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琉璃顶下的裂痕
柳如烟站在星寰集团顶楼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楼下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车水马龙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胶片,而她身后的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声。今天是她和季博达结婚五周年的日子,桌上放着季博达一早送来的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只是她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柳总,下午三点的董事会资料整理好了。秘书敲门进来,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柳如烟嗯了一声,转身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眉眼间是久居上位的锐利,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倦怠。这五年,她从一个崭露头角的项目总监做到集团总裁,星寰的版图扩了三倍,外人都说她是商界传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枚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早已没了温度。
季博达是大学时的学长,温厚、沉稳,当年她创业初期,是他拿出全部积蓄,又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让星寰熬过最难的日子。后来有了女儿念念,季博达更是几乎把重心放在了家里,成了别人口中为家庭牺牲的模范丈夫。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主外,他主内,女儿乖巧,事业兴旺。
可只有柳如烟清楚,她和季博达之间,早就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她习惯了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回到家却懒得再说一句话;季博达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会记得她的所有喜好,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在她晚归时站在楼下等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忧。他们的交流,大多围绕着念念的功课、家里的开销,或是星寰的股价,像在走一套精准的流程,唯独没有了爱。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方圆。
柳如烟的指尖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她快速拿起手机,走到茶水间,锁上门,才点开信息。
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刻意尘封的过往。
方圆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少女时代所有绮丽梦想的载体。他曾是美术系最耀眼的才子,会在画室里为她画一整个下午的素描,会在梧桐树下给她读诗,眼神清亮得像盛夏的星空。可毕业那年,他拿到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却因为家境贫寒,犹豫了很久。她记得那天在学校的湖边,他红着眼眶说:如烟,等我,等我在那边站稳了,就回来接你。
可他没回来。半年后,她从朋友那里得知,他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拿到了对方的资助,彻底留在了国外。那时候她才明白,所谓的等我,不过是少年人无力的托词,而他选择的,从来不是她,是更捷径的人生。
她用了很久才走出那段阴影,后来遇到了季博达,他的稳重像一张温厚的网,把她从自怨自艾里捞了出来。她以为方圆这两个字,会永远埋在回忆里,直到三个月前,在一场商业酒会上,她再次见到了他。
他变了。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穿着考究的手工西装,手腕上是价值不菲的名表,言谈间是商场人的圆滑。他端着酒杯走向她,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多了些复杂的东西。柳总,好久不见。
她当时只觉得荒谬,客套地应付了几句,转身想走,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我离婚了。
那一晚,他们在酒店的酒吧坐了很久。他说他过得并不好,富商女儿脾气暴躁,他在国外活得像个附属品,离婚时几乎净身出户;他说他后悔了,这些年没一天不在想她;他说他知道她结婚了,只是……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柳如烟知道他的话里或许有水分,知道自己不该动摇,可当他用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看着她,说出那句我后悔了时,她心底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还是裂开了。
这三个月,他们像偷情的高中生,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他会在她开会的间隙发来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会在她疲惫时递上一杯温水,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会在她耳边说当年没说出口的情话。这些细微的、带着旧时光滤镜的温柔,像毒药,让她明知不可为,却还是一步步沉沦。
她深吸一口气,回了两个字:好。
晚上回到家时,季博达已经做好了晚饭。念念坐在儿童椅上,手里拿着小勺子,看到她进来,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季博达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带着薄汗。回来了快去洗手,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他的语气自然得像呼吸,可柳如烟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心里却一阵发慌。她避开他的视线,弯腰摸了摸念念的头:念念今天乖不乖
乖!爸爸教我画了小兔子!念念献宝似的把画递过来,纸上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却透着孩子气的认真。
柳如烟勉强笑了笑,接过画:真好看。
饭桌上,季博达给她夹了一块鳜鱼,又给念念喂了一口蔬菜泥。下午董事会顺利吗我听张特助说,有几个董事对城西的项目有意见
嗯,老陈他们担心资金回笼慢,我已经让团队重新做了评估报告,下周再议。柳如烟心不在焉地回答,味同嚼蜡。
季博达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轻声说:别太累了,要是忙不过来,就把部分项目分给副总,你总得留些时间给自己。
他的关心像温水,熨帖却也刺痛。柳如烟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公司还有点事,我去书房处理一下。
可是妈妈,今天是你和爸爸的结婚纪念日呀……念念小声说,手里还攥着一个她白天画的贺卡,上面用蜡笔写着爸爸妈妈节日快乐。
柳如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蹲下来,抱了抱念念:是妈妈不好,等妈妈忙完,明天带念念去游乐园,好不好
好!念念立刻笑了起来。
她走进书房,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手机又亮了,是方圆发来的照片——他在他们常去的那家西餐厅订了位置,桌上摆着红酒和她喜欢的郁金香。
她闭上眼,脑海里交替闪过季博达的侧脸、念念的笑脸,还有方圆在酒吧里望着她的眼神。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可心底那点残存的、对未完成的执念,却又让她狠下心。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给季博达发了条信息:临时有个紧急会议,今晚可能要晚点回。
然后,她没有回头,走出了这个承载了五年烟火气的家。
第二章
暗涌与窥望
苏浅浅第一次见到季博达,是在大学的迎新会上。
她是刚入学的新生,抱着一摞书在人群里挤得东倒西歪,不小心撞到了人,书散了一地。她慌忙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把书一本本拾起来,递到她面前。
小心点。
她抬头,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线条,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学长季博达,是学生会主席,是柳如烟的男朋友。
那时候的柳如烟,已经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漂亮、自信,站在季博达身边,像两株相互依偎的白杨。苏浅浅只能远远地看着,把那份懵懂的好感藏在心里,变成图书馆里悄悄坐在他斜后方的身影,变成路上偶遇时低下头的脸红,变成毕业册里那张他和柳如烟的合影旁,她偷偷贴上去的、自己模糊的侧脸。
毕业后,她进了星寰,成了季博达的下属——那时候他还是星寰的项目总监,柳如烟是副总监。她看着他们一起加班,一起为了一个项目熬夜改方案,看着季博达在柳如烟累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热咖啡,看着柳如烟在季博达取得成绩时,眼里闪烁的骄傲。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星寰越做越大,柳如烟成了总裁,而季博达,为了支持她,主动申请调到了相对清闲的行政部门,后来更是几乎淡出了公司,把重心放在了家庭。
苏浅浅留在了项目部,一步步做到了经理的位置。她还是习惯在加班时,抬头看看总裁办公室的灯是否亮着,习惯在公司年会上,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季博达的身影。他鬓角多了几根白发,眼角有了细纹,却依旧温和,只是那份温和里,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落寞。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他是已婚男人,是她上司的丈夫,是念念的爸爸。她把那份藏了五年的暗恋,像打理精密仪器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从不逾矩,只是在他偶尔来公司接柳如烟时,递上一杯他喜欢的、不加糖的柠檬水;在他因为念念生病请假时,默默把他负责的杂事分担下来;在他看着柳如烟的背影,眼神黯淡时,假装没看见,悄悄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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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柳总回公司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偶尔会沾着不属于家里的、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她看季博达的眼神,少了从前的依赖,多了些闪躲;而季博达,来公司的次数也多了,有时会在茶水间待很久,手里捏着手机,眉头紧锁。
那天下午,苏浅浅去总裁办公室送文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柳如烟压低的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慌乱:……你别闹了,我现在在公司……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里面沉默了几秒,又传来柳如烟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疲惫:……晚上吧,晚上我去找你。
苏浅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敲了敲门,听到柳如烟定了定神说进,才推门进去。
柳如烟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她进来,勉强笑了笑:资料放这儿吧。
好。苏浅浅把文件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柳总,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柳如烟愣了愣,随即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有点累。
苏浅浅没再多说,退了出去。走到楼梯间,她却看到季博达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应该是来给柳如烟送晚饭的。他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色很难看,指尖捏得保温桶的提手微微发白。
四目相对,苏浅浅有些尴尬,刚想打招呼,季博达却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她……很忙
嗯,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苏浅浅下意识地替柳如烟圆了谎,说完又觉得不妥,只好低下头,季先生,我先去忙了。
她快步离开,身后季博达的目光像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看着季博达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浅浅加完班,走出公司大楼,看到季博达的车停在路边。他没开车灯,坐在驾驶座上,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季博达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苏经理
季先生,您在这里等柳总吗苏浅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季博达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嗯,她说今晚有应酬,我怕她喝酒,想接她回家。
苏浅浅沉默了。她下午听秘书说,柳总根本没有应酬,提前走了,说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可能……柳总临时有别的事吧。苏浅浅低声说。
季博达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苏经理,你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是不是都会变
苏浅浅的心猛地一颤。她看着他眼底的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那句藏了五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不是所有人都会变。可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季先生,我不太懂这些。只是……您别想太多,柳总也许只是太累了。
季博达笑了笑,没再说话。苏浅浅知道自己不该再停留,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季先生。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季博达的车依旧停在那里,像一座孤岛,漂在城市的夜色里。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拨号。有些事,外人终究是插不上手的,哪怕她心里再疼,也只能看着。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季博达没有等到柳如烟。他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看到柳如烟的车开回来,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件她从未穿过的男士外套。
第三章
破碎的真相
柳如烟是被疼醒的。
起初只是隐隐的腹痛,她以为是最近应酬太多,没当回事,直到那天在和方圆约会时,疼得几乎站不起来,冷汗浸湿了后背。
怎么了方圆吓了一跳,扶住她。
没事,老毛病了。柳如烟咬着牙,强撑着说,可能是胃不舒服。
方圆皱着眉,把她送回了家。季博达不在,念念被外婆接走了。柳如烟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方圆给她倒了杯热水,坐在她身边,语气带着责备:你就是太拼了,‘星寰’那么多事,你不能总自己扛着。
柳如烟没说话。她看着方圆担忧的侧脸,心里却不像从前那样踏实。最近这段时间,方圆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他会旁敲侧击地问星寰的财务状况,会暗示她可以把一些项目交给他朋友的公司做,甚至在她拒绝时,会露出一丝不悦。
她不是傻子,只是被旧情蒙蔽了双眼。此刻腹痛难忍,脑子却异常清醒。她想起季博达每次在她不舒服时,都会紧张地给她找药,会笨拙地给她熬粥,会守在她身边,直到她睡着。而方圆,除了口头的关心,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带着一丝急于撇清的疏离。
我去趟医院。柳如烟站起身,扶着墙。
我陪你去。
不用了。柳如烟打断他,语气冷淡,你先走吧,我自己去就好。
方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如烟,你什么意思
柳如烟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没什么意思,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方圆盯着她看了几秒,冷笑了一声:是因为季博达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在图你的钱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她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被他说了出来。方圆,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样方圆的声音拔高了些,柳如烟,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找我的!是你说你和季博达早就没感情了!现在你又摆出这副样子,是想把我当什么
柳如烟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底最后一点温情也凉了。她原来真的错了,错得离谱。当年他为了钱离开她,现在回来,也未必是因为爱。
你走吧。她闭上眼,声音疲惫,以后……别再联系了。
方圆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愣了半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摔门而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柳如烟靠在沙发上,腹痛越来越厉害,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失望,或者是因为那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愧疚。
她拿出手机,想给季博达打电话,手指却在拨号键上停住了。她该怎么说说她出轨了说她刚才和那个男人吵了一架
犹豫间,手机先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上周她做了个体检,当时没来得及去拿报告。
请问是柳如烟女士吗
我是。
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些指标不太正常,您方便现在来一趟医院吗最好……能让家属陪同。医生的语气很严肃。
柳如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装镇定:医生,到底怎么了
初步诊断是胃癌,晚期。
嗡的一声,柳如烟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像她此刻的心。
胃癌,晚期。
这八个字像一把重锤,把她所有的骄傲、算计、不甘,都砸得粉碎。她才三十五岁,她有星寰,有念念,有……季博达。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还没好好陪念念长大,她还没来得及……跟季博达说声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拿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刺得她眼睛生疼。医生在旁边说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死了。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她想起自己这五年,为了星寰,为了所谓的成功,忽略了季博达的感受,辜负了他的深情,甚至……背叛了他。而那个她以为能给她救赎的白月光,不过是个自私的骗子。
她走到家楼下,看到季博达站在单元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外套。看到她回来,他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你去哪了手机怎么关机了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却更多的是担忧。柳如烟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季博达愣了一下,身体僵了僵,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软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柳如烟哭了很久,直到哭声渐歇,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先说自己得了癌症,还是先说自己出轨了
季博达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疲惫:如烟,我们谈谈吧。
他把她扶上楼,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照片是在一家西餐厅拍的,她和方圆相对而坐,她正低头笑着,而方圆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角度拍得很清晰,显然是有人刻意拍的。
柳如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上周,苏经理在城西出差时,偶然拍到的。季博达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给我,是我无意中看到她手机里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失望:如烟,我们结婚五年了。我知道你累,知道你压力大,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你晚归,没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没听到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柳如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解释,在这张照片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个男人,是方圆吧。季博达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在你车里看到了他的外套。
柳如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博达,我……
别说了。季博达打断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温情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疲惫,我累了,如烟。我们……离婚吧。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插进柳如烟的心脏。她一直以为,无论她做了什么,季博达都会在原地等她,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可她忘了,人心是会冷的,信任是会碎的。
我不同意!她抓住他的手,声音嘶哑,博达,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和他断了,我马上就断!
季博达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晚了,如烟。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来了。他站起身,我今晚去书房睡。念念那边,我会先瞒着她。离婚协议,我明天让律师拟好。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那扇门,像一道鸿沟,把他们彻底隔在了两个世界。
柳如烟瘫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诊断书。胃癌晚期,公司……她突然想起白天医生的话,说癌细胞可能已经转移了,需要尽快住院治疗。而星寰最近因为几个项目决策失误,资金链已经出现了问题,若是她倒下了,星寰恐怕……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拥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事业、地位、家庭,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第四章
崩塌与守护
柳如烟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她住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公司,加上之前几个项目接连亏损,星寰的股价开始大幅下跌。股东们人心惶惶,董事会上,要求她卸任总裁职务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星寰的股价走势图,一路绿到底。秘书每天都会来汇报情况,语气一天比一天沉重。柳总,城西的项目合作方撤资了银行那边不肯再贷款了几个核心部门的经理递交了辞职信……
她想撑着去公司,却被医生拦住了。柳女士,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劳累了,必须尽快接受化疗。
化疗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想起念念看到她时害怕的眼神,摇了摇头。她不想让念念看到她掉光头发、形容枯槁的样子。
季博达来看过她几次,都是带着念念来的。他把离婚协议带来了,放在床头柜上,没催她签字,只是说:念念我会照顾好,你……好好治病。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柳如烟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了。
方圆也来过一次,是在她住院的第三天。他提着一篮水果,站在病房门口,眼神躲闪。如烟,我听说了……你还好吗
柳如烟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你是来问我‘星寰’还有没有救,还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方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柳如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担心我死了,就没人给你好处了,是吗方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方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下水果,转身走了。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柳如烟,你别后悔。
柳如烟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她只知道,她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念念。
那天下午,苏浅浅来了。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熬得很烂的小米粥。柳总,我听张特助说您没好好吃饭,给您带了点粥。
柳如烟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在她众叛亲离的时候,来照顾她的,竟然是这个一直被她忽略的下属。谢谢你,浅浅。
应该的。苏浅浅把粥倒出来,递到她手里,柳总,公司那边……季先生在帮忙处理。
柳如烟愣了一下:他
嗯,季先生把念念送到外婆家了,这几天一直在公司盯着。他找了以前的老关系,拉到了一笔投资,还稳住了几个老客户。苏浅浅轻声说,他说,‘星寰’是你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垮了。
柳如烟的眼泪掉在了粥碗里。原来,他还是记得的。记得星寰是她的心血,记得她曾经为了它付出了多少。
他……还好吗她小声问。
苏浅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季先生很辛苦,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但是……他没抱怨过一句。
柳如烟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她欠季博达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浅浅几乎每天都会来。她会给柳如烟带饭,会给她讲公司的情况,会陪她聊念念的趣事。柳如烟知道,她是受季博达所托,却还是忍不住依赖她。
浅浅,有一次,柳如烟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轻声说,你是不是……喜欢博达
苏浅浅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红了脸,低下头:柳总,我……
没关系。柳如烟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以前是我瞎了眼,不懂珍惜。博达是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
苏浅浅没说话,只是眼眶红了。
星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尽管季博达拼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挽回颓势。银行催债,股东撤资,合作方解约,一系列的打击下来,星寰最终宣告破产。
季博达来告诉柳如烟这个消息时,脸上带着疲惫,却很平静。对不起,如烟,我没保住它。
不怪你。柳如烟摇了摇头,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是我自己的错。她从枕头下拿出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她,博达,念念……就拜托你了。
季博达接过协议,看着上面她的签名,手指微微颤抖。他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他转身要走,柳如烟突然叫住他:博达。
他回过头。
对不起。柳如烟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还有……谢谢你。
季博达的眼眶也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柳如烟一个人。她看着窗外,天空似乎亮了一些。她拿出手机,翻出念念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她摸了摸屏幕,轻声说:念念,妈妈对不起你。
她决定接受化疗。不为别的,只为能多陪念念几天。
第五章
烬余的光
柳如烟的化疗很不顺利。
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季博达偶尔会带念念来看她,念念每次来都哭,说妈妈瘦了,不好看了。柳如烟只能强撑着笑,给她讲故事。
苏浅浅几乎每天都守在医院。她请了长假,衣不解带地照顾柳如烟,给她擦身、喂饭、按摩,晚上就趴在病床边睡。季博达劝过她,让她去休息,她总是摇摇头:季先生,我没事。柳总现在需要人照顾。
季博达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苏浅浅的心思,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么守着念念过了,可看着苏浅浅为柳如烟忙碌的身影,看着她在念念哭闹时,温柔地哄着她,看着她偶尔看向自己时,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他的心,不知不觉地松动了。
那天,柳如烟的情况突然恶化,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季博达接到电话时,正在给念念做饭,他手一抖,锅铲掉在了地上。他赶到医院时,苏浅浅正守在抢救室外,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
怎么样了他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
还在抢救。苏浅浅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季博达靠在墙上,闭上了眼。他以为自己对柳如烟已经没有感情了,可这一刻,心里还是像被挖空了一块。毕竟是夫妻一场,毕竟……她是念念的妈妈。
抢救了三个小时,医生终于出来了,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家属进去看看吧,她还有最后一口气。
季博达和苏浅浅走进病房。柳如烟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半睁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季博达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块。
念念……柳如烟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念念在幼儿园,我没敢告诉她。季博达的声音哽咽了。
柳如烟眨了眨眼,眼泪流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向苏浅浅,眼神里带着恳求。
苏浅浅走过去,握住她另一只手:柳总,我在。
照顾好……博达,照顾好……念念……柳如烟的声音越来越低。
苏浅浅用力点头:我会的,柳总,你放心。
柳如烟笑了笑,像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她看着季博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发出的刺耳的嘀——声,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柳如烟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大多是星寰以前的老员工。季博达抱着念念,念念还不太懂死亡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墓碑上妈妈的照片,小声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讲故事呀
季博达抱紧了她,说不出话。苏浅浅站在一旁,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纸巾。
日子还要继续。
季博达重新找了工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项目顾问,虽然辛苦,却很踏实。苏浅浅也回到了职场,只是换了一家公司,离季博达家很近。
她还是会经常来帮忙照看念念,给她们做晚饭,陪念念画画、读故事。念念很喜欢她,总是黏着她,叫她浅浅阿姨。
季博达看着苏浅浅和念念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渐渐暖了起来。他知道,柳如烟的离开,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疤,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失,但生活总要向前看。
那天,是柳如烟的忌日。季博达带着念念去墓地看她,苏浅浅也一起去了。
放好花,念念趴在墓碑上,小声说:妈妈,浅浅阿姨做的饼干很好吃,爸爸也不总皱眉头了。妈妈你在天上,要好好的。
季博达看着女儿,眼眶有些发热。他转过头,看到苏浅浅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眼神温柔。
回去的路上,季博达停下脚步,看着苏浅浅:浅浅,谢谢你。
苏浅浅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一路陪着我,陪着念念。季博达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浅浅,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以前……我不敢回应,是因为我心里有结。但现在,我想试着……往前走。
苏浅浅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等这句话,等了五年。从青涩的少女,到成熟的职场女性,她守了他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回应。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暖意。念念牵着他们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柳如烟的故事,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过后,只留下满地灰烬。但灰烬之上,总有微光在闪烁——是季博达重新拾起的生活,是苏浅浅五年等待的圆满,是念念无忧无虑的笑脸。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错过,有遗憾,有背叛,有伤痛,但只要不放弃,总有微光会穿透黑暗,照亮前路。而那些烬余的温暖,足以支撑着人,好好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