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光,在车轮不休的碾压和马蹄单调的踩踏中,悄然流逝。
这是一段枯燥,却又至关重要的旅程。
一千三百多人的队伍,从最初的混乱和陌生,逐渐磨合出了一种秩序。
李季没有将这些人仅仅当做去北境的劳力。
每日扎营,他会亲自巡视。
他会和满手油污的铁匠,讨论冶炼的火候。
也会蹲在田垄老手旁边,听他们讲解北地抗旱种子的优劣。
他甚至会抱着那些匠人的孩子,问他们想不想读书。
起初,那些人眼中是敬畏,是恐惧。
他们害怕这位一夜之间掀翻陈家的钦差大人。
但渐渐地,那份恐惧,变成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尊敬,是信服,甚至是一丝狂热。
这个年轻的领袖,没有将他们当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他记得住他们的名字,关心他们的家人。
他描绘的那个北境家园,在日复一日的交谈中,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触手可及。
人心就在这枯燥的旅途中,一点一点地,被他牢牢攥在了手里。
这一日,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空气中,不再是江南水乡的温润潮湿,而是带着一股子割人脸颊的干冷。
风里,裹挟着沙砾和一种荒凉的味道。
“公子,前面就是边境线了。”
卫青策马来到李季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李季勒住缰绳,在一处高坡上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眺望远方。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入目所及,尽是枯黄的草地和光秃秃的山脊,一条灰线,横亘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条线,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最终,化作了一座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兽。
那是一座城。
一座通体由黑褐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雄关!
它仿佛不是人力所建,而是从那连绵的山脉中,硬生生长出来的一般。
城墙高耸入云,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悬崖。
东西两侧,与险峻的山脉死死地连接在一起,堵住了所有可能的通路。
只在中央,开了一道唯一的城门。
远远望去,那城门就像是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所有试图靠近的生灵。
一股铁血与苍凉的气息,即使相隔数十里,依旧扑面而来,让人心头发紧,呼吸不畅。
李季的瞳孔,在看到那座雄关的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他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沸腾。
“那就是镇北关。”
黄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的身旁。
她的脸上,没有了江南女子的柔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的肃穆。
她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那座黑色的雄城。
“夫君,你看。”
“镇北关,是大炎王朝北境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它扼守着通往北境腹地的唯一咽喉要道燕山陉。”
“方圆三百里,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黄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敬畏,也是骄傲。
“这座关隘,自太祖皇帝时期始建,历经百年修缮,城墙高十五丈,厚八丈,全部由黑山岩砌成,再以铁水浇灌缝隙,坚不可摧。”
“城内常驻守军三万,粮草军械,可供全城军民坚守三年以上。”
“我爹爹还在世时曾经说过,镇北关,才是我大炎真正的国门。”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肯定。
“只要这座城还在我们手里,哪怕北境的蛮夷再凶悍,哪怕他们已经占据了关外的所有土地,也休想越过雷池半步。”
“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第一雄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季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八个字。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座黑色的城池。
他能想象得到,无数的蛮族铁骑,曾在这座城下折戟沉沙,饮恨败北。
也能想象得到,无数的忠魂,将热血洒在了这片冰冷的城墙之上。
这是一座英雄的城。
也是一座即将成为他囊中之物的城。
沉默了许久,李季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