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瓷碗里，燕窝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的热气。林薇薇垂着眼，小心地将它放在苏清月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柔顺得能滴出水来：“大小姐，您趁热用一点。”
苏清月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片刻的审视让林薇薇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揪紧了些，但苏清月随即露出了一个略带疲惫的浅笑：“先放着吧，没什么胃口。”
她的反应符合一个刚睡醒、心思又似乎飘向晚上约会的少女，林薇薇心下稍安，劝了一句“多少用点对身体好”，便乖顺地退到一旁，目光却像黏在苏清月身上一样，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苏清月没有理会那碗燕窝，也没有理会身后那道探究的视线。她拿起平板电脑，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指尖随意地划动着屏幕，像是在浏览无关紧要的社交新闻或时尚资讯。
她的神情有些慵懒，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之前房间里那短暂的、充满试探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板电脑隐藏的浏览器界面上，正打开着一个她刚刚秘密注册的境外证券交易平台的页面。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接近狩猎般的兴奋。
之前的搜索已经确认，“星源科技”此刻的股价低得可怜，几乎无人问津，像一颗被埋在沙土里的蒙尘珍珠。
她需要资金，一笔启动资金。
目光扫过梳妆台和衣帽间。那些奢侈品……很多她甚至没拆封过。从前世的记忆来看，其中几款限量版的包包和珠宝，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停产或明星效应价格飙升，但现在变现并非最佳时机，也容易引起注意。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镶嵌着珍珠的首饰盒上。那是祖母在她成年时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有几件品相极好的复古珠宝，本身价值不菲，但并非她日常所用，即便暂时消失，也不会立刻被发现。
就是它们了。
她不动声色地规划着，指尖在平板电脑上看似无意地点戳，实则已经记下了几家信誉尚可的二手奢侈品回收店的线上联系方式。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偷偷将它们寄出去。
“大小姐，”林薇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时间差不多了，您是不是该准备出发了？秦少爷最不喜欢等人了。”
秦昊。
这个名字再次像淬毒的针一样刺过来。苏清月划动屏幕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她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气和不耐烦：“知道啦。催什么嘛，让他等一会儿又怎么了。”
她放下平板，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衣帽间去换外出服。语气里那点小任性，完美符合她从前在亲近佣人面前偶尔会流露的、被宠坏的大小姐模样。
林薇薇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底那丝疑虑似乎又消散了些。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大小姐还是那个大小姐，只是今天起床气大了点？
苏清月换好那套米白色休闲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镜中的少女，清新靓丽，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雾。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底翻涌的恨意压下去，试图勾勒出一个略带期待和羞涩的笑容。
笑容有些僵硬，但足够了。
她拿起一个小巧的手包，将平板电脑塞了进去。
“我出门了。”她语气平淡地通知了一声，没有多看林薇薇一眼，径直朝楼下走去。
司机早已等候在门口。坐进舒适的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苏清月脸上所有伪装的情绪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她拿出平板，争分夺秒地继续研究那个交易平台，熟悉操作流程，计算着变卖首饰后大概能获得的资金，以及如何分批、低调地购入“星源科技”的股票。
每一步都必须谨慎，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苏家或秦昊察觉的痕迹。这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但她心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车子平稳地停在那家知名的西餐厅门口。
苏清月抬眼看着那华丽的门廊，前世她就是在这里，怀着甜蜜雀跃的心情走进去，然后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胃里再次泛起恶心感。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脸上已经挂上了那个练习过的、略显僵硬却足够蒙混过关的浅笑。
服务生为她拉开沉重的玻璃门。
餐厅里环境优雅，钢琴声潺潺流淌。靠窗的最佳位置上，一个穿着定制西装、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的男人已经坐在那里。秦昊低着头，正看着手腕上的名表，眉头微蹙，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来。
那一瞬间，苏清月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慢和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艳。今天的她，未施粉黛，穿着简单，却有一种不同于往日刻意打扮的、清新又疏离的气质。
秦昊脸上的不耐迅速消散，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温和绅士的笑容：“月月，你来了。”他起身，颇为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
“嗯，路上有点堵车。”苏清月轻声应着，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垂下眼睫，避开他看似深情实则虚伪的目光。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恨意和生理性厌恶。
“没关系，等你是我的荣幸。”秦昊笑着坐下，语气温柔，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今天怎么穿得这么简单？不过……很好看，很特别。”
若是从前，听到他这样的夸赞，苏清月早已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但现在，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
她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羞涩又略带闪躲的笑容，声音细软：“随便穿的而已。”她拿起菜单，假装专注地看着，实则是在躲避他那令人作呕的注视。
她能感觉到秦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占有欲。
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在秦昊主导的、虚伪的温情脉脉中进行。苏清月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表现得一如往常般温顺甚至有些无趣。
她小心地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恨意，将自己重新塞回那个“草包花瓶”的壳里。
秦昊似乎很满意她的“乖巧”，谈笑风生，言语间不经意地炫耀着最近的生意，或是暗示着两家联姻后的美好前景。
苏清月心底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崇拜和期待的表情。
直到晚餐接近尾声。
秦昊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月月，下周我们家和你们家有个合作项目的启动仪式，记得吧？到时候很多媒体都会来。”
苏清月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她记得这个项目，前世正是这个项目后期出了大问题，让苏家损失不小，而秦家却似乎提前抽身，损失轻微。
“嗯，爸爸跟我说了。”她轻声应道。
“那天薇薇也会作为工作人员跟进一些细节，”秦昊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她做事细心，你这边要是有什么需要调整的礼服或者首饰，直接让她帮你处理就好。”
苏清月的心脏猛地一沉。
来了。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心爱的女人塞到她的眼皮子底下？甚至在这种公开场合，都要让林薇薇拥有一个可以合理接近她、监视她的身份？
她抬起眼，看向秦昊。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清月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但她的脸上却绽开一个毫无心机、甚至带着点依赖的甜美笑容：
“好啊，有薇薇姐在，我就放心多了。”