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婚纱站在酒店门口,雪花落在裸露的肩头,冰冷刺骨。
媒人第三次催促我上车,说吉时快要过了。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甲陷进掌心。
屏幕上是邱航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别嫁,等我。
一个月前,我妈以死相逼,跪在我面前哭着说：你要是还跟那个穷小子在一起,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那时邱航正在医院躺着。他被我爸带来的亲戚打得脾脏破裂,却还强撑着笑对我说：念念,别哭,我没事。
我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下次他们可能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所以我对他说了最残忍的话：邱航,我不爱你了,我爱上别人了。
他红着眼睛抓住我的手：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我甩开他的手,笑得轻蔑：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后来听说他出院后酗酒度日,整个人都垮了。
而我,顺从地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
婚车是一辆加长林肯,装饰着俗气的粉色玫瑰。我机械地坐进去,婚纱的裙摆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像被困住的飞鸟。
司机刚要发动车子,我的手机响了。
是邱航最好的兄弟打来的。
嫂子...航哥他...电话那头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开车去找你了,说要带你走。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现在到哪了
他已经出发五个小时了,应该快到了。嫂子,航哥这一个月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今天听到你结婚的消息,跟疯了一样...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巨大的撞击声,接着是忙音。
我重拨回去,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了我的心脏。
停车！我猛地对司机喊道。
车还没停稳,我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高跟鞋踩在雪地里,婚纱拖在身后,沾染了泥泞。
我跑到路口,看到远处围着一群人,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车头已经完全变形。
邱航！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冲向那辆破败的车。
警察和救护人员已经赶到,他们正在用工具撬开车门。
小姐,请不要靠近！有人试图拦住我。
我挣脱他们,扑到车窗前。
邱航趴在方向盘上,额头上都是血,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我和他的合影。
邱航...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医护人员把他从车里抬出来,放在担架上。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
看到我穿着婚纱的样子,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今天...真美...
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不放下我...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我的眼泪,却因为无力而垂下。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像随时会飘散的雪花,我说过...要陪你走到最后...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将他抬上车。我抓住担架不放手,一位护士无奈地看着我：你是家属吗
我是他的...我的话卡在喉咙里。我现在是谁他的前女友一个今天就要嫁给别人的女人
让她上来吧,另一位年长的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在救护车里,我紧紧握着邱航的手,他的手冰冷得可怕。
对不起...我泣不成声,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没有不爱你...是我爸妈以死相逼...你住院的时候,我爸说如果我再去找你,他们就让你在医院待不下去...
邱航的眼睛微微睁开,闪过一丝了然：我知道...
我愣住了：你知道
你撒谎的时候...右手总会不自觉地握拳...他虚弱地笑了笑,那天...我看见你的手攥得紧紧的...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被迫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坚持...你会更痛苦...他咳嗽起来,血从嘴角溢出,我希望你...幸福...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我把脸贴在他冰冷的手上,我不要嫁人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管了...
他摇了摇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念念...听我说...
我凑近他,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
这辈子...能爱你...我不后悔...
只是遗憾...最后让你穿上婚纱的不是我...
监控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邱航的手从我手中滑落。
不！我尖叫起来,不要！邱航！求你！
医护人员迅速进行抢救,但一切都是徒劳。
年长的医生看了看时间,沉重地宣布：死亡时间,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正是原定我婚礼开始的时间。
我瘫坐在救护车地板上,婚纱被血染红,世界一片寂静。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我没有参加自己的婚礼,而是跟着救护车去了殡仪馆。
邱航的手机一直攥在我手里,屏幕碎裂,但还能亮起。
我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从初识的羞涩到热恋的甜蜜,再到最后残忍的对话。
五年六个月十三天。
每一天,我都清晰地记得。
我们曾挤在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他曾连续加班一个月就为了给我买一条项链,我们曾在暴雨中奔跑大笑,也曾为琐事争吵然后相拥和好。
他说过要攒钱买个小房子,要有大大的落地窗,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生两个小孩,一个像他,一个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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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等我们老了,就回乡下种花种菜,每天牵手看夕阳。
他曾那么认真地规划着有我的未来。
而我,却想着如何离开他。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有人还在规划着未来,有人却已经想着分开。
即使我的分开,是因为爱他。
邱航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我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人群最后面。
他的母亲——那位我一直不敢面对的老人——走向我,没有责怪,只是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小航留给你的,她的眼睛红肿,声音沙哑,他本来想婚礼结束后去找你...说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你一面...
我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和一封信。
念念：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没有机会亲自为你戴上这枚戒指了。
别哭,我不喜欢看你哭的样子。
还记得吗你说过想要一款星空主题的戒指,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可惜,没能亲眼看到你戴上它的样子。
我知道你离开我是被迫的,你爸妈来找过我,说如果我真的爱你,就应该放手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我想了很久,什么才是更好的生活
是有钱有势却没有快乐的生活,还是和我在一起哪怕清贫却幸福的生活
但我没有资格替你选择。
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即使那让我心碎。
但请记住,无论你嫁给谁,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爱你。
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
如果真有下辈子,换你先来找我,好吗
到时候,别再放开我的手了。
永远爱你的
航
我跪在邱航的墓前,哭得撕心裂肺。
雨水混合着泪水打湿了信纸,墨迹晕染开来,像我们的爱情,美好却终究未能永恒。
我把那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遍地道歉,明知他再也听不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回头。
回家吧。是我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家我还有家吗
念念,我们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你们知道什么是为我好吗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这就是你们为我好的结果！
母亲也来了,她试图拉我的手：那只是个意外...
我甩开她：意外如果不是你们逼我嫁人,他不会开车狂奔五百公里来找我！就不会出车祸！是你们杀了他！
父亲气得脸色发青：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和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在一起吗
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在乎我！我嘶吼道,他明知我会伤他,却还是选择理解我！而你们,我的亲生父母,却用爱的名义囚禁我、逼迫我！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婚前一周,我与父母的对话。
你要是敢不结婚,我就去找那小子算账！上次是住院,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他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妈求你,嫁给李总吧,他家大业大,你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爱情能当饭吃吗感情都是会变的,只有钱最实在！
父母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我已经把这段录音发给了一个律师朋友,我冷冷地说,如果我再受到任何威胁,或者你们再去骚扰邱航的家人,这段录音就会成为证据。
母亲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竟然...录音
被你们逼的,我面无表情,从你们以死相逼的那一刻起,我的父母就已经死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冷,却是我唯一的温暖。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和邱航曾经租住的小公寓。
房东居然还保留着我们的租约,甚至同意我继续住下去。
那小子上次交了三年的租金,房东说,他说万一你回来了,得有个地方住。
我的眼眶又湿了。
推开房门,一切如旧。
沙发上还放着我忘拿走的抱枕,厨房里还有我们一起买的碗筷,卧室的墙上贴着我们的照片。
邱航笑得那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手臂紧紧搂着我。
那时候的我们,以为会永远在一起。
我倒在床上,抱着他睡过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气息。
仿佛他只是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邱航...我把脸埋进枕头里,泣不成声,我好想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像是行尸走肉。
父母来找过我几次,我都拒之门外。
未婚夫家来讨要说法,我直接把订婚戒指还了回去。
我已经是寡妇了,我说,配不上你们家。
他们骂我疯了,狼狈离去。
是啊,我是疯了。
从看到邱航满身是血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死了。
一天,我整理邱航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旧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和念念的未来计划
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他为我们规划的未来：
2023年,攒够首付,买个小房子,写念念的名字。
2024年,带念念去北欧看极光,她说过想看的。
2025年,如果经济允许,生个宝宝,女儿最好,像念念一样漂亮。
...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我们分手的那天。
念念离开我了。但我会等她,无论多久。
如果她幸福,我就祝福。如果她不幸福,我就带她走。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过得好吗
我合上笔记本,心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为什么要带走最好的人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邱航站在一片白光中,朝我微笑。
别难过,他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带我走吧,我哀求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摇摇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替我看看这个世界,替我体验人生的美好,等到很久以后,我们自然会相见。
可是我好想你...
他走近我,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戴上那枚戒指,就当是我一直在你身边。每当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星空,最亮的那颗星就是我,永远守护着你。
醒来时,枕巾已被泪水浸湿。
窗外,晨曦微露,一颗明亮的星悬挂在天际。
我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轻声说：早安,邱航。
从那天起,我开始试着好好生活。
我找了一份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足够维持生计。
每年邱航的忌日,我都会去看他,告诉他这一年发生的点点滴滴。
我去了我们曾经计划要去的所有地方,看极光,登山,海边散步。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拍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的,一张是空着的,仿佛他就在我身边。
父母后来尝试与我和解,我接受了,但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有些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十年后的一个秋天,我站在挪威的森林里,看着满天极光如绿色的丝带舞动。
你看到了吗,邱航我轻声说,真美啊。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某处看着我。
回家后,我收到一封信,是邱航的母亲寄来的。
她说她搬去和女儿同住了,问我要不要接手邱航留下的几箱东西。
我立即答应了。
箱子里全是与我有关的东西：我写给他的便条,我落在他那里的发夹,我们看电影的票根,还有厚厚几本相册。
最底下,是一个密封的盒子,上面写着：致我最爱的念念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信,每封都标注了日期。
第一封信的日期,是我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月。
亲爱的念念：
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女孩,背影很像你,我追了她整整一条街,直到她转过身,才发现不是你。
我好想你。
第二封信,是我结婚那天。
亲爱的念念：
今天你成为了别人的新娘。我本该祝福你,但心好痛。
如果你幸福,那一切都值得。
如果不幸福,记得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最后一封信,日期是他出事那天早上。
亲爱的念念：
我正开车去你的城市。我知道这很傻,但我必须再见你一面。
如果你选择跟我走,我们就私奔到天涯海角。
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会祝你幸福,然后永远离开你的生活。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尊重。
因为我爱你,胜过爱这世间的一切。
爱你的
航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他那天来找我,不是为了阻止婚礼,而是为了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知道我被迫嫁人,所以他要来给我一条退路,即使可能会被拒绝。
傻瓜...我抱着信纸,仿佛抱着他一样,你一直都是个傻瓜...
那晚,我梦到了他。
不再是年轻时的样子,而是更加成熟稳重,穿着白衬衫,笑容温暖。
他向我伸出手：来吧,念念,我等你很久了。
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这次,别再放开我了。
永远不会。
醒来时,阳光洒满房间,温暖而宁静。
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这些年来,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替他看这个世界。
现在,我看够了,是时候去陪他了。
我穿上他曾经最喜欢的裙子,戴上那枚星空戒指,去了邱航的墓地。
那里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我知道是他妹妹来过了。
我坐在墓碑旁,头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就像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做到了,我轻声说,去了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看了所有我们想看的风景。现在,我真的累了,想休息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拧开。
下辈子,换我先找到你,好吗
药片滑入喉咙,有点苦,但心是甜的。
视线逐渐模糊,我仿佛看到邱航从远处走来,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外套,笑容明亮。
他向我伸出手：走吧,回家。
这次一我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再也没有放开。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如初。
意识渐渐飘远,我仿佛回到了我们初遇的那天。
大学图书馆里,阳光正好。我踮着脚想要拿最高层的那本书,却总是差一点。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笑意。
那就是邱航,二十一岁的邱航,还没有被生活磨去棱角,眼里有光,心里有爱。
他轻松地拿下那本书递给我,我们的手指不经意间相触,一股电流窜过我的指尖。
谢谢。我低下头,感觉脸颊发烫。
不客气。他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我叫邱航,航空航天工程系的。
我叫林念,文学系的。
从那一天起,我的生命被点亮了。
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他看他的工程图纸,我看我的小说诗歌。有时抬起头,会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温柔。
晚上,他送我回宿舍,总是在楼下多待一会儿,说舍不得分开。
我们的第一个吻,发生在樱花盛开的季节。花瓣飘落,他的嘴唇柔软,带着薄荷的清香。
做我女朋友好吗他喘着气,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心里满是甜蜜。
后来我们租了那个小公寓,虽然简陋,但被我们布置得温馨舒适。他擅长手工,做了很多小家具；我喜欢烹饪,总是尝试新菜谱喂饱他。
有时我们会因为小事争吵,比如谁该洗碗,或者他忘记了我的生日。但每次和好后,感情反而更深。
他工作后很努力,总是加班到很晚,但从不抱怨。他说要给我最好的生活,要让我父母认可他。
可是现实残酷,我父母始终看不上他,觉得他配不上我。
给我时间,念念,他曾抱着我说,我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我相信他,一直相信。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会选择和他一起面对所有困难,而不是屈服于父母的压力。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
我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俯瞰着躺在墓碑旁的自己。
然后我看到他了,年轻的邱航,穿着我们初遇时那件白衬衫,朝我走来。
等了你好久。他笑着说,伸出手。
我飘向他,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我们携手走向一片光明,那里有我们梦想中的家,有大大的落地窗,有猫和狗,有两个孩子,一个像他,一个像我,一个顽皮,一个可爱！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从来不是是生与死。
而是我走过千山万水,历经漫长岁月,终于再次与你相遇。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我们,终于,再也不分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