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大堂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正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沙盘,上面精细地模拟着孤城周边的地形地貌。
李季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两个时辰,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沙盘,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一粒沙子都看穿。
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推演着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亲手将它们否决。
守?
怎么守?
城中可用之兵,满打满算不过三千,其中大半还是些上了年纪的屯田兵,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而拉图在屠了三座边城之后,裹挟降兵,招揽亡命徒,兵力早已滚雪球般壮大。
就算没有十万,五万精锐总是有的。
用三千老弱去抵挡五万如狼似虎的骑兵?
无异于螳臂当车。
之前的空城计,是抓住了拉图做贼心虚、急于求成的心理。
可现在,拉图已经撕破了所有伪装,彻底成了一个亡命的疯子。
他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下一次兵临城下,迎接这座孤城的,只会是山呼海啸般的疯狂进攻。
突围?
更是笑话。
城中倒是有他从京城带来的八百禁军,人人配有快马,是支不可多得的骑兵力量。
可其他人呢?
数千步卒,还有城中上万的百姓,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
一旦出城,在广袤的草原上,他们就是拉图骑兵眼中最完美的活靶子,一场追逐屠杀的游戏罢了。
守是死,攻也是死。
这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镇北王那封静候命令的军令,更是抽走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将他彻底推入了深渊。
李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感觉到,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智谋都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大堂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阵淡淡的馨香,伴随着轻柔的脚步声,驱散了堂内几分凝滞的空气。
黄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缓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汤碗轻轻放在李季手边的案几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侧脸。
“喝点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心疼。
李季没有动,依旧盯着沙盘,声音沙哑。
“没胃口。”
黄蓉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走吧。”
李季的身形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黄蓉迎着他的视线,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退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座城,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你不是还有八百禁军吗?我们护着你,杀出去,总能找到一条活路。”
“至于其他的我们尽力了。”
她的话,说得平静而又决绝。
在她心里,这座城的存亡,远没有李季一个人的性命重要。
什么钦差的责任,什么家国大义,在生死面前,都可以暂时放下。
不守了。
走吧。
这几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李季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一直以来的所有思虑,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一个固定的前提之上。
那就是他必须守住这座城!
因为他是钦差,这是他的职责。
因为城里有上万军民,这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