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我丈夫裴珩患上了一种怪病。
他对尘螨过敏,却只在我身边时发作。
一靠近我,他就呼吸困难,浑身起红疹,整夜无法入睡。
他痛苦地抓着发红的手臂,眼底满是歉疚,书书,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有离你远点才会好。
我不忍心看他受罪,主动搬进了客房。
他却不依不饶,请来一位全城闻名的女过敏专家,柳莺莺。
他说,或许问题还是在我。柳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我让她给我做个彻底的脱敏治疗。
我信了。
直到某天深夜,我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附件里,裴珩正搂着柳莺莺,睡在我花了几十万从欧洲定制的主卧大床上。
视频没有声音,画面里只有他安稳的侧脸,和一个戴着蕾丝眼罩、唇角带笑的女人。
1
秦女士,您的综合健康评估报告出来了。
助理递来一份文件,封皮是带着高级压纹的深蓝色。
这是我花了三十天,在自家公司的健康监测中心得出的数据。
为了结果的绝对精准,这一个月,我几乎是以实验室为家,身上贴满电极片,睡在冰冷的监测床上。
我指尖发颤地翻开第一页,一行加粗的结论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各项生理指标优秀,体表菌落、皮屑量均低于平均值,未发现任何常见过敏原超标现象。
简单来说,我比市面上最昂贵的净化器还要干净。
问题,不在我身上。
合上报告,我胸口那块压了一个月的大石头终于碎了。我长舒一口气,走出监测中心,却在街对面的咖啡馆橱窗边,看到一个熟悉得刺眼的背影。
一个男人正亲昵地揽着一个女人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那身姿,那套高定西装,烧成灰我都认得,是我丈夫裴珩。
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几乎是秒回,怎么了书书在跟团队开头脑风暴,快炸了。
看到这条信息,我居然就那么信了。
一定是一个月睡不好,让我眼花了。
裴珩有洁癖,近乎病态的洁癖。旁人碰到他衣角,他都要立刻换掉。当初我们刚在一起时,他说我是唯一一个他闻着味道就想贴近的人,他说对我是生理性的依赖,对其他人是生理性的排斥。
可回到那个冰冷的家,那个曾属于我们的主卧,我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根不属于我的,黑色的长卷发。
我捻起那根头发,拍了张照发给他。
这一次,他到天亮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公司给VIP客户做营养方案。会议刚结束,就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裴珩。
没等我回拨,他就直接开车堵在了我公司楼下,捧着一大束我最喜欢的白玫瑰。
书书,那根头发……是柳医生的,他拉着我的手,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疲惫和委屈,她来家里给我做环境压力测试,说是要观察我在最熟悉的环境里,过敏原是如何爆发的。
他整个人都凑过来,像是要把自己揉进我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太想快点好了。书书,我太想抱着你睡了。
他的拥抱很紧,但我却在他昂贵的羊绒大衣上,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我惯用的清冷雪松,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甜腻的栀子花香。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不舒服裴珩立刻紧张起来,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脸色怎么这么差,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我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缓一缓就好。
裴珩满眼心疼地握紧我的手,都怪我,让你为我担心了。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屏幕,眼神倏地一沉,直接按了挂断。
可对方锲而不舍,铃声再一次响起。
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大概是怕我听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可我公司的隔音再好,也好不过我那根因怀疑而绷紧的神经。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娇滴滴、带着喘的女声,像是刚运动完。
珩,你什么时候过来呀上次你给我买的那套真丝睡衣……我穿上了哦。
男人的呼吸瞬间粗重了。
他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无法掩饰的,动物般的急切。
知道了。他匆匆挂断电话,过来潦草地抱了我一下,书书,公司临时有点急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晚饭不能陪你了。
我没说话,只是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几分钟后,我看见裴珩的车在楼下停住,一个穿着米色风衣,身姿摇曳的女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个女人我见过。
是柳莺莺,他的过敏专家。
我请的私家侦探很快就发来了照片,和他两眼下的所有行程记录。
在我拼命证明自己清白的那三十天里,裴珩的生活精彩得像一部都市言情剧。
他每天准点给我发早安午安晚安,汇报自己在哪家枯燥的会议室。
而实际上,他带着那位睡眠领域权威的柳医生,逛遍了城中所有的奢侈品店、高档餐厅、私人影院。
甚至在同一天,他给我发来一张疲惫不堪的加班照,背景是他们公司会议室,而侦探发来的照片里,他正开车带着柳莺莺去看半山别墅。
侦探在邮件结尾加了一句:秦小姐,从我多年的经验看,你丈夫护着那个女人上车顶的姿势,还有为她系安全带时的那种专注,不是装的。
是的,那是爱。
那是我曾经拥有过,却不知何时已经失去的东西。
这天,裴珩破天荒地提早回了家,还带了我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
他像往常一样,进门就想吻我。
我侧身躲开了。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把一沓照片甩在茶几上——全是他和柳莺莺出入酒店、别墅、甚至男士内衣店的照片。
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治疗的一部分。我抢在他开口前,堵住了他的所有借口,我查过了,这些照片没有一张是合成的。
裴珩脸上的血色褪尽了。
但仅仅几秒钟的慌乱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抓住我的手,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水光,书书,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治疗。柳医生说,我的过敏是心因性的,和情绪压力有关。她说要治好我的身体,得先‘治疗’我的生活。
所以这些天,她一直在模拟一种……让我彻底放松的生活方式。进酒店,是因为她在那边租了高精度的仪器,用来监测我的皮质醇水平。所有的一切,都是数据,都是为了治病。
我静静听着他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那把人带回家呢两周前,你以怕被贼惦记为由,把我们那张硕大的结婚照从客厅墙上取下来。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带她回家吧
裴珩目光坦荡得像个圣人。
书书,担心被盗是真的,我还给你看了新闻的。带柳医生回家,也是因为她一再强调,家庭环境才是最关键的‘压力源’,必须要在现场做数据采集。
我没有背叛你,家里客厅的摄像头都开着呢,你要是不信,可以随时调监控。
我当然调了监控。
视频里,他和柳莺莺的确举止得体,始终保持着一臂以上的距离,谈论的也都是些我听不懂的医学术语。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他们演得太好了,好到无懈可击。
这时,我的手机叮地一声,是那封消失了一个月的匿名邮件又来了。
新附件只有一张照片。
裴珩沉睡的侧脸,线条依旧英俊。而他的臂弯里,像小猫一样蜷缩着的,正是柳莺莺。
看背景,就是在我花了几十万从欧洲定制的主卧大床上。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我能让他睡得着,你能吗】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根弦彻底断了。
我把手机举到裴珩面前,那这张照片呢你怎么解释这也是测试
他看到照片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但他很快又找到了理由,对,这也是……模拟测试。柳医生说需要对比我在单人睡眠和与人同眠状态下的生理数据差异。
狂风在我胸腔里呼啸。
我冷笑一声,裴珩,你不觉得,你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的时候,特别可笑吗
我站起身,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我们……
离婚两个字就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突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入眼是刺眼的白。
还有裴珩那张放大的,写满了狂喜的脸。
书书!我们有孩子了!他抓着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医生说快七周了,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太好了,太好了……这段时间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胎。
我呆呆地摸着肚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从小就是孤儿,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完整的,有温度的家。
结婚五年,我们试了各种办法,始终没有消息。
可这个孩子,偏偏在我要斩断这一切的时候来了。
2
在医院保胎了一周,各项指标稳定下来后,我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打掉这个孩子。
裴珩像是换了个人。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亲手为我熬制各种补品。
家里的大小事务,他一手包办,甚至连我弯腰捡东西,他都会大惊小怪地冲过来。
我几乎要以为,之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直到他几个发小上门来探望我。
恭喜嫂子啊,这是我们哥几个给小侄子(女)的一点心意。
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昂贵补品,嘘寒问暖,气氛好不热络。
寒暄几句后,裴珩见我面露乏色,便体贴地扶我回房休息,你先睡会儿,别累着了。
我点点头,关上了卧室的门。
但我没有睡,而是将门悄悄打开了一道缝。
客厅里,男人们的谈笑声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行啊珩哥,现在嫂子肚子里揣着货了,你那什么狗屁过敏症,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裴珩含糊地笑了声,急什么。
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说真的,那姓柳的小大夫,到底什么味儿啊把我们珩哥这种眼高于顶的都给迷住了,还得编这么个离谱的借口把嫂子骗得团团转。
一阵男人都懂的,暧昧的哄笑声响起。
我听见裴珩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然后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
那味儿,绝了。会玩。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反正书书现在怀着孕,不方便。我再玩一阵子。
等孩子生下来,自然就断了。外面的都是图个新鲜,家里的才是根本。
放心,我有分寸。
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再也压不住。
我捂住嘴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一边吐,一边抖着手拿出手机,给我那个做律师的发小发了信息。
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把他婚内出轨,恶意转移财产的证据全都做好。
对方只回了一个字。
好。
第二天清晨,裴珩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卧室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如果不是我昨晚整夜没睡,清楚地听见大门在凌晨两点被打开,又在早上七点被关上,我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扮演着二十四孝好老公的男人,一夜未归。
他把粥递给我,趁热喝,我炖了一晚上呢。
我面无表情地喝完,然后像往常一样,由他开车送我去公司。
一路上,我觉得很奇怪。
不管是大厦的保安,还是公司的前台,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同情和鄙夷。
直到我走进办公区,在公司内部的匿名论坛公告栏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扒一扒某司首席营养师秦某,是如何背地里勾搭有妇之夫,逼疯原配的!》
我的工作照被贴在最顶上,有人用红色的电子笔在我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下面还p了一行字:职场小三,人人得而诛之!
帖子下面,是几百条不堪入目的辱骂。
呕,这就是给咱们做健康咨询的‘专家’自己的生活这么烂,真恶心。
这种品行败坏的人,制定的方案我也不敢用了!万一给我下毒呢
联名要求公司开除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
我的一个下属担忧地看着我,小声说,秦总监,CEO找你。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在CEO办公室里,我试图解释。
老板,这不是真的,我根本不认识帖子里说的那个男人。这完全是污蔑!
小秦啊,我相信你的人品,CEO一脸为难,但现在舆论已经起来了,几个大客户都打电话来质问。你知道的,我们做的是健康产业,顾问的个人形象至关重要。
现在这个阶段,公司马上要进行新一轮融资,不能出任何负面新闻。
我脸色煞白,倔强地咬着唇,可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CEO叹了口气,递给我一份文件。
公司在瑞士有个外派交流项目,为期两年,主要是和那边一个顶级实验室合作。你看,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提升的机会。你正好也怀孕了,出去换个环境养胎,比在公司里应付这些破事强。
这不是商量,这是流放。
从办公室出来,为了避开同事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我选择了走地下停车场。
刚走到我的车位旁,身后突然冲出几个人。
一块浸了刺鼻液体的布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我挣扎了两下就失去了力气,被他们拖到了一处监控死角。
那伙人,三男两女,他们粗暴地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紧接着,就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贱货!抢别人老公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一个尖利的女声在我头顶响起,还在网上装什么岁月静好的白莲花!恶不恶心!
一只穿着铆钉高跟鞋的脚,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我的小腹上。
剧痛像闪电一样击穿我的身体。
嘴里的破布都堵不住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等停车场保安闻讯赶来时,那几个人已经跑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职业套装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鲜血从我的腿间汩汩流出。
透过凌乱黏腻的发丝,我看到一张张熟悉的,属于我同事们的脸,还有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猎奇。
我完了。
我的孩子,我的事业,全都没了。
3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拿出手机,报警,然后拨通了那位私家侦探的电话。
帮我查,是谁干的。还有,盯紧柳莺莺。
等我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时,身体的痛远没有心口的痛来得猛烈。
流产确认书和伤情鉴定报告放在床头,字字泣血。
就在这时,裴珩的电话打来了。
我以为他是来安慰我的,可他一开口,却是冰冷的质问。
你是不是在网上爆料莺莺了说她是小三秦书,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她只是我的医生!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方式去诋毁一个女孩子的清白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柳莺莺委屈的哭声。
裴珩的声音更加愤怒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她是一个专业人士!你这种没有根据的造谣,会毁了她的事业,毁了她的一生你知不知道!
他语气烦躁得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下属,立刻让你的人把帖子删了,然后,去给莺莺公开道歉!
我的心,凉得像停尸房的铁床。
我用一种极度平静,甚至带着点奇异笑意的声音回他,她不是小三吗我说的,可句句都有证据。
裴珩,你心疼她的事业,那我呢你有关心过,她对我做了什么吗你有问过我,我现在在哪,经历了什么吗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我,她能做什么她除了帮我看病还能做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医生而已!
舒曼文,别挑战我的底线。马上给莺莺道歉,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没道歉。
于是裴珩用行动告诉我,他的通知,是什么分量。
隔天,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像保镖一样的男人请我出了院,直接带到了柳莺莺的心理咨询室。
那个装修复古又雅致的地方,此刻在我眼里像个地狱。
他们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
柳莺莺坐在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珩站在她身旁,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看我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堆垃圾。
保镖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长达三页纸的道歉声明稿。
他们让我照着念,旁边还有人架着摄像机。
我拒绝,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二个耳光下来的时候,我的嘴角就见了血。
为了少受点皮肉之苦,我屈服了。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字一句地,照着那份颠倒黑白、极尽侮辱的稿子念完了。
是我,因嫉妒而心生怨恨……恶意中伤、诽谤了品德高尚的柳莺莺医生……我在此,向她致以最沉痛的道歉……
视频很快就被裴珩的公关团队剪辑好,发到了网上。
标题是——【所谓小三事件反转!造谣者亲自出面道歉,竟是因爱生恨!】
视频里,我脸颊红肿,眼神空洞,看起来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而下面的评论,是对我铺天盖地的咒骂,和对柳莺莺潮水般的同情。
她成了这场风波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甚至,她的咨询预约量,都因此暴增。
裴珩看着飞速上涨的舆论数据,很满意。
他转头温声细语地哄着怀里还在抽泣的柳莺莺,好了好了,莺莺,没事了。你看,我说过会解决好的。
你才是最无辜的,从头到尾。
柳莺莺终于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挂在了裴珩身上。
谢谢你,阿珩。今晚……我好好补偿你。
两人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调情,交换着湿热的吻。
就在这时,咨询室雅致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请问,柳莺莺女士在吗
领头的中年警察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裴珩怀里的女人身上。
今天上午,我们接到报案,有受害人遭到恶意伤害,导致重伤及流产。我们调取了案发地附近的监控,证实是你,伙同另外五人,实施了殴打。
柳女士,请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吧。
裴珩的脸瞬间黑了,他把惊慌失措的柳莺莺护在身后,皱眉道: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莺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人恶意栽赃
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似乎认出了裴珩,你就是宋氏集团的裴总吧今天的道歉视频我们都看见了。你怀里这位柳女士,殴打的受害人,就是视频里给你道歉的你的妻子,秦书女士。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哦对了,孩子也打没了。
这是逮捕令。
4
裴珩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缩在他身后的柳莺莺,又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慌乱。
他大概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而柳莺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她死死抓着裴珩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摇头,不是我!阿珩,不是我!我没有!这是陷害!是她陷害我!
领头的警察冷笑一声,直接出示了一段视频。
那是停车场角落一个极为隐蔽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画面,虽然模糊,但足以清晰地辨认出,那个指挥着几个男人对我拳打脚踢,并且最后亲自用高跟鞋踩向我肚子的女人,正是柳莺莺。
人证物证俱在,警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带走。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在了柳莺莺纤细的手腕上。
她发出了尖利的哭喊:阿珩!救我!我不想坐牢!救我啊!
裴珩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回过神,他冲上去想拦住警察,语气急切,同志!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我们能不能先……
妨碍公务,罪加一等。警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裴先生,你如果现在有什么疑问,可以以嫌疑人家属的身份,跟我们回警局录口供。
裴珩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柳莺莺被带走,那个平时娇媚可人的女人,此刻头发散乱,妆容哭花,像一条落魄的丧家之犬。
咨询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那两个保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裴珩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我以为他会愤怒,会质问,甚至会动手。
但他没有。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试图来握我的手。
我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悔恨的神情。
书书……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孩子……孩子真的没了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事到如今,他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他是怕我没了孩子,就没了能拿捏我的最后一张底牌还是怕这件事闹大,影响到他公司的股价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一份文件扔到了他面前。
——离婚协议书。
签字吧。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求你名下的三家子公司,作为我流产的精神补偿。另外,我抬起头,迎上他震惊的目光,明天之内,我要看到你和柳莺莺的道歉声明,挂在你们公司官网首页,置顶一个月。
裴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秦书,你疯了!三家子公司还要我公开道歉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公司损失多少
比得上我失去的孩子吗我一字一顿地问他,比得上我被毁掉的事业和名声吗
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非要闹得这么绝他咬牙切齿。
夫妻情分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在你为了别的女人,伙同外人把我按在地上羞辱的时候,‘夫妻情分’这四个字,就已经被你亲手扔进粪坑里了,裴珩。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你可以不签。但柳莺莺的案子,我会让我的律师全程跟进。故意伤害致人流产,再加上她买凶伤人,数罪并罚,十年起步。
而且,你以为我手里只有停车场的监控吗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轻轻抛了抛,这里面,是你这一个月以来,每一次和她私会的全部高清录像,以及……你亲口承认,所谓‘过敏症’只是你为了偷情编造的谎言的录音。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裴总,你是要保住你的小情人,保住你岌岌可危的名声和公司,还是选择为了那几家子公司,跟我撕破脸,闹个身败名裂
选吧。
5
裴珩的脸色,从猪肝红变成了死灰。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毯上,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我知道,我赢了这一局。
我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那间让我作呕的咨询室。
背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仿佛困兽般的嘶吼。
但那与我无关了。
当天下午,我的律师带着最新的离婚协议找到了裴珩。
面对着U盘里那些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裴珩没有选择。
他在协议上签了字。
几乎是同时,一份正式的伤情鉴定报告也被送到了警局。
柳莺莺被正式批捕,罪名是故意伤害。而那几个收钱办事的打手,也在第二天悉数落网,并一致指认柳莺莺是主谋。
铁证如山。
第二天上午十点,裴珩的公司官网,以及他的个人社交账号,同时发布了一封道歉信。
信中,他承认了自己婚内出轨,并欺骗、伤害妻子感情的事实,措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这条消息瞬间引爆了全网。
前一天还在同情被小三的柳莺莺,怒骂我这个疯婆子的网友们,风向一夜逆转。
我靠!惊天大反转!所以正牌妻子才是受害者
这个裴总也不是个东西啊,为了小三这么污蔑自己老婆,还害她流产,简直是畜生!
柳莺莺更可怕!这是买凶杀人未遂啊!还打掉了人家孩子!必须重判!
舆论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柳莺莺和裴珩。
柳莺莺所在的医疗协会,立刻发表声明,将她除名。她经营的那家昂贵的咨询室,门上被泼满了红油漆,墙上用喷漆写着大大的杀人犯。
而裴珩的公司,股价应声暴跌,一天之内蒸发了近十个亿。
处理完这一切,我订了飞往瑞士的机票。
走之前,我去看守所见了一次柳莺莺。
隔着冰冷的玻璃,她穿着囚服,剪了短发,整个人憔悴得像一朵枯萎的花。
她看见我,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嘶吼着扑到玻璃上。
秦书!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静静地看着她,拿起电话听筒。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她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我笑了笑,说:我是来告诉你,裴珩已经放弃你了。
不可能!他爱我!他说过会娶我的!她声嘶力竭。
他爱你,就不会在你的逮捕令下来之后,第一时间选择和我签下那份几乎是‘割地赔款’的离婚协议了。
你不过是他生活里的一味调剂品,柳医生。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你以为你赢了我,能让他睡个安稳觉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证明了,他是一个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毫无人性的人渣。
你知道吗在我之前收到的那张你们的床照下面,有一行字,我说,发信人问我:‘我能让他睡得着,你能吗’那封邮件,是你发的吧
柳莺莺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现在回答你,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他睡不睡得着,关我屁事但从今往后,在牢里睡不着的,是你。
挂断电话,我不再看她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转身离开。
机场里,就在我准备登机时,一个人影踉跄着冲了过来。
是裴珩。
他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书书……他抓住我的手臂,声音颤抖,别走……求你,别走。
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莺莺那边,我已经跟她断了……以后我只有你和孩子……
孩子我冷冷地看着他,我的孩子,已经被你和她联手杀死了。
裴珩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里的刀子刺穿了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知道……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书书,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公司给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别走……
裴珩,我掰开他的手,语气平静无波,你知道吗,毁掉一段感情最彻底的方式,不是出轨,也不是争吵,而是……让我看到了你骨子里的恶。
那种可以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而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深渊的恶。
我已经不爱你了,当然,也不恨了。因为你,不配。
广播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
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身后,传来裴珩崩溃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绝望。
但我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有些人,一旦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6
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我在瑞士的顶级营养学实验室,像是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知识。项目结束时,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几篇国际核心期刊的论文上。
国内的猎头公司早就闻风而动,开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优渥条件。
我回来了。
但不再是那个为丈夫的健康而焦虑的全职太太秦书,而是手握三家发展迅猛的子公司,并在业内声名鹊起的营养专家,秦总。
回国后的一场行业峰会上,我再次见到了裴珩。
他看起来比两年前更清瘦了,眉宇间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郁。我们公司的口碑在那次事件后一落千丈,虽然靠着雄厚的底子没有倒下,但也元气大伤,被几个竞争对手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
他在会场远远地看着我,几次想要上前,但都被我身边涌上来的人潮隔开。
现在的我,已经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
峰会结束后的酒会上,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堵住了我的去路。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书书,你回来了。他艰涩地开口。
有事吗,裴总我客气而疏离地回应,就像在和一个普通的生意伙伴打招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一直在等你。
这两年,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以前是我鬼迷心窍,不是人。我现在……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打断他,人要往前看。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你……你是说,你愿意原谅我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悲哀。
裴总,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懒得再回头看那些让我恶心的垃圾了。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书书,这两年我一直在做心理治疗……医生说,我的‘过民’其实是一种‘情感转移’的病症,是我对你的愧疚和我父母不幸婚姻的阴影,投射到了生理上……我……
打住。我实在没兴趣听他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裴先生,你的病,好了吗
他愣住了。
看样子是好了,我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恭喜。那么,请让一下,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我绕过他,准备离开。
他却忽然从身后抱住了我。
书书!别这样对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没有你我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了!我真的快疯了!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了过来,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我没有挣扎,而是冷静地掏出手机,对准了他的脸,打开了录音。
裴总,请注意你的言行,你这属于性骚扰。在场的各位可都看着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裴珩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想不到,从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秦书,会用如此冷静甚至冷酷的方式来对付他。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男声在我身旁响起。
秦总,没事吧
我回头,看到了峰会的主办方,那位年轻有为的继承人,陆承安。
他礼貌地对我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裴珩,眼神却冷了下去。
裴总,看来你是喝多了。需要我叫保安送你出去醒醒酒吗
裴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死死地瞪着陆承安放在我肩膀上那只虚扶的手,像是要喷出火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痛苦、不甘、还有一丝……怨毒。
然后,他转身,狼狈地挤出了人群。
陆承安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对他举了举杯,谢谢。我没事。
他就是你那个……前夫陆承安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我很欣赏你这种性格。独立,强大,又迷人。他端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沿,秦总,有没有兴趣,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并没有立刻回答陆承安。
酒会结束后,我独自开车回家。
路过曾经和裴珩的婚房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
那栋别墅,黑着灯,像一座沉默的坟墓。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砂纸在摩擦。
是……秦书吗
我愣住了。
我是,柳莺莺的母亲。
我的心猛地一沉。
柳莺莺去年因为在狱中表现恶劣,又企图伤人,被加了刑期。
她的母亲,现在找我做什么
我女儿……在里面得了绝症,快不行了。她死前只有一个心愿,电话那头的老妇人泣不成声,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她还说……她有一个关于你……你孩子流产的秘密,要亲口告诉你。她说……那不是一场意外……
电话啪地一声,从我手中滑落。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无声地闪烁着,像一只只窥探秘密的眼睛。
7
我最终还是去了。
不是为了柳莺莺,是为了我那个无辜的孩子。我必须知道,它的死亡背后,还藏着怎样更深的黑暗。
陆承安不放心我一个人,坚持要陪我一起去。
他什么都没多问,只是在我上车时,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蜜水,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心,像一道暖流,融化了我心口的一丝寒冰。
监狱的探视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
柳莺莺穿着蓝白条纹的囚服,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那双曾经妩媚动人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浑浊和怨毒。
她看到我,竟然笑了。
那笑声像是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干涩又刺耳。
她拿起听筒,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没有一丝悔意。
你来了。秦书,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看着她,内心平静如水。对一个将死之人,我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我只想知道真相。
为什么要见我
得意你不该得意,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成一种病态的青紫色,你以为,你赢了我吗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你真以为,我费那么大劲,冒着坐穿牢底的风险,只是为了跟你抢一个男人只是为了一个空洞的‘裴太太’头衔
她笑得眼泪都咳了出来,眼神里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和对我极致的怜悯。
你太天真了。我,还有裴珩,我们谁都不在乎你肚子里的那块肉能不能活下来。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孩子,从它被检测出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耗材’。一个……救命的药引子。
她喘着粗气,似乎说出这些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看守即将结束探视的警告声中,她凑近玻璃,脸上露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
别问我,去问你那个深情款款的好前夫。去问他,他那宝贝妹妹裴珊的白血病,是怎么‘奇迹般’康复的。
对了,她在被狱警拖走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再去查查,两年前那个已经被封禁的,‘凤凰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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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拖走了,那癫狂的笑声却像是诅咒,回荡在空旷的探视间。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凤凰项目……裴珊……奇迹康复……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沾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脑海里,将那个我不敢深想的、最可怕的猜测,一点点勾勒了出来。
8
走出监狱的大门,阳光刺眼,我却感觉自己坠入了万丈冰窟。
陆承安快步迎上来,看到我煞白的脸,立刻扶住了我,书书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承安,帮我查……帮我查一个人,裴珩的妹妹,裴珊。还有……一个叫‘凤凰项目’的东西。
陆承安没有追问,只是立刻打了个电话。他的效率高得惊人,不过半天时间,一份加密文件就传到了我的邮箱。
我颤抖着点开。
文件里,裴珊的资料清清楚楚。
她是裴家最小的女儿,一直被全家捧在手心。五年前确诊了极为罕见的急性T淋巴细胞白血病,配型困难,常年靠化疗续命。
但在两年前,几乎就在我流产后的一个月,她的病情突然奇迹般地稳定下来。病例上写着,她接受了一种突破性的海外干细胞疗法,此后便一直处于稳定期。
而为她提供这种疗法的,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离岸公司的私人医疗机构。
这个机构的核心实验项目,代号就叫:凤凰涅槃。
——凤凰项目。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我继续往下看,PI的报告里,更惊人的细节被揭露出来。
那家所谓的医疗机构,早已因多起医疗事故和严重违反医学伦理被取缔。其负责人也因非法进行人体实验而被国际刑警通缉。
他们的凤凰项目,实际上是一种见不得光的、极端血腥的技术:通过特殊手段,从不足三个月的活体胚胎中提取最高活性的原始干细胞,注入患者体内,以求重启免疫系统。
成功率极低,且过程……骇人听闻。
文件最后一页,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裴氏集团的一笔大额匿名捐款,汇入了凤凰项目关联的基金会。捐款审批人签的字,龙飞凤舞,我却认得。
——裴珩。
一切都连起来了。
从我怀孕开始,这就是一个为裴珊量身定做的,残忍至极的骗局。
过敏症是假的,吵架分居是假的,柳莺莺的存在,都只是为了将这个骗局导向最终结局的一枚棋子。
而我那个满心期盼的孩子,从来不被当作一个生命。
它只是裴珊的药。
是长在我身体里,等着被采摘,被榨干,然后被丢弃的药渣。
我趴在方向盘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水泥一样将我封死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干眼泪,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我曾经以为会是一生一长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裴珩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欣喜和卑微。
书书……你,你终于肯联系我了。
我的声音冷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明晚七点,西郊仓库区A栋。我有些资产上的事,想跟你当面交接清楚。
好!好好!他连声应着,我一定到!
挂掉电话,我看着车窗外这座城市的繁华,眼前却只剩下一片血色。
裴珩。
你们全家欠我孩子的这条命。
我会让你们,用整个裴家的覆灭,来偿还。
9
西郊的废弃仓库,空旷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裴珩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他甚至还特意打理过,穿着簇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或许,他以为这是我心软的信号。
看到我独自一人,他快步迎上来,想要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书书……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我没理会他的试探,开门见山。
凤凰项目,是什么
一句话,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踉跄着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急不缓,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我让他签字的那份捐款复印件。
这上面的签字,是你的吧
我滑动屏幕,切换到裴珊的病例报告。
你妹妹的白血病,奇迹般的康复,也是真的吧
我再一划,屏幕上定格的是凤凰项目关于原始干细胞疗法的介绍,上面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
我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
我那个连成形都还没来得及的孩子……就是你用来救你妹妹的‘药’,对不对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裴珩终于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膝行到我脚边,抓住我的裤脚,痛哭流涕。
书书,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想害死他……我没有!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那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真相,剖开在我面前。
是我怀孕后,他的父母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他们唯一的小女儿。
是柳莺莺,利用她的专业知识和人脉,找到了凤凰项目,并制定了这个周密的治疗方案。
她骗他说,那家机构有全球最顶尖的技术,可以在保证我安全的前提下,只是提前催产,取出胚胎干细胞,对我本人的身体甚至没有任何影响。
他们都告诉我……那是救三个人!救珊珊,救你,也能……也能让我们的孩子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我只是……我只是太想救我妹妹了!她那时候快死了……我没得选啊!
他泣不成声,涕泪横流。
我发誓!我绝对不知道柳莺莺会找人打你!我以为那会是一场‘医疗手术’!我真的不知道……
我静静地听着。
没有眼泪,也没有嘶吼。
心死到极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等他哭够了,我才轻轻地,问了他一句话。
所以,在我满心欢喜,以为我们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和你分享喜悦的那一刻……你的脑子里想的,就是该怎么把我麻醉,好剖开我的肚子,去拿‘药’
不是!书书!我没那么想!他惊恐地抬头,像是在否认一个魔鬼。
我俯下身,看着他那张悔恨交加的脸,缓缓摇头。
有区别吗
对我,对我那个连心跳都还不稳定的孩子来说,你的‘手术刀’,和柳莺莺的‘高跟鞋’,有什么区别
我抽回被他攥得死紧的裤脚,转身走向仓库门口。
身后,是裴珩彻底绝望的嘶吼。
书书——!
我没有回头。
仓库沉重的铁门在我身后关上,也隔绝了我与他之间,最后那一点可笑的,名为过去的东西。
10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我反复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孕点。
这是我的孩子来过的唯一证明。
如今,它成了我复仇的战书。
第四天,我走了出来。陆承安一直在门外守着,见我开门,他眼中的担忧才稍稍散去,递给我一份他熬好的粥。
吃点东西吧。
我接过粥,只对他说了四个字。
帮我,毁掉他们。
陆承安看着我眼中决绝的冰冷,重重地点了点头。
复仇的第一把火,没有直接烧向裴珩,而是烧向了支撑他,让他敢如此丧心病狂的根基——他的家族,他的父母。
我让私家侦探整理出了凤凰项目的所有内幕,包括那些因为这个项目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家庭资料,匿名打包,寄给了几家和裴氏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媒体死对头。
同时,我让陆承安的法务团队,联系上了那些受害者家属,为他们提供最顶级的法律援助,对凤凰项目的幕后金主——裴氏集团,提起联合诉讼。
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商界和社会版引爆了。
《惊天丑闻:豪门裴家为救爱女,不惜豪掷千金资助非法活体实验,或涉嫌买卖人口!》
《凤凰涅槃还是魔鬼的交易揭秘干细胞疗法背后的血色产业链!》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
裴氏集团的股价,在一日之内应声跌停。所有与之合作的项目紧急叫停,合作方纷纷划清界限。公司的电话,被愤怒的股民和记者打爆了。
监管部门迅速成立专案组,进驻裴氏,查封了他们所有的投资账目。
这还不够。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裴珩的那对好父母。
他们在地下停车场被记者围堵。面对记者尖锐的提问:请问裴夫人,网上传言,你们为了救女儿,牺牲了自己亲孙子的性命,这是真的吗
裴夫人情绪失控,尖叫着去打记者的镜头。
什么亲孙子!那就是一个还没成形的东西!我女儿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用那个东西换我女儿的命,有什么错!你们懂什么!
这段视频,被人完整地录了下来,发到网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公众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那天下午,裴珩的父母疯了一样冲到我公司的楼下,想上来找我算账,却被保安拦住。
隔着大厅的玻璃,我看着他们在楼下撒泼、咒骂,如同两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
裴母指着我的办公室方向,声嘶力竭地尖叫:
秦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你害了我们全家!你这个扫把星!不得好死!
我拉上百叶窗,将那丑陋的嘴脸隔绝在视线之外。
拿出手机,我把这段视频转发给了正在医院里,奇迹康复中的裴珊。
11
裴珊的精神,在那段视频的冲击下,彻底垮了。
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能够健康活蹦地站在这里,脚下踩着的是另一个生命的骸骨——还是她亲哥哥和嫂子的孩子。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道德谴责,让她的病情极速恶化,癌细胞全面复发。
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这是裴珩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疯了一样冲到我的办公室,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人形,他跪倒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
书书……算我求你了……放过珊珊吧,她快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此刻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卑微如尘土。
我慢慢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
无辜我轻声问,我的孩子,躺在我肚子里,什么都没做,它被当成药渣,被你们全家设计害死的时候,谁又曾想过,它是不是无辜的
裴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掸了掸被他碰过的裤腿。
裴珩,你为你妹妹求情的时候,最好先想想,你怎么对得起我那个,连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的孩子。
我拨通内线。
保安,把这位裴先生‘请’出去。以后,我们公司不欢迎和裴氏集团有关的任何人。
在被拖出去的瞬间,裴珩看着我,眼神里除了绝望,还有一种被逼入死角的,毒蛇般的怨恨。
他错了。
我并没打算就此收手。
我送给裴氏集团的,不是死亡通知书,而是凌迟的判决书。
那三家当初作为精神补偿赔给我的子公司,经过我这两年的经营和陆承安资本的注入,早已今非昔比。更重要的是,通过它们,我掌握了裴氏主营业务核心链条上所有的漏洞和财务黑洞。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在裴氏集团被丑闻缠身,股价跌入谷底,现金流岌岌可危的时候,我联合了陆承安的资本,发起了致命的收购。
釜底抽薪。
一切都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等裴氏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们意识到危机时,为时已晚。
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上。
当律师宣布,我已经通过二级市场收购和协议转让,成为裴氏集团最大的股东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会议桌的主位。
裴珩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如死灰地看着我。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却像是隔着血海深仇的天堑。
董事会投票,全票通过了罢免他CEO职位的议案。
我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
你这么做……就为了报复我吗他声音嘶哑,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抬起眼,看向他,平静地回答。
你错了。
我顿了顿,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失去的,是一个孩子,是一条命。
你失去的,不过是一家公司而已。很公平,不是吗
12
故事的结局,并不像童话那样美好。
裴氏集团,在我手中被大刀阔斧地重组,剔除了所有腐烂的血肉,换上了全新的名字。裴这个姓氏,在B市商界,彻底成为了历史。
裴家破产了。
那栋凝聚着他们罪恶和肮脏秘密的别墅,被法院查封拍卖。裴珊没能撑过那个冬天,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她的父母,一夜白头,最后变卖了所有剩下的家当,灰溜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不知所踪。
而裴珩,因为在凤凰项目一案中提供了关键的财务证据,并有主动坦白情节,最终被判处了五年有期徒刑,罪名是非法经营和过失致人重伤。
柳莺莺则没那么幸运了。她死在了监狱里,临死前据说已经神志不清,嘴里总念叨着一个孩子的名字。
法律给了他们应有的审判。
而我,亲手执行了他们最终的死刑。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去了一趟寺庙。
不为求神,也不为拜佛。
我只是为我那个无缘的孩子,点了一盏长明灯。
住持是个很温和的老人,他看着我,双手合十,施主,放下,便是晴天。
我摇了摇头。
有些事,是永远放不下的。
我也不想放下。
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刻在我骨血里的伤疤。它会提醒我曾经多愚蠢,也会提醒我,能变得多坚强。
从寺庙出来那天,阳光正好。
陆承安在山门外等我,他手里拿着两支糖葫芦,看到我,便递过来一支。
生活这么苦,总要吃点甜的。他笑着说。
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这几年,他一直在我身边,不远不近,给了我最需要的支持和最恰当的距离。
我看着他,忽然问,陆承安,你当初在酒会上说,想跟我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那话,现在还算数吗
他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从他眼中迸发出来,像是点亮了漫天星辰。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算数!当然算数!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秦书,这句话,我等你很久了。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我没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但从今往后,我会努力,为我自己,建一个全新的,温暖的家。
站在山顶,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我轻轻地,对天空说了一句。
宝宝,妈妈要去过新的生活了。
这一次,妈妈会为自己,好好地活。
风吹过耳边,像是一声温柔的回应。
天,终于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