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十二姜夏 > 第一章

我没有姓名,殿下唤我十二。
殿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以为我们彼此依靠,互相取暖,难分难舍。
可功成那日,他执剑相向。
十二,然然说杀了你她才肯嫁给我,最后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我帮了他最后一次,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再睁开眼,我躺在自己的树洞里,感受着魂魄渡劫归位的熟悉。
1
我躲在密宫养伤时,许楚然又来了。
贱婢,你今日又跟殿下共处了一个时辰,来人,上刑!
这个我厮杀五年才能进来的密宫,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自由出入。
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她一声令下,周围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就抬上了刑具,不敢多看我一眼。
血淋淋的钉板,每一根都曾深深刺入我的血肉。
许楚然嫣红的指甲划着我脸上的皮肤:以为跟我长了一张相似的脸就能勾引到殿下吗做梦!
因为我们长着一样的脸,许楚然总是针对我。
她总说,我是靠这张脸才得到殿下的青睐。
我就是个小偷,偷走了殿下对她的宠爱。
昨日伤到了腹部,我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她推向了钉板。
细密锥心的疼痛从每一个伤口汇入到心脏,我疼的昏死又醒来。
许楚然高高在上的站着,手持一条沾了辣椒水的鞭子。
我每次痛得出声,鞭子就会挥下,在我身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她连叫疼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跟殿下相处多久,这场折磨就会持续多久。
每一刻都被拉得无比漫长,极限的疼痛深入骨髓。
神志不清的间隙,我好像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然然,这个地方血腥味重,你怎么又来了
他冷漠的瞥了一眼地上满身血迹的我,随后捂住了许楚然的眼睛。
以后想动手就叫我,别脏了自己的手。
他拥着许楚然就将人带了出去,对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可昨天他让我去刺杀六皇子时,明明还牵着我的手,亲昵的叫我十二。
其余的暗卫见到二人出去,赶忙冲上来抱住我。
十一的娃娃脸上满是泪痕:小十二,你走吧,外面再差,总比现在好过。
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
十一姐姐,我走了,就再也看不到殿下了。
那是我在暗无天日的绝境里牵挂了五年的人啊,我拼了命才走到他身边,叫我如何舍得。
我只是在死死的熬着,等死刑宣判的那一刻。
养伤不过半月,殿下又来了。
只有要命的勾当,他才会来寻我。
上好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此刻的他显得格外温柔。
十二,现如今我唯一的威胁,就是父皇了,我的十二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温热的手引起肌肤的颤栗,像罂粟一样诱人,连疼痛都消减了几分。
但凡是他开口,我没有不应的。
但凭殿下差遣。
听我如此说,他满意的笑了。
三日后是父皇的生辰,你就以然然妹妹的身份出现,我会举荐你为美人。届时,你只需要将这些药,放在父皇每日的食物里就好。
什么意思,我做皇上的美人
放松的身体在瞬间紧绷,心里堵满了茫然和难过。
我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
殿下如此聪慧,明明知晓我对他的心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头一次,我没有沉醉在他的柔情中。
殿下,十二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我不求回应,不求名分,只想静静的看着他就好,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十二,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待我荣登大宝,你就不用再过这种生活了。
他牵着我的手,神色缱绻,好像在说爱我,又好像没说。
那许楚然呢
她不过是为你吸引目光的替身罢了,十二,你再忍忍好吗
有些话,都不用他哄我。
只要他声音柔下来,我就信了。
在我濒临死亡时给我一个馒头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好,我听殿下的。
2
皇帝的生辰宴,我一舞惊四座,获封柔美人。
待翩翩水袖落地,我弯腰谢恩时,殿下的眼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按照计划来的,他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了。
殿下给的毒是渐凉,日日服食,不出一个月,就会浑身僵直而死。
如今不过才半个月,皇帝便有些行动不便了。
从养心殿出来时,我有些站不稳。
皇帝爱好特殊,在寝殿里一次次的挑战我身体的极限,每次都要脱一层皮才会被放出来。
回到自己的宫里,殿下立在门口。
见我回来,他屏退了周围的心腹,凑上前来将我拥住。
十二,毒下得如何了。
最多半月,殿下便会心想事成。
太子残疾,比他大的皇子都不明不白的死去,能继位的,只有他。
像是了却了一桩夙愿,他终于放松下来,借着月光看我的脸。
我的脸上,是未散的红晕。
他面色突然间就阴沉了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腕:十二,你是我的,对吗
连续半个月的折腾,我如今吃不住一点疼,轻呼出声。
他如梦初醒般松开我的手,一点点褪掉我披着的外袍。
清冷的月光下,雪白的四肢遍布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甚至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就将衣服拉上。
良久,我听到了他略带颤抖的声音:十二,你再忍忍。
都听殿下的。
听见我如此平淡的回应,他崩溃了:十二,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没有回答,目光在他的脸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殿下,十二没有心,因为十二的心在你那里。
皇帝终于倒下了,咽气前念的还是我的名字,他要我给他陪葬。
殿下将我藏进了密宫,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
登基大典应该很繁琐吧,他从未来看我。
十一说我傻,一个馒头就将自己卖了,还卖的如此彻底。
但是十一根本不懂。
饥荒的时候,没有那个馒头,我爹原本是想将我煮了吃的。
那个时候我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拖向生火的锅。
是殿下扔过来一个馒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那时日头正盛,一圈圈的光从他背后打下来,我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殿下,是我唯一的救赎。
他说过,等他登基,我就不用过现在的日子了。
我谁都不信,只信他。
可我没等来殿下,先等来了许楚然。
她仍旧是一身光彩夺目的装扮,与这个阴森森的密宫格格不入。
呵,贱婢,你还真是命硬啊,不会还在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吧。
一道圣旨扔在我的面前,是嫔妃殉葬的旨意。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3
怎么可能,殿下明明说过......
殿下当然说过,可是殿下最听我的话,我要你死,你就活不到明天!
她恶狠狠的一脚踢向我的头,踢得我眼冒金星。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殿下处理完外面的腌臜东西,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
我忍无可忍,一掌挥向许楚然。
殿下不会那样对我!
是啊,殿下亲口对我说的,怎会有假。
许楚然本就没有武功,被我打得吐了血。
她狼狈的扑在地上,珠钗散了一地。
贱婢,你敢以下犯上!
我没理会她,向外赶去。
殿下太忙了,不如我亲自出去找他。
许楚然的话一听就是瞎说,我怎么会信。
这个世上,我只相信殿下。
未等我迈开步子,一声心疼的呼喊传来。
然然,你怎么了
明黄色的身影迅速地跑过来,掠过我,将地上的许楚然抱进怀里。
陛下!这个贱婢,她居然敢打我。我改变主意了,不要她去殉葬。陛下,你亲手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她,我就答应做你的皇后。
殿下一时定住了,随后轻声哄着许楚然:然然,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出去处理伤口,其他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议。
我不,今日,这个贱婢必须死!
我也停下了脚步。
许楚然在等他的答复,我也在等。
我跟殿下,相识八年。
自我通过试炼进入密宫,那些数不尽的刺杀,都是我替他挡下的。
他曾在黑夜里亲吻我的额头,说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
如今,我们熬出来了。
殿下,你说过,她是我的替身。
我轻声开口,将他从前说的话一一复述:你说,等你荣登大宝,我们就苦尽甘来了。
许楚然也变了神色:陛下,你是这么跟她说的你不是说她只是个下贱的奴婢吗你不是说会以江山为聘娶我吗
她突然就疯狂的挣扎,想挣脱殿下的怀抱,却被殿下死死的抱住。
然然,不要误会,我心里只有你。那些话、那些话我都是骗她的,我的皇后只会是你,你乖乖的,好吗
语气温柔,没有一丝算计和不耐。
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殿下。
心脏突然被无形的大手捏住,我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绝望。
过往的温柔和甜蜜被撕开糖衣,露出了暗沉的深渊。
蓦地,我又想起,殿下回避的那个问题。
殿下,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脸上都是难堪的神色,打断了我:够了,十二,你只是暗卫。
可他要用到我时,从未说我只是暗卫。
许楚然步步紧逼:陛下,如果你心里没有她,就证明给我看。
一把匕首落在地上,泛着寒光。
4
殿下虽然迟疑,仍旧将匕首捡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我。
我一身武力,腿在这一刻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殿下,当真要杀我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看起来有些不忍:十二,我也不想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在我面前停下。
十二,你为我付出很多,我知道的,你心悦我,我也知道的。可朕是皇帝,不能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皇后。
十二,只有你死了,然然才愿意做我的皇后。
再帮我最后一次,好吗
从未有过的温柔,就像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这一瞬间,我知道,我没救了。
我像一条饿疯了的狗,明知下一刻就会有屠刀落下,却还是拼了命的要吃下眼前的肉。
殿下,你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心口传来刺痛,匕首已经深深的刺入。
我支撑不住,瘫软下去,却倒在殿下的怀里。
他的眼睛好亮,怎么看起来像是哭了
我抬手摸上去,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殿下,就当我是来还债的吧,如今两清,我该走了。
他救我一命,如今我还给他。
此后,两不相欠。
心里除了难受,更多的是释然。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她以身犯险呢
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我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妙的梦,梦外的我和梦里的他相爱了。
如今梦醒,难以为继。
再睁开眼,是一片翠绿,我躺在一片山林里。
心中的悸动仍留有余温,记忆中爱得死去活来的人逐渐失去了模样,化为一滴泪。
这一个情劫,我渡了十八年,如今才算功德圆满。
想到那十八年,心口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哪怕我恢复了,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这段记忆,仍旧堵得慌。
我甚至很想立刻回去问他一句为什么
如果他只把我当手下,我不会痴心妄想的。
是他亲自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一场历练,我勘破了情劫,又有了更多的疑惑。
一声轻笑打断了我的思考:姜夏,好久不见。
眼前落下一个青竹般的身影,是封清许。
我渡劫时,你不会在此地一直守着我的身体吧
除了我还有谁对你如此上心,二十年,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不是十八年吗
你魂魄归来稳定也需要时间啊,是不是傻。
好吧,原来我还睡了两年。
再见到封清许,我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一直追在我身后,几百个年头,便是榆木脑袋也看明白他的意图了。
但他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情绝口不提,从不给我压力。
跟他相处,我非常的自在。
如今经历了一遭情劫,回看这些年,我又有了不同的感悟。
真正的爱向来不是索取。
譬如封清许对我,我对楚枫。
向来是有求必应。
所以,如今我才会不自在。
卑微的姿态做久了,便忘了真正的自己。
我倒是有些好奇,他能不能看到我在楚枫身边的那些年。
封清许,你会不会悄悄去皇城看我啊。
5
我渡劫前,给他留了个锦囊,里面是我的灵魂碎片,他可以凭这个找到我。
听见我这么问,封清许罕见的变了脸色,沉默了下来。
姜夏,有些时候,我都想打断你的渡劫,直接将你提溜回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渡劫的时候就那样蠢,跟在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身边奉献一切。
我看着他愤懑的神色,心里有暖意在流淌。
封清许,说不定这些就是跟你学的。
他呆愣了一瞬,耳尖爆红:姜夏,你渡完劫,别的本事没长,嘴皮子见长!
说着就要跑,但被我拉了回来。
封清许,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也就几百年啊,妖族寿命长,更何况咱俩是树妖,区区几百年,能算得了什么。
是啊,几百年,对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人来说,十八年,已经是一生。
我过完了一生,才知道封清许的情谊有多重。
但我如今刚归来,跟封清许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走,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酒去。
做了一辈子小喽啰,到死连酒都没喝上一口,当真是憋屈得紧。
凡人的城池还是如此的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我们找了街边一家酒馆随意地坐下,便叫小二将好酒端上来。
看到我的脸,小二一瞬间尖叫出声。
她,她是布告上的人!
这一声尖叫许多人都听到了,瞬间便引来了大批的士兵将我们团团围住。
封清许几乎瞬间警戒起来,想要出手打晕这些人。
我拦住了他。
没弄清楚原委,不可轻举妄动。
我们被抓到里牢里关了起来,但没遭受任何虐待,反而将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
第四天,我们就见到了当朝皇帝。
他满眼猩红的血丝,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看到我的脸,他如同着了魔一般。
十二,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惊喜、不敢置信交杂,他就那样痴痴地盯着我。
我有些看不懂他如今这副做派是为什么。
说到底,我是被他杀死的。
难不成,他为此愧疚了两年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他却是非常笃定:不可能!十二,我不会认错你的。这两年,我找遍了和你相似的人,可她们都不是你。十二,我好想你。
十二会信他说的话,姜夏不会信。
陛下,十二死了,我叫姜夏。
凡间的十二,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刀下。
活着的姜夏,是为了渡情劫,魂魄离体二十年的姜夏。
想到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刀捅进我的心口,我加速的心跳归于平静。
对于眼前人,我无半分留恋。
他捏着拳头,连身体都在颤抖:怎么可能呢你分明就是我的十二。
封清许眯着眼,似是看清了我们的关系,随即开口:陛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姜夏,不是你的十二。
6
你闭嘴!
楚枫举起手中的剑,拼尽全力朝封清许刺去。
知道了我们为什么会被抓,也就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没给他留下任何话,我跟封清许隐匿了身形就走了,楚枫在原地刺了个空气。
凡间的酒是喝不得了,我们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我住在树洞里,封清许住在树枝上。
姜夏,你没事吧
没事。
他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对我说:姜夏,你眼光真差。
我知道,他是在说楚枫这个人,竟是憋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封清许,你眼光也挺差的。
何出此言
你说呢方才是谁说,我是他的妻子
封清许本想回避这个话题,却在看到我严肃的神色时端正了态度。
他思考了半天,斟酌着开口:姜夏,其实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看着他的脸,将脑海中思考过后的答案告诉他。
封清许。
怎么
其实我也喜欢你。
两个几百岁的妖一时间相顾无言,我捂着小鹿乱撞的心回了自己的树洞,封清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树洞挺安全的,谁也找不到我。
只等我彻底恢复对身体的掌控,就可以渡劫了。
到时候封清许打不过我,还不得任由我搓圆捏扁。
揣着美梦,我沉沉的睡去。
梦里的世界很奇怪,我甚至还梦到了楚枫。
在梦里,他叫我许楚然。
烛火摇曳的大殿里,他将我的腿脚锁了起来,一脸嘲讽的看着我:许楚然,你不是丞相女儿吗不是出身高贵吗如今不一样被我锁着,像一条狗。
我气得浑身发抖,嘴上丝毫不落下风:你再怎么折磨我,那个该死的贱婢都回不来了。楚枫,是你亲手杀死了她,你才是该下地狱的那个人。
楚枫伸出双手,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神色都是狠厉:都怪你,要不是你,十二怎么会死!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我已经掌握了你爹的罪证,马上,你们家就要被我连根拔起了。
我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楚枫,你这个畜生!我爹为你这个皇位,付出了多少,你就是这样对他的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我爹的魂魄来索命吗!
这都是你们欠十二的,如今,我要你们还给她!
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你!你骗了我也骗了那个贱婢,你为什么不下地狱!
楚枫没说话,将我揪到了大殿一侧的牌位面前。
许楚然,现在,跪下来,对着十二的排位磕头。一万个,我就放过你爹。
我愣在了原地,死死的梗着脖子:楚枫,我死也不会给这个贱婢磕头!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磕不磕
不磕,死也不磕!
那你明天就会看到你爹的人头。
身体一抖,从梦中惊醒,我感觉自己的脖子凉凉的,仿佛被人掐住了。
梦中的触感太过真实,真实到就像是许楚然跟楚枫能做出来的事。
楚枫不是爱许楚然吗
从前对她那样的温柔,为何如今二人剑拔弩张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将此事跟封清许说了,他说我是还没从情劫当中回过神来,过几天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又被他劝着继续闭目养神了。
梦里,故事仍在继续。
7
这一次,我没有死犟着,而是瞪着他:楚枫,你说的,只要我磕头一万次,你就放过我爹。
楚枫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现在就开始。
我跪伏在地,盯着灵位上的爱妻十二之灵位拜了下去。
天亮了又黑,不知道第几个日夜,我终于磕到了一万个。
额头是一块黑色的疤,楚枫站在一旁,神色莫测。
我已经站不起来,只能仰头看着他:楚枫,我磕完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楚枫却是嘲讽地勾起嘴角:许楚然,这才哪儿到哪儿。实话跟你说吧,你爹已经下狱了,择日问斩,你还算磕得快,能送你爹最后一程。
楚枫!你答应我的!
从前我也答应了十二,要让她好好活着,是你逼我杀了她。许楚然,你逃不掉的。
行刑的那日,我被楚枫压着,看到刽子手扬起砍头刀,狠狠落下。
我爹的血喷涌了一地,头颅滚落到一边,死不瞑目。
梦中的场景太过血腥,近到我都闻到了血腥味。
可睁开眼,我仍旧在自己的树洞里面。
封清许担忧的看着我,说我这一觉睡了好几天,他还以为我出事了。
此事太过怪异,我决定去京城看看。
封清许听说我要去京城,也自告奋勇的陪着我。
不过半日,我们便抵达。
众人的声音传进耳朵,丞相、许楚然的父亲,真的死了。
一瞬间我意识到,我梦里的那些场景,都在这个皇城,真实的发生了。
我跟许楚然之间,一定有关联。
我赶去皇宫里楚枫囚禁许楚然的大殿,侍卫和宫女都拦不住我。
大殿里,楚枫正按着许楚然的头往柱子上撞,两人像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看到我来,楚枫一瞬间收敛起凶恶的神色,忐忑不安的看着我:十二,我就知道是你,你来看我了。
楚枫,十二已经死了,我叫姜夏。
好好好,你叫姜夏。夏夏,你原谅我好不好许楚然给你磕过头,父亲也被我杀了,夏夏,我替你报仇了。
许楚然在一旁,神色愤恨的盯着我:贱婢,你还敢回来!
楚枫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上去:许楚然,谁允许你这么说她的
从前,许楚然也这样叫过我贱婢,楚枫从未这样为我出过头。
可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这次来,是来找许楚然的。
许楚然,你的父亲真的是丞相吗
我怀疑,她跟我是双胞胎。
否则,为何我会看到她的视角
许楚然却以为我是在嘲讽她,满面通红目眦欲裂:你这个贱人!你才是野种!我要杀了你!
她从怀里掏出匕首高高举起向我奔来,是从前杀掉我的那把匕首。
8
楚枫见状,立刻拉住了锁在她脚上的链子。
许楚然,你这个疯婆子!
许楚然扑倒在地,大笑着盯着楚枫:楚枫,从前你不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吗不是说会爱我一辈子吗怎么如今向着这个贱人!
我爱的是十二,从未喜欢过你。
可你说最喜欢我穿红衣,你觉得那样的我最好看。
因为十二每次杀人后都是一身红,你只不过是一个像她的替身罢了。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你这张脸吗
惊愕的神色爬满许楚然的脸,她不敢置信的盯着楚枫:我是替身那我们那些誓言算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
许楚然竟然还怀孕了。
楚枫却像是被人揭开了遮羞布,暴露出肮脏的内里,他冲上前去捂住了许楚然的嘴:十二、不,夏夏,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我从未爱过她。不是你生的孩子,我都不会要。夏夏,我会立马让她滚的,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只觉得楚枫这个人荒唐极了,一场闹剧到最后我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那些梦。
没理会楚枫,我打算离去。
楚枫却是一瞬间慌了神,以为我是听见许楚然怀孕了才失望离开的,他抢过许楚然手里的匕首,对准了许楚然的心脏:夏夏,就因为这个女人,我们才生出许多矛盾,我把她杀了,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阻碍了。夏夏,别离开我!
一声叫喊,楚枫毫不手软的将匕首插进许楚然的心脏。
同样的凶手,同样的死法,我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楚枫你疯了!
许楚然被涌上来的鲜血堵住了喉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也只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楚枫,你不得好死!
随后,就彻底断了气。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胎儿。
楚枫献宝似的看着我:夏夏,她们都死了,全都死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楚枫,已经疯了。
我闭了闭眼,心里一横,哪怕背上业债,我也要结果了他。
正准备动手时,一道光亮从许楚然身体里面钻出来,在大殿里绕了好几圈,随后迅速冲向我。
我只觉得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随后,多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我呱呱坠地,丞相叫我乖囡。
进宫时,对楚枫一见钟情。
看到十二时,油然而生的熟悉和嫉妒。
跟楚枫相处时,我娇蛮跋扈,也极尽温柔。
我跟楚枫一同站上高台,接受百官跪拜。
到后面,美好崩碎,楚枫摁着我的头让我在十二的灵位前赎罪。
我们耳鬓厮磨,我们水乳交融。
我们恶语相向,我们势同水火。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我会一直看到许楚然的视角。
许楚然,就是我。
9
我的魂魄在投胎时出了差错,被分裂成了善恶两道。
一道善魂,成了十二。
一道恶魂,成了许楚然。
这个恶,也只对我恶,因为同源的灵魂会不自觉的靠近,却又无法完全合二为一。
许楚然想靠近十二,却总在不自觉的针对伤害十二。
楚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没明白为什么。
他脸上露出巨大的无措:夏夏,许楚然,你跟许楚然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十二跟许楚然加起来,才是完整的我。
完整的魂魄归位,我的脑海中无比的清明,没有一丝一毫对楚枫的怜悯。
想到他从前对我做的那些事,对许楚然做的那些事,我从心底冒出无法抑制的愤怒。
楚枫,你总是在找死!
我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踢得吐血。
他趴在地上,像一条丧家之犬,茫然的看着我:夏夏,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许楚然不是你对不对她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她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啊!
楚枫疯了一样撕心裂肺的哭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我只觉得好笑,同时拥有许楚然跟十二记忆的我,看透了楚枫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楚枫,但凡你坚定一点,你跟十二会过的很幸福;但凡你清醒一点,你跟许楚然也会过的很幸福。你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所以到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在我的记忆里,十二跟许楚然都爱着楚枫,所以他才能将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枫却完全听不进去,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夏夏,你怀孕了,要小心,我去叫太医来为你把脉,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就陪你游历四海。
看来是彻底疯了。
封清许一直默默地站在我旁边,直到场面安静下来,他才提醒我:姜夏,你魂魄完整了,如今怕是该渡劫了。
话音落,黑云就在头顶开始聚集。
这一次雷劫来得格外猛烈,但还是没能把我劈死。
最后一道劫云散去,天边霞光万丈,空中万鸟齐鸣。
楚枫也在这场天赐的甘霖中清醒了过来。
看到我从空中落下,他如同蝼蚁般看着我:夏夏,原来你不是普通人。真好,夏夏还活着。
随后,他的眸中浮现出癫狂的神色:夏夏,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一起,我们做逍遥的神仙眷侣。
我没理会他,只是对着封清许笑了笑。
封清许,你以后可就打不过我了。
凡间的妖族无论再怎么修炼,到地仙就到头了。
更何况,我的真身是一棵树。
树是不能挪窝的,成了地仙的树也不适合长久的流浪。
封清许大剌剌的走过来拍我的肩膀:以后啊,可就得你罩着我了。
楚枫看着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愤怒的冲了上来:滚开,夏夏是我的!
我身为地仙,不能对凡间帝王动手。
封清许只能在楚枫的攻击下四处闪躲。
我揪着封清许的衣领,将人直接带走了,楚枫在原地气了个倒仰。
他气运衰竭,不需要我们动手,就要大祸临头了。
封清许安慰着我。
按照我的性格,楚枫那样伤害我,我不把他吞了都算我善良。
事实确实如此,我对楚枫没有半点爱意,恨得很纯粹。
见我不回话,封清许一脸不善的看着我:姜夏,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个楚枫吧!
没有,我在想你。
他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怒气瞬间无影无踪,不好意思的看天看地:想我想我什么啊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跟我成亲。
10
封清许整个人呆住,从耳尖一直红到了脖子。
太容易害羞了,反倒激起了我的恶趣味。
我将封清许抵在树上:封清许,怎么不回答我,是不想跟我成亲吗那算了,我也不愿强迫你。
胡说!你就会胡说!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想跟你成亲!我想的都快疯了!
在我喝酒的日子里,封清许去请教了各路妖怪,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
有的说要最漂亮的羽毛,有的说要最大的窝。
封清许不知道哪样比较好,便每样都准备了一些。
被封清许抢了窝的鸟上门告状时,我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捣鼓些什么。
我一句玩笑话,他放在了心上,为此还折腾了这么久。
我去找封清许时,他正蹲在地上剪喜字。
看到我来,他如同做了坏事被抓包,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便按照各族的习惯,每种都准备了一点。
不大的屋子,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填满。
我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盯着封清许的眼睛:封清许,我们是树妖。
是啊,可是我不知道树妖需要准备什么。
你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可是我喜字还没剪完。
喜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我。现在我是树妖里面最厉害的,你得听我的,我们现在就成亲!
第二日,封清许神清气爽的对我说:还是你有见识,成亲,果然应该越快越好。
收到楚枫最近的消息时,我们正在小酒馆里面买酒。
城门外的喊声震天响,叛军已经要打进皇城了。
楚枫没有做任何抵抗,他遣散了宫里的所有人,抱着我的灵位去了冰窖。
冰窖里,有许楚然的尸体。
城破时,他自刎于地窖。
我跟封清许就这样旁观了整个过程,还听到了楚枫生前最后的呢喃,他说的是:夏夏,你为什么不愿来看我。
直到他咽气,我都没有现身。
回去的路上,我跟封清许说,山下不太平了,我们以后少出来。
他也满口答应,牵着我的手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姜夏,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嗯。
如果我变成楚枫那种人,都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打死了。
嗯。
姜夏,你说句话啊。
我喜欢你,既要一辈子,也要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