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前夫全家给我陪葬
那晚他拳头落下来时,我听见自己颅骨碎裂的声音。
重生回到大学怀孕初期,我果断预约了手术。
前夫在宿舍楼下哭求:孩子是无辜的!
我冷笑:无辜上辈子他三岁时,你把他卖给黑诊所摘器官。
后来我考上政法大学,成为专打家暴案的律师。
开庭时,被告席的前夫震惊发现主审法官是我丈夫。
他母亲当庭发疯扑来,被法警按倒时口袋掉出精神分裂确诊单。
前夫最终被判注射死刑,行刑前夜他咬断舌头。
而我和法官丈夫的双胞胎,正在庭外公告栏前牙牙学语:妈妈…坏蛋…罚站。
1
拳头砸下来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颅骨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很闷,像一颗熟透的西瓜被狠狠掼在水泥地上,闷响之后是令人牙酸的、细密的骨裂蔓延开来的咔嚓声。
视野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和迸溅的猩红覆盖,耳朵里灌满了自己粗重又徒劳的喘息,还有那个男人——陈浩,我孩子的父亲,我耗费了整个青春去爱的男人——野兽般粗重的咆哮。
贱人!敢去找她老子打死你!
意识沉入泥沼前,最后一丝清明捕捉到的,是婆婆那张刻薄的脸。
她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攥着抹布,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块需要清理的脏污地板,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说:别弄脏地,不好收拾。
然后是陈浩打完电话后不耐烦的声音:妈,跟医院老张说一声,心梗,赶紧开证明,省得麻烦。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无边无际的恨意,像淬了毒的藤蔓,缠绕着我的灵魂,勒得我窒息。
我不甘心!我的阳阳才三岁!陈浩!张春华!你们不得好死!
……
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撕开黑暗。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痛。
入眼是熟悉的、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床帘,身下是大学宿舍硬邦邦的木板床,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洗衣粉和青春期汗液混合的、独属于集体宿舍的复杂气味。
不是医院不是殡仪馆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对面书桌上摊开的《基础会计》课本,封面上用圆珠笔写着XX职业学院,会计3班,林薇。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课程表,日期栏赫然是:2015年4月12日。
2015年我像被电击般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小腹,一阵熟悉的、带着轻微坠胀感的恶心翻涌上来。我捂住嘴,冲下床,踉跄着扑进狭小逼仄的卫生间,对着锈迹斑斑的水池干呕起来。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得过分、却毫无血色的脸。
十九岁,眼角还没有被生活刻上细纹,头发乌黑浓密,只是眼神空洞,里面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和……滔天的恨意。
我颤抖着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就是这里,那个后来被我取名叫阳阳的孩子,此刻正悄然孕育着。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月,我查出了怀孕,然后义无反顾地退了学,和陈浩领了证,开始了那场长达九年、最终将我碾碎成泥的噩梦。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一次,不是因为孕吐。
是恨!是深入骨髓的恨!
我扶着水池边缘,指甲深深抠进劣质的塑料台面里,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镜子里的人,嘴角一点点扯开,形成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陈浩,张春华……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我几乎是冲出宿舍楼的,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四月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校门口那家熟悉的打印店,玻璃门反射着刺眼的光。我推门进去,带着一股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煞气。
打张东西。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店主是个中年大叔,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脸色难看得吓人,没多问,只问:打什么
无痛人流手术知情同意书。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砸在安静的打印店里。
大叔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在电脑上操作起来。打印机发出单调的嗡鸣,一张洁白的A4纸被缓缓吐出来。我拿起那张纸,指尖冰凉。上面冰冷的铅字像一条条通往地狱的锁链,而上辈子,我亲手把这锁链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次,我要亲手斩断它!
预约的时间就在三天后。我把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折好,塞进背包最里层。
刚走出打印店,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陈浩。
我盯着那两个字,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上辈子临死前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和此刻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我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我按下接听键,没有出声。
薇薇!你跑哪儿去了打你宿舍电话也没人接!陈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伪装出来的急切和亲昵,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在你们宿舍楼下呢!快下来!
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呵。上辈子,就是这些小恩小惠,像裹着蜜糖的砒霜,一点点麻痹了我的神经,让我心甘情愿地跳进他精心编织的牢笼。
后来呢连十块钱的菜钱都要看他脸色,要忍受他败家娘们、只会伸手要钱的辱骂。
我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外壳里。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是我自己咬破了舌尖。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但我不能爆发,至少现在不能。
我……有点不舒服,在医务室。我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刚拿了点药,想回宿舍躺会儿。
不舒服怎么了严不严重陈浩的声音立刻拔高,充满了担忧,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找你!医务室是吧
不用!我几乎是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随即又迅速软下来,真的不用,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是没睡好。你……你把栗子放宿管阿姨那儿吧,我晚点下去拿。我顿了顿,补充道,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能想象陈浩此刻的表情,那副惯常的、带着虚伪关切的假面下,一定是不耐烦和隐隐的愠怒。他习惯了掌控我,习惯了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好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你好好休息,栗子我给你放阿姨那儿。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没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我靠着打印店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斩断这个孽缘的第一步。
三天后,我独自一人走进了市妇幼保健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穿着蓝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步履匆匆,表情淡漠。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着恐惧、羞耻和某种隐秘的决绝。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签了字的同意书。旁边坐着几个同样等待的女孩,有的面色苍白眼神躲闪,有的由男友或家人陪着,低声安慰。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背脊挺得笔直,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上关爱女性健康的宣传画报。
林薇!护士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站起身,跟着她走进准备区。换上手术服,躺在铺着一次性消毒垫的床上。冰凉的消毒液涂抹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头顶是无影灯刺眼的白光,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响。
戴着口罩的医生走过来,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准备好了吗
我闭上眼,上辈子阳阳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即被陈浩狰狞的拳头、婆婆冰冷的眼神、还有最后那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彻底覆盖。剧烈的疼痛和灭顶的恨意瞬间攫住了我。
好了。我睁开眼,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冷酷。
当那冰冷的器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侵入身体时,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但我的嘴角,却在口罩的遮掩下,缓缓地、扭曲地向上弯起。
结束了。陈浩,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连同那个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作为你血脉延续的孩子一起,结束了。
从地狱爬回来的第一步,我亲手斩断了这第一个枷锁。代价是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无法言说的空洞,但比起上辈子那漫长的凌迟和最终的粉身碎骨,这痛,值了!
手术后的虚弱是真实的。小腹持续的坠痛,失血带来的眩晕,以及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我拒绝了医生建议的留观,咬着牙,一步步挪回学校。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有冰冷的刀片在腹腔里搅动。
刚走到宿舍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猛地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廉价烟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
薇薇!陈浩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捏得我骨头生疼。他眼睛赤红,头发凌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扭曲表情,你……你去哪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干什么去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冰冷的树皮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醒。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
放开。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我问你干什么去了!陈浩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再次逼近,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你是不是……是不是把孩子打了!是不是!你怎么敢!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那笑声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诡异,陈浩,你配吗
他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盯着他那双因为愤怒而凸出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向他:
孩子是无辜的呵……陈浩,你他妈给我听清楚!上辈子,就是你这个‘无辜’的孩子,在他三岁那年,被你亲手卖给了黑诊所!就为了区区五万块钱,给你那个姘头买包!他的心脏、他的肾、他的眼角膜……都被那些畜生摘走了!他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浩的耳朵里。我看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震惊、茫然、然后是暴怒,在他脸上疯狂交织变幻。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林薇你他妈疯了!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什么上辈子这辈子!我看你是打胎打傻了!神经病!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我看着他色厉内荏的丑态,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和滔天的恨意。上辈子,阳阳被带走的那天,他是不是也这样,用更大的嗓门和更恶毒的咒骂,来掩饰他畜生不如的行径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再跟他废话,只觉得无比恶心和疲惫。我扶着树干,绕过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人。
你给我站住!陈浩却像疯狗一样再次扑上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林薇!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什么卖孩子你他妈污蔑我!我要告你诽谤!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小腹的坠痛也一阵阵加剧。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用尽最后力气甩开他时,一个沉稳的男声插了进来。
这位同学,请你放开她。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和陈浩同时转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几步开外。他手里拿着几本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而锐利,像冬日里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陈浩抓着我的手。
是江屿。我们学院法律事务专业出了名的学霸,也是……上辈子我死后,唯一一个在同学群里为我发声,痛斥陈浩畜生行径,并因此被陈浩带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的人。后来听说他考上了政法大学,成了一名法官。
关你屁事!陈浩正在气头上,看谁都像敌人,尤其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就比他优秀的人,滚开!少他妈多管闲事!
江屿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语气更冷了几分:她看起来很不舒服。你再不放手,我会立刻叫保安,并且报警处理你现在的骚扰行为。
报警你吓唬谁呢陈浩嘴上硬气,但抓着我的手却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他终究只是个欺软怕硬的混混,对上江屿这种自带气场又占理的人,本能地有些发怵。
江屿没再看他,目光转向我,声音缓和了些:同学,需要帮忙吗去医务室
他的眼神很干净,带着纯粹的关切,没有探究,没有鄙夷。这种久违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上辈子,我活得像个孤岛,身边除了陈浩和他那一家子吸血鬼,几乎断绝了所有正常的人际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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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用。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我没再看陈浩那张扭曲的脸,也没再理会江屿,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了宿舍楼。
身后,似乎还传来陈浩不甘心的低吼和江屿平静的警告声,但都模糊了。
回到宿舍,反锁上门,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小腹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冷汗浸透了衣服。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陈浩,这只是开始。你欠我的,欠阳阳的,我会连本带利,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2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头沉默的困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身体上的创伤在药物和时间的作用下慢慢愈合,但心里的窟窿,只有复仇的火焰才能填满。
我彻底拉黑了陈浩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像条疯狗,起初几天还在宿舍楼下堵我,在教室门口截我,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甚至痛哭流涕地忏悔,说他错了,说他只是一时冲动,说他不能没有我和孩子。
每一次,我都面无表情地绕过他,或者在他试图靠近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眼神里的冰寒和恨意,让他最终望而却步。后来,他开始在背后散播谣言,说我为了攀高枝打掉孩子,说我精神不正常,说我被有钱人包养了……这些恶毒的话语像污水一样在小小的校园里蔓延。
我充耳不闻。流言蜚语上辈子我听得还少吗被骂倒贴、赔钱货、生不出儿子的废物……那些来自他和他家人的恶毒诅咒,早已将我的心淬炼得刀枪不入。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学习和赚钱。
我退了那个混日子的会计班。上辈子为了和陈浩在一起,我放弃了重点大学,选了这所三流职业学院,学了个毫无兴趣的专业,浑浑噩噩。现在,我要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我找到了辅导员,递交了转专业申请,目标明确——法律事务专业。辅导员看着我,眼神复杂:林薇,法律专业课程紧,压力大,而且……你之前的基础……
老师,我能行。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我高中成绩不差,我会补上来。请给我一个机会。
或许是我眼神里的决绝打动了他,或许是他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最终他叹了口气,在我的申请书上签了字。
踏进法律事务班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江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归于平静,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摊开崭新的《法学导论》。那些曾经觉得枯燥乏味的法条、概念,此刻在我眼中却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它们不再是文字,而是武器!是我未来用来斩断罪恶、守护公正,更是用来将陈浩和他那一家子蛆虫碾碎的武器!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知识。白天上课,我永远是坐得最直、听得最认真的那个,笔记记得密密麻麻。晚上宿舍熄灯后,我就搬着小板凳在走廊的声控灯下看书,微弱的、时明时灭的光线下,我的眼睛熬得通红,却亮得惊人。咖啡成了续命水,速溶的,最便宜的那种,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却让我感到一种病态的清醒。
同时,我必须赚钱。经济独立,是摆脱过去、走向新生的基石。我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连十块钱都要看人脸色。
我找了好几份兼职。周末去商场做促销员,穿着不合身的玩偶服发传单,在闷热的塑料壳子里汗如雨下;晚上去学校附近的烧烤摊当服务员,忍受着油烟和客人的吆五喝六,收拾着油腻的杯盘狼藉;我还接了一些翻译零活,常常在室友熟睡后,还在台灯下敲击着键盘。
每一分钱都挣得辛苦,但握在手里,却比什么都踏实。我用这些钱,交学费,买专业书,买复习资料,偶尔给自己买一件打折的新衣服。每一次消费,都让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
时间在书本和兼职中飞速流逝。我像一株在废墟里顽强生长的野草,拼命地向着阳光伸展。专科三年,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毕业典礼上,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台下,我看到了江屿,他坐在前排,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赞许和探究。
我没有停留。毕业证书一到手,我就投入了专升本的备考。目标只有一个——省政法大学。
那是一场更加残酷的厮杀。我租了学校附近最便宜的一个小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墙上贴满了写满知识点的便利贴,桌上堆着山一样的复习资料。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书本和真题。饿了就啃馒头吃咸菜,困了就掐自己大腿或者用冷水洗脸。
偶尔,在深夜筋疲力尽的时候,上辈子临死前的剧痛和绝望会像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那种窒息感,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会让我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到陈浩面前将他撕碎。但很快,我就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起笔,更加疯狂地投入到学习中。
恨,是我唯一的燃料。它支撑着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放榜那天,我挤在人群里,手指颤抖地在电脑屏幕上划过录取名单。当林薇两个字,清晰地出现在省政法大学的录取名单上时,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汹涌而出。我蹲在网吧嘈杂的角落里,捂住脸,哭得像个孩子。
三年了。从地狱爬回来,整整三年。我终于,迈出了复仇路上最关键的一步!
踏入政法大学庄严古朴的校门,空气里似乎都弥漫肃穆而理性的气息。红砖墙上爬满了苍翠的藤蔓,阳光透过高大的法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这里的一切,都与我灰暗的过去截然不同。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胸腔里激荡着一种近乎新生的悸动。但很快,这悸动就被更强烈的目标感取代。本科,只是起点。我的目标,是那座象征着法律人最高殿堂的研究生院,是那身象征着公平正义的律师袍!
学习强度陡然增大。这里的教授博学而严格,身边的同学个个都是曾经的佼佼者,竞争激烈得近乎残酷。我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图书馆成了我的第二个家,从开馆到闭馆,我的身影永远固定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也是在图书馆,我再次遇到了江屿。
他考上了政法大学的法学本科,目标同样是研究生。我们成了点头之交,偶尔在图书馆遇到,会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或者低声讨论一个复杂的案例。他话不多,但思维极其清晰,观点往往一针见血。他身上有种同龄人少有的沉稳和冷静,像一座沉默的山。
渐渐地,我们从讨论案例,到一起组队参加模拟法庭,一起泡在自习室啃理论著作。在一次次思想的碰撞和并肩作战中,一种超越同学情谊的默契悄然滋生。他欣赏我的坚韧和拼命,我则被他渊博的学识和正直的品性所吸引。
研二那年冬天,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校园。从图书馆出来时,已是深夜,积雪没过了脚踝。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林薇。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江屿快步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不容分说地围在了我的脖子上。围巾带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体温。
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是关切。
围巾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脖颈,一路蔓延到心底。我抬起头,看着他被寒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镜片后认真的眼睛。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那一刻,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谢。我低声说,声音有些发颤。
他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拂去我肩头和头发上的落雪。他的手指修长,带着薄茧,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们并肩走在寂静的雪夜里,脚下是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谁也没有说话,但一种无声的暖流在寒冷的空气中静静流淌。走到我宿舍楼下时,他停下脚步。
林薇,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事,可能很重,很沉。但……如果你愿意,以后的路,我想陪你一起走。
雪花无声地飘落,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漏了一拍。上辈子,我从未体会过如此纯粹而郑重的感情。陈浩所谓的爱,从一开始就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最终将我腐蚀殆尽。
而眼前这个人,他懂我的沉默,尊重我的过往,欣赏我的努力,愿意分担我的沉重。他像一道光,穿透了我复仇路上浓重的阴霾。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真诚和坚定。许久,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好。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甜言蜜语的承诺。一个好字,是我们之间无声的契约。从此,在通往光明的荆棘路上,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3
研究生毕业,我们双双以优异的成绩走出政法大学的校门。我如愿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律师袍,选择成为一名专攻家暴、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的公益律师。我要用我所学的法律武器,去保护那些像我上辈子一样,在暴力和绝望中挣扎的灵魂。
江屿则通过了残酷的选拔,成为了一名法官。他穿上法袍,戴上法徽的那一刻,庄严肃穆,不怒自威。他选择扎根基层法院,从最琐碎的案件做起,践行着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的誓言。
我们租了一个小小的公寓,简单布置,成了我们共同的家。生活依旧忙碌,甚至比学生时代更加紧张。我常常为了一个家暴受害者的案子奔波到深夜,收集证据,整理材料,在法庭上与对方律师唇枪舌剑。江屿也经常加班,埋首于厚厚的卷宗之中。
但无论多晚,家里总会亮着一盏灯。有时是我为他留的,有时是他为我温着一碗粥。我们很少谈论各自的案子,但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能传递所有的理解和支持。他是我疲惫时最坚实的依靠,是我在法庭上冲锋陷阵时最安心的后盾。
复仇的火焰从未在我心中熄灭,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法律实践中,燃烧得更加冷静、更加炽烈。我耐心地等待着,像猎人等待猎物踏入陷阱。我知道,陈浩那种人渣,本性难移。他迟早会再次犯下罪行,而这一次,我会亲手将他送进地狱!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那是一个沉闷的夏日午后,我刚结束一个法律援助案件的庭审,回到律所。前台小姑娘脸色有些异样地递给我一份传真:林律师,刚收到的,一个故意伤害案的当事人指名要委托您……
我接过传真,目光扫过当事人姓名栏——陈浩。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是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继续往下看。
案由: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未遂)。
被害人:李某某(女)。
基本案情:犯罪嫌疑人陈浩因感情纠纷,持械对被害人李某某实施殴打,致其多处骨折,颅脑损伤,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
我的手指捏紧了传真纸,指节泛白。呵,感情纠纷持械殴打颅脑损伤多么熟悉的套路!只是这一次,被害人命大,没死。
再往下看,委托人是陈浩的母亲,张春华。她在委托请求里言辞恳切,或者说,充满了表演性的哀求和狡辩,声称儿子只是一时冲动,是被那个狐狸精李某某刺激了,希望我能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帮她儿子争取轻判。
老同学情分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张春华,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儿子这次惹上的律师,就是前世被你儿子活活打死、又被你亲手掩盖罪证的那个儿媳妇吧
也好。省得我再费心去找你们了。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传真上的号码,声音平静无波:你好,张女士吗我是林薇律师。关于陈浩的案子,我接受委托。
电话那头传来张春华喜出望外、带着哭腔的声音:哎呀!林律师!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肯帮我们家浩浩!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老同学嘛……浩浩这些年很不容易,他老婆前几年心梗死了,没想到又遇到个小贱人!……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虚伪的表演和脏话,打断她:张女士,我需要先了解详细案情,并会见当事人。请你尽快安排时间。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明天!明天上午行吗看守所那边我去打点!张春华忙不迭地答应。
可以。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陈浩,张春华,游戏开始了。这一次,我亲自为你们辩护——送你们下地狱!
第二天上午,市看守所会见室。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陈浩被狱警带了进来。他穿着橘黄色的囚服,剃着光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淤青和憔悴,眼神浑浊,早已没有了当年校园里那副装模作样的潇洒劲儿。看到玻璃隔板外的我时,他先是一愣,随即像见了鬼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
林……林薇!他失声叫道,声音嘶哑难听,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怎么是你!
我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如刀。我平静地拿起通话器,看着他瞬间扭曲的脸,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陈浩,好久不见。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林薇。
不!不可能!陈浩猛地扑到玻璃隔板上,双手疯狂地拍打着,怎么会是你!你他妈是来看我笑话的!滚!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辩护!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三十四条,你有权委托辩护人。你的母亲张春华女士,已经正式委托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慢条斯理地说着,欣赏着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恐惧、愤怒、羞辱、还有一丝深藏的、被看穿肮脏过往的心虚,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况,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未遂,基准刑就在十年以上。没有专业律师辩护,你觉得法官会怎么判
我的话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混乱的大脑。他拍打玻璃的手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林薇……你恨我,对不对你是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恨我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词,陈先生,作为一名执业律师,我的职责是依法为你提供辩护,维护你的合法权益。个人情感,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我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厚厚的玻璃,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当然,前提是,你值得我‘依法’辩护。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陈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落到你手里……我完了……
现在,请如实向我陈述案发经过。我打开笔记本,拿起笔,声音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会见在陈浩语无伦次、充满漏洞的供述和我的步步紧逼中结束。他试图把责任都推给那个叫李某某的女人,声称是她先挑衅、勒索,他只是正当防卫、一时失手。
我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心中冷笑连连。还是那套推卸责任的说辞,跟上辈子打死我之后,对警察狡辩时一模一样。狗改不了吃屎。
走出看守所,阳光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恨意。这只是开始。我要收集的,远不止这些。
几天后,我以辩护律师的身份,拜访了陈浩的母亲,张春华。
地点约在一家嘈杂的茶馆包间。几年不见,张春华老了很多,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但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的精明和刻薄,却丝毫未变。看到我,她立刻堆起满脸假笑,热情得让人作呕。
哎呀!林律师!快坐快坐!你看你,现在真是出息了!大律师了!我就知道我们家浩浩当年没看错人!你是个重情义的!她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喋喋不休地套近乎。
我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直接切入正题:张阿姨,陈浩的案子,情况不太乐观。被害人李某某的伤情鉴定是重伤二级,而且,她手里似乎有一些……对陈浩很不利的证据。
什么证据张春华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锐利。
比如,一些通话录音,聊天记录截图。我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观察着她的反应,似乎涉及到陈浩对她长期的骚扰、威胁,以及案发当天的具体细节。如果这些证据被法庭采纳,故意伤害的定性就很难改变,甚至可能加重情节。
张春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那……那怎么办林律师,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浩浩他……他只是一时糊涂!都是那个贱女人勾引他!勒索他!浩浩是被逼的啊!
又是这套说辞。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现在关键是要找到突破口。比如,证明被害人存在重大过错,或者……证明陈浩当时的精神状态存在问题比如,受到强烈刺激,导致短暂的精神障碍
我故意抛出精神障碍这个诱饵。上辈子,她不就是用心梗来掩盖我的真实死因吗这辈子,为了救她儿子,她会不会故技重施
果然,张春华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精神……精神障碍对对对!林律师你说得对!我们家浩浩……他从小精神就不太稳定!受不得刺激!一受刺激就容易犯病!这次肯定也是被那个贱人气疯了!才做出糊涂事!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林律师!你一定要帮我们申请精神鉴定!浩浩他真的有病!他需要治疗!不能坐牢啊!
看着她那副急于将儿子包装成精神病的嘴脸,我胃里一阵翻腾。为了脱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扣上精神病的帽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精神鉴定需要专业机构的报告,而且法庭未必采信。我给她泼了盆冷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如果能有陈浩过往的就诊记录,或者……亲属的一些证明,或许能增加说服力。
就诊记录……张春华眼神闪烁,似乎在飞快地权衡着什么,有!有!我回去找找!浩浩他……他以前是看过医生的!对!看过!
我心中了然。她果然会去制造证据。这正是我想要的。
那好,张阿姨,你尽快把能找到的所有相关资料,包括陈浩过往的病历、诊断证明,还有你作为监护人的情况说明,都整理好交给我。我站起身,做出准备离开的姿态,记住,材料要真实、完整。伪造证据,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知道知道!林律师你放心!我一定把材料准备齐全!张春华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脸上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看着她那副自以为得计的蠢样,我转身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张春华,好好准备吧。你亲手准备的这些证据,会成为送你儿子和你自己下地狱的催命符!
4
开庭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国徽高悬,庄严肃穆。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有被害人家属,有媒体记者,也有张春华花钱请来壮声势的几个远房亲戚。
我穿着律师袍,坐在辩护席上,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公诉席上严阵以待的检察官,扫过旁听席上神情激愤的被害人家属,最后,落在被告席上。
陈浩被两名法警押着,站在被告席后。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脸色灰败,眼神躲闪,身体微微发抖,早已没有了当年殴打我时的嚣张气焰。当他的目光与我接触时,瞬间变得惊恐万状,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厉鬼,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法警牢牢按住。
我对他露出一个极其职业化的、冰冷的微笑。陈浩浑身一颤,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书记员宣布: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全场肃立。侧门打开,三名身着法袍的法官鱼贯而入,走向审判台。为首的那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目光如炬,正是审判长——江屿。
当陈浩看清审判长的脸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荒谬感!他看看审判台上的江屿,又猛地转头看向辩护席上的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江屿林薇他们……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一个是审判长,一个是他的辩护律师!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噩梦!
江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掠过辩护席时,与我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那眼神里,是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全然的信任。他随即收回目光,沉稳地敲下法槌。
现在开庭!
庭审按照程序进行。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指控陈浩犯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未遂),情节恶劣,建议从重处罚。接着是举证质证环节。
公诉方出示了被害人李某某的伤情鉴定(重伤二级)、现场勘验笔录、凶器(一根带血的铁棍)、医院抢救记录、以及李某某本人出庭作证,声泪俱下地控诉陈浩如何长期骚扰、威胁她,在被她拒绝后,如何恼羞成怒,持械对她进行疯狂殴打。
他当时像疯了一样!一边打一边骂,说我不识抬举,说要打死我……我求饶,他打得更狠……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李某某哭诉着,展示着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
旁听席上响起愤怒的议论声。
轮到辩护方质证。我站起身,神色平静。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对于公诉方出示的物证、书证,辩护人对其真实性、合法性无异议。但对于被害人李某某的陈述,辩护人认为,其关于案发起因的陈述存在片面性,且部分细节与在案证据存在矛盾。
我走到法庭中央,目光直视着李某某:被害人,你刚才陈述,我的当事人陈浩是因为追求你不成,恼羞成怒才对你实施伤害。那么,请问,在案发前三个月,你是否曾以‘曝光你们的关系’为由,向我的当事人索要过人民币十万元
李某某脸色一变,眼神有些慌乱:我……我没有!你胡说!
是吗我微微一笑,从卷宗里抽出一份银行流水记录复印件,呈交给法庭,这是陈浩名下银行卡在案发前三个月的流水记录。显示在X月X日,有一笔十万元的转账支出,收款方账户名为‘李某某’。请问被害人,这笔钱,作何解释
李某某顿时语塞,脸色煞白。
我乘胜追击:另外,根据公安机关调取的陈浩手机恢复数据,在案发前,被害人曾多次发送威胁性短信给陈浩,内容诸如‘不给钱就让你身败名裂’、‘去找你单位领导’等。这些信息,是否也属于你所谓的‘正当拒绝’
李某某彻底慌了神,支支吾吾,无法自圆其说。
旁听席一片哗然。张春华在下面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低声叫好,仿佛看到了儿子脱罪的曙光。
我回到辩护席,平静地总结:审判长,以上证据表明,本案并非简单的因感情纠纷引发的故意伤害。被害人李某某存在敲诈勒索的重大过错,其行为是引发本案冲突升级的直接诱因。我的当事人陈浩在遭受长期勒索和案发当天的言语威胁刺激下,情绪失控,行为过激,其主观恶性相对较小。
我的辩护策略很明确:不是否认伤害事实,而是通过证明被害人过错,来为陈浩争取激情犯罪、被害人有过错的从轻、减轻情节。只有这样,才能让张春华放松警惕,拿出她精心准备的杀手锏。
果然,张春华坐不住了。她焦急地看向我,用眼神示意着。
我微微颔首,再次起身:审判长,辩护人请求出示新的证据材料,以证明被告人陈浩在案发时的精神状态。
准许。江屿的声音沉稳无波。
我拿出张春华交给我的那叠证据——一份伪造的、日期在案发前两年的某精神病院精神分裂症诊断证明复印件,一份某诊所医生出具的陈浩长期存在焦虑、抑郁状态,易受刺激产生冲动行为的说明,还有一份张春华手写的、声泪俱下的情况说明,讲述儿子如何从小精神脆弱,如何被李某某逼得发病。
我将这些材料一一呈交法庭。
公诉人立刻提出强烈质疑:辩护人!这些材料来源不明,真实性存疑!尤其是这份‘精神分裂症’诊断证明,格式、印章都与该医院规范不符!明显是伪造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公诉人提出的质疑,辩护人理解。但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证据是否采信,应由法庭依法审查判断。辩护人只是履行辩护职责,将当事人亲属提供的、可能影响定罪量刑的材料提交法庭。
我的目光扫过被告席。陈浩听到精神分裂症几个字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张春华则低着头,不敢看儿子。
审判长,公诉人转向审判台,鉴于辩护人提交的材料存在重大伪造嫌疑,且可能涉嫌妨害作证,公诉人申请法庭依法调查,并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同意公诉人申请。江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法庭将依法对辩护人提交的证据材料进行核实。鉴于本案出现新情况,现宣布休庭!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将被告人还押!
法槌落下。
休庭的间隙,张春华像疯了一样冲到辩护席前,抓住我的胳膊,尖声叫道:林律师!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说是假的!你不是说有用的吗!你想想办法啊!浩浩不能有事啊!
我冷冷地甩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律师袍袖口,声音冰冷:张阿姨,伪造证据,是要坐牢的。你好自为之。
看着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我转身离开法庭,没有一丝留恋。
法庭的调查效率很高。那份伪造的精神病院诊断证明很快被查实是假的,出具说明的张医生也承认收了张春华的钱。张春华因涉嫌妨害作证罪、伪造证据罪,被当庭宣布逮捕。
当冰凉的手铐铐上张春华手腕的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这个一辈子精于算计、善于掩盖罪恶的老妇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儿子有病!他真的有病!你们要给他治病!不能判他刑!她疯狂地挣扎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她猛地挣脱了法警的钳制,状若疯癫地朝着审判台扑去!
法官!我儿子是精神病!他杀过人!他以前就杀过人!他把他老婆打死了!也是我帮他弄成心梗的!他有病啊!你们不能判他!要送他去精神病院!她嘶吼着,语无伦次,将埋藏心底最深的、最肮脏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吼了出来!
整个法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听闻的自爆惊呆了!
张春华扑到审判台前,被反应过来的法警狠狠按倒在地。在挣扎扭打中,她口袋里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掉了出来,滚落到江屿的审判台前。
一名法警捡起,展开一看,脸色骤变,立刻呈交给审判长。
江屿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然后抬起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犹自癫狂嘶吼的张春华,又看向被告席上已经吓得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陈浩,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痛心,有愤怒,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缓缓举起那张纸,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寂静的法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法警,将这张‘XX市精神卫生中心精神分裂症确诊报告’收好。日期,2025年7月15日。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地上的张春华,被告人母亲张春华,你刚才当庭供述的陈浩杀害其亡妻并伪造死因的罪行,法庭已记录在案。此案将移交公安机关,另行立案侦查!
不——!!!陈浩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嚎叫,整个人瘫倒在被告席里。
张春华则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
尘埃落定。
陈浩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未遂)案,因其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恶劣,且被害人虽有过错但并非主要责任,加上其母亲当庭供述的惊天案中案,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张春华因妨害作证罪、伪造证据罪、包庇罪(涉前儿媳死亡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陈浩提出上诉。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最高院死刑复核裁定下达。
行刑前夜,看守所。
陈浩蜷缩在冰冷的囚室角落。死亡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起林薇最后看他那冰冷的眼神,想起审判台上江屿威严的面孔,想起母亲张春华那癫狂的自爆……无尽的悔恨、恐惧和扭曲的恨意吞噬了他。
林薇……江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嘶哑地低吼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极致的绝望和疯狂之下,他猛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头!
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惨嚎,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
几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
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庄严肃穆。公告栏前,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同样粉雕玉琢、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拉着,摇摇晃晃地站在一张新贴出来的布告前。
布告上,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签发的执行死刑命令,以及陈浩的名字和照片。
小女孩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着布告上陈浩那张死气沉沉的照片,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对旁边牵着她的年轻女人说:
妈妈…坏蛋…罚站!
女人穿着笔挺的法官制服,胸前的法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又亲了亲旁边好奇张望的儿子,目光扫过那张宣告罪恶终结的布告,最终落向法院大门内。
那里,她身着律师袍的爱人,正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宗,大步向她走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公告栏那张布告上,仿佛将所有的黑暗与罪恶,都彻底驱散。
女人抱起一双儿女,脸上绽放出温暖而坚定的笑容。
嗯,坏蛋被罚站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历经劫难后的平静与力量,永远地罚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