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回到全家死于非命的一年前。
我以为这是给我复仇的机会,直到我发现,我爸、我妈、我哥,好像……也都重生了。
餐桌上,我们一家四口,四个重生者,一个比一个演得真。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每个人都怀疑彼此是凶手,空气中弥漫着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和八百个心眼子。
直到那只不会演戏的狗,开始对着那座要了我们全家命的古董钟,惊恐地狂吠。
【1】
我重生了。
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熟悉,红木圆桌,四菜一汤,我爸在看新闻联播,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语调和他脸上国泰民安的表情相得益彰。我妈在厨房里忙活,哼着的小曲儿是我死后第二年才会火遍大江南北的神曲。我哥低着头,用一种看破红尘的悲悯眼神,刷着手机。
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就在一小时前,我正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挂在高速公路的护栏上,灵魂出窍,看着我们家的车变成一团燃烧的废铁。而现在,我却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回到了那场意外发生的一整年前。
开饭了!我妈端着一盘糖醋排骨走出来,笑容慈祥。
我死死盯着那盘排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今天,我就是因为吃了这盘排骨,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错过了第二天一场至关重要的职业资格考试。我当时还抱怨我妈厨艺不稳定,现在想来,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保护。
她不想让我去参加那场考试。为什么
来,闺女,尝尝妈今天做的排骨,特意为你做的。她热情地给我夹了一块。
我看着碗里油光锃亮的排骨,又抬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但那份慈爱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
我没有动筷子,反而转向我爸,他正襟危坐,看得聚精会神。
爸,我轻声开口,最近股市怎么样
我爸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挺好的,一片欣欣向荣。
我笑了。欣欣向荣再过三个月,一场史无前例的股灾将席卷而来,无数人倾家荡产,其中就包括他。他当时为了翻本,借了高利贷,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个手握标准答案的考生,在围观一群学渣抓耳挠腮。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我哥身上。他叫周屿,一个曾经的阳光校草,此刻却散发着一股四大皆空的佛系气质。
哥,我慢悠悠地问,你跟张雅学姐最近怎么样了
我哥夹菜的手猛地一抖,一块豆腐掉在了桌上。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解脱。
张雅,他大学时代的白月光,也是后来把他骗得团团转,不仅让他丢了工作,还背上了一身债务,最后抑郁了很久的女人。
他沉默了半晌,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挺好的啊,我们……挺好的。
我懂了。
我彻底懂了。
这个家里,不止我一个重生者。
我爸,知道即将到来的股灾。我妈,会哼未来的神曲。我哥,想躲开未来的情劫。
我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全都从那场车祸里爬了回来。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我们彼此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心照不宣的试探和深不见底的怀疑。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我很正常的完美面具,但面具之下,是惊涛骇浪。
我们都知道,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刹车失灵,方向盘锁死,太过刻意。
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是为了我爸那笔巨额的保险金是为了我妈藏在娘家的祖产还是为了报复我哥或者……是为了我
我是一名动物沟通师,俗称宠物翻译官,能通过一些特殊的共情方式,感知动物的情绪和简单意图。这个职业让我接触过不少阴暗面,也得罪过一些人。
我们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也都有嫌疑。
咕咕……咕咕……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里那座巨大的欧式落地钟,突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那不是报时的声音,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钟摆后面,用指甲刮擦着木头。
这座钟是爷爷的遗物,据说是从欧洲淘回来的古董,一百多年历史了。钟盘上画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屋,每到整点,就会有一只布谷鸟跳出来报时。
而我们全家出车祸的时间,正是晚上九点整。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车子失控的那一刻,车载收音机里,正好传来了九点的报时声,那声音,和这座钟里的布谷鸟叫声,一模一样。
咕咕……咕咕……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瞬间,我爸放下了筷子,我妈停住了哼歌,我哥抬起了头。我们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死死地锁在了那座钟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褪去了伪装,只剩下一种情绪。
恐惧。
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死亡的恐惧。
我们都在演戏,但这座钟,它不会。它像一个忠实的记录者,一个冷酷的旁观者,用它独有的方式,提醒着我们那场无法逃避的宿命。
突然,我们家的金毛犬左宗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对着那座落地钟,发出了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极度恐惧和戒备的姿态。
它在害怕。
它在害怕那座钟。
或者说,它在害怕钟里的……东西。
【2】
左宗棠的异常反应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们一家四口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我爸的脸色变得铁青,我妈的手在微微发抖,我哥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和我一样的惊疑。
作为一名动物沟通师,我比他们更能理解左宗棠此刻的情绪。那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一种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战栗,仿佛那座钟里盘踞着什么看不见的、能轻易将它撕碎的恐怖存在。
一只破钟而已,大惊小怪。我爸最先恢复镇定,他呵斥了一声,试图用一家之主的威严来驱散这诡异的气氛。但他紧握成拳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我妈也附和道:就是,左宗棠最近是不是缺钙了,胆子越来越小。她说着,却下意识地离那座钟远了一点。
只有我哥,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你也感觉到了,对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
这顿饭终究是不欢而散。回到房间,我立刻关上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那场车祸,开车的正是我哥。当时他说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制,刹车也踩不动了。交警的报告认定是机械故障,一场意外。可现在想来,疑点重重。
我爸的公司濒临破产,他买了一份超高额度的意外险,受益人是我妈。如果他死了,这笔钱足够我妈和我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是最直接的杀人动机。
我妈呢她看似温柔贤淑,但她娘家背景复杂,据说外公当年是靠一些偏门发的家。她会不会为了保住家产,或者摆脱我爸这个负资产,而痛下杀手她今天做的护我周全的排骨,细思极恐。
我哥,他当时被那个叫张雅的女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会不会是他因为绝望,产生了和全家同归于尽的念头
甚至……我自己。我因为职业关系,曾揭露过一个虐待动物的团伙,主谋是个心理极度扭曲的富二代,他当时就放话要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又都像是受害者。我们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狼人杀牌局里,人人自危,互相猜忌。
而那座钟,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天黑请闭眼倒计时。
我决定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意外再次降临。我的优势,在于我能和动物沟通。左宗棠,就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盟友。
第二天一早,我趁着爸妈都出门了,哥还在房间里挺尸,偷偷溜进客厅。左宗棠正趴在它的窝里,显得无精打采。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集中精神,尝试与它建立连接。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是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去感受另一个生命的喜怒哀乐。
很快,我看到了左宗棠的视角。
在它的世界里,颜色和形状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气味和情绪的颜色。爸爸的气味是烟草和焦虑的灰色,妈妈的气味是香水和担忧的粉色,哥哥的气味是阳光和颓丧的蓝色。而我的气味,是它最喜欢的,温暖的橙色。
但那座钟,在它的感知里,是一团巨大的、冰冷的、散发着腐朽和恶意气味的……黑色漩涡。
昨天晚上,当钟声响起时,它看到那个黑色漩涡里,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轻轻地抚摸了我们每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像屠夫在挑选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这让我不寒而栗。
这已经超出了家庭伦理剧的范畴,上升到灵异恐怖片了。
我决定进一步试探。我从冰箱里拿出四片火腿,分别放在四个盘子里,代表我们一家四口。然后我牵着左宗棠,来到盘子前。
左宗棠,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引导它,告诉姐姐,你觉得谁最危险谁让你感到害怕
动物的直觉最为敏锐,它们能感知到人身上最细微的恶意。
左宗棠凑上前,用鼻子挨个闻了闻。它在我、我妈、我哥的盘子前都只是略作停留,但当我爸的那个盘子前,它犹豫了。它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夹起了尾巴,甚至不敢去吃那片火腿。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爸爸。左宗棠最害怕的人,是爸爸。
就在这时,我哥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我正在对左宗棠作法,愣了一下。
周灵,你又在跟狗说胡话了他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我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代表我爸的那个盘子。
我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固了。他虽然不信我这套,但他了解左宗棠。左宗棠是我爸一手带大的,平时最黏我爸,现在却对他代表的东西怕成这样,这极不正常。
你什么意思我哥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什么意思,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哥,你老实告诉我,车祸那天,你除了感觉方向盘和刹车失灵,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感觉
我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嘴唇哆嗦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
有……他艰难地开口,就在车子失控前一秒,我……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我追问。
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唱歌……一首很古老的童谣。那个声音,好像……好像就是从那座钟里传出来的。
【3】
我哥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一个女人的歌声,一首古老的童谣,从那座要命的钟里传出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机械故障或者人为破坏了,这分明是……闹鬼!
我和我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荒谬。重生复仇剧本,怎么就突然跳到了灵异频道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
你确定我压低声音问。
我确定。我哥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个声音很轻,但我绝对听到了。当时我以为是幻觉,可现在想来……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不是幻觉。
所以,我哥的声音有些干涩,杀了我们的,不是人
或者说,是有人利用了『不是人』的东西。我补充道。
我们的谈话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是爸妈回来了。我哥立刻闭上了嘴,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溜回房间。我则飞快地收拾了地上的盘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我和我哥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同盟。我们开始相信,真正的威胁可能并非来自彼此,而是来自那个诡异的落地钟。
然而,左宗棠对我爸的恐惧,又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这该如何解释
下午,我借口带左宗棠去宠物医院体检,实际上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它进行一次更深度的沟通。
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再次进入了左宗棠的意识世界。这一次,我尝试引导它,让它回忆起更多关于爸爸的气味。
在它的感知里,爸爸的灰色焦虑气味,是从三个月前,也就是股灾爆发前夕,才开始变得浓重的。而在那之前,爸爸的气味虽然也有疲惫,但底色是沉稳的棕色。
更关键的是,它还感知到,爸爸的灰色气味里,夹杂着另一种气味。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黑色气味。
这种黑色气味,和那座钟散发出的气味,同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爸爸接触过那座钟里的东西!或者说,他被那东西污染了。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左宗棠会害怕他。因为他的身上,沾染了让它恐惧的根源。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爸爸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和那座钟扯上关系的他那笔神秘的高利贷,又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晚上,我决定冒险一探究竟。
我等到深夜,确认全家都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给那座巨大的落地钟镀上了一层银边,让它看起来像一口立着的棺材。
左宗棠不安地跟在我身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我走到钟前,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仔细观察着。钟身是名贵的黑檀木,雕刻着繁复的欧洲神话图案。我伸手触摸钟面冰冷的玻璃,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响从我身后传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我爸的书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一道人影站在门后,正无声地注视着我。
是爸爸。
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只有眼镜片反射着月光,闪着两点寒芒。
灵灵,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嘶哑,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编造着借口:我……我睡不着,下来喝口水。
是吗他缓缓从书房里走出来,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怎么觉得,你对这座钟,很感兴趣呢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却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左宗棠已经吓得躲到了我的腿后,浑身发抖。
爸,我……
别碰它。他打断了我,声音陡然转冷,离它远点。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个慈祥的父亲,而是充满了警告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为什么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那场车祸,还有这座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月光下,我看到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不关你的事。他良久才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只要记住,好好活着,别去探究不该知道的事情。有些东西,我们惹不起。
说完,他转身回了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承认了。他间接承认了,他知道内幕。他在保护我们,用他自己的方式。但他究竟在隐瞒什么那个惹不起的东西,又是什么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东西。
在我爸刚才站过的书房门口的地面上,掉落了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片。
我走过去,颤抖着手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当票。
当的是一块古董金表,当期是一个月,金额是五十万。而当票上,盖着一个鲜红的戳。
那个戳的图案,是一只鸟。
一只张开翅膀的……布谷鸟。
【4】
那枚鲜红的布谷鸟印章,像一滴血,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当铺的名字很奇怪,叫永生当。地址,就在本市一个出了名的龙蛇混杂的老城区。
我爸的高利贷,不是从什么金融公司借的,而是从一个叫永生当的鬼地方当东西换来的!而这个当铺的标志,竟然和我们家那座杀人钟里的布谷鸟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巧合。
我立刻意识到,这条线索至关重要。我必须去这个永生当看一看。
第二天,我谎称和同学出去逛街,按照当票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老城区。这里和我生活的城市仿佛是两个世界,狭窄的街道,斑驳的墙壁,头顶是蜘蛛网一样杂乱的电线。
永生当的门脸很小,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块褪色的木头招牌,显得阴气森森。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柜台很高,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青铜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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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西,还是赎东西老头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我……我来问问。我紧张地攥着那张当票,我想问一下,这个……这个当票,是你们这里的吗
老头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了我一下。当他看到我手里的当票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是。他点点头,周建国,五十万,下个礼拜就到期了。你是他女儿
是。
来赎当
我……我钱不够。我实话实说,我想问问,能不能……宽限几天
老头闻言,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一口黄牙:我们『永生当』的规矩,死当不赎,活当逾期……可是要拿别的东西来换的。
别的东西我心里一紧,什么东西
那就要看……你有什么值得换的了。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了一圈,让我感觉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比如,你的时间,你的运气,甚至……你的命。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根本不是什么当铺,这分明就是个邪门歪道的地方!
我爸他……到底在你们这里当了什么我强作镇定地问。
他当的,是他后半辈子十年的『好运』。老头慢悠悠地说,所以啊,他最近才会那么倒霉,干什么都赔钱。等期限一到,如果还不上钱,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十年的好运!
我如遭雷击。怪不得,怪不得我爸重生回来,明知道股市会崩,却依然无能为力。因为他的运,已经被当掉了!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那座钟……那座布谷鸟钟,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头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阴冷:小姑娘,好奇心太重,会死得很快。不该你问的,别问。
我爸借钱,是不是为了那座钟我不依不饶。
老头冷笑一声:是为了你们。那座钟的『租期』到了,钟里的『东西』要收租了。你爸没东西交租,只能拿自己的运来抵。可惜啊,他那点运,还不够。所以,你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租期收租
我终于明白了。那座钟,根本不是我家的,而是我们从某个地方租来的。而钟里的那个女鬼,就是房东!我们一家,都是租客。
车祸,就是她收的房租!
我爸为了保护我们,不让我们被收租,只能来这个鬼地方,典当自己的运气,想续上租期。可他失败了。
我怎么才能……把他的运赎回来我颤声问。
简单。老头指了指墙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等价交换。
要么,拿五十万现金来。要么,拿等价的东西来换。他阴恻恻地笑了,小姑娘,我看你身上,有一样东西很特别。你的『灵视』,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能听见我们听不见的声音。这个能力,很值钱。用它来换你爸十年的运,绰绰有余。
用我的动物沟通能力,去换我爸的运气
我愣住了。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失去了这个能力,我就变回了一个普通人,再也无法从左宗棠那里获得任何线索,再也无法对抗那个未知的东西。但如果不换,我爸就会一直被霉运缠身,我们全家依然逃不过那个死亡的结局。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当铺的门又被推开了。
我妈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个柜台后的老头。
周灵,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妈,你……
我问你话呢!她厉声打断我。
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一直都是温柔的、软弱的,此刻却像一只护崽的母狮。
我来赎回我爸的运气。柜台后的老头替我回答了,语气里充满了看好戏的戏谑。
我妈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地盯着老头,咬着牙说:他的债,我来还。和他女儿没关系。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柜台上:这里是十万,算定金。剩下的,我会尽快凑齐。把他的当票给我。
老头掂了掂信封,嘿嘿一笑:林女士,你好像搞错了。周建国的债,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们一家,都在那座钟的『契约』上。他还不清,就轮到你,你还不清,就轮到你儿子,你女儿……谁也跑不掉。
我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原来,她也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偷偷卖掉首饰,不是为了跑路,也不是为了找什么私家侦探,而是为了凑钱,来填我爸这个无底洞。
我们一家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绝望地,试图拯救这个家。
我们互相隐瞒,互相猜忌,却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
而那个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和诡异得多。
【5】
从永生当出来,我和我妈一路无言。空气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回到家,她把我拉进房间,关上门,脸上的坚冰才终于融化,化作两行清泪。
灵灵,你不该去那种地方。她哽咽着说,那不是我们能沾染的。
妈,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爸的事,钟的事,你全都知道。
她点了点头,泪水流得更凶了。你爷爷去世前,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他说我们周家,祖上欠了一笔债,一笔还不清的……孽债。那座钟,就是债主寄放在我们家的『信物』,也是催命符。每一代,都必须向它『供奉』一样东西,才能保全家平安。
供奉供奉什么
气运、健康、财富……甚至是寿命。我妈的声音在发抖,到了你爸这一代,周家的气运已经很薄了,他没什么能给的了。所以,他只能去『永生当』,典当自己的运气,想拖一天是一天。可那个东西的胃口越来越大……
我终于明白了整个故事的脉络。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重生复仇故事,这是一个背负着家族诅咒的家庭,在宿命面前无力的挣扎。
那车祸……
是它给的最后通牒。我妈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如果我们再交不出『租金』,下一次,就不是重生这么简单了。
重生的机会,只有一次。
那我们报警呢我天真地问。
没用的。我妈惨然一笑,你跟警察说,我们家闹鬼,有个女鬼要收我们的命当房租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疯子。
是啊,这太荒谬了。荒谬到我们只能自己解决。
哥也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记起了多少,但我没告诉过他。他性子直,我怕他冲动。
原来,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我哥被蒙在鼓里。不,现在只有我哥了。
我和我妈之间,那层怀疑的坚冰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悲壮。我们决定,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另外两个男人。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晚上,我妈做了一桌子菜,却谁也吃不下。她把我和我爸、我哥叫到书房,关上门,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爸低着头,一言不发,紧握的拳头青筋毕露。我哥则是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来回看着我们,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所以,我们全家……都被一个鬼给绑架了他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可以这么理解。我妈点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把那破钟砸了不就行了!我哥激动地站起来。
不行!我爸和我妈异口同声地喝止了他。
砸了它,我们只会死得更快。我爸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契约在,我们和它的联系就在。毁掉信物,等于单方面撕毁契约,那个东西会立刻来索命。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绝望,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们四个人牢牢罩住。
我们有前世的记忆,却无法改变命运。我们知道敌人是谁,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种无力感,比直接面对死亡更让人痛苦。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价交换。我轻声说。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永生当』的老板说,万物皆可『等价交换』。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那个东西要的是『租金』,是能量。如果我们能找到比我们的气运、生命更『值钱』的东西献给它,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个诅咒
更值钱的东西我哥皱起了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值钱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与其被动地等着被收割,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找那个等价交换的祭品。
我们的家庭会议,第一次达成了共识。从今天起,停止内耗,一致对外。
行动计划很快制定出来。
第一,摸清敌人的底细。那个女鬼是谁她和我们周家祖上到底有什么渊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个任务,交给了相对沉稳、人脉也广一些的爸爸。
第二,寻找破局之法。既然是东方的孽债,那是不是可以用一些玄学的方法来解决比如找高人,或者寻找能克制它的法器。这个任务,由脑子活络的我哥负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筹钱。不管找到什么方法,都可能需要钱。而且,我们必须尽快把爸爸的运气赎回来。这个任务,落在了我和妈妈身上。妈妈负责整合家里的资产,而我,则要利用我的特长——动物沟通,去赚快钱。
而我的秘密武器左宗棠,则成为了我们全家的灵异雷达,负责监控那座钟的一举一动。
一场围绕着家族、重生、悬疑、灵异的自救行动,就此展开。
我以为,一切会就此走上正轨。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我错了。
我低估了那个东西的恶意,也高估了我们这个临时组建的复仇者联盟的战斗力。
意外,在我开始行动的第一天,就发生了。
【6】
我的计划是利用动物沟通能力,去本市最高端的宠物会所兼职,专门为那些有钱的富太太们解决宠物疑难杂症。来钱快,而且不容易引起怀疑。
我联系了一家名为宠爱有加的顶级会所,凭借着现场翻译一只患有抑郁症的波斯猫的心声(它只是嫌弃主人给的猫粮不够贵),我成功征服了会所经理,拿到了第一单生意。
客户是一位姓王的富太太,她家的英国短毛猫元宝最近性情大变,不吃不喝,还总是半夜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嘶叫。
我一进王太太家那栋奢华的别墅,就感觉浑身不舒服。空气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冷感,和我们家客厅里的感觉很像,但要淡得多。
元宝蜷缩在沙发角落,看见我这个陌生人,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
我安抚了王太太几句,让她先出去,然后关上门,开始尝试和元宝沟通。
当我进入元宝的意识时,我被它看到的东西惊呆了。
在它的世界里,这栋别墅里,不止有王太太一家。还有一个小男孩的半透明身影,总是在他们身边飘来飘去。那个小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喜欢跟着王太太的儿子。
元宝之所以性情大变,是因为那个小男孩最近开始欺负它。比如在它吃饭的时候,抢走它的食物(虽然只是穿透过去),在它睡觉的时候,揪它的尾巴。
这栋别墅里,有个小鬼!
我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结束了沟通。我告诉王太太,元宝只是因为小主人最近总和同学出去玩,冷落了它,所以有些嫉妒和不安。我建议她让儿子多陪陪元宝。
王太太半信半疑,但还是付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咨询费。
拿着那笔钱,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意识到,我的能力,看到的不仅仅是动物的情绪,还有可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让我感到一阵后怕。
但为了家,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我接了好几单生意,赚了一些钱。我们家的气氛也前所未有的和谐。爸爸每天早出晚归,去图书馆查阅周家的族谱和地方志。哥哥则混迹于各种古玩市场和道观寺庙,寻找所谓的高人。妈妈每天计算着家里的开销,计划着如何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开会,交换情报。
爸爸那边进展不大,周家族谱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只剩下零星的记载。他只查到,我们周家大概在清朝中期,从外地迁到这里,第一代祖先名叫周德坤,是个钟表匠。
哥哥这边则更不靠谱。他找来的高人不是骗子就是神棍,收了他不少咨询费,给的法器不是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的桃木剑,就是开了光的电子佛经播放器。
眼看爸爸当掉运气的期限越来越近,我们都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那天我刚完成一单生意,接到我哥的电话,他声音兴奋地说,他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高人,约了晚上在一个茶馆见面,让我赶紧过去一起参谋参谋。
我没多想,立刻打车赶了过去。
茶馆很偏僻,在一个公园深处。我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哥正和一个穿着唐装、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一起喝茶。
妹妹,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玄真大师。我哥一脸崇拜地说。
我打量了一下那位玄真大师,他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道行,眼神清明,气息沉稳。
大师好。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玄真大师捻着胡须,点了点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小姑娘,你印堂发黑,周身阴气缠绕,家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里一惊,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哥得意地朝我挤了挤眼,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找错人。
我连忙将家里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玄真大师听完,眉头紧锁,掐指算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们周家惹上的,是百年以上的『钟灵』,怨气极重,已经快要化煞了。寻常之法,根本奈何不了它。
那……那大师可有破解之法我哥急切地问。
有倒是有。玄真大师沉吟道,但需要一件至阳至刚的法器来镇压它的煞气。而且,还需要一个『灵媒』作为引子,将它从钟里引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小姑娘,你天生灵视,正是最佳的『灵媒』人选。
让我当诱饵
我有些犹豫。
大师,会不会有危险我哥担忧地问。
放心,有老夫在,定能护你妹妹周全。玄真大师一脸正气地说,事不宜迟,那『钟灵』今晚子时怨气最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你们速速回家准备,我稍后就到。
我和我哥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毕竟,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我们匆匆赶回家,把事情跟爸妈一说。他们虽然也担心,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我们按照大师的吩咐,在客厅中央摆上香案,准备了朱砂、黄纸等物。全家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十一点半,玄真大师如约而至。他背着一个布包,神情肃穆。
他一进门,就直奔那座落地钟而去,围着钟走了几圈,啧啧称奇:好重的怨气,好凶的煞!
然后,他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那是一面古朴的铜镜,巴掌大小,背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此乃『镇魂镜』,是我师门传下的宝物,专克阴邪之物。玄真大师一脸傲然地说。
子时一到,他立刻开坛作法。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捏法诀,将一道画好的符箓贴在镜面上。然后,他让我站在钟前,集中精神,去感受钟里的东西,并呼唤它的名字。
可我根本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大师,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那就想它的样子,用心去呼唤!
我只好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着左宗棠传递给我的,那个在黑色漩涡里伸出冰冷的手的意象。
渐渐地,我感觉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
咕咕……咕咕……
那座钟,又发出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来了!玄真大师低喝一声,将手中的镇魂镜对准了落地钟。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身边的左宗棠,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钟狂吠,反而夹着尾巴,躲在沙发底下瑟瑟发抖。而它害怕的方向,不是那座钟。
而是……玄真大师!
在左宗棠的感知里,玄真大师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金色,而是一种比那座钟更加阴冷、更加贪婪、更加邪恶的……墨黑色!
他身上的邪气,比那女鬼还要重!
他不是来抓鬼的!
他是冲着那只鬼来的!
或者说,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师!我猛地睁开眼,想要示警。
但已经晚了。
玄真大师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他手中的镇魂镜非但没有射出什么金光,反而从镜面里涌出一股黑气,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绕住了从钟里弥漫出来的那一丝阴冷气息。
那女鬼的怨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想要缩回钟里,却被那黑气死死缠住,一点点地拖拽出来。
哈哈哈,百年的钟灵,真是大补之物啊!玄真大师狂笑着,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他是个邪修!他利用我们,是想收了这只女鬼,来增强他自己的修为!
而我们一家,就是他献给女鬼的祭品,用来引蛇出洞!
快跑!我爸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想把我拉开。
但那股黑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客厅,我们感觉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玄真大师贪婪地看着被从钟里一点点拖出的那团模糊的黑影,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我哥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血红。
敢骗我……我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抄起旁边一个青花瓷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玄真大师的后脑。
砰!
一声闷响。
世界,安静了。
【7】
玄真大师脸上的狂笑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回头,看着满眼血丝、状若疯魔的我哥。然后,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后脑流出的血染红了地毯。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面镇魂镜掉在地上,还在不停地冒着黑气。而被拖拽出一半的女鬼黑影,似乎也因为失去了控制,停滞在半空中,发出无意识的嘶鸣。
哥……我喃喃地叫了一声。
我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里的半截瓷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玄真大师,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我……我杀人了
不!你没有!我爸冲过去,一把抱住我哥,声音坚定地说,他是邪道,他是来害我们全家的!你是自卫!是正当防卫!
我妈也反应过来,她冲过去关上门,拉上窗帘,声音颤抖但异常冷静:不能报警!报警说不清!我们会被当成杀人犯和疯子!
是啊,怎么解释说我们请了个道士来抓鬼,结果道士是坏人,我们把他反杀了警察只会觉得我们一家子都合伙杀人,还编造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来脱罪。
我们一家,从重生复仇的受害者,瞬间变成了杀人凶案的嫌疑人。
命运的剧本,永远比你想象的更离谱。
现在怎么办我哥彻底慌了神。
处理掉。我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被逼到绝境的狼才会有的眼神,处理掉尸体,处理掉所有痕迹。就当他……从来没来过。
我们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为了我们全家永生难忘的噩梦。我爸指挥着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处理着现场。擦掉血迹,处理尸体,销毁一切可能留下指纹的东西。
我们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地、高效地执行着指令。没有害怕,没有恶心,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停下来,等待我们的就是万丈深渊。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只被拖出来一半的女鬼黑影,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落地钟前,像一个冷漠的观众,注视着我们这出荒诞的家庭悲喜剧。她身上的怨气似乎因为玄真大师的死而减弱了不少,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直到天快亮时,我们才终于处理完一切。家里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我们每个人心里的罪恶感,都在提醒着我们,昨晚发生的一切。
我们四个人瘫坐在沙发上,身心俱疲。
爸,妈,哥,我看着他们,声音沙哑,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一直在被动地解决问题,被那个『东西』,被『永生当』,被这个假道士,牵着鼻子走。我们得主动出击。
怎么主动我哥一脸颓然。
找到根源。我看向那座落地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女鬼,她为什么会在这座钟里她和我们周家祖上到底有什么仇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可族谱已经毁了。我爸疲惫地说。
族谱毁了,但东西还在。我的目光落在了那面被我们遗忘在角落的镇魂镜上。
玄真大师虽然死了,但他这件法器留了下来。这面镜子能吸收鬼魂的怨气,那它里面,会不会也记录了什么信息
我走过去,捡起那面冰冷的铜镜。当我握住它的那一刻,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混合着无尽的怨恨和悲伤,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段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那是一个清朝末年的故事。
一个温婉秀丽的江南女子,名叫苏绣。她是一个小镇上最出色的绣娘,和一个名叫周德坤的年轻钟表匠相爱了。周德坤才华横溢,为苏绣亲手打造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布谷鸟钟,作为他们的定情信物。
那就是我们家的这座钟。
他们本该有幸福的未来。但一个路过小镇的权贵,看上了苏绣的美貌,想要强娶她为妾。苏绣誓死不从,周德坤也拼死反抗。结果,权贵恼羞成怒,竟派人打断了周德坤的腿,并将苏绣抢走。
苏绣不堪受辱,在被抢走的当晚,穿着一身红嫁衣,在那位权贵的府邸里,上吊自尽了。
她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厉鬼,盘踞在了那座凝聚了她所有爱与希望的布谷鸟钟里。
而那个打断了周德坤腿,抢走了苏绣的权贵,他姓玄。
玄真大师,就是那个权贵的后人。他们这一脉,一直修炼邪术,专门抓取怨气重的鬼魂来提升修为。苏绣这个百年的钟灵,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周德坤,我们周家的祖先,在苏绣死后,心灰意冷,带着那座钟,背井离乡,来到了我们现在这座城市。他终身未娶,郁郁而终。临死前,他立下祖训,周家后人,必须世世代代供奉这座钟,用家族的气运去安抚苏绣的怨气,直到有一天,能为她报仇雪恨,让她安息。
这就是我们周家背负的孽债的真相。
我们不是欠了女鬼的债。
我们是欠了我们祖奶奶的……一个公道。
而所谓的收租,也不是苏绣的本意。是她的怨气在百年间不断累积,已经开始失控,无差别地攻击靠近她的人。她也在痛苦,她也被困在了这座时间的牢笼里。
车祸,不是她想杀我们。而是她的怨气失控时,引发的灾难。她甚至在最后关头,用尽力量,让我们全家重生,给了我们一次挽回的机会。
我们一直都搞错了。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这位可怜的祖奶奶。
而是那个百年来,一直觊觎着她,想将她炼化为自己力量的……玄家!
玄真大师是死了,但他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还会再来的。
【8】
真相大白的一刻,我们全家都沉默了。
原来我们一直小心提防,甚至视为仇敌的女鬼,竟是含冤而死的祖奶奶。我们像一群傻子,对着自己的亲人亮出爪牙,却对真正的敌人笑脸相迎。
荒谬,可笑,又可悲。
所以……我们真正的任务,不是『还债』,而是『报仇』我哥喃喃自语,他眼中的血丝非但没有褪去,反而燃烧起一股复仇的火焰。杀了玄真大师的罪恶感,瞬间被一种替天行道的正义感所取代。
没错。我爸站起身,他的腰杆仿佛在这一刻挺直了,我们欠苏绣祖奶奶的,不是什么『租金』,是一个公道。玄家欠我们周家的,是血债!
我妈的眼中也闪烁着泪光,她走到那座落地钟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钟身,声音哽咽:祖奶奶,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咕咕……
钟里,传来一声低低的,仿佛叹息般的回应。
我能感觉到,苏绣祖奶奶的怨气,在这一刻平复了很多。她能感知到我们的情绪。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多年。
我们家的气氛,彻底变了。之前的压抑、猜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前的团结和悲壮的使命感。
我们不再是等待审判的囚徒,我们是背负着家族使命的复仇者。
玄真大师死了,玄家肯定会派人来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做好准备。我爸冷静地分析道。
怎么准备我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我哥说。
我知道。我举起了手中的镇魂镜,这面镜子是玄家的法器,它和玄家有某种联系。而且,里面还吸收了玄真大师临死前所有的记忆和能量。
我闭上眼睛,再次探入镜中的信息流。这一次,我不再被动地接收,而是主动地去搜寻。很快,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玄家的老巢,就在本市郊区一座名为静心观的道观里。表面上是清修之地,实际上是他们修炼邪术的大本营。
而且,我还从玄真大师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玄家有一件传家之宝,名为缚灵索,是专门用来克制和捕捉鬼魂的法器,威力极大。但此物极耗能量,每次使用都需要献祭一个生灵的精魄。
玄真大师这次来,就是想用我们一家四口的命来献祭,从而驱动缚灵索,彻底收服苏绣。
他们一定会再派人来,带着『缚灵索』。我睁开眼,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那我们怎么办硬拼肯定不行。我妈担忧地说。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我脑中成形。
我们手里,现在有三张牌。我伸出手指,一一分析,第一,是苏绣祖奶奶。她现在愿意和我们合作,这是我们最大的依仗。第二,是这面『镇魂镜』,它能吸收能量,也能释放能量。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张牌……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当铺名字上。
永生当。
那个鬼地方我哥皱眉,它能帮我们
它不是帮我们,是我们可以利用它。我解释道,『永生当』的规矩是『等价交换』。它不在乎交易的是什么,只在乎价值。玄家这么多年,肯定也从『永生当』换了不少好东西。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拿我们有的东西,去换一件……能克制『缚灵索』的东西
我们有什么
我们有玄真大师。我看着那面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修行百年的邪修的全部修为和记忆,这笔『资产』,应该很值钱吧
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疯狂。
第一步,我去永生当,用镇魂镜里玄真大师的遗产,去交换一件能够反制缚灵索的法器。
第二步,我爸和我哥,利用玄真大师的记忆,去静心观附近摸清地形,布置陷阱。
第三步,我们主动出击,设下一个局,引诱玄家的人带着缚灵索进入我们的包围圈。
最后,在我们的主场,借助苏绣祖奶奶的力量,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我同意。我爸第一个表态。
干了!我哥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妈看着我们,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动,立刻开始。
我再次来到了永生当。还是那个干瘦的老头,他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仿佛料到我还会再来。
小姑娘,想通了要当你的『灵视』了他咧嘴笑道。
不。我摇摇头,将那面镇魂镜放在了柜台上,我当这个。
老头拿起镜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了。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贪婪交织的光芒。
玄……玄老鬼的『纳魂镜』!他……他死了里面的魂力……好精纯的能量!他捧着镜子,双手都在发抖。
没错。我平静地说,我用他的一身修为,换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我要你们当铺里,攻击性最强,最出其不意的……一次性法器。
老头沉吟了半晌,从柜台下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根通体漆黑的钉子。钉子上刻满了血红色的符文,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戮魂钉』。老头介绍道,上古流传下来的凶器,无视任何法术防御,一旦射出,必中目标三魂七魄。中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三根,用一次就没了。但就算是神仙,挨上一下也得脱层皮。
好,就它了。我点点头。
等价交换。老头将木盒推给我,收起了纳魂镜,小姑娘,我得提醒你。玄家的人,可比玄老鬼难缠多了。你好自为之。
我拿着戮魂钉,走出了当铺。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知道,决战的时刻要来了。
三天后,我们布置好了一切。
决战地点就选在我们家。这里,是苏绣祖奶奶的主场。
我通过特殊的仪式,将自己的灵视暂时借给了苏绣,让她可以更清晰地感知外界,更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我,则成为了她的眼睛和代言人。
我们,人鬼合一。
夜晚,玄家的人如期而至。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中年道士,一个年轻人。中年道士手捧一个锦盒,里面想必就是缚灵索。
他们显然比玄真大师要谨慎得多。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师叔,这里的怨气……好像不太对劲。年轻人警惕地说。
是很不对劲。中年道士脸色凝重,太『安静』了。那钟灵的怨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行事。
他们话音未落,客厅的大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与此同时,整栋别墅的灯光瞬间熄灭。
黑暗中,那座巨大的落地钟,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走出来了。
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形窈窕的半透明身影,缓缓地,从钟里浮现。
苏绣祖奶奶现身了。
【9】
苏绣的身影一出现,整个客厅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阴冷,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意志和无尽仇恨的刺骨寒意。
百……百年红衣厉鬼!年轻道士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连连后退。
中年道士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苏绣,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周家,竟然能让这钟灵心甘情愿地为你们所用!看来玄真师弟就是折在了你们手上!
玄家的人,都该死。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客厅里回荡。
那声音,是从我口中发出的。此刻,我就是苏绣的喉舌。
狂妄!中年道士怒喝一声,猛地打开手中的锦盒。一道金光闪过,一条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绳索,从盒中飞出,直扑苏绣而来。
那就是缚灵索!
金索所到之处,空气都发出了滋滋的灼烧声,其上蕴含的至阳之力,对鬼魂有着天生的克制。
苏绣发出一声尖啸,身影瞬间化作一团黑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金索的扑击。但那黑雾也被金光灼烧掉了一大块,显然受伤不轻。
结阵!中年道士大喝一声,和那年轻道士各站一个方位,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操控着缚灵索,如同一条金色的灵蛇,在客厅里盘旋飞舞,布下天罗地网,不断压缩着苏绣的活动空间。
情况不妙。缚灵索的威力,远超我们的想象。苏绣虽然怨气冲天,但在这种纯阳法器面前,还是落了下风。
而我爸和我哥,此刻正躲在二楼,准备执行计划的下一步。
就是现在!我通过心神,向他们发出了指令。
瞬间,二楼的走廊里,传来一声巨响。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煤气罐,被我哥从楼上推了下来,滚到客厅中央,阀门被我爸用自制的装置远程打开。
嘶嘶嘶——
刺鼻的煤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不好!他们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中年道士脸色大变。他们虽然是修道之人,但肉体凡胎,同样怕爆炸。
他们分神的一刹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苏绣抓住时机,猛地化作一道黑风,撞向那个年轻道士。年轻道士猝不及防,被撞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阵法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
但中年道士反应极快,他立刻收回缚灵索,护在身前,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咬破指尖,用血在上面画了一个符。
敕!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个金色的光罩,将他牢牢护住。
一群凡人,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怒吼着,眼中杀机毕露。
但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结成护罩的那一刻,三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已经从三个刁钻的角度,以超越闪电的速度,射向了他。
戮魂钉!
噗!噗!噗!
三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
中年道士身体猛地一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涣散。他身上的生命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飞速地流逝。
他的三魂七魄,已经被戮魂钉死死钉住,正在被凶煞之气一点点地绞碎。
不……不可能……这是……戮魂……
他话没说完,身体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主心骨一死,那个年轻道士彻底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法器,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想要逃跑。
但苏绣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红影闪过,年轻道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战斗,结束了。
客厅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条失去了控制的缚灵索,掉在地上,金光黯淡,像一条死蛇。
我爸和我哥从楼上冲了下来,我们一家人看着满地的狼藉,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结束了……我们赢了。我哥喃喃地说。
我转过身,看向那道红色的身影。
苏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她身上的怨气和煞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大仇得报,她百年的执念,终于可以放下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祖奶奶……我轻声呼唤。
她转向我,那张模糊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她对我,对我们一家人,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是感谢,也是告别。
然后,她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如同萤火虫一般,飘散在空气中,最后,全部汇入了那座古老的落地钟里。
咕咕……咕咕……
钟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诡异的刮擦声,而是清脆悦耳的报时声。钟盘上的小木屋里,那只布谷鸟跳了出来,欢快地叫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我们周家百年的诅咒,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10】
玄家的覆灭,比我们想象的更悄无声息。他们就像一个建立在流沙之上的邪恶帝国,核心一倒,整个组织便迅速土崩瓦解,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而我们家,也迎来了全新的生活。
那座巨大的落地钟,我们没有扔掉。它被我爸和我哥,恭恭敬敬地擦拭干净,摆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它不再是催命的符咒,而是我们家族历史的见证,是守护我们的图腾。苏绣祖奶奶虽然已经安息,但我们知道,她的灵,永远与这座钟同在,与我们同在。
那条缚灵索,成了我们家的战利品。我哥对这东西很感兴趣,整天研究,还真让他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后来,他用这根绳子,成功地从一次小区的火灾里,套住了一个被困在六楼的孩子,救了对方一命,还上了本地新闻,成了见义勇为的套马汉子。
我爸的运气,也回来了。他没有再去碰股票,而是用我们处理玄家遗产换来的一笔钱,开了一家小小的钟表修理店,专门修理那些有年头的老爷钟。手艺精湛,童叟无欺,生意不大,但每天乐呵呵的,比当那个破产公司的老板时,要开心一百倍。
我妈则彻底放飞了自我。她利用重生带来的先知优势,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投资了几支未来的妖股和几个风口项目,赚得盆满钵满。她不再是那个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而是成了我们家真正的财神爷,每天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至于我,我辞掉了那个让我看到太多阴暗面的高端宠物会所的工作。我用剩下的钱,在我爸的修理店旁边开了一家小小的周氏宠物心理咨询工作室,外加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
我不再去翻译那些有钱人的猫狗只是嫌猫粮不够贵,而是去倾听那些受过创伤的流浪动物的心声,帮助它们走出阴影,找到新的家庭。我的灵视能力终于用在了它最该在的地方。
当然,我们家最核心的成员,左宗棠,也过上了它梦寐以求的狗生巅峰。每天有吃不完的顶级狗粮,睡最软的垫子,还有我们全家人轮流给它做马杀鸡。它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当什么灵异雷达了,每天的任务,就是负责卖萌和享受生活。
一年后的某天,还是那张红木圆桌,还是四菜一汤。
我爸喝着小酒,跟我哥吹嘘他今天又修好了一座百年老钟。我哥则唾沫横飞地讲述他今天如何用缚灵索帮邻居大妈从树上取下了风筝。我妈看着手机里的股票
K
线图,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着他们,感觉恍如隔世。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还坐在这里,四个重生者,八百个心眼子,互相猜忌,彼此试探,在绝望和恐惧中上演着一出荒诞的碟中谍。
而现在,我们坐在这里,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每个人都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来,闺女,尝尝妈今天做的糖醋排骨。我妈给我夹了一块。
还是那盘糖醋排骨。
我夹起来,放进嘴里。酸甜可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我突然明白了重生的真正意义。
它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弥补遗憾,走上人生巅峰。
它只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看清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机会。是让我们明白,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看似最平淡的日常,才是千金不换的宝藏。
窗外,夜色温柔。
客厅角落里,那座古老的落地钟,指针平稳地走着。
咕咕……咕咕……
清脆的报时声响起,仿佛在为我们这劫后余生的一家,奏响一曲最安宁的,时间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