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冷清的公寓,网络上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凌玥没有立刻去研究那张烫手的磁卡,而是先将陈锋导演给的名片仔细收好。相比于顾廷渊那充满不确定性和潜在危险的“青睐”,明日下午三点的试镜,才是她眼下必须全力以赴抓住的、实实在在的机会。
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切与《废墟之上》、战争背景、盲人角色相关的资料。陈锋导演的作品以写实和深刻著称,对演员的要求近乎苛刻。那个盲女角色,戏份虽不重,但正如陈锋所说,极具挑战性。
她需要理解那种在极致黑暗中失去一切的痛苦,又要演绎出从废墟中爬起,用歌声抚慰他人的微弱却坚韧的力量。
原主的演技……不提也罢。但她有系统兑换的【初级演技体验卡】,虽然只有一小时,但足以让她找到并抓住那种感觉。更重要的是,她来自异世的灵魂,经历过生死穿越,对于“绝望”和“挣扎”的理解,远比这个世界的同龄人深刻。
她反复观看经典的盲人影视片段,观察他们眼神的空洞与聚焦方式,肢体的摸索与警惕,呼吸的节奏。她甚至用丝巾蒙住眼睛,在公寓里艰难地行走,体会那种失去视觉后,听觉、触觉变得异常敏锐的世界。
芳姐打来电话,语气兴奋又紧张:“凌玥!我打听到了!傅斯年那边确实在接触陈导,想争取男三号,一个国军军官的角色!苏婉晴好像也递了资料,想演一个战地护士,但戏份更少,听说陈导不太满意……”
果然。凌玥并不意外。“知道了。芳姐,明天试镜前,不要打扰我。”
挂了电话,她继续沉浸在对角色的揣摩中。直到深夜,才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凌玥准时出现在陈锋导演的工作室。
她依旧穿着简单,白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只为了更贴近角色状态。额角的纱布已经取下,留下一小块淡淡的青紫。
试镜室外已经等了七八个演员,有眼生的新人,也有几个颇有名气、以演技著称的年轻女演员。看到凌玥出现,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审视,甚至略带敌意的目光。
谁都知道凌玥以前的演技是什么水平,她来这里,简直是侮辱“试镜”这两个字。但联想到昨晚慈善晚宴上她和顾廷渊那短暂的接触,又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走了什么非常规路子。
凌玥无视所有目光,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闭上眼睛,继续在脑海中构建角色的内心世界。
【零,使用‘初级演技体验卡’。】在快要轮到她时,她在心中默念。
【使用成功。剩余时间:59分59秒。】
一股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她仿佛能更精准地控制每一块面部肌肉,调动更深层次的情绪。她对角色的理解变得无比清晰。
“下一位,凌玥。”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进试镜室。
房间很简洁,正前方坐着陈锋导演和另外两个副导演、编剧。旁边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寒暄,陈锋直接指了指房间中央:“开始吧。剧本第三页,废墟中发现弟弟尸体那段。”
没有配戏演员,没有场景布置,全凭无实物表演。
凌玥点点头,走到中央,没有立刻开始。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清亮明澈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茫然,没有焦点,却又仿佛在极力“倾听”和“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的身体微微蜷缩,肩膀内收,呈现出一种长期缺乏安全感的状态。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脚步虚浮,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触摸看不见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悲伤和恐惧。
突然,她的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僵住。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极其轻缓地向前“触摸”。
指尖触及“冰冷地面”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触摸得更加仔细,从“地面”慢慢向上,仿佛在触摸一具尸体的轮廓……
她的手指猛地停住,剧烈颤抖起来。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空洞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没有声音,只有绝望到极致的寂静和破碎。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出那个熟悉的称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摩擦喉咙的嘶哑呜咽。她猛地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耸动,却依旧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种极致的隐忍和崩溃,具有强大的感染力。
整个试镜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这无声却撕心裂肺的表演牢牢抓住。
陈锋导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
忽然,凌玥的表演发生了变化。
她极慢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虚无的前方。她轻轻哼起了一段模糊的、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沙哑破碎,断断续续。她的手极其轻柔地,一下下地,拍打着“地面”,仿佛在安抚那个再也醒不来的至亲。
这一刻,极致的悲伤似乎转化成了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却又顽强存在的光。那是母性的本能,是绝望中生长出的最后一丝温柔。
表演结束。
凌玥缓缓收回所有情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她微微鞠躬:“我的表演完了。”
室内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秒,陈锋导演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理解的这个角色,在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凌玥沉吟片刻,答道:“世界在她眼前彻底熄灭。但她触摸到的冰冷,让她想起弟弟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手脚冰凉,她需要帮他捂热。所以那不是一具尸体,那是她需要最后一次温暖和保护的孩子。歌声和拍打,是她唯一能给的安慰。”
陈锋导演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旁边的编剧忍不住低声对陈锋说:“导演,这个理解……很独特,也很深刻。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更打动人。”
另一个副导演也点头:“情感层次非常丰富,从恐惧、确认、崩溃到强行抚慰,转换得很自然。尤其是那种盲人的状态,抓得太准了。”
陈锋终于缓缓开口:“回去等通知吧。”
“谢谢导演,谢谢各位老师。”凌玥再次鞠躬,平静地退出了试镜室。
门一关上,外面的演员都好奇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结果。但凌玥表情平静无波,径直离开。
她一走,试镜室内,陈锋对副导演说:“把傅斯年和苏婉晴的资料都退回去吧。男三号和那个护士角色,再找。”
副导演一愣:“导演,傅斯年那边……投资方可能……”
“我的电影,我说了算。”陈锋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投资方,如果他们只想塞人,可以撤资。”
副导演不敢再多言。
陈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那个凌玥……和以前资料里显示的,完全是两个人。那种对痛苦的共情和表现力,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难道真是脱胎换骨了?
凌玥刚走出大楼,芳姐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导演怎么说?”
“让等通知。”凌玥语气平淡。
芳姐顿时有些泄气:“啊……是不是没戏了?我就说竞争太激烈了……”
“不一定。”凌玥拉开车门坐进去,“我觉得,有希望。”
芳姐看着她笃定的侧脸,将信将疑。
车子启动,凌玥看着窗外。【初级演技体验卡】的效果正在消退,但那种沉浸角色、调动情绪的感觉还残留着。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
“卡,还留着吗?”
没有署名。
凌玥的心猛地一跳。
是顾廷渊。
他看着她的试镜?或者,他知道了结果?
她捏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白。
这个男人,无处不在,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