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钟悠扬，穿透云霭。
苏棠换上月白内门弟子服饰，按照玉符指引，前往讲法堂。一路上，依旧能感受到各种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以及低低的议论声。昨日那黄衣少女吃瘪的事，似乎已小范围传开，为她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讲法堂是一座恢弘大殿，内部开阔，地面铺着清净蒲团，已有近百新弟子盘坐于此，按照某种无形秩序，越靠前的位置，灵气似乎越浓郁。
苏棠寻了个靠后偏僻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前方几个气息明显深厚的弟子，周身已有微光流转，显然早已引气入体，甚至可能达到了炼气一二层。
不久，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修士步入大殿，目光平和却自有威仪。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吾乃传功堂执事，道号清虚。”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为尔等讲解《基础引气诀》精要，引导尔等感知灵气，踏入道途。”
清虚执事言语简洁，直指核心，开始阐述灵气特性、经脉运转、心神合一之要诀。众弟子无不屏息凝神，生怕漏过一个字。
苏棠也认真听着，却发现这《基础引气诀》与《吞天诀》的路子截然不同。一个强调引导、炼化、归于丹田；一个则是激发本能、吞噬、反哺自身。她尝试按照清虚执事所说，感应周围灵气，却发现自己那点“空”对此毫无兴趣，依旧懒洋洋地蛰伏着，只对主动送上门或者被“挑衅”的能量有反应。
“现在，尔等可依诀尝试，静心感悟。”清虚执事讲解完毕，拂尘一摆。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所有弟子都闭上双眼，努力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
苏棠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她知道，按正常流程，她这辈子可能都感应不到所谓的“灵气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渐渐地，大殿内开始出现变化。
最前方的一位蓝袍少年头顶，形成一个微小的灵气旋涡，丝丝缕缕的灵气不断汇入他体内，他脸上露出舒畅之色。
“不错，水灵根，上佳资质。”清虚执事微微颔首，声音带着赞许。
紧接着，又有几人周身泛起不同颜色的微光，成功引气入体，引起阵阵低微的羡慕惊叹。
大约一炷香后，约莫有二十余人成功引气，剩余弟子则面露焦急，汗流浃背，却依旧一无所获。
清虚执事目光扫过全场，在几个气息沉凝、早已入门的弟子身上略作停留，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苏棠身上。
眉头微微皱起。
在他的感知中，其他未能引气的弟子，周围多多少少有些许灵气被意念引动的紊乱迹象。唯有这个女弟子，周身一片死寂！不是平静，是那种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死寂！仿佛她坐在那里，就是一个纯粹的“空无”，连灵气都绕着她走。
这绝非普通凡体！凡体也会尝试吸引灵气，只是留不住。此种情况，闻所未闻。
清虚执事沉吟片刻，开口道：“未能引气者，亦不必灰心。修行之路，首重毅力。或许尔等灵根属性特殊，需特定环境或契机方可引动。”
他这话本是安慰，却让一些心急的弟子找到了方向，纷纷抬头看向他。
清虚执事目光再次扫过苏棠，心中一动，补充道：“现在，老夫将逐一探查尔等灵根情况，或可寻到缘由。”
说着，他走到最前方一名未能引气的瘦弱少年身前，一指轻轻点在其眉心。片刻后，道：“土木金三灵根，资质中庸，心绪不宁，凝神静气，再试。”
他又连续探查数人，皆是灵根混杂或资质下等所致。
终于，他走到了苏棠面前。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好奇、质疑、幸灾乐祸……他们都想知道，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凡人，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连前排那几个已引气成功的天才，也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清虚执事的手指带着温润的灵光，点向苏棠眉心。
苏棠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全力收敛眉心那点“空”，生怕它把执事的手指给“吞”了。
指尖触及皮肤。
清虚执事闭目感应，脸色却骤然一变！
在他的感知中，苏棠的体内……空空如也！不是没有灵根，而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没有任何属性反应的“空”！他的灵力探入，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最废柴的杂灵根，也该有微弱的属性反应才对！
他加强灵力，仔细探查，额角甚至微微见汗。结果依旧如此！
绝对的“空”！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苏棠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在看什么绝世怪物。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清虚执事的反应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苏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小声问：“执事……弟子……是什么灵根？”
清虚执事张了张嘴，半晌，才用一种极其复杂、带着茫然和不确定的语气，艰难地吐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判断：
“你……你这……似是而非，空无一物……老夫从未见过……莫非是……传说中的‘空灵根’？”
“空灵根？”有弟子下意识重复。
“空灵根？那是什么？很厉害吗？”有人低声问。
清虚执事脸色古怪，斟酌着用词：“古籍有载，‘空灵根’，万载难逢，无法以常理度之……无法主动感应吸纳寻常灵气……具体……老夫亦不甚了然。”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点出了特殊，又强调了“无法修炼”的困境。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什么‘空灵根’，说得那么好听！我看就是‘无灵根’！饭桶灵根！装多少灵气都存不住，不是饭桶是什么？”
出声的正是昨日那黄衣少女，她身边还坐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气息不弱的少年少女，此刻都面带嘲弄地看着苏棠。
“噗——”
“饭桶灵根？林师姐这话精辟！”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就连前排那些天才，也有人嘴角微扬，显然觉得这比喻颇为贴切。
清虚执事眉头紧锁，却无法反驳。因为从表现来看，苏棠这体质，目前确实和“饭桶”无异——甚至还不如饭桶，饭桶还能装饭，她这是连装都装不了。
苏棠站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嘲讽目光和窃窃私语，面色平静，手心却微微攥紧。
饭桶灵根？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这内门“饭票”……不好拿啊。
而此刻，无人感知的维度。
一道冰冷慵懒的神念，如同最高级的窃听器，将讲法堂里的一切，包括那声“饭桶灵根”，一字不落地实时转播到了幽暗的地底石窟。
【……饭桶？】
被锁链洞穿的老祖宗，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不悦的波动。
【……岂有此理。】
【老夫看中的‘空’，岂是区区饭桶？！】
【……小娃娃，给他们开开眼。】
一道微不可察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暗气流，悄无声息地遁出禁地，融入了讲法堂浓郁的灵气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