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替罪羊剧本杀 > 第一章

凌晨三点,警笛声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城市的寂静,也剖开了我的睡眠。我,乔夏,一个沉浸式剧本杀创作者兼DM(Dungeon
Master),对夜晚的各种声响本已习以为常——玩家的惊叫、背景音乐里的叹息、甚至我自己笔下虚构的谋杀案。但这次不同。这警笛声尖锐、真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由远及近,最终似乎就盘旋在我公寓楼下。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这么晚了
喂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乔夏女士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冰冷而公式化,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请问您是否创作了一部名为《镜中羊》的剧本杀作品
我愣住了。《镜中羊》是我耗时一年的心血,是我野心勃勃试图重新定义现实与虚幻边界的新作,目前还是加密状态躺在我电脑里,从未对外发布,甚至连我最亲近的测试玩家都没见过全本。警方怎么会知道
是……是的。但那只是个游戏剧本,还没发行。请问……
对方打断了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们需要您立刻协助调查。车已经在您楼下了。
二十分钟后,我坐在警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夜景,脑子一片混乱。协助调查因为一个未发行的剧本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第一案发现场是在一栋废弃的剧院里。警戒线拉得很长,蓝红闪烁的灯光把周遭的一切都渲染得光怪陆离。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淡淡的、甜腥的铁锈味。我被一名面色凝重的年轻警官引着,穿过忙碌的现场勘查人员,走向舞台中央。
然后,我看到了。
舞台被布置成了一个诡异的祭坛。蜡烛、破碎的镜片、散落的塔罗牌……正中央,一个人形的轮廓被白粉笔勾勒出来。那姿势,那场景布置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角落里一个被故意打翻的、散发着苦杏仁味的小瓶子——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这……这根本就是我《镜中羊》里第一个凶案现场的完美复刻!连道具的摆放角度都分毫不差!
乔女士,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转过头,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他出示了一下证件,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陈锋。根据我们初步勘察,死者是一名男性,死因是氰化物中毒。现场布置……我们的一位年轻同事碰巧是个剧本杀爱好者,他觉得非常眼熟。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我不知道……我声音发颤,巨大的震惊让我几乎无法思考,这确实……确实和我剧本里写的一模一样。但这不可能!这个本子我只存在自己的电脑里,加密的!我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全本!
陈锋队长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旁边的技术警员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被血污浸染了一半的硬纸卡,上面打印着几行字。那字体,那排版——
是我的剧本。
更准确地说,是死者角色在剧本里的临终台词。
而那张纸上的台词,和我电脑里那份文档上的文字,一字不差。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全身。这不是巧合,绝不是。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针对我的陷阱。
乔女士,陈锋队长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斤重压,我们需要您提供一个解释。为什么您未发行的剧本,会出现在真实的谋杀现场死者为什么会在临死前,说出您笔下的台词
我的目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然后急速重组。从单纯的协助破案,瞬间扭曲、异化成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我必须洗清自己抄袭杀人的嫌疑。否则,下一个被白粉笔勾勒出轮廓的,可能就是我。
我不知道……我喃喃道,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我可以帮你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剧本,了解凶手的思路,了解下一个可能的案发现场会是什么样!让我帮你们!
陈锋队长审视着我,眼神复杂。空气凝固了几秒,他终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但警惕并未消失。
好。鉴于情况特殊,我们同意您以特别顾问的身份进入专案组。您可以实时查阅案件卷宗,但必须在我们的监控下,并且所有发现必须第一时间汇报。希望您能理解,乔女士,目前您的处境……很微妙。
我用力点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我自救的浮木。
回到警局临时提供的办公室,我开始疯狂地翻阅初步的卷宗。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明:张伟,一个三十五岁的营销公司主管,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意见领袖,以言辞犀利刻薄著称。
随着更多死者信息的出现,我内心的恐惧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第二名死者,女性,网红主播,被发现死于一个密闭的镜屋,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完美复刻了我剧本中的第二个案件。她的临终台词同样被打印出来,散落在身旁。
第三名死者,男性,过气论坛版主,死法对应剧本第三幕——被审判的利剑刺穿心脏。
我的电脑加密文档像是个被幽灵窃取的潘多拉魔盒,在现实世界里肆意倾泻着死亡。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连我为了增加游戏趣味性而设计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几个微小彩蛋,都原封不动地呈现在犯罪现场。
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一个我精心培育的胎儿,突然变成了连环杀手,而我却被指控是它的教唆犯。
阻碍接踵而至,像一道道铁栅栏,将我困在原地。
第一,剧本的保密性。我反复检查我的电脑和云存储记录,没有任何被黑客入侵的痕迹。它就像一座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堡垒,但里面的宝藏却不翼而飞,并在外面世界引发了血案。谁能做到除非是我自己梦游时发出去的
第二,舆论的绞索。每出现一名死者,网络上就会出现一篇匿名的分析帖,详尽解读《镜中羊》剧本与真实案件的关联,其角度之刁钻,逻辑之阴毒,一步步地将我塑造成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享受操纵死亡的编剧。帖子下面,汹涌的评论几乎要将我淹没。心理变态、杀人取乐、自以为神的疯子……这些词汇像毒针一样刺向我。我甚至不敢打开社交媒体。警方试图追查发帖IP,却总是被引向海外的代理服务器,无功而返。
第三,是陈锋队长在一次案情分析会上,看似无意地提起的一个名字。
这几个死者,社会关系看似没有交集,但我们深挖了一下他们的网络足迹,陈锋的手指敲着白板上的死者照片,发现他们都曾活跃在三年前一桩网络暴力事件的漩涡中心。还记得‘林小满事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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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
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猛地扎进我的记忆深处。
三年前,一个名叫林小满的十六岁少女,因为一张被恶意P图的照片和一段断章取义的视频,遭遇了全网疯狂的网暴。无数人涌进她的社交账号,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嘲笑她、人肉她。她在一个雨夜从学校的教学楼顶楼一跃而下。而最诡异的是,她的尸体……至今未被找到。当时警方搜寻了很久,最终以失踪人口,推测死亡结了案。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当时的我,似乎也在某个相关的话题下,发表过一些评论具体是什么,记忆已经模糊,只留下一种隐约的不安和愧疚感。当时我只是随大流,觉得那是正义的声讨……
难道这些死者,都是当年参与网暴林小满的人
这个联想让我不寒而栗。如果凶手是在为林小满复仇,那为什么要把凶案现场布置成我的剧本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内在世界正在经历一场地震。曾经,作为顶尖的DM和剧本杀作者,我习惯了上帝视角,享受着操控玩家情绪、设计复杂谜题的快感。我觉得自己能看透人心,能编织命运。但此刻,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上帝,甚至连玩家都不是。我成了剧本里那个被陷害的角色,惊恐地看着自己笔下的文字变成索命的咒语,而真正的上帝,正躲在暗处,欣赏着我这头替罪羊的绝望挣扎。
我必须做点什么。坐以待毙就是等死。
我努力回想剧本创作的过程。除了我自己,还有谁可能接触过《镜中羊》的早期构思或完整内容答案指向一个地方——我投稿的谜域剧本杀工作室编辑部。按照流程,三个月前,我曾将《镜中羊》的故事大纲和部分试读章节发给过编辑部,用于初步评估。虽然完整稿我一直捂着,但如果有心人拿到大纲和部分章节,凭借高超的推理和编剧能力,是否有可能反向推导甚至补全整个剧本
这个可能性让我精神一振。内鬼很可能就藏在编辑部那三个人之中!
主编老吴,和我合作多年,为人稳重,但最近似乎因为业绩压力很大;编辑小雅,刚毕业没多久,热情活泼,是我的忠实粉丝,对我的写作风格极为了解;还有技术顾问阿斌,一个沉默寡言的IT男,负责所有剧本的数字化安全和测试端搭建,他理论上最有能力突破我的加密……
是谁谁的动机最可疑
我向陈锋队长汇报了我的推测。他沉吟片刻,同意了我的对质计划,但要求必须有警方人员陪同。
第二天下午,我和两名便衣警察来到了谜域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编辑部里气氛压抑,老吴、小雅、阿斌看到我和身后的警察,表情各异:老吴是惊讶和困惑,小雅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好奇,阿斌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
我开门见山,说出了我的怀疑和《镜中羊》与现实案件的关联。
老吴立刻激动地否认:乔夏!这怎么可能我们签了保密协议的!而且你的大纲和试读章节都在公司的加密服务器里,绝对安全!
小雅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发抖:乔夏姐,我……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太可怕了!
阿斌则冷冷地说:服务器日志我可以调给你们查,最近三个月没有任何异常访问记录。
他们的反应似乎都很正常,或者说,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谈话陷入了僵局。陪同的警察也微微摇头,觉得似乎找不到破绽。
我感到一阵无力感和焦躁。难道我猜错了
就在这时,老吴为了证明公司的清白,主动提出:我们走廊和办公室门口都有监控,要不然你们查一下绝对没有人私下动过公司的资料!
这似乎是个突破口。我们一行人来到大楼的监控室。保安调出了最近三个月编辑部门口的监控录像。我们快速地浏览着,画面正常,日复一日,都是员工们进出、送快递、打扫卫生的日常场景。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陪同的警察突然指着屏幕:等一下!倒回去!对,停!放大这个时间点!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显示的是前天凌晨三点左右。一个穿着带帽卫衣、身形与我极其相似的人,正用门禁卡熟练地打开编辑部的大门,闪身进去!由于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走路的姿态,那下意识拢头发的动作……
像我。太像了。
乔女士,警察转过头,眼神变得极其锐利,这个时间点,您在哪里
我的血一下子凉透了。前天凌晨三点我明明在家睡觉!我一个人住,没有人能证明,但……但我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那不是我!我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尖利起来,我在家!这一定是伪装!
门禁卡记录显示,使用的正是您的备用卡。保安补充了一句,无疑是雪上加霜。
备用卡我的备用卡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证据,所有证据都像一把把打磨锋利的刀,刀刀指向我。我有动机(为林小满复仇),有能力(创作剧本),现在连作案的直接影像证据都出现了。我百口莫辩。
陈锋队长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乔夏,请你立刻返回局里,我们需要你重新解释一些事情!
我知道,所谓的顾问身份到此为止了。我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正式列为嫌疑人逮捕。
在返回警局的车上,巨大的绝望和混乱几乎将我击垮。但求生欲和那股子被逼到绝境的执拗让我强行冷静下来。那个监控里的人是谁谁能如此精确地模仿我那个匿名帖子……对!发帖的IP!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突破的方向!
我趁着旁边警察不注意,用手机快速登录了一个我以前写剧本时用来测试网络匿名性的小工具(感谢我的被害妄想症),强行追踪了最新那篇匿名帖的原始IP地址——之前警方多次追踪失败,是因为对方用了多层跳板,但我这个工具能尝试进行反向渗透破解,这是我留给自己的一道后门。
一个地址跳了出来。看到那个地址的瞬间,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市法医物证鉴定中心——停尸间。
怎么可能谁会在停尸间发帖子
这个荒谬又骇人的地点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林小满!尸体未找到……停尸间……无名尸……
一个疯狂、难以置信却又唯一能解释所有怪事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必须去那里!立刻!马上!
我猛地对开车的警察喊道:调头!去市法医中心!快!我知道证据在哪里!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也许是看我状若疯狂,语气斩钉截铁,警察愣了一下,在对讲机里请示了陈锋队长之后,犹豫着改变了方向。
警车呼啸着驶向市郊的法医中心。一路上,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膛。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想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
我们冲进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的走廊。值班的法医被我们吓了一跳。我报出那个IP解析出的具体位置——地下二层第三停尸间的一个内部网络接口。
那个区域……存放的都是三年以上的无名尸和悬案物证,平时很少有人去。法医疑惑地带着我们走下楼梯。
走廊尽头的铁门被打开,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是一排排巨大的、不锈钢的冷藏柜。根据IP定位,我们停在了其中一个柜门前。
法医查看着记录本:这个柜子里……是三年前送来的一个无名女尸,河边发现的,高度腐烂,无法辨认面容,DNA库裡也没有匹配对象。一直没人认领。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握住冰冷的柜门把手。一名警察代我用力拉开。
冷气汹涌而出。
柜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警察缓缓掀开白布。
尽管尸体因为长期冷冻和可能的腐败显得有些变形,但那张脸的轮廓……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
是我。
我的脑袋里像是有一颗炸弹爆炸了,整个世界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血液冻结了,呼吸停止了。我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不,不可能!我活着!我站在这里!我……
警察从尸体旁边拿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份打印稿,封面标题正是——《镜中羊》。
他翻到最后一页,凶手真相揭秘的那一栏。
原本印刷体的凶手:林小满的哥哥被用猩红色的记号笔粗暴地划掉了。
旁边,是同样猩红、触目惊心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两个字——
乔夏。
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刻骨的恨意。
在这一刹那,所有的碎片——那些矛盾的记忆、莫名的既视感、网络上的精准构陷、对林小满事件的模糊愧疚、以及眼前这具写着我的名字的尸体——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挤压、拼接,构成了一个完美却残酷无比的真相。
我不是乔夏。
或者说,我不完全是那个曾经活着的乔夏。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却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汹涌的、带着血色和药片苦味的情感洪流。
三年前,林小满跳楼的那个雨夜。那个因为一张照片和无数恶毒诅咒而崩溃的女孩。而我,乔夏,当时作为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匿名评论人,也在那股疯狂的浪潮里,推送了那篇文章,加入了那场审判。我只是想蹭热点,只是觉得大家都在骂,她肯定有问题……
但当林小满真的死了,尸体消失无踪的消息传来时,巨大的负罪感像毒蛇一样啃噬了我。我失眠,焦虑,出现幻觉。我看着网络上那些转而开始零星怀念林小满、甚至开始追问真相的帖子,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在鞭挞我的灵魂。
最终,在那个雨夜之后不久,我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和恐惧,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我想用死亡来逃避,来赎罪。
但我没有真正消失。
林小满的哥哥,一个顶尖的AI工程师和心理学的狂热研究者,他找到了我(或许当时我还没彻底死亡,或许他利用了我的尸体),他恨所有逼死他妹妹的人,但他更恨我这个舆论推手。他觉得简单的死亡太便宜我了。
他用他妹妹留下的零星日记和网络记录,结合强大的AI模拟和深度催眠技术,对我的大脑(或是利用生物电刺激保存的部分大脑活性)进行了干预。他基于我未完成的《镜中羊》剧本(他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提前获取了大纲和部分内容),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沉浸式的心理牢笼。
他复活了我。
或者说,他创造了一个以为自己是乔夏的鬼魂,一个意识程序,一个被困在虚拟与现实边缘的、拥有乔夏大部分记忆和思维模式的存在。他把我投入这个由他操控的、真实与剧本交织的复仇游戏里。
他让我以为自己是清白的,让我惊恐,让我挣扎,让我亲眼看着那些曾经的网暴者按照我的剧本一个个死去,让我背负所有的嫌疑。他让我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亲自体验我妹妹曾经经历的一切,最终要我亲手为自己写下凶手的判决。
那些匿名帖是他发的。那个监控里像我的人,可能是他找的替身,或者甚至是通过黑客技术伪造的画面。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把我逼向这个最终的结局——停尸柜前,面对我自己真实的尸体和那份被改写的剧本。
我所有的自负,所有的上帝视角,所有的挣扎和推理,原来都只是他剧本里早已写好的情节。我不是DM,我是玩家,是一个被投入终极地狱模式、注定要被审判的玩家。
巨大的悲伤、恐惧、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玩弄后的虚无感席卷了我。我没有哭,没有叫,只是浑身冰冷地颤抖着,看着柜子里那个我。
原来,我早已死去。
原来,我只是一段充满罪孽的残响,一个被仇恨编程的幽灵。
……
警察们的对讲机疯狂响起,打破了死寂。陈锋队长在咆哮,命令他们立刻控制我,并封锁现场。
他们试图抓住我。
但我猛地向后躲开。我不是抗拒逮捕,我是抗拒这个真相。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崩溃边缘,一种奇异的平静忽然降临。我是已死之人,我背负罪孽。但林小满的哥哥,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复仇,他自己也成了罪犯。而那些曾经狂欢、现在或许正在屏幕前窥探这场现实剧本杀的看客们,他们呢
仇恨的链条不能无限延伸。总需要有人来切断它。
既然这是我的剧本,那么最终幕,应该由我来写。
我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写剧本时我来这里采风过!),猛地撞开旁边一个存放废弃器材的房间,反锁了门,不顾外面警察的撞门和警告声。我快速用手机连接了某个直播平台(我曾用它直播过剧本杀推广),设置了全网推送。
镜头对准了我苍白、泪痕交错却异常平静的脸。
喂我对着麦克风轻声说,声音沙哑却清晰,能听到吗所有正在观看这场‘真实剧本杀’的人们。
我是乔夏。《镜中羊》的作者。或者你们认为的,幕后凶手。
撞门声越来越响。但我不管。
我知道,你们都在等一个结局,一个真凶。我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来玩这个游戏的最后一场投票。选项只有一个:乔夏,是不是凶手
我看着屏幕上瞬间涌出的无数评论,辱骂的,质疑的,惊愕的,催促的。票数疯狂地滚动,毫无悬念地,几乎百分之百地指向了是。
好。我笑了,眼泪却终于流了下来,我认罪。我就是凶手。
门外传来撞门锤的重击声。门锁开始变形。
但是!我猛地提高声音,所有关于我‘作案’的证据,所有指向我的矛盾点,以及三年前‘林小满’事件的全部真相线索,我已经同步上传到了云端!密码就是今天这个日期!警方必须重启林小满案的调查!必须查清每一个参与网暴、每一个导致她跳楼的因素!否则,这些资料将会被公之于众!
我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镜头,也对着门外即将冲进来的人,更是对着三年前那个雨夜里的自己,说出了最后的话:
我为我三年前的恶行赎罪。我接受审判。但审判不应该只有一种形式,也不应该由仇恨来主导。逼死林小满的,不只是我,不只是那几个死者,是每一个不加思考就按下发送键的人,是每一个享受道德审判快感却从不承担后果的人。
你们……我看着镜头,仿佛能看到屏幕后无数张模糊的脸,你们今天投出了认为我有罪的一票。但你们是否想过,三年前,你们是否也投过类似的一票只是对象是那个叫林小满的女孩
门被撞开了。警察冲了进来。
我的手机被夺下,直播中断。
最后定格在屏幕上的,是我消散前的影像,以及一句自动弹出的、我预先设置好的话:
剧本杀可以复盘,人生不能。
……
三个月后。
林小满的哥哥因连环谋杀、侮辱尸体、非法拘禁(针对我的意识这部分法律难以界定但多项证据指向他)、黑客行为等多项罪名被逮捕起诉。复杂的AI和心理操控技术震惊了全国。
连环杀人案宣告终结。
《镜中羊》剧本被全面下架封禁,被视为不祥的、与血腥案件关联的禁忌。
但就像所有试图被掩盖的东西一样,它的另一个版本悄然在网络的暗河里流淌。
在这个流出的版本里,最终的凶手栏,是一片空白。
只在旁边有一行细小的、手写的注释:
请拿起笔。写下你认为的真凶。但记住,你写下的每一个名字,都将成为你灵魂镜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