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林薇安分守己地待在房里养病。她每日坚持在絮儿的搀扶下在院里慢慢行走,活动筋骨,气力也一日日见长。那包煅烧过的石灰粉静静躺在她的妆匣底层,仿佛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却给了她莫名的底气。
她悄悄观察着撒了石灰的墙角,确实比别处干爽了些许,这让她心中微定。
父亲林正轩每日下衙后都会来看她,关切地问候她的身体,但眉宇间的愁绪却一日深过一日,即使强颜欢笑,也难掩那份疲惫和焦虑。关于工部公务的烦难,他绝口不提,但林薇从他那日渐沉寂的脚步和偶尔在书房传来的叹息声中,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份压力。
这日午后,林薇正靠在窗边软榻上,拿着一本絮儿找来的这个世界的启蒙读物《千字文》翻阅,既是认字,也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字体虽是繁体,但大致能猜出意思,读起来磕磕绊绊,倒也能消磨时间。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声的呼喊:“林大人?林大人在家吗?”
很快,看门的小厮福安跑去应门。絮儿也被惊动,从厨房探出头。
林薇放下书,侧耳倾听。
来人是父亲在工部的下属,那位之前她在窗外听到过的王司务。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不安:“福安,快禀报林大人!出事了!城南堤坝那段,今日有民夫挖出了……挖出了些不吉利的东西!现在工地上人心惶惶,都闹腾起来了!上官震怒,让大人立刻过去!”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正轩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出,声音沉肃:“王司务,进来说话。什么不吉利的东西?说清楚!”
王司务进了院子,也顾不上礼节,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惊慌:“大人,是……是几具残破的兽骨,还有……还有半块断裂的墓碑,上面刻着……刻着些诅咒般的谶语!那些愚昧的民夫都在传,说动了这里的土,惊了地下的怨灵,要发大水降灾呢!死活不肯再开工了!”
林正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胡闹!荒诞!定是有人故意捣鬼!”
“可……可现在群情激奋,监工的官员弹压不住,李员外郎那边已经趁机发难,参了您一本,说您督办不力,以致工程延误,如今又惹出这等妖邪之事,动摇民心……”王司务的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吧!这可如何是好!”
林薇在屋内听得心头发紧。果然出事了!而且听起来,像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阴谋!利用迷信和民夫的心理,不仅阻碍工程,还要将罪名扣在父亲头上!这一招,可谓毒辣至极。
父亲一个区区从六品主事,如何能应对这等局面?那位李员外郎,想必就是父亲之前得罪的上官。
她听到父亲在院中急促地踱步,呼吸沉重,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备车!我立刻去现场!”林正轩当机立断,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匆匆回房更换官服。
絮儿紧张地跑回屋里,小脸发白:“小姐,您听到了吗?老爷他……好像遇上大麻烦了!”
林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父亲已换好官袍,正快步向外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的心揪紧了。在这个皇权至上、鬼神之说盛行的古代,“妖邪谶语”、
“动摇民心”的罪名可大可小,若被坐实,丢官罢职都是轻的,甚至可能获罪下狱!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
可是,她能做什么?一个深闺弱女,人微言轻,甚至连门都出不去。
现代的知识……现代的知识能帮上忙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兽骨?墓碑?谶语?这明显是人为布置的。目的是制造恐慌,阻碍工程。
破除迷信……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科学解释?但跟那些惊恐的民夫讲科学原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那么……就需要用他们能理解、能相信的方式,来“破解”这个局。
需要一个更“厉害”的“祥瑞”或者“神迹”来覆盖掉那个“诅咒”?
或者,直接揭穿这是人为的阴谋?
怎么揭穿?证据呢?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妆匣,那包石灰粉……热量……白烟……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生石灰遇水放热,甚至能点燃纸张稻草!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无异于“无火自燃”,带着某种神秘色彩!
如果……如果能巧妙利用这一点呢?
比如,在现场众目睽睽之下,让那些“诅咒”之物“显灵”?但不是降下灾祸,而是显现出……人为的痕迹?或者干脆弄出一个相反的、“破煞”的迹象?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狂跳!风险极大!操作稍有差池,不仅帮不了父亲,可能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但是……眼看父亲就要只身前往那个明显是针对他的陷阱,她岂能坐视不理?
“絮儿!”林薇猛地转身,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你立刻悄悄去找福安,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拦住父亲的马车片刻,就说……就说我有极其重要、关乎父亲安危的话,必须立刻当面告知!”
絮儿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神采和凌厉语气震慑住了,愣在原地:“小、小姐……”
“快去!”林薇语气急促,“晚了就来不及了!”
絮儿被她一催,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林薇则迅速打开妆匣,取出那包石灰粉,用一块干净的细棉布紧紧包好,塞进袖袋里。她的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成败,在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和神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然后快步向院门外走去。
父亲,等等我!或许……女儿能为你,破开这困局的第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