是妖?还是……被妖气侵染的……什么别的东西?巷口啃食石砖,舞台上舔舐带鳞伤口!玉尺的感应灼痛、诡异的针、镜中双眼……所有零碎的线索疯狂地在脑中碰撞,像无数根冰冷的银针穿刺着她的神经。
舞台上旋转的舞步不曾停歇,朱色羽衣翻飞如盛放的业火红莲。台下轰然爆发出更狂热的叫好和喝彩。没有人在意一个下贱小乞儿脚边微不足道的碎鳞和血污。
除了她。
不,还有一个人!
靠窗最不起眼的一张红木小桌旁。
谢云琅端坐着。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象征掌刑司威严的公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衣料看着比乐坊最昂贵的纱还要细腻沉实。整个人像一块扔在火海里的冰,寒意凛然。
他没动桌上的琼浆玉液,也没看花枝招展、试图上前搭讪的美人。那双眼睛,像蒙着深冬寒潭的雾气,淡漠地扫过整个沸腾的大厅。目光掠过喧闹的舞台,掠过角落阴影里舔血的孩子,掠过贵人们杯盘狼藉的桌面……最后,落在了他自己面前那杯清澈的酒水上。
水杯平静无波。
但他的右手指尖,正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笃、笃、笃……
每一次敲击,杯中的酒水水面,便以他指尖落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极其极其细微的涟漪!水面下,竟隐隐有针尖大的细碎红芒一闪即没!那红芒虽小,却与横陈在巷口马车中那柄凶煞玉尺的光芒,如出一辙!
他正在探查!以一种无人理解的方式,监听整个大厅的“异常”。
燕昭背脊的寒意更深。她舞动的身形越发迅捷热烈,披帛缭绕,如同两道捉摸不定的红色闪电,试图扰乱这大厅中无形的气机。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蝴蝶扇动翅膀的风,拂过舞台边缘。这风来得毫无征兆,带着一股甜腻得发慌的花粉香气——来自乐坊某个角落新摆上的金盏香。
燕昭心中警铃大作!这种香气……太刻意了!
风卷起她脚边一缕茜红纱幔垂下的流苏,也拂过她宽大飘逸、几乎垂至地面的袖口。就在那香气拂过的瞬间,袖袋内侧,那根紧贴她肌肤的冰凉细针尾端,那股原本几乎要熄灭的微弱暗芒,竟像被浇了热油的炭火,猛地一亮!一股尖锐、阴毒、带着强烈侵蚀力量的麻痹感,针扎一样狠狠地刺进她手臂!
该死!那香不是普通的香!是点燃那“针”上某种妖术的引子!
燕昭闷哼一声,原本行云流水的舞步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那股阴冷的恶毒力量沿着手臂急速蔓延,像一条毒蛇钻进了血脉!她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僵,指尖拂过鬓角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缕用金粉描画的头发竟被指尖带动,微微散落了一缕,黏在汗湿的额角。
这点微小的破绽,在台下大多数醉醺醺的看客眼中,不过是风情万种的慵懒流露,甚至引来几声更加放肆的口哨。
但在谢云琅眼中,那杯中水面的涟漪骤然一乱!
水面下细碎的红芒像是受到了什么激烈的干扰,瞬间大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激荡了一下!虽然瞬间又平复下去,但那瞬间的暴动,以及他指下清晰传来的、来自玉尺本体的那股对“异源恶力”的极致厌恶与狂暴杀机,已足够说明一切!
有问题!就在这个舞台上!就在那个起舞的女人身上!或者……她周身!
谢云琅搁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在宽大袖袍的掩映下,指节无声地屈起。拇指指腹正缓缓摩挲着袖袋中一样东西坚硬冰冷的棱角——一小块还带着腥气的蛇妖头骨碎片。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信物”。冰冷的触感伴随着识海中玉尺剧烈的躁动感应,让他眼底的寒霜寸寸凝结。
他缓缓抬起了视线。这一次,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透了旋转飞扬的朱衣和鲛绡,不再飘忽,不再淡漠,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带着探究一切真相的森然锐利,稳稳地、准确地,钉在了舞台中央——钉在了那个额角碎发微散、脸色苍白却依旧维持着完美笑容、名为燕昭的舞姬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的冰河,瞬间灌顶而来!其中蕴含的压迫感和审视意味,远比玉尺烙印的灼痛更让燕昭心惊!像是冰冷的刀刃在剖析灵魂。
他知道!或者说,他感觉到了!感觉到她身上有“东西”!那根针!或者说那股毒针引发的东西!
就在此时!就在这四目相对的致命时刻!
舞台上炫目的烛光不知是偶然还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骤然偏移了一下角度!几道强烈光束凝聚成一股,穿透了燕昭飞扬的发丝间隙,不偏不倚地打在了——
台下角落里,那个一直蜷缩在柱子阴影下舔手指的孩子身上!
孩子怀里紧紧抱着的、破旧衣衫的袖口因为他的动作而松散滑落下来!一直掩藏在阴影里的小臂暴露在灼灼的光线下!
那瘦小、稚嫩、布满新旧疤痕的小臂上……赫然烙印着一个东西!
那并非伤口!而是一枚深深烙印进皮肉里的图腾!线条扭曲,带着某种古老邪异的气息,暗红色的痂痕和下方翻卷的粉色新肉交错,像一个正在不断撕裂又强行愈合的伤口。而那图腾的形状——竟是一枚极为微缩、却栩栩如生、带着尖锐倒刺的针形图案!针尾处,一个细小的、用符咒扭曲而成的“玄”字,清晰可辨!
噬魂针?!
孩子臂上的图腾,与小巷蛇妖尸身中缺失的“心窍”上留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似乎惊扰了孩子。他猛地抬起头,那张一直埋在膝盖间的小脸终于暴露在明晃晃的光照下!
麻木空洞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生气的枯井!然而,在枯井最深处,在灯光穿透他瞳孔的瞬间——燕昭再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那瞳孔最底层,疯狂、痛苦、混杂着无边怨恨的猩红光点如同血海旋涡,骤然涌现,随即又如同被掐灭的烛火,湮灭在更深沉的空洞和麻木之下!
谢云琅的目光也同时捕捉到了光线下那瞬间的猩红!虽然稍纵即逝,但那绝非人类所能有的眼神!
他敲击桌面的指尖猛地一顿!那杯中的酒水瞬间平静如镜。
整个喧闹沸腾的大厅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燕昭的舞步,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掩饰的错乱!身体一个踉跄,几乎要向舞台前方跪倒下去!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暴虐、更加不容置疑的威压感,如同九天坠落的山岳,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香雪海乐坊!仿佛连大厅里疯狂燃烧的烛火都被这无形的重压逼得光芒黯淡!
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紧,呼吸困难。
一个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悲悯意味的醇厚声音,如同古寺悠远的暮钟,不疾不徐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之中,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何事喧嚣?惊扰众生安宁?”
谢云琅与燕昭,几乎是同时循声望去。他们的瞳孔,在看清来人身影的刹那,猛地收缩!
乐坊那扇华丽大门的门槛外,不知何时,静立着一道人影。
月光如水,倾泻在他身上素白得近乎圣洁的道袍上。袍子上绣着的繁复星斗纹路在月华下流淌着宁静的光泽。他手持一柄拂尘,尘尾雪白如云,随风轻扬,散发出淡淡的檀木香气。
来人身形颀长,银丝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庞却如青年般光滑饱满,一双眉眼平和温润,注视着厅堂内的一切。那眼神包容万物,又仿佛洞悉一切。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庄严和……非人的完美。
仿佛悲天悯人的神祇,偶然步入了这污浊的红尘场。
云渊城中,无人不识此等装扮。
是国师!玄冥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