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渣男,你新欢是本人 > 第一章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害死我的前男友枕边。
他深情款款地抚摸着我的脸,这张脸,是他新欢的。
而他床头柜上,摆着我黑白分明的遗照。
他一边亲吻着新欢的我,一边对着我的遗照流泪呢喃:亲爱的,我好想你。
我在心底冷笑,别急,我这不是换了种方式,来好好陪你了吗
【1】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陌生的、混合着雪松和烟草的男性气息粗暴地灌入我的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顾衍那张睡梦中都带着一丝算计的俊脸。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他亲手从二十三楼的阳台推下去,死得透透的,连抢救都省了。
怎么会……又躺回了他的床上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试图寻找一丝合理的解释。然后,我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东西——一个黑色的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我笑靥如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下的日期,是我意外坠亡的那天。
顾衍的胳膊还紧紧地圈着我的腰,梦呓般地呢喃:青青,别动……
青青
苏青他那个在我葬礼上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死了亲妈的好闺蜜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脸。
可我看到的,是一只纤细、白皙,指甲上涂着精致豆沙色甲油的手。
这不是我的手。
我的手因为常年做标本、和各种化学试剂打交道,指关节有些粗大,还有几道洗不掉的浅色疤痕。
我发疯似的掀开被子,冲进卫生间。
镜子里,一张清纯又带着一丝妩媚的脸,正用惊恐的表情看着我。
这张脸,我死都不会忘记。
是苏青。
那个总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说晚晚姐你真厉害的邻家妹妹。
那个在我死后,无缝衔接,成了顾衍新女友的女人。
所以……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前男友的新欢,我前闺蜜的身上
这老天爷是怕我死得不够憋屈,特意送我到仇人身边,沉浸式体验他们狼狈为奸的幸福生活吗
砰砰砰。
浴室门被敲响,顾衍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青青,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大动静。
我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是苏青。
我看到这张脸上,除了我的惊恐,还隐约有一丝……诡异的、得意的笑。
那笑意一闪而过,快得像我的错觉。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冲出去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不能冲动。
我现在是苏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睡眠治疗师。而顾衍,是一个能笑着把我从二十三楼推下去的魔鬼。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这张陌生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我模仿着苏青那种柔弱中带着点甜腻的声线,开口说道。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门外的顾衍轻笑一声,语气宠溺:小傻瓜,梦都是反的。快出来,我给你做了早餐。
早餐
我记得,我以前最喜欢他做的溏心蛋。可有一次,他失手把蛋黄煎熟了,我随口抱怨了一句,他就再也没给我做过早餐。
我擦干脸,拉开门。
顾衍正赤裸着上身,靠在门框上,腹肌的线条在晨光中分明得晃眼。他看见我,俯身就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今天怎么了眼睛这么红,梦见我不要你了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我强忍着恶心,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梦见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地站在床边,说你抢了她的男人。
顾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2】
顾衍的脸色只僵硬了一秒,就恢复了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伸手,温柔地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叹了口气,眼底是恰到好处的悲伤。
你呀,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在为林晚的事情自责吗
他提起我的名字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早就说过了,她的死,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抑郁症,想不开。
抑郁症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我,林晚,一个专业的遗物整理师,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入各种死亡现场,替逝者整理遗物,还原他们最后的生命轨迹。我见过上百种死亡,听过上千个悲伤的故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城墙还厚。
我会被诊断出抑郁症,然后跳楼自杀
这真是我死后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而这个笑话的编剧,正用他那双沾满我鲜血的手,温柔地捧着我的脸。
别胡思乱想了,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过。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想吻我。
我下意识地一偏头,躲开了。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滚烫。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他投在我身上那审视的、冰冷的目光。
我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让他起疑。
我立刻抬起头,眼眶里蓄满泪水,用苏青那标志性的、楚楚可怜的语气,带着哭腔说:顾衍,我害怕……我总觉得,晚晚姐她没有走,她就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
我一想到我们是在她的葬礼上……才决定在一起的,我就觉得对不起她。
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听到我的话,顾衍的眼神立刻从审视变回了怜惜和一丝不耐烦。
他最吃苏青这一套。
而他,也最烦别人在他面前反复提起我。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把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是我不好,不该提她。我们青青这么善良,才会胡思乱想。相信我,林晚她……她如果泉下有知,也希望我们幸福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抱着我的这具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是我的颤抖。
是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兴奋
我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雪松味,胃里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希望你们幸福
不。
我希望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
三明治,牛奶,还有一盘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
金黄色的蛋液,在盘子里微微晃动,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顾衍把那盘溏心蛋推到我面前,笑得温柔:快吃吧,你最喜欢的。
我捏着叉子的手,指节泛白。
我记得,苏青有严重的鸡蛋过敏症。
她碰都不能碰。
【3]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盘溏心蛋,大脑嗡嗡作响。
苏青鸡蛋过敏。
这件事,我、顾衍,我们三个人的小圈子里,人尽皆知。
当年我们还开玩笑说,苏青这辈子是跟滚蛋这个词无缘了。
可现在,顾衍却亲手为她做了一盘溏心蛋,还说是她最喜欢的。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是顾衍在试探我还是……苏青的过敏症,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我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我抬起头,对上顾衍那双含笑的眼睛,也回以一个甜甜的笑。
谢谢你,顾衍。可是……我故意拉长了声音,露出一点委屈和为难,你忘了吗医生说我最近肠胃不好,不能吃太生的东西。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既解释了为什么不吃,又不会暴露苏青鸡蛋过敏这个事实。
我在赌。
赌顾衍对苏青的了解,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深。
果然,顾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敷衍的歉意:瞧我这记性,光想着给你惊喜了。那就不吃了,喝点牛奶。
他轻描淡写地把溏心蛋拨到自己的盘子里,三两口就吃掉了。
看着他吃下那颗蛋,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是在试探我。
他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不在乎苏青不能吃鸡蛋。
这个男人,对我,对苏青,或许对所有女人,都只有利用和算计,没有半分真心。
吃完这顿令人作呕的早餐,我借口要去工作室见客户,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按照脑子里属于苏青的记忆,我找到了她的工作室。
那是一个开在高档写字楼里的心理咨询室,装潢得温馨又雅致,门口挂着一个木牌——青眠小筑,还您一个安稳的梦境。
苏青是个睡眠治疗师。
一个听起来相当……玄乎的职业。
我坐在她柔软的办公椅上,打开电脑,开始翻看她的客户资料和工作记录。
大部分都是些常见的失眠、焦虑案例。
直到我点开一个被加密的文件夹。
密码提示是:我最爱的人。
我嗤笑一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入了顾衍的名字。
错误。
我又试了苏青自己的名字。
还是错误。
我皱起眉,盯着那个密码提示,陷入沉思。
我最爱的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我的脑海。
我颤抖着手,在键盘上敲下了我的名字——林晚。
文件夹,啪的一声,解开了。
我的心脏,也跟着这声轻响,狠狠地坠了下去。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我的完美作品。
我点开它,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那是一篇日记。
以苏青的口吻,详细记录了她是如何一步步接近我,模仿我,学习我的穿衣风格、说话语气、兴趣爱好……最终,又是如何巧妙地在顾衍面前,暗示我的精神不稳定,引导他对我产生怀疑和厌恶。
日记的最后一篇,停在我坠楼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
明天,这具完美的皮囊,就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了。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三上位。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针对我的,换-皮-夺-舍。
就在我因为这惊天的发现而手脚冰凉时,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小的、古朴的八角铜镜,就压在苏青的客户预约本下。
我瞳孔骤缩。
这个镜子……是我在潘家园淘来的!我死前的那天晚上,它还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猛地伸出手,想要拿起那面镜子。
可我的指尖刚一触碰到冰凉的镜面,一股强大的吸力就从镜子里传来,我的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和我现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也就是真正的苏青,正对着我,露出一个阴冷诡异的笑容。
林晚,欢迎来到我的身体。她开口,声音却是我自己的,你以为你重生了不,你只是我请来的一缕……客人。
【4】
你……到底是谁
我漂浮在无边的黑暗里,看着眼前这个顶着苏青的脸,却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的女人,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颤抖。
她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我是谁我是那个被你和你那人渣男友,联手毁掉一切的人!
她的五官开始扭曲,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林晚,你还记得三年前,你作为『遗物整理师』,处理过的一件『自杀』案吗死者叫周浩,是个年轻的程序员。
周浩……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撬开了我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角落。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刚入行时接手的案子。一个叫周浩的程序员,因为参与的创业项目失败,背负巨额债务,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烧炭自杀了。
当时负责那个项目的投资人,就是顾衍。
我作为遗物整理师,在他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写满了对项目的失望和对顾衍的控诉,说顾衍剽窃了他的核心代码,将他踢出了局。
我当时觉得事关重大,就把遗书交给了警方。
可后来,警方给出的结论是,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而顾衍也跟我解释,说周浩精神偏执,是商业竞争中的恶意诽谤。
我爱他,所以我信他。
我甚至还亲手将那封装载着一个年轻人所有绝望和不甘的遗书,整理进遗物箱,交还给了他的家人。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的愚蠢和讽刺。
周浩……是你的什么人我的声音干涩。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眼前的苏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顾衍偷走了他的心血,逼死了他。而你,林晚,你是杀死我哥的帮凶!是你,亲手把那封可以为他伸冤的遗书,当成一件普通的遗物,轻飘飘地处理掉了!
你以为你是在伸张正义吗不,你只是在为你男人的罪行,完美地收尾!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一切,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所谓的接近,所谓的崇拜,所谓的闺蜜情深,全都是假的。
她处心积虑地来到我身边,就是要向我和顾衍复仇。
所以,你杀了顾衍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要针对我我无法理解。
杀了他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尝尝我哥当年所受的痛苦!我要让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最后在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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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她阴冷的目光锁定我,你就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大礼。
这面八角锁魂镜,是我家祖传的。它可以在人将死未死,怨气最重的时候,将人的魂魄锁进镜中,再通过特定的仪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我研究了三年,才找到了让你和我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共存的方法。我需要你的怨气,你的不甘,来作为我复仇的燃料。而你,将亲眼看着我,用你的『新身份』,一步步毁掉你最爱的男人。
等你看到他一败涂地,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就会彻底吞噬掉你的意识,成为这具身体唯一的主人。而你,将永堕黑暗,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像最恶毒的诅咒,在我的意识空间里回荡。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重生。
我是被囚禁了。
囚禁在我仇人的身体里,被迫成为她复仇大戏的第一排观众。
何其荒谬!何其残忍!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为顾衍的罪行买单凭什么我要成为你们复仇的工具
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
苏青——!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意识的深处发出怒吼,这是我的身体了!你给我滚出去!
或许是我的反抗太过激烈,黑暗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眼前的苏青发出一声尖叫,面容变得扭曲模糊。
下一秒,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还坐在那张办公椅上,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桌上的八角铜镜,正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我明白了。
这面镜子,就是连接我和苏青意识的通道。
也是……我反击的唯一机会。
只要我能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只要我能找到彻底压制住她意识的方法……
我就可以,亲手,为自己,也为那个无辜的周浩,报仇雪恨!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苏青,或者说,周晴(我猜这才是她的本名),你想看戏是吗
好啊。
那我就演一场,让你意想不到的,绝地反杀的大戏!
【5】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
现在,我和周晴的灵魂,就像一栋房子的两个租客,被困在苏青这具身体里。
周晴是主导,我是被压制的一方。
她能看到我所看,听到我所听,甚至能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短暂地影响我的行为,就像刚才那抹诡异的微笑。
而我,只有在她通过八角镜主动连接我,或者我情绪波动极大,濒临失控的时候,才能进入那个意识空间,和她正面交流。
这是一个极其不利的局面。
我必须夺回主动权。
而突破口,就是顾衍。
周晴的复仇计划,核心就是利用苏青这个身份,去折磨和毁灭顾衍。
那么,如果苏青的行为开始偏离她的预想,甚至破坏她的计划,她会怎么样
她一定会方寸大乱。
而我,就要利用她的乱,来寻找反击的机会。
我的职业是遗物整理师。这个听起来有些边缘的职业,却赋予了我一项特殊的技能——通过一个人留下的物品,精准地分析出他的性格、习惯、弱点,甚至是最深层的恐惧。
顾衍,你以为你把我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吗
不,你最大的遗物,就是你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苏青的手机,拨通了顾衍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顾衍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青青,想我了
嗯,我用苏青那种甜得发腻的声线,柔声说道,顾衍,我今天见客户,路过你公司楼下,你晚上有空吗我想去你的工作室看看,给你一个惊喜。
顾衍的工作室,是他最私密的地方。
他是一个顶级香水设计师,工作室里堆满了各种珍贵的香料和半成品。他有极强的控制欲和洁癖,从不允许外人踏足,包括曾经的我。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曾在他扔掉的废纸篓里,发现过他工作室的设计图纸和安保系统说明。
我赌他不会拒绝苏青。
因为周晴的日记里写着,她为了让顾衍放下戒心,在他面前扮演的一直是一个对他百分百崇拜、毫无主见的菟丝花。
果然,顾衍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笑着答应了。
好啊,我的小粘人精。那你过来吧,我让秘书下去接你。
挂掉电话,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属于周晴的那部分意识,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很得意。
因为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和她一样得意的笑容。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来到顾衍的公司楼下,我见到了他的秘书。
秘书领着我,穿过层层门禁,来到位于顶楼的工作室。
那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纯白色空间,像一个精密的实验室。无数个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又复杂的香气。
顾衍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正站在一张实验台前,专注地调配着什么。
看到我,他放下手中的滴管,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喜欢这里吗他献宝似的说,这里,是我的王国。
好香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迷醉的表情,这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闻过。
顾衍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这是我最新的作品,我叫它『遗忘』。它可以让人忘记所有不愉快的回忆,只留下美好。
我心中冷笑。
遗忘我看是毁灭吧。
我假装好奇地在工作室里四处走动,目光却像雷达一样,飞速地扫描着每一个角落。
我的目标很明确——找到他用来杀害我的,那个最关键的凶器。
根据我脑海中残留的,死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那天晚上,我和顾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情绪激动,打翻了床头的一瓶香薰。
一股极其特殊的,带着一丝金属腥气的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然后,我的身体就开始变得僵硬,呼吸困难,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最后,我被他轻而易举地,像拖一个布娃娃一样,拖到了阳台……
那不是普通的香薰。
那是毒药。
一种可以麻痹神经,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的毒药。
而这种毒药,一定就藏在这个香水王国的某个角落。
我走到一个摆满了深色瓶子的架子前,假装不经意地问:顾衍,这些都是什么呀瓶子好漂亮。
顾衍走过来,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暧昧:一些不听话的小东西。宝贝,这里的东西很危险,不要乱碰。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温热又黏腻,让我恶心得想吐。
我强忍着不适,伸出手指,点向其中一个贴着骷髅标签的深棕色瓶子。
那这个呢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顾衍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6】
顾衍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勒断。
青青,听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警告,我说过,不要乱碰。
我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我身体里,属于周晴的那部分意识,也因为我的这个举动,而变得躁动不安。
她一定在意识的深处对我尖叫,骂我愚蠢,骂我打乱她的计划。
这就对了。
我要的就是你们都乱起来。
我转过身,面对着顾衍,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挑衅。
顾衍愣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得像只小猫的苏青,会突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但嘴唇却下意识地回应着我。
就在他即将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的时候,我却突然松开了他,眼眶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顾衍,我用那种委屈到极点的哭腔,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你对我,是不是已经没有秘密了
不,最后一句,我是故意说错的。
我应该说,你对我,是不是还有秘密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但却致命的口误。
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质问自己的爱人。
顾衍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着爱人的那种宠溺和包容,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面对未知危险时的警惕。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拇指的指腹,在我的眼角下反复摩挲。
青青,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今天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强忍着心脏的狂跳,故作天真地问。
说不上来。他笑了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可能是换了香水吧。今天的味道,很特别。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今天出门前,用的就是梳妆台上苏青自己的香水。
而顾衍,是顶级的香水设计师,他的鼻子,比狗还灵。
他一定是闻出了什么。
或者说,他已经开始怀疑,我身体里的这个灵魂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危机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但同时,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也从心底升起。
既然你已经开始怀疑了,那我就干脆再给你加一把火!
我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我要用遗物整理师的专业技能,把他的这个香水王国,翻个底朝天!
我不要!我耍赖似的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今天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在这里藏了别的女人,所以才不让我留下来
这种无理取闹的撒娇,是苏青的惯用伎俩。
但此刻由我做出来,却多了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
顾衍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甚至能感觉到,周晴的意识正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地撞击,她想夺回控制权,阻止我这个愚蠢的行为。
但我死死地压制着她。
今天,我必须留下来。
良久,顾衍终于笑了。
好,我的小祖宗。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他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我的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浸透。
因为我看到,在他转身去倒水的瞬间,他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对我动了杀心。
很好。
顾衍,周晴,你们两个,一个想杀我,一个想利用我。
那我们就看看,今晚,到底是谁的末日。
【7】
夜深了。
顾衍的工作室里,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他去隔壁的休息室洗澡了,哗哗的水声,像一首催命的序曲。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激动,开始行动。
我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先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快速构建出整个空间的布局图。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一个人最喜欢藏秘密的地方,通常有三个:第一,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他警告你不要碰的地方;第二,最不起眼的地方,比如地毯下、画框后;第三,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自以为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我首先走向那个摆满了深色瓶子的架子。
顾衍警告过我,这里很危险。
但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是藏着真相。
架子上的瓶子都贴着标签,上面是各种化学名称和危险品标志。
我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没有贴任何标签的磨砂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
瓶口用蜡封得死死的。
我没有贸然打开它。
我只是拿出手机,对着瓶子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我开始检查第二个可疑地点——地面。
工作室的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地毯。
我跪下来,一寸一寸地摸索着。
终于,在实验台的下方,我摸到了一块极其轻微的凸起。
我掀开地毯,下面是一个和地面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格。
我心中一喜,打开暗格。
里面没有我预想中的罪证,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丝绒盒子。
锁是密码锁。
我看着那四位数的密码锁,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生日纪念日
不,对于顾衍这种自私到极点的人来说,最有意义的数字,只会和他自己有关。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死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们交往的三周年纪念日。
但顾衍却在那天,送了我一份大礼。
我输入了我的忌日——0923。
锁,咔哒一声,开了。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录音笔,和一个小小的
U
盘。
我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那个盒子。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藏着顾衍最深的秘密。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我心里一惊,迅速将盒子放回暗格,盖上地毯,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我快步走到工作室的落地窗前,假装在看夜景。
顾衍裹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我,声音慵懒又性感:在看什么
看星星。我轻声说。
傻瓜,这里光污染这么严重,哪里看得到星星。他轻笑一声,在我耳边吹了口气,不过,我这里倒是有比星星更亮的东西。
他拉着我,走到工作室中央的那张实验台前。
只见实验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和我刚才在暗格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发现了。
他刚才根本不是去洗澡,他是在试探我!
打开看看。顾衍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录音笔,也不是
U
盘。
而是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
青青,顾衍单膝跪地,深情地仰望着我,我知道,你一直想嫁给我。林晚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解脱。现在,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嫁给我,好吗
他举着戒指,眼里的深情,足以溺毙任何一个女人。
但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因为我看到,在他那深情款款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
他在逼我。
如果我答应,他或许会暂时放过我,但会用更隐蔽的方式监视我、控制我。
如果我拒绝……
今晚,我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工作室了。
而我身体里的周晴,她的意识在疯狂地叫嚣着,让我答应!答应他!这是她复仇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成为顾衍的妻子,然后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将他彻底摧毁!
我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正在变强,几乎要冲破我的压制。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行险棋!
我看着顾衍,忽然笑了。
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顾衍,我一边笑,一边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落地窗,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林晚那个蠢货一样,会被你这拙劣的演技骗到
顾衍脸上的深情,瞬间碎裂。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杀害林晚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你以为,你今晚,还能像那天一样,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再伪造一个『求婚失败,殉情自杀』的现场吗
顾衍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步步向我逼近。
你到底是谁
【8】
我是谁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顾衍,笑得越发灿烂,我当然是苏青。一个……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苏青。
顾衍停下脚步,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眼神阴鸷地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吗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公之于众
我是在赌。
赌他不敢。
赌这个盒子里,藏着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顾衍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盒子,喉结上下滚动,却没有立刻上前抢夺。
他在评估风险。
这个男人,永远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很简单。我打开盒子,将那支录音笔和
U-盘,握在手心里,我要你,现在,立刻,把你杀害林晚的全部过程,一五一十地,亲口说出来。
你疯了!顾衍低吼。
我没疯。我冷静地看着他,你每说一句,我就把录音笔往窗外挪一寸。这里是三十六楼,我想,它掉下去,应该会摔得很碎,警察叔叔就算捡到了,大概也听不清里面是什么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扑过来抢。不过我保证,在你碰到我之前,它会先一步,和楼下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我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我知道,我身体里的周晴,已经快要疯了。
她的意识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毁掉这最关键的证据。
我当然不是要毁掉它。
我只是要,逼顾衍开口。
因为这个盒子里,根本不是什么证据!
就在刚才,我打开盒子的瞬间,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录音笔上,那细微的,一闪而过的红点。
它正在录音!
这个盒子,这个所谓的证据,从头到尾,就是顾衍设下的一个陷阱!
他故意引我找到它,就是想录下我敲诈勒索他的证据,好反过来将我一军。
好一招引蛇出洞。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我不是蛇,我是死而复生的,索命的厉鬼!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衍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我想听故事。我笑着,将录音笔又往外挪了挪,一个关于香水、毒药和二十三楼的故事。
顾衍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就在我以为他要选择鱼死网破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绝望的、自嘲的笑。
好,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没错,林晚是我杀的。
那个女人,太聪明,也太碍事了。她发现了我和……别人的合作,发现了我们项目的秘密。我本来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可她却不知死活,非要去报警。
我别无选择。
那天晚上,我用了我最新调制的『安魂香』。那东西,不会致命,只会让人在短时间内,神经麻痹,全身无力,看起来,就像是深度睡眠一样。
我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阳台的栏杆上。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我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可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动不了了,却突然……突然自己,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像一个真正的疯子。
而我,却在他说出那句她自己翻了下去的时候,如遭雷击。
不对!
这不对!
我死前的记忆,无比清晰。
我当时全身麻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怎么可能自己翻下阳台
是有人……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和顾衍,还有第三个人!
是谁
一个名字,闪电般地划过我的脑海。
苏青!
不,是周晴!
是她!是她躲在暗处,趁我动弹不得,顾衍转身的瞬间,推了我!
是她,一手策划了我的死亡,又一手策划了我的重生!
她才是那个最恶毒、最可怕的魔鬼!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脸上的血色褪尽。
而我身体里,周晴的意识,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怨毒和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不属于我的、尖利刺耳的笑声,从我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了出来。
顾衍,你这个蠢货!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只是我的一颗棋子!
我的脸开始扭曲,五官变得狰狞可怖。
周晴,她要抢夺这具身体了!
是我!我指着顾衍,疯狂地大笑着,是我杀了林晚!是我推她下去的!也是我,让你背上了这口黑锅!
现在,你杀人的『自白』已经被清清楚楚地录下来了。而我,苏青,是你唯一的『证人』!
你完了!顾衍!你和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完了!
顾衍呆呆地看着我,脸上是全然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晴,用我的嘴,说出最恶毒的话,用我的身体,做出最疯狂的举动。
我的意识正在被她一点点地吞噬、挤压,坠入无边的黑暗。
不!
我不能就这么输了!
我不能让这个疯子得逞!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完全吞没的最后关头,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我将手中那支还在录音的笔,狠狠地砸向了那个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
更准确地说,是砸向了那个贴着骷髅标签的深棕色瓶子!
砰——!
瓶子应声而碎。
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腥味的绿色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工作室!
不——!
周晴的尖叫,和顾衍的惊呼,同时响起。
而我的意识,也在那片绿色的毒雾中,彻底失去了知觉。
【9】
我以为我会再次死去。
或者,在无边的黑暗里被周晴的意识彻底吞噬。
但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医院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能动了。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是苏青的身体,但那种被另一个人窥视、操控的感觉消失了。
我……自由了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正坐在我的病床边,手里拿着一份病历。
你……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陈。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怎么解释,我身体里之前有两个灵魂在打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了
他会把我当成精神病吧。
你的情况很特殊。陈医生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主动开口道,你们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吸入了大量的神经性毒气。你的男朋友顾衍,因为吸入量过大,大脑神经严重受损,虽然抢救了过来,但……恐怕以后,都会是植物人状态。
植物人……
顾衍,那个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他的报应。
我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那我呢我为什么没事我问。
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陈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按理说,你离毒气源最近,吸入的量应该是最大的。但你的身体,却像是对那种毒素,有某种……抗体。除了昏迷了两天,没有任何损伤。
抗体
我愣住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的职业是遗物整理师。
但在成为遗物整理师之前,我大学的专业是法医毒理学。
我常年和各种有毒的化学试剂打交道,为了防止意外,我会定期给自己注射一些广谱类的抗毒血清。
难道是……我原本身体里的那些抗体,随着我的灵魂,一起转移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但我却觉得,这或许是唯一的解释。
是我的专业,在最后关头,救了我自己。
那……周晴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名字。
周晴陈医生皱了皱眉,谁是周晴
就是……苏青。我说。
哦,你是说你自己的本名吗陈医生翻了翻病历,我们查过你的身份信息,你叫苏青,二十六岁,职业是睡眠治疗师。你的社会关系很简单,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但在三年前,也因为意外去世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哥哥……他叫什么
周浩。
一切,都对上了。
苏青,就是周晴。
她为了复仇,连自己的姓氏都改了。
那她……我的意思是,我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陈医生却仿佛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是那面八角铜镜。
它已经碎了,从中间裂开,像一张被撕碎的脸。
这是在事故现场找到的。陈医生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对它进行了检测,发现这面镜子,是用一种非常罕见的,带有强磁场的陨铁打造的。这种磁场,对人的脑电波,有很强的干扰和……吸附作用。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之前表现出的一些『精神异常』,可能和它有关。
现在,它碎了。那种磁场,也消失了。
我明白了。
在那场毒雾爆炸中,这面作为灵魂容器的锁魂镜,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冲击,碎掉了。
而被它强行锁在这具身体里的周晴的魂魄,也随之……魂飞魄散了。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完成了她的复仇。
也用最极端的方式,毁灭了她自己。
我拿起那面破碎的镜子,镜面的裂缝中,映出我此刻这张属于苏青的脸。
这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属于周晴的怨毒和疯狂,也没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惊恐和不甘。
只剩下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10】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我拒绝了陈医生的陪同,一个人办完了所有手续。
我没有回苏青的那个温馨的家,也没有去顾衍那个华丽的香水王国。
我去了公安局。
我将那支完好无损的录音笔,交给了负责我坠楼案的李警官。
录音笔里,清晰地记录了顾衍承认自己用毒香麻痹我,以及周晴承认自己是最后推我下楼的凶手的全部对话。
虽然两个当事人,一个疯,一个散,但这份录音,加上我在顾衍工作室里拍下的那些毒药照片,足以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法律,会给他们最后的审判。
也会还我,林晚,一个清白。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走在阳光下,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第一次对活着这件事,感到如此的茫然。
我叫什么
林晚已经死了。苏青(周晴)也死了。
那我又是谁
我是一个借用了别人身体,活下来的无名游魂吗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墓园。
我看到了我的墓碑。
上面有我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
那是顾衍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
他说,生同衾,死同穴。
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在自己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到了我身边。
是我的遗物整理事务所的合伙人,也是我的师父,老钟。
他没有看我,只是将一束白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墓碑前。
丫头,他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师父来看你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师父……我哽咽着叫出了这个称呼。
老钟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缓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这张陌生的脸。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笑了。
我说呢,我这几天右眼皮老是跳,就觉得有好事要发生。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问我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像以前一样,伸出粗糙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走吧,丫头。天快黑了,该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师父,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我低声说。
什么怎么办老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塞到我手里,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
可是,林晚已经死了。
林晚是死了。老钟看着前方,语气平静,但『遗物整理师』这个身份,还在。那些逝者的故事,还在等着有人去倾听,去整理。
你的名字,你的样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
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手里的棒棒糖,想起了我选择这个职业的初衷。
是为了让每一个逝去的人,都能被尊重,被记住。是为了让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剥开糖纸,将棒棒糖放进嘴里。
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我笑了。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三个月后。
青眠小筑心理咨询室,重新开业。
只是,招牌下多了一行小字——兼营遗物整理,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
我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
她的丈夫,一个著名的画家,半个月前,在家中意外触电身亡。
她不相信是意外,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走进那间还保留着死亡现场的画室,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混合气味。
我戴上手套,开始工作。
我仔细地检查着画家的每一件遗物,他的画笔、他的调色盘、他未完成的画作……
最终,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插座上。
插座的面板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
我拿出放大镜,凑近了看。
那不是划痕。
那是一行用针尖刻上去的,小得像蚂蚁一样的字。
我的新缪斯,我的催命符。
我直起身,回头看向那个满脸期待的女人,露出了一个专业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夫人,我想,您先生的死,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
他给您留下了最后一件作品。
阳光透过画室的窗户,照在我的脸上。
我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而且,会好好地,用我的方式,一直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