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言之结婚三年,是人人艳羡的顾太太。
可奶奶忌日那天。
他的白月光回了国,他直接将她带回了我们的婚房。
随后他将离婚协议重重地甩在我脸上,语气冰冷。
奶奶已经去世,我们的合约结束了。拿着这笔钱,永远消失。
他不知道,这场婚姻是奶奶为他签下的续命契。
用我的命,来续他的命。
凌晨十二点,我身上的倒计时清零。
而他的心口,凭空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鲜红数字。
1
今天是顾奶奶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也是我身上生命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天。
别墅的门被推开,顾言之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晚风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是林晚。
他放在心尖上七年的白月光。
我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们。
玄关处的水晶灯光芒璀璨,将林晚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照得愈发苍白。
她怯生生地看我一眼,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到顾言之身后。
顾言之立刻将她护住,看向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苏念,你又想做什么
三年来,在他心里,我大概就是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我没说话,视线落在我手腕内侧。
那串鲜红的数字,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言之,我……我是不是不该来
林晚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是想陪你祭拜一下奶奶,毕竟奶奶生前对我那么好。
她虚伪的表现令我感到可笑。
顾奶奶生前最讨厌的人就是林晚。
当年,顾言之为了她,不惜与整个家族为敌,差点死在一场蓄意的车祸里。
是顾奶奶跪在寺庙三天三夜,又散尽半生私产,才求来高人指点,为他签下了那份续命契。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用来给他续命的女人。
顾言之显然不信这些,他只觉得是我挑拨奶奶,用卑劣的手段拆散了他和林晚。
所以这三年来,他对我厌恶至极。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甩在茶几上。
苏念,奶奶已经走了,我们之间没必要再演戏了。
签了它,这栋别墅,还有卡里的一亿,都是你的。
是离婚协议。
我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
他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一如他的人,凌厉又绝情。
我笑了笑,抬头看他。
顾言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皱眉,眼底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时间跟你耗。
是奶奶的忌日。
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你带着她回来,就不怕奶奶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吗
顾言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林晚的眼泪应声而落,她抓着顾言之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
对不起,言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苏小姐,你别怪言之,都是我的错。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顾言之果然心疼了,他将林晚拥入怀中,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恨极了的狠意。
苏念,收起你那副嘴脸！你当初用什么龌龊的手段逼走晚晚,嫁进顾家,你心里清楚！这三年,你霸占着顾太太的位置,还不够吗
现在,立刻签字,滚出这里。
他的话像刀子,可我却感觉不到疼。
或许是这三年,已经麻木了。
我拿起笔,在签名处,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苏念。
写完最后一笔,我将协议推到他面前,平静地说：好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干脆,愣了一下。
我站起身,目光掠过他,看向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五十九分。
还剩最后一分钟。
我对上顾言之探究的视线,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言之,祝你和她,百年好合。
也祝你,余生……平安顺遂。
当遂字落下的瞬间,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我手腕上的数字,从00:00:01,瞬间归零。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剧痛袭来。
眼前一黑,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林晚的尖叫,和顾言之那一声惊怒交加的苏念。
2
我没有死。
或者说,没有完全死。
我成了一缕魂魄,飘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顾言之身边三米之内。
我看着他抱着我冰冷的身体,冲出别墅,嘶吼着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林晚跟在后面,妆都哭花了,却不见半点真实的悲伤,眼底反而藏着一丝快意。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
最后,医生走出来,对着面色铁青的顾言之,摇了摇头。
顾先生,抱歉,我们尽力了。
病人送来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顾言之像是没听懂,他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双目赤红。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生命体征我送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还对我笑！
他的情绪近乎失控,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几个保安冲上来,才勉强将他拉开。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我飘在他身边,想伸手碰碰他,指尖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林晚走上前,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晚的表情僵在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柔声劝道：言之,你别这样,苏小姐她……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顾言之没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仿佛只要他一直看着,那扇门就会再次打开,我就会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真是可笑。
这三年来,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滚和别碰我。
如今我真的滚了,他却做出这副深情不舍的样子给谁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手,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隔着昂贵的衬衫,没有任何异样。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续命契倒计时
他大概觉得,那不过是我为了留在他身边,编造出来的又一个谎言。
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疏离。
晚晚,我们回去。
林晚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我跟着他们,回到了那栋别墅。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我倒下前的样子。
茶几上,那份离婚协议静静地躺着,我的签名旁边,是他决绝的字迹。
顾言之看了一眼,眼神复杂,随即拿起协议,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言之林晚不解地看着他。
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他声音很沉,带着一丝疲惫。
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
水汽氤氲中,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心口的位置,皮肤之下,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凭空浮现出一串鲜红的数字。
那串数字,我再熟悉不过。
26年,364天,23小时,59分……
和我三年前手腕上出现的倒计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我的时间是三年。
顾言之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当看清那串数字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剧烈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不可能……
他伸出手,颤抖地去触摸那串数字,那触感滚烫,仿佛要将他的指尖灼伤。
这不是幻觉。
这是真实的。
我为他续上的三十年阳寿,在我死后,以倒计时的形式,回到了他的身上。
而开启这份倒计时的钥匙,就是我的死亡。
浴室外,林晚还在娇声喊他：言之,你洗好了吗我帮你放了热水……
顾言之却像是没听见,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瓷砖,缓缓滑坐在地。
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又痛苦的低吼。
3
顾言之病了。
高烧不退,胡话不断。
家庭医生来了好几趟,各种检查都做了,却查不出任何病因。
他躺在我和他结婚时,顾奶奶亲手布置的婚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林晚守在床边,端着水杯,一口一口地喂他。
言之,喝点水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言之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
他胸口那串鲜红的数字,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晚当然也看见了。
她第一次看见时,吓得尖叫出声,以为是什么皮肤病。
后来发现那数字除了发烫,并没有别的变化后,她便不再大惊小怪,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贪婪。
我飘在床边,冷眼看着她。
她一边用湿毛巾给顾言之擦脸,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言之,你胸口这个……是什么时候有的呀是纹身吗好别致哦。
顾言之没有回应。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你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等你好了,我们就把公司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去环游世界,好不好
她口中的处理,大概就是把顾氏集团的资产,转移到她自己名下。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顾言之现在这副样子,什么都听不见,也做不了。
到了晚上,林晚大概是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
顾言之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眼中布满红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他缓缓抬起手,解开睡衣的扣子。
胸口那串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空洞又悲凉。
苏念……
他哑声叫着我的名字。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以为,这是我死前对他下的诅咒。
是为了报复他这三年的冷漠和绝情。
我看着他眼角滑落的泪,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二天,顾言之的烧退了。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起床,洗漱,换上西装,准备去公司。
林晚惊喜地迎上来。
言之,你好了太好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越过她,径直往外走。
林晚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跟上去。
我陪你一起去公司。
不用。顾言之的语气很冷,你待在家里。
他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
我跟着他坐上车,看着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他没有去公司。
而是开车去了城郊的一座寺庙。
——三年前,顾奶奶带我来过这里。
就是在这里,我签下了那份续命契。
4
这座寺庙香火鼎盛,名为普陀寺。
顾言之熟门熟路地穿过前殿,绕到后山一处僻静的禅院。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他看见顾言之,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淡淡地说：顾施主,你来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顾言之的到来。
顾言之在他面前站定,声音沙哑。
大师,我想问一件事。
老和尚停下扫帚,抬起头。
他须发皆白,眼神却清明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
施主想问的,是胸口的倒计时吧
顾言之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拉开衬衫,露出那串鲜红的数字。您知道这是什么
此乃‘同心契’,老和尚缓缓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年前,令祖母为你求来此契,以苏施主的三年阳寿,为你换来三十年平安顺遂。
如今,苏施主阳寿已尽,契约之力便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顾言之的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他所以为的我逼他结婚的手段,原来是用来救他命的契约。
他所厌恶的我这个恶毒的女人,原来是用自己的命,在为他续命。
不……他喃喃自语,像是不愿相信,她明明说,是奶奶逼她……
苏施主心地善良,老和尚叹了口气,她怕你心怀愧疚,才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她爱你,所以愿意为你承担一切。
爱我
顾言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要是爱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她要是爱我,为什么死得那么干脆
她要是爱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他指着胸口的倒计时,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老和尚摇了摇头。
这不是惩罚,是宿命。
顾施主,你可知,当初那场车祸,你本该当场毙命。是苏施主,用她未来所有的气运和寿数,为你逆天改了命。
这份契约,代价极大。她不仅要承受你命中本该有的所有病痛灾厄,还会被你身边至亲至信之人厌恶、误解。这三年,她过得有多苦,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言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院中的石桌上。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这三年来,我总是三天两头地生病,不是感冒发烧,就是莫名的疼痛。
他以为我娇气,是在博取他的同情,所以从未给过好脸色。
家里的佣人,都听他的话,对我阳奉阴违,甚至当面给我难堪。
他以为是我人品太差,不得人心。
而他自己,更是将所有的厌恶和冷漠,都毫不掩饰地给了我。
顾言之脸色惨白。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我发高烧晕倒在客厅,可他回家看到,只是冷冷地跨了过去,敷衍地吩咐管家叫医生。
他又想起我生日那天,准备了一整天亲手为他做了满满一桌菜,等他到深夜。
可他却抱着林晚的照片,醉醺醺地回来,将那桌菜全部掀翻在地。
……
顾言之痛苦地捂住脸,无数个记忆片段在他眼前不停地闪回。
他记得我每每看向他时,那双总是盛满了浓烈爱意与悲伤的眼睛。
原来,他所有的平安顺遂,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顾言之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喷出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也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大师……
他抓住老和尚的僧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她
她还没死,对不对她只是……睡着了
老和尚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
人死不能复生。顾施主,节哀。
不！！！
顾言之嘶吼着：一定有办法的！多少钱都可以！要我的命也行！只要能让她活过来！
老和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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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之的眼睛瞬间亮了。
同心契,解铃还须系铃人。苏施主的魂魄,因契约之力,尚盘桓在你身边。
你若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此契可解。
若她不愿呢
老和尚看着他,眼神悲悯。
那三十年后,契约结束,你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5
心甘情愿地回来
我看着顾言之失魂落魄地离开寺庙,心里冷笑一声。
他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愿意回来
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继续面对他的冷漠和厌恶吗
回到那个充满了他和林晚回忆的别墅,看着他们上演情深不悔的戏码吗
不可能。
顾言之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把林晚赶了出去。
林晚自然不肯,哭着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言之,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苏念的死刺激到你了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放手。
顾言之的声音冷得掉渣。
他看着林晚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厌恶。
他大概是想起了老和尚的话。
——被你身边至亲至信之人厌恶。
这三年,他对我的厌恶,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拜这份契约所赐
而林晚,这个他信了七年的女人,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言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赶我走……
林晚哭得声嘶力竭。
顾言之却不为所动,他叫来保安,直接把林晚连人带行李,扔出了别墅。
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两天,三天。
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只是坐在床边,一遍遍地抚摸着我曾经睡过的位置。
然后,他开始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地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首饰,我的日记……
凡是跟我有关的,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他打开我的日记本,那里面,记录了我这三年来所有的心事。
有爱上他时的欢喜,有嫁给他时的期待,有被他冷落时的失落,也有得知续命契真相时的绝望。
20XX年X月X日,今天是我和言之结婚的日子。他没有来。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没关系,能在他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20XX年X月X日,我生病了,好痛。医生说查不出原因。我知道,是契约开始起作用了。言之,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20XX年X月X日,他带林晚的照片回家了。他喝醉了,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我的心好痛啊,是因为契约在痛吗……
20XX年X月X日,奶奶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走了……我的倒计时也快要结束了……言之,没有我,你也要好好的……
顾言之看着日记本,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他抱着日记本,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苏念……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道歉,迟来了整整三年。
而那个人,再也听不见了。
6
顾言之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想让我现身。
他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灵媒,在家里摆了法坛。
那灵媒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咒,最后两眼一翻,说：顾先生,您太太怨气太重,不肯见您。
顾言之给了他一张支票,面无表情地让他滚。
他又去了普陀寺,想求老和尚帮忙。
老和尚却只是摇头。
心诚则灵。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老衲无能为力。
顾言之不肯放弃。
他开始去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我带他去过的画展,我们领证的民政局……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坐很久,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念念,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把咖啡洒了我一身。
念念,你看这幅画,是你最喜欢的莫奈。你说,希望以后能去法国看看睡莲。
念念,对不起。我们婚礼那天,我不该缺席。
他一遍遍地道歉,一遍遍地诉说着他的悔恨。
我飘在他身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和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心里竟没有一丝快意。
只觉得疲惫。
这天,他来到了顾家的老宅。
顾奶奶去世后,这里就空了下来。
他走进我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最里面,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他找来钥匙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沓信。
信封已经泛黄,字迹却很清晰。
那是顾奶奶写给我的。
第一封信,是在我嫁入顾家那天。
念念,我的好孩子。委屈你了。奶奶知道,言之那个混小子伤了你的心。但请你相信,他本性不坏,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好。
第二封信,是在我第一次因为契约之力病倒时。
念念,苦了你了。奶奶没用,保不住你。这份契约是双刃剑,伤人也伤己。你若撑不住,随时可以放弃,奶奶不会怪你。
最后一封信,是在她临终前。
念念,奶奶要走了。以后,再也没人护着你了。言之那个傻小子,被林晚那个女人蒙蔽了双眼。奶奶已经立下遗嘱,我名下所有的股份和财产,都留给你。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先爱自己。若他不值得,便放手吧。
信的最后,还附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份股权转让书。
顾言之拿着那些信,手抖得厉害。
原来,奶奶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的委屈,知道我的痛苦,甚至为我铺好了所有的退路。
可我,却一条都没选。
我选择了最笨的那条路,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的心。
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顾言之跪在地上,将那些信紧紧地贴在胸口,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奶奶……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念念……
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他绝望的脸。
也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束缚着我的那股力量,似乎松动了一些。
7
顾氏集团出事了。
在顾言之沉浸在悲伤和悔恨中时。
他的二叔顾明远,联合了公司几位元老,发动了夺权。
他们以顾言之精神状态不佳,无心管理公司为由,要求召开董事会,重选总裁。
顾明远觊觎总裁之位已久,之前有顾奶奶压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顾奶奶去世,顾言之又一蹶不振,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消息传到顾言之耳中时,他正在我的墓前。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菊。
墓碑上,我的照片笑得温婉。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我的脸,声音低沉而沙哑。
念念,他们都说我疯了。
他们要抢走我的一切。
可是,没有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靠在墓碑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胸口的倒计时,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时刻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正在流逝。
他不仅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全是我。
梦里的我,时而对他笑,时而对他哭,时而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想抓住我,却总是扑空。
他知道,这是报应。
助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催他回公司主持大局。
他全部挂断。
直到,助理发来一条信息。
顾总,二爷他……他要动老夫人的基金会！
顾言之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基金会,是顾奶奶一手创立的,专门用来资助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
也是我生前,花了最多心血的地方。
顾言之猛地站起身,冲下山,开车直奔公司。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眼中的滔天怒火。
看来,顾明远这次,是踩到他的底线了。
董事会上,气氛剑拔弩张。
顾明远坐在主位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各位董事,大家也都看到了,言之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适合再领导顾氏。为了公司的未来,我提议……
他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顾言之逆光站在门口,神色冷峻,眼神如刀。
二叔,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坐我的位置了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顾言之会突然出现。
顾明远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言之,你别胡闹。我们也是为了公司好。
为了公司好
顾言之冷笑一声,他走到顾明远面前,将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他脸上。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挪用基金会三千万的公款,去填补你儿子的赌债,也是为了公司好
顾明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8
顾明远挪用公款的证据,是顾奶奶留给我的。
她早就料到顾明远心术不正,私下里搜集了不少他的黑料,以备不时之需。
我死后,这些东西,连同奶奶的遗嘱,都被顾言之找到了。
董事会上,顾言之将证据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铁证如山,顾明远百口莫辩。
那些原本支持他的董事,纷纷倒戈。
一场逼宫大戏,就这么被顾言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顾明远被当场罢免了所有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他被保安带走时,怨毒地瞪着顾言之。
顾言之,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这个被诅咒的怪物！你迟早会跟我一样,一无所有！
顾言之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赢了,却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他知道,他失去的,是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顾言之回到了别墅。
他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喝着闷酒。
他看着墙上我和他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他却面无表情,眼神疏离。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照片上我的脸,却又颓然放下。
念念……他低声呢喃,我该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的命,我的心,我的所有……都给你。
求你,回来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哀求和绝望。
我飘在他面前,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我真的,要原谅他吗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
顾言之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走过去,打开可视门禁。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他意想不到的脸。
——是林晚。
她看起来很憔悴,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言之,你开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是关于苏念的！
顾言之的身体一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林晚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言之,对不起！我骗了你！
三年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顾明远设计的！我……我也是帮凶！
她哭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
这里面,有我和他所有的通话记录！我都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
顾言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最敬重的二叔,和他最深爱的女人,联手设计了一场车祸,想要置他于死地。
而救了他的人,却是他最厌恶的妻子。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拿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顾明远和林晚的对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二叔,顾言之现在对我死心塌地。等他死了,顾氏就是我们的了。
那个苏念呢她没起疑心吧
她一个蠢女人罢了,被顾言之耍得团团转,不足为惧。
录音的内容,残忍又清晰。
顾言之听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为什么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林晚哭着说：我也不想的！是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合作,就把我以前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全都抖出来！我没办法啊言之！
所以,你就选择背叛我,选择要我的命
我……林晚语塞。
顾言之笑了,笑得癫狂又悲凉。
滚。
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
在我杀了你之前,立刻滚。
林晚吓得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顾言之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而我,看着这一切,心中那块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我忽然明白,老和尚为什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铃,或许指的不仅仅是我的心结。
还有顾言之的。
只有当他看清所有真相,放下所有执念,我们之间的契约,才有可能真正地解除。
9
真相大白后,顾言之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酗酒,不再颓废。
他开始认真地处理公司事务,雷厉风行,手段果决,比以前更甚。
但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
他接管了奶奶的基金会,每个月都会亲自去山区的学校,看望那些孩子。
他给他们带去最好的学习用品,为他们修建新的校舍和图书馆。
他会耐心地陪孩子们做游戏,给他们讲故事。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暖又柔和。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还会去我生前最喜欢去的那家花店,买一束我最喜欢的白玫瑰,放在我的墓前。
他会坐在墓碑前,跟我说很多话。
说公司的近况,说基金会的孩子,说他最近看的书,遇到的趣事。
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在分享彼此的日常。
他胸口的倒计时,依旧在减少。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他时常会在开会时,突然咳血。
但他都瞒着所有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知道,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赎罪。
他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这天,他又来到了普陀寺。
他没有去找老和尚,而是跪在大殿的佛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佛祖在上,信男顾言之,罪孽深重,不求宽恕,不求来生。
只求您,能让我妻子苏念,忘却前尘,转世投胎,下一世,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我愿,以我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
他的声音,平静而决绝。
我站在他身后,听着他的祈求,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他已经不求我回来了。
他只希望我好。
佛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
我感觉到,束缚着我的那股力量,彻底消失了。
我可以走了。
去投胎,去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我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顾言之,你这个傻瓜。
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吗
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你用自己的命,换我一个所谓的平安喜乐吗
你错了。
大错特错。
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想要的,就只是和你在一起而已。
哪怕是互相折磨,也好过天人永隔。
10
从那天起,顾言之胸口的倒计时跳得愈发地快了。
从一分一分地跳,到最后甚至变成一小时一小时地往下跳。
顾言之却以为是自己的许愿显灵了。
他颤抖着捂住胸口的倒计时,哽咽着：
念念……是你吗……
你是已经投胎去了吗……
希望你下一世能过得快乐……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
……
我沉默地看着顾言之,决定留下来。
虽然我不能现身,不能和他说话,但我可以陪着他。
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顾言之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靠着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可他依旧每天坚持去公司,去基金会,去我的墓前。
他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木偶,不知疲倦地做着这一切。
我知道,他在和时间赛跑。
他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了。
这天,是他的生日。
也是三年前,他向我提出离婚,和我不欢而散的那天。
那天,我为他准备了烛光晚餐,等了他一夜。
他却在外面,陪着林晚。
今年,别墅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准备蛋糕,也没有点蜡烛。
他只是开了一瓶红酒,孤零零地来到我的墓前,自斟自饮。
念念,生日快乐。
他举起酒杯,对着我的墓碑,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对,今天是我生日。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你看我,都糊涂了。
他喝了很多酒,很快就醉了。
他靠在墓碑上,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念念……我好想你……
你回来好不好……我把命还给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无助又绝望。
我飘在他身边,伸出手,想要擦去他眼角的泪。
指尖,却依旧穿过了他的脸颊。
我心痛如绞。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我的魂体,变得凝实了一些。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不再是半透明的。
我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试着,再次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
这一次,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润。
是他的眼泪。
我……我能碰到他了
顾言之也感受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念念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泪如雨下。
顾言之,我回来了。
他伸出手,想要抱住我,却又怕这只是一场梦,不敢用力。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描摹着我的轮廓。
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
他喜极而泣,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迟到了三年的拥抱,温暖而真实。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听着他胸口那倒计时的声音。
顾言之,我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好。
他吻着我的发顶,声音哽咽：
我们回家。
11
回到别墅,顾言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步也不肯离开我。
他拉着我的手,带我走遍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念念,你看,这是你的画室,我把它重新装修了,都是你喜欢的样子。
这是你的衣帽间,我把你所有的衣服都拿去保养了。
还有这里,我们的卧室……
他推开卧室的门,我看到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婚纱。
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的经典款。
三年前,我曾满心欢喜地告诉他,希望结婚时能穿上它。
他当时只是冷冷地回了我一句：你不配。
如今,他却亲手为我准备好了。
念念,
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们重新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我转过身,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眼底深切的爱意与悔恨。
我点了点头。
好。
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他低下头,想要吻我。
我却偏过头,躲开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念念,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顾言之,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如果你的倒计时结束,你会怎么样
他沉默了。
会死,对吗
我追问。
他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选择不回来,你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所以,你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机地想让我回来,想让我原谅你,不是因为你爱我,只是因为你怕死,对吗
不是的！
他急切地否认：念念,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那你为什么,在我死后,才发现你爱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为什么,在我用命为你续了三年,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之后,你才愿意相信我
顾言之,你的爱,太迟,也太廉价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续命契,不是因为那串倒计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
他会和林晚双宿双飞,而我,只会成为他记忆里,一个面目可憎的符号。
所以,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我不会原谅你。
顾言之,我们之间,永远也没可能。
说完,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卧室。
身后,传来他痛苦压抑的嘶吼。
而我,却再也没有回头。
12
我没有走。
我只是搬到了客房。
顾言之没有来找我,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下楼时,看到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份离婚协议。
和三年前那份不同,这份协议上,他净身出户。
顾氏集团,以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归我所有。
他看到我,站起身,将协议推到我面前。
念念,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已经说倦了,你可能也听烦了。
我不会再求你原谅,也不会再奢求你回到我身边。
他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签了它,这些都是你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人可以束缚你。
我的倒计时,还有最后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会处理好公司所有的事情,为你铺好所有的路。
然后,我会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完,转身就想走。
我叫住了他。
顾言之。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如果我签了,你胸口的倒计时,会消失吗
他身体一僵,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不会。
同心契,除非你心甘情愿地回来,否则,无解。
也就是说,无论我原不原谅他,他都必死无疑。
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走上前,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顾言之,你这个混蛋。
他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踮起脚,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我原谅你了。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清晰地看到,他胸口那串鲜红的倒计时,开始变得模糊,然后一点点地,消失了。
而我手腕内侧,那串曾经归零的数字,重新浮现。
只不过,这一次,它不再是倒计时。
而是一个静止的,代表着无限的符号。
——∞
同心契,解了。
以我的原谅,以他的重生。
他看着我手腕上的符号,又看了看自己光洁的胸口,眼泪夺眶而出。
他将我紧紧地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嵌进他的骨血里。
念念……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谢你,愿意回到我身边。
谢谢你,还爱我。
我回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用我余生的爱,为你续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