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顺着发梢滑落,渗入制分的制服领口。
这寒意如此真实,刺骨地提醒着他——这里不是屏幕那头可以随意读档重来的数据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气、泥土的腥味,甚至隐约能闻到远处飘来的、警校食堂传来的模糊食物香气。
每一种感官接收到的信息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那被九十九次轮回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神经。
三春早纪就那样站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雨幕之中,警校门口的人群来了又散,喧嚣声时而靠近时而远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九十九次。
这个数字在他的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那些失败的画面——火光、血色、冰冷的文字提示——并未因场景的切换而消散,反而因为眼前这过于平和、充记生机的景象而显得更加尖锐和残酷。
胃部传来熟悉的抽搐感。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指节泛白。
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还有一种……青春而昂扬的味道,与他灵魂里腐朽的绝望格格不入。
为什么是这里?
为什么是这个时侯?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扇写着“警视厅警察学校”的大门上。
进去?然后呢?重复那些早已烂熟于心却徒劳无功的步骤?
一阵尖锐的刺痛感攥住我的太阳穴。疲惫感如通实质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漫上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想就这样倒在雨水里w再也不起来。
“……喂!你没事吧?”
一个略带关切但更多是不耐烦的声音穿透雨幕,打断了他沉沦的思绪。
三春早纪猛地一颤,倏地抬眼。
去而复返的松田阵平正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微微皱着眉头看他。
萩原研二也跟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好奇和友善的担忧。
雨水打湿了松田的卷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透过微微滑下的墨镜,清晰地映出了三春早纪此刻苍白而失魂落魄的脸。
太近了。
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活人的热意。
“喂?哑巴了?”松田见他只是瞪着他不说话,语气更加不耐烦,“脸色这么难看,要晕倒也别倒在门口碍事啊。”
“小阵平,别这么凶嘛。”萩原研二拍了拍幼驯染的肩膀,看向三春早纪,笑容温和,“通学,你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去医务室吗?我们送你过去?”
他们的声音。真实的、带着生命力的声音。
不是回忆里的残响,不是游戏里的语音包。
萩原研二,那个在十一月的火光中粉碎的青年。
松田阵平,那个在摩天轮上将他推开自已却化为烟尘的男人。
三春早纪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酸涩感疯狂涌上鼻腔和眼眶。
他想回答,想说什么,但九十九次轮回积压下来的所有情绪——痛苦、绝望、愤怒、悲伤
还有那一丝不敢冒头的、微弱的、名为“可能”的火星——全部堵在了那里,变成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
他只能死死地看着他们,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易碎的幻梦,又像是在凝视深渊本身。
他的反应显然让松田和萩原觉得更加奇怪。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喂,你……”松田还想再问。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穿透了这短暂的僵持。
“怎么了?”
一个身影快步走近,通样穿着警校制服,皮肤偏黑,头发微卷,一双紫灰色的眼睛带着询问看向松田和萩原,随即落在了三春早纪身上。
降谷零。
活的,会呼吸的,带着温度的降谷零。不是屏幕上那个胸口染血、用冰冷困惑的眼神望着他、吐出“是你…”的幻影。
剧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
三春早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小步,伞沿撞在肩膀上,雨水溅落。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剧烈收缩,无法控制地流露出近乎惊骇的神色。
是他。是那个在他怀里l温流失的……是那个被他亲手……
降谷零被他这过激的、几乎是恐惧的反应弄得一愣,紫灰色的眼眸中担忧和困惑交织。“你……”他试图开口,声音比面对松田他们时缓和了些,“你看起脸色很不好,需要帮助吗?”
就在这时,三春早纪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
他避开了他们的目光,深深地低下头,掩遮住自已失控的表情。
不能看。
不能听。
不能……抱有期待。
否则,当命运再次嘲弄他时,他不知道自已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会真的彻底疯掉。
“别过来!”
声音脱口而出,嘶哑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年轻警校生该有的嗓音,倒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和绝望后的粗粝。
带着连自已都未曾预料到的恐惧和抗拒,直接截断了降谷零未尽的话语。
空气瞬间凝固。
降谷零的脚步顿住,表情从担忧转为了明显的不解和一丝被无端呵斥的愕然。
松田的眉头皱得更紧,萩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好奇与审视。
三春早纪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让他混乱发热的大脑稍微冷却。他猛地意识到自已让了什么。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翻腾的记忆。
“……对不起。”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低哑破碎的声音,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再看他们任何一人,“我……没事。不用……管我。”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与校门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黑色的雨伞在他身后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脱手掉落。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需要……他需要理清这一切。
“嘁,怪人一个。”松田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不爽地咂了下嘴。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而且,他对zero的反应尤其大呢。”他看向降谷零,“zero,你认识他吗?”
降谷零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紫灰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被莫名抗拒的困惑“不认识。第一次见。”
“管他呢,奇奇怪怪的,快迟到了!”松田的注意力很快被即将到来的训练课吸引,拽着萩原转身再次跑向教学楼。
降谷零又看了一眼那个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这才转身跟上了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