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当夜,京都街头的热闹,比前几日勘察时更盛三分。
红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兔儿灯、莲花灯、走马灯在人群头顶流转,叫卖糖画的吆喝声混着孩童的笑闹。
可萧景渊与苏阿瓷的心头,却压着沉甸甸的警惕。
前一夜他们刚确认完最后两名活傀儡。
苏阿瓷便从木偶关节的齿轮纹路里,算出“鬼工阁”会用“灯影传讯”触发阴丝。
而城隍庙那座三层高的走马灯楼,正是十二处阵眼的中枢。
苏阿瓷揣着为了显色更快,特意加了薄荷汁的朱砂酒。
怀里还塞着拆解木偶时用的铜针和短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布兜里的破罗盘。
这是她从柴房捡的“宝贝”。
前晚试了三次,终于确认罗盘铜针能卡住鬼工阁的机关轮轴。
她咬了口手里的桂花糕,含糊对身边的萧景渊道。
“按王老爷说的,子时一到,灯楼里的走马灯转第三圈时,傀儡就会动。你看那灯楼,现在已经转第二圈了。”
萧景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隍庙方向的走马灯楼亮得刺眼。
灯影里的“仕女图”正缓缓转动,映在下方的空地上,像一道无声的指令。
他攥紧腰间的软剑,余光扫过藏在人群里的侍卫。
按前一夜的部署,冷峰带一半人守在西华门,剩下的人分守十二处阵眼,只等傀儡异动便出手控制。
“再等等,”
萧景渊声音压低,指尖替她拂去嘴角的糕渣。
“等灯转第三圈,先确认控制源,再动手。”
话音刚落,街角突然传来惊呼。
两人通时转头,只见城西方向的巨型龙灯猛地失控,龙首甩向人群。
操控龙灯的两个工匠眼神空洞,手臂僵硬得像木头。
正是前一夜标记过的活傀儡!
更糟的是,他们手腕上的朱砂痕迹隐隐发烫,显然阴丝已被触发。
“是灯影!”
苏阿瓷瞬间咽下糕点,掏出朱砂酒往那边跑。
“他们看到灯楼传的影子了!”
萧景渊立刻吹了声短促的哨音。
守在城西的侍卫迅速围过去,以“龙灯故障”为由疏散百姓,通时用朱砂酒擦拭工匠的手腕。
暗红色的阴丝痕迹瞬间浮现,与王老爷脚踝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可不等他们稳住这两个傀儡,城东、城北接连传来异动。
抱着花灯的小贩突然冲向商铺,举着糖葫芦的孩童被大人拽住却仍疯劲十足。
甚至有前晚确认过的张姓富商,当众摔碎了随身的玉佩,动作与灯影里的仕女“掷玉”姿势分毫不差。
“十二处全动了!”
苏阿瓷看着四处蔓延的混乱,心沉了下去。
“鬼工阁故意让傀儡模仿灯影动作,就是要让百姓以为是‘灯神作祟’,更难控制!”
萧景渊眼神一凛,迅速调整指令。
“冷峰那边不用管,西华门有侍卫盯着。你跟我去灯楼,毁掉控制源!剩下的人按原计划,用前晚配的‘解丝散’暂时压制傀儡!”
两人往城隍庙冲去,路上遇到几个失控的傀儡,萧景渊挥剑斩断他们腰间的阴丝引线。
前晚苏阿瓷发现阴丝有外置引线,斩断引线可以傀儡暂时摆脱控制。
苏阿瓷则趁机往他们关节处抹解丝散。
傀儡动作果然迟缓下来,眼神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赶到灯楼时,下方已乱作一团。
三个活傀儡举着木棍砸摊位,侍卫们投鼠忌器,怕伤了被裹挟的百姓。
苏阿瓷仰头看灯楼,只见第三层的走马灯正转得飞快。
灯影里的仕女图变成了“挥刀”的姿势,下方的傀儡立刻跟着举棍劈砍。
“控制源在灯楼三层!”
苏阿瓷拽住萧景渊的衣袖。
“里面肯定有木人机关,跟之前的木偶一样,木人动,傀儡就动!”
萧景渊点头,翻身跃上一盏悬挂的大花灯,高声道。
“所有人往两侧退!傀儡是被机关控制,不是邪祟!”
他的声音清朗,瞬间稳住了部分百姓。
藏在暗处的鬼工阁黑衣人见状,立刻挥刀冲出来。
他们显然是来守灯楼的。
“我去引开他们,你从侧面爬上去!”
萧景渊挥剑刺向最前面的黑衣人,剑刃擦着对方的肩膀划过。
“记住,木人机关的轮轴有锁孔,用你罗盘上的铜针!”
苏阿瓷咬咬牙,从怀里掏出破罗盘,掰下中间的铜针攥在手里。
她绕到灯楼侧面,踩着灯架往上爬。
前晚她特意来勘察过,这灯架的榫卯处有缝隙,正好能借力。
爬到二层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打斗声。
她抬头一看,竟是两个黑衣人守在三层窗口,正朝萧景渊扔毒针。
“小心毒针!”
苏阿瓷大喊,通时摸出几块从张老爷家柴房里捡来的破铜片,用力掷向黑衣人。
铜片虽小,却精准地打偏了毒针。
萧景渊趁机挥剑斩断了黑衣人的手臂。
苏阿瓷趁机爬上三层,刚翻进窗口,就看到暗格里摆着十二个小木人。
每个木人的关节都系着阴丝,与走马灯的轮轴相连。
轮轴转,木人动,下方的傀儡就跟着动。
而一个蒙面黑衣人正握着铜摇杆,不断加快轮轴速度,看到苏阿瓷进来,立刻掏出毒针射向她。
“又是腐骨散!”
苏阿瓷翻身躲到木人后面,毒针钉在木人身上,瞬间染黑了木头。
她顾不上躲,冲过去想抓轮轴,却被黑衣人一脚踹开。
对方的力气极大,苏阿瓷撞在墙上,手背磕到暗格的棱角,疼得她龇牙咧嘴。
可她知道不能停,若是轮轴再转下去,下方的傀儡会更疯狂。
她摸出萧景渊前晚给她防身的短刀,趁黑衣人调整摇杆的间隙,猛地刺向他的手腕。
黑衣人吃痛,摇杆掉在地上。
他恼羞成怒,一把抓住苏阿瓷的手腕,将她往窗口推。
窗口没有护栏,下方是拥挤的人群,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放手!”
苏阿瓷死死抓住窗框,指甲抠进木头里。
黑衣人狞笑着,从怀里掏出匕首,就要刺向她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突然从窗外刺进来,精准地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膀!
是萧景渊!
他解决完外面的黑衣人,立刻冲了进来,一把将苏阿瓷拉到身后,通时挥剑斩断了黑衣人的另一条手臂。
“说!闯宫的人有多少?阁主在哪?”
黑衣人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
竟是服毒自尽了。
苏阿瓷蹲下来,从他怀里摸出一块鬼工铜牌,还有一张皇宫地形图。
西华门的位置被画了红圈,旁边写着“子时三刻闯宫”。
“不好!现在已经子时二刻了!”
苏阿瓷赶紧把地形图递给萧景渊。
“冷峰他们可能来不及!”
萧景渊立刻摸出提前准备好的信鸽,咬破手指写了张字条绑在鸽腿上放飞。
然后又对苏阿瓷道。
“我们下去,把剩下的傀儡控制住,再去西华门支援!”
两人刚爬下灯楼,就听到下方传来巨响。
一盏荷花灯突然爆炸,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冲出来,想点燃周围的商铺。
苏阿瓷心里一紧,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去,抱着水桶泼向火把。
是小包子!
“小包子!”
苏阿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明明让侍卫把小包子留在王府,没想到他竟偷偷跟来了。
黑衣人被泼了一身水,火把灭了,他恼羞成怒地挥刀朝小包子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冷峰带着侍卫赶来了。
应该是收到了信鸽消息,过来支援来了。
冷峰一脚踹飞黑衣人,将小包子护在身后。
苏阿瓷冲过去抱住小包子,声音都在抖。
“谁让你跟来的?不是让你待在王府吗?”
小包子委屈地瘪嘴。
“我怕师父出事……而且侍卫大哥睡着了,我就跟着来了。我看到他们要烧糖画铺,王阿婆还欠我一块糖画呢……”
苏阿瓷又气又疼,捏了捏他的脸。
“下次再敢乱跑,我就把你送回乡下!”
萧景渊走过来,摸了摸小包子的头,对苏阿瓷道。
“别骂他了,他也是担心你。冷峰,这里交给你,我带阿瓷和小包子去西华门。”
夜色渐深,混乱渐渐平息。
萧景渊牵着苏阿瓷的手,苏阿瓷抱着小包子,往西华门走去。
路上,苏阿瓷摸了摸怀里的破罗盘,又看了看萧景渊手臂上刚才打斗时被毒针划到的伤口,小声道。
“王爷,你的伤……”
“没事,”
萧景渊低头看她,眼神温柔。
“前晚配了解毒膏,涂了就好。倒是你,手背磕破了,疼不疼?”
苏阿瓷摇摇头,突然想起刚才在灯楼里,他奋不顾身冲进来救她的样子,脸颊有些发烫。
小包子趴在她怀里,突然笑道。
“师父,王爷看你的眼神,跟看糖画一样亮!”
苏阿瓷的脸瞬间红透,狠狠瞪了小包子一眼。
萧景渊却笑了,握紧了她的手。
“他说得没错,本王看你,比看任何宝贝都亮。”
苏阿瓷的心猛地一跳,抬头对上萧景渊的目光。
夜色里,花灯的光洒在他脸上,褪去了往日的冷硬,只剩温柔。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的并肩作战,他们之间的情愫,早已在查案的凶险与默契里,悄悄生了根。
而前方等着他们的,不仅是鬼工阁的阴谋,还有一段藏不住的心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