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夜,我无意中听见准婆婆哭着求未婚夫:她长得太像你初恋了,妈看着心里难受。
未婚夫沉默很久,最后说:放心,我娶她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我穿着婚纱站在原地,像个小丑。
婚礼照常举行,却在交换戒指时突然停电。
黑暗中有人抓住我的手,一枚冰凉的戒指套入无名指。
灯光再亮时,宾客惊呼。
我的新郎僵在原地,而我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价值连城的古董戒指。
宴会厅尽头,那个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缓缓起身:
很抱歉打断婚礼。
但五年前你答应过,如果没人娶就来找我。
现在,我来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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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沉重的裙摆像一层层冰冷的云,堆叠在林薇身周。明天,她就会踩着这堆云,一步步走向周辰。此刻,它只是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需要找个地方悄悄透一口气,避开那些喧闹的婚前派对和络绎不绝的恭维。
露台的风带着初夏夜晚的微凉,吹拂着她发热的脸颊。她刚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却听见了压抑的、极其轻微的啜泣声,从隔壁相连的小偏厅虚掩的落地窗传来。
是准婆婆周夫人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脆弱和哀伤。
……小辰,妈知道不该这时候说,可……可我心里真的难受。哭声断断续续,薇薇那孩子……是很好,可她那张脸,太像了……真的太像沈清婉了……我每次看着她,都像看到清婉又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这心口就揪着疼……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住。沈清婉那个只存在于周家只言片语中、周辰大学时意外去世的前女友
风似乎也凝滞了。她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听见自己突然放大的心跳,咚,咚,撞在胸腔里,沉闷而绝望。
然后,她听见了周辰的声音。
没有往日的温和笑意,只有一种经过长久沉默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冷漠。
妈,他开口,声音低哑,别哭了。
周夫人的抽泣声更重了些。
周辰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那叹息里没有温度,只有精密的算计。您想的太多了。林薇是林薇,清婉是清婉。我分得清。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入林薇的耳膜,钉穿她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我娶她,从来不是为了那些小情小爱。林家能带来的资源,对集团下一步扩张至关重要。这场婚姻,只是一次最有效率的利益整合。
放心,他最后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式的残忍,她只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仅此而已。
世界在林薇耳边轰然倒塌,又瞬间归于死寂。
露台的风依旧轻柔,远处派对的隐约乐声飘荡而来,带着虚幻的欢快。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冰冷的麻木从脚底急速攀升,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试图挣扎的最后一丝力气。
她穿着世界上最昂贵的婚纱之一,由无数精细的蕾丝和璀璨的碎钻点缀,像一场盛大梦境的核心。此刻却只觉得那层层叠叠的白纱沉重无比,勒得她肋骨生疼,像个被精心装扮后推上舞台、却突然发现剧本全是谎言的滑稽小丑。
而她,正站在舞台中央,连落幕的资格都没有。
婚礼照常举行。
巨大的焦虑和控制欲,让周夫人一夜之间以状态不佳为由,强势地更换了所有原本由林薇亲自敲定的细节。从捧花的搭配到香槟的牌子,甚至伴娘团的站位,都被严密地重新安排过。
林薇没有反对。
她像个最温顺听话的木偶,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上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一夜无眠的苍白和眼底的死寂。她穿上那件修改后更加繁复沉重的主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踩在云端,虚幻而不真实。
教堂的钟声敲响,庄严而缓慢。
鎏金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混杂着惊叹、羡慕、审视。长长的红毯尽头,周辰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他看向她,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温柔深情的弧度。
多么完美的一场演出。
她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朝着那个用最冰冷的声音将她定义为利益工具的男人走去。
父亲轻轻将她的手交到周辰手中。周辰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时,甚至微微用力,传递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假的安抚信号。
司仪面带微笑,说着千篇一律却又感人肺腑的祝词,讲述着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周辰凝视着她,眼神专注得几乎可以乱真。只有林薇能看清,那深邃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公式化的漠然。
周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薇女士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他的声音平稳清晰,无懈可击。
林薇女士,你是否愿意嫁周辰先生作为你的丈夫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全场静默,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薇看着周辰,看着他那张英俊却虚伪的脸。眼前晃过昨夜他冷漠的侧影,耳边回荡着那句只是为了家族利益、仅此而已。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火辣辣地疼。
几秒的延迟,已经让台下起了细微的骚动。周辰握着她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带着警告的意味。周夫人坐在第一排,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我愿意。
司仪显然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灿烂: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象征爱与承诺的结婚戒指!
英俊的伴郎端着天鹅绒戒指盒上前。周辰从里面取出那枚硕大的、完美切割的钻石戒指,在灯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光。
他执起林薇的左手,准备将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皮肤,那冰凉的金属即将落下的前一瞬——
啪!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过后,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彻底、纯粹的黑暗!
不是逐渐变暗,而是毫无预兆的、瞬间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人群瞬间哗然!惊愕的低呼、女人的短促尖叫、椅子挪动的碰撞声、不确定的询问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怎么回事
停电了
酒店怎么搞的!
林薇僵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茫然无措。她的左手还被周辰握着,但他的
grip
也在黑暗中骤然松懈,似乎他也被这意外惊住了,下意识地想要确认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绝对的黑暗里。
一只有力而温热的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那触感完全不同!不是周辰的干燥温热,而是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悍的力量感。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她混沌的脑海,却快得抓不住头绪。
她惊得几乎要抽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只手的主人动作快得惊人,目的性极其明确。他精准地捏住她的无名指,下一瞬,一枚冰凉硕大的戒指,毫不犹豫地、稳稳地套入了她的右手无名指,直抵指根!
那戒指的触感也完全不同!它不是周辰挑选的那枚现代风格钻戒的圆滑精致,而是带着繁复古老的雕花,金属冰凉厚重,中间镶嵌的宝石巨大,切割方式古典而神秘,贴着她的皮肤,传来沉淀了岁月的、沁入骨髓的凉意。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快的像一场幻觉。
咔哒——
轻微的电源恢复声响起,宴会厅内所有灯盏在同一瞬间大放光明!刺得人眼睛发疼。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着光线的变化。
然后,距离婚礼台最近的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呼!
上帝!
那是什么!
戒指……看她的戒指!
惊呼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所有视线都死死盯在了林薇的右手上——那只刚刚被人在黑暗中握住,套上了未知戒指的手。
周辰刚刚从停电的错愕中回过神,眉头紧皱,正欲拿起那枚属于他的钻石戒指继续未完的仪式。他的动作僵在半空,目光顺着众人的惊骇,落在了林薇的右手无名指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的从容和假笑瞬间粉碎,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就在林薇的右手无名指上,稳稳地戴着一枚绝不属于这场婚礼、绝不属于他周辰的戒指!
那是一枚奢华震撼到极致的古董戒指。巨大的、色泽纯正浓艳如鸽血的红色宝石占据视觉中心,周围以古老工艺镶嵌着无数璀璨的钻石,戒臂是厚重的铂金,雕刻着繁复神秘的藤蔓与图腾纹样,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古老贵族的气息,价值连城,气势逼人。它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掠夺性的美丽。
和周辰准备的那枚现代钻戒,形成了可笑而尖锐的对比。
那枚本该戴上去的钻戒,还孤零零地躺在伴郎手中的丝绒盒子里,在灯光下散发着苍白无力的小亮点。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张大了嘴巴,看看林薇手上那枚突兀出现的古董戒指,又看看面无人色的新郎周辰,完全无法理解这超出想象的一幕。
林薇也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右手上那枚陌生却无比华丽的戒指。冰凉的触感紧紧圈住她的指根,上面那颗巨大的红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深邃浓郁的光芒,像一团凝固的血,又像一团燃烧的火。

是谁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慌乱地扫过台下那些震惊的、茫然的、窃窃私语的脸。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在宴会厅的最后方,靠近大门的位置。
一个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高大,几乎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存在感,与周围那些穿着礼服的宾客格格不入。他似乎来得匆忙,甚至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却丝毫不减其锋芒。
他的脸部线条冷硬利落,眉眼深邃,此刻正精准地迎上她投来的、混杂着震惊和迷茫的目光。
是霍霆深。
那个她偷偷藏在心里,仰望了、追逐了整整十年,却始终觉得遥不可及,从未真正敢靠近的男人。那个比周辰更顶尖、更难以捉摸、几乎活在传说里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霍霆深无视了全场死寂的、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无视了身旁周辰那几乎要杀人的狰狞表情。他的视线,只牢牢锁着台上那个穿着圣洁婚纱、脸色苍白、却戴着他刚刚亲手为她套上的戒指的女人。
他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却带着某种决定性的、碾压一切的力量,穿过长长的、铺着红毯的中央通道,走向礼台。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极致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得令人心慌。
终于,他在礼台前站定。距离林薇,只有几步之遥。
他微微抬眸,再次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然后,他转向彻底僵住、脸色铁青的周辰,以及台下震惊得忘了反应的周家人和林家人,最后目光扫过全场鸦雀无声的宾客。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很抱歉打断婚礼。
略一停顿,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林薇脸上,目光灼灼,仿佛这满堂宾客都不存在,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但林薇,你大概忘了。
五年前,大学毕业晚宴那晚,你答应过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果有一天,没人娶你了,或者你不想嫁别人了,就来找我。
现在,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来兑现承诺。
时间凝固。空气冻结。
林薇站在原地,穿着为另一个男人披上的婚纱,右手无名指上却戴着霍霆深套上的戒指。她看着台下那个她暗恋了十年、从未想过会有交集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五年前……毕业晚宴……她喝多了,好像确实扯着一个人哭诉过害怕以后没人要……可她以为那是梦!她以为那个人是……
周辰的脸色从惨白变为铁青,又涨成猪肝般的紫红,额角青筋暴起。羞辱和暴怒终于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指着霍霆深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颤抖:霍霆深!你他妈什么意思!这是我的婚礼!她是我的新娘!
霍霆深甚至没有瞥他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薇脸上,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渊般的引力。
意思是,他回答,声音依旧平稳,却盖过了周辰的气急败坏,这场婚礼,到此为止。
他朝台上,向林薇,伸出手。
手掌宽厚,指节分明。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像最蛊惑人心的大提琴音,你自己选。
是留在这里,完成这场‘利益整合’他毫不留情地撕开那层遮羞布,周辰和周家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还是,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跟我走。
全场死寂。所有目光都钉在林薇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记录这足以轰动全城的惊天一幕。
林薇的目光从霍霆深伸出的手,缓缓移到自己右手那枚炽热浓艳的红宝石戒指上,再移到周辰那张因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的脸,最后,是台下父母惊愕茫然的神情。
短短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些被欺骗的冰冷,被当作筹码的耻辱,五年暗恋求而不得的酸涩,以及眼前这完全超出预期的、近乎荒唐的震撼……所有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然后,她抬起了眼。
眼底的迷茫和水光渐渐褪去,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疼痛的清醒浮现出来。
她忽略了周辰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忽略了台下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惊骇视线。
她只看着霍霆深。
看着这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以最强势不容拒绝的方式,为她劈开一条岔路的男人。
她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戴着那枚古董戒指的右手,放入了霍霆深等待的掌心。
他的手指瞬间收拢,将她的手牢牢握紧。那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坚实的、落地的真实感。
我跟你走。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足以让前排的人听见,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轰——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
惊呼声、哗然声、相机快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霍霆深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亮的光芒,像是终于落定的释然,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汹涌的情绪。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要带她离开这荒诞的婚礼现场。
站住!林薇!你敢!周辰失控地咆哮,试图冲上来阻拦。
霍家的保镖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面无表情地组成人墙,拦住了所有试图上前的人,隔开了疯狂的记者和宾客。
霍霆深护着林薇,将她半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开所有的混乱和视线,大步朝着宴会厅门外走去。
婚纱长长的裙摆曳地,扫过光洁的地面,扫过惊愕的人群脚边,像一道决绝的、离经叛道的云,义无反顾地飘向未知的深渊。
身后是周辰歇斯底里的怒吼,是周夫人尖锐的哭骂,是林父林母无措的呼喊,是全场几乎要爆炸开的鼎沸人声。
而她,被身边这个男人紧紧牵着手,穿过这一片狼藉的混乱,走向那扇洞开的、洒满外界阳光的大门。
像一场猝不及防的私奔,更像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掠夺。
直到坐进霍霆深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迅速驶离酒店,将所有的喧嚣和混乱彻底甩在身后,林薇才像是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稍稍清醒过来。
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喧闹燥热隔绝成两个世界。
她坐在真皮座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无比累赘的圣洁婚纱,裙摆几乎铺满了整个脚垫。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古董红宝石戒指的存在感强得惊人,冰凉的金属和宝石贴着她的皮肤,沉甸甸的,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身边的男人自上车后便保持着沉默,只是松开了领口那颗扣子,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依旧冷硬,看不出太多情绪。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最终,是林薇先开了口。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冲击而有些沙哑。
为什么她问,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霍先生……为什么这么做
她甚至不敢问那枚戒指,那个五年前的承诺,她只想先得到一个最基础的答案。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霍霆深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深沉得像夜海,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复杂的、她读不懂的暗涌。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声音低沉:听到多少
林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心脏像是又被那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一缩。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放在婚纱裙摆上、紧紧交握的双手,那枚红宝石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依旧流转着浓艳的光泽。
全部。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和屈辱,昨晚……露台……我听见了……他和周夫人的话。
利益整合……合适的结婚对象……仅此而已。她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冰冷的词句,每重复一个,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霍霆深静静听着,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冷的寒意,但很快又湮没在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里。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五年前,A大经管学院毕业晚宴,学校附近那家‘蓝调’酒吧露台。你喝了很多酒,抱着一盆装饰用的散尾葵,哭得很伤心。
林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段模糊而狼狈的记忆碎片,随着他的话,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的,毕业晚宴。那天她刚得知周辰和沈清婉一起出国深造的消息,虽然从未说破,但那份持续多年的暗恋彻底无望。她心情低落,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好像确实是跑到了一个露台,对着一个……她以为是盆栽装饰物的东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傻话。
她说害怕自己以后变成唯利是图的商人,害怕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害怕最后会因为家族利益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孤独终老。
最后好像还扯着那盆栽的叶子,哭着说:要是以后没人要我了……或者我实在不想嫁给他们安排的人……我能不能来找你啊你……你看起来比较可靠……
她一直以为那是醉酒后的一场荒唐梦!甚至不记得对面是谁!或许根本没人,只是她自己对着盆栽发酒疯!
难道……难道当时露台上还有别人那个被她错当成可靠盆栽的人……
是霍霆深!
看着她骤然睁大的、写满了震惊和恍然的眼眸,霍霆深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却谈不上是笑,反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想起来了他语气平淡,看来那盆散尾葵,比我更让你印象深刻。
林薇的脸瞬间爆红,尴尬、羞窘、难以置信的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我当时喝醉了……我以为是……她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当年的蠢行。
以为是在做梦霍霆深替她说了下去,目光重新转向窗外,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莫测,但我当真了。
五个字。
很轻。
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林薇的心上。
车内的空气仿佛又一次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试图从他这句话里分辨出更多的含义,却只觉得一片混乱。
当真了
什么意思
只是因为一个醉酒的、荒唐的承诺还是……
车子缓缓驶入一处位于半山、守卫森严的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现代风格设计的独栋别墅门前。环境清幽静谧,与方才酒店的喧嚣恍如隔世。
霍霆深先下了车,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
下车。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林薇看着车外陌生的环境,犹豫了一下:这里是
我名下的一处房子,平时空着,偶尔过来。霍霆深言简意赅,近期记者会到处找你,这里安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刺眼的婚纱,你需要换身衣服。
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穿着这身婚纱
anywhere
都太引人注目了。她此刻也确实无处可去,回家必然被围堵,也会让父母难做。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扶着车门,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巨大的婚纱裙摆让她行动颇为不便。
霍霆深很自然地伸出手,扶了她手臂一下。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只是短暂接触便松开,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却让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墅内部是冷色调的极简装修,线条利落,空间开阔,缺少生活气息,显得有些空旷冰冷。
一个穿着得体、表情严肃的中年女管家迎了上来:先生。
带林小姐去客房,帮她找一身便服。霍霆深吩咐道,并没有多做介绍的打算。
是。女管家看向林薇,语气恭敬却疏离,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薇跟着女管家走上旋转楼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霍霆深还站在客厅中央,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正拿出手机在看,侧脸在挑高客厅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和难以接近。
他刚才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客房宽敞整洁,衣帽间里果然准备了一些全新的女装,标签都还没拆,尺码竟然是她的尺码。林薇心情复杂地选了一套最简单的棉质长裙和开衫,换下了那身沉重繁复的婚纱。
当她摘下那枚古董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洗手台的丝绒盒旁时,手指感觉莫名一轻,却又好像空落落的。
洗漱台上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镜中的女孩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却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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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家那边会是什么反应父母会不会气坏媒体会怎么写这场荒唐的逃婚……代价是什么
而霍霆深……他这么做,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一个五年前酒后的玩笑话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里,乱成一团麻。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下楼去。无论如何,她需要和霍霆深谈一谈。至少,要谢谢他……虽然他的方式惊世骇俗,但确实将她从那个虚伪冰冷的泥潭里拉了出来。
她走下楼梯,发现霍霆深并不在客厅。
女管家正在餐厅摆放餐具,见到她,便道:林小姐,先生吩咐准备了午餐,请您先用。他有些公事需要紧急处理,在书房。
林薇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中午了。从清晨的兵荒马乱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谢谢,我……不太饿。她轻声说,我可以在客厅等他吗
当然。女管家点点头,不再多言,安静地退开了。
林薇坐在客厅那组巨大的、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灰色沙发上,只觉得坐立难安。客厅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霍霆深一直没有下来。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已经堆满了未接来电和疯狂涌入的信息提示,大部分来自周辰、周家、她的父母和朋友,还有无数陌生号码。社交媒体上估计早已天翻地覆。她甚至没有勇气点开。
这种完全失控的、悬在半空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想去找点水喝,或者只是单纯地走动一下,缓解内心的焦灼。
经过一扇虚掩着的门时,她无意中朝里面瞥了一眼。
那似乎是一间收藏室或者书房附设的小展厅。里面靠墙放着几个高科技的恒温展示柜。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居中一个独立展柜,里面用特殊的支架,撑起一件极其精美的复古款式礼服裙。
那不是现代的设计,风格像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款式,象牙白的真丝缎面,上面用细小的珍珠和银线绣出繁复的洛可可式纹样,保存得极好,在室内光线下流淌着温润雅致的光泽。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又像一件……被精心收藏的故物。
林薇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目光被那件裙子牢牢吸引。
不是因为它的美丽和价值。
而是因为……
那条裙子,她见过。
不是在杂志上,不是在博物馆。
是在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是霍霆深给她看的。很多年前,在一个她偶然去霍家老宅找霍家姐姐玩的下午,她误入了霍霆深的书房。他当时不在,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旧相册。她好奇之下瞥了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合影。一个眉眼与霍霆深有几分相似、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穿着眼前这条一模一样的裙子,挽着一位英俊的军官。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摄于维也纳,与吾爱。
她当时只觉得裙子好美,来不及细看,就听到脚步声,慌忙跑开了。
后来她才知道,照片上的女子是霍霆深早年因病去世的小姑姑,霍家最受宠爱却也红颜薄命的小女儿。那位军官是她的未婚夫,两人在欧洲定情,回国准备婚礼前,小姑姑却意外病逝。那场婚礼,从未能举行。
这条裙子,据说是他小姑姑的订婚裙,也是她的遗物。
霍霆深和他小姑姑感情极好,这条裙子……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可他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件充满遗憾和悲伤记忆、本应被妥善珍藏的遗物,放在这里放在这栋他偶尔才来的房子里
一个荒谬而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破冰的春雷,猛地炸响在林薇的脑海!
她猛地转过身,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环顾着这栋装修精致却冰冷缺少人气的别墅,衣帽间里那些精准符合她尺码的全新女装,还有……还有霍霆深在婚礼上说的那句话。
——五年前你答应过,如果没人娶就来找我。
——但我当真了。
难道……
难道他今天的出现,那枚不合时宜却价值连城的古董戒指,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来兑现承诺……
难道不仅仅是因为一个醉酒的玩笑
难道……那五年里的每一次偶遇,他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指出她困境的寥寥数语,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来自霍家姐姐的帮助……难道都不是巧合
一个她从未敢深思,从未敢触碰的可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闯入她的认知!
她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能站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霍霆深处理完公务,从楼上书房下来了。
他看到她站在收藏室门口,脸色异常,目光死死盯着里面的那条裙子,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林薇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他。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种急于求证的慌乱。
她抬起手,指向收藏室里那件静静矗立在玻璃展柜中的、华美而哀伤的象牙白订婚裙,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
那件裙子……是你小姑姑的……
你带我到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勇气,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霍霆深,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你打断婚礼,你给我戴上戒指,你把我带到这里……
你做的这些,难道……难道只是为了……
最后那几个字,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耗尽了她的生命:
……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